文/ 嵇荷
来源:《南风》杂志【诚心祝福你,挨到新天地】
导语:月色撩人,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沉默着谁都没再开口。
一
姜槐一生中最胡闹的一年不过二十岁而已。
她开着自己的小奔驰,一路驶进A大校园,逛了好一圈才抱着一摞打印文件下了车。
姜槐烫着大波浪,蛤蟆镜扣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就剩下一口朱红的唇,尽管格格不入的她没有半分的书生气,她却半点不觉得别扭。
也不顾别人的目光,一路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将手里的招聘男友广告单贴在了能贴上的所有地方,包括校园里的公告栏上。
公告栏里映入眼帘的是辩论比赛第一名的林疏皓。姜槐倒是没看他的介绍,只是盯着那张免冠照发起了痴。
免冠照都能这样好看,这个男孩子的真人该是什么样?姜槐撇撇嘴,想着一路过来时遇见的那些毫无边幅的男学生,心里笃定这照片肯定是PS以后的。
但这个判断显然失误了。
三天后,林疏皓打电话给姜槐,姜槐正在自己的花店里插着花,一听对方是看到自己的招聘广告来应征,姜槐便立马报了地址让对方来面谈。
隔了大约一个钟头,林疏皓便出现在花房里,他推门时门口风铃跟着扬起清脆的响,姜槐一抬头,表情便呆住了。
“你……你不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竞赛的第一名?”原本她对他的印象倒也没那样深,可本人站在姜槐面前时,竟让她产生一种缘分使然的错觉。毕竟,姜槐实在太吃他的颜值。
见姜槐惊讶不已的表情,林疏皓反而望着她笑了出来,小虎牙被灯光打得闪耀,透白的肌肤挂着浅浅的梨涡让姜槐觉得心脏都开始加速怦怦跳。
“这么漂亮的小丫头还用得着招聘男友吗?我还以为怎么着都得是个老阿姨了呢。”林疏皓不吝啬夸奖,姜槐的脸却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我也没想到,这么好看又优秀的男生也需要应征男友。”她回答的拘谨,从小到大都没学会的女孩子该有的腼腆此刻突然无师自通起来。
但林疏皓显然没察觉,仍是笑着追问道:“那这句话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成面试达标?”
姜槐的心紧了紧,抿着唇一个劲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开口补充道:“噢,对了,小广告上没写,是需要跟我回一趟家乡的,大概一个星期。你有没有问题?”怕林疏皓拒绝,姜槐又继续道:“我可以给你加钱!gemination!”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对着他比出食指和中指,像是对着照相机比“耶”的姿势,实质却只是想像他那种优秀学子炫耀自己还算是有一丢丢的小文化。
只是她这样一比划,林疏皓倒是真真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无情地拆穿了姜槐的低级英文水准。
“好。不过,下次说双倍,记得说double。”
“……”
姜槐有点微小的尴尬,咧着嘴想狡辩点什么,到最后也只是简单和他商议好一起回家的时间。
二
日期定在暑假。
A城和姜槐的家乡实在说不上近,不眠不休开下去也至少要一天一夜。
林疏皓和她建议坐高铁,她却坚持要自己开车。
驾车前,姜槐加了林疏皓的微信,将三千块钱转账给他,林疏皓没接,只是坐上车系好安全带,随口聊道:“你不化妆更好看一些。”
姜槐差点油门就刹不住了,心里一紧,也不知该怎么接,她其实是个很自来熟的女生,与陌生人闲扯本是张口就来的事情,可遇上林疏皓竟突然不知要怎么说话,只能假装专心开车,不再理他。
两个人就这么相继无言到夜晚,姜槐撑着疲惫却感觉随时都会睡着。
这才后悔不早早听了林疏皓的提议,终于快撑不住时,林疏皓突然开口:“靠边,我来开。”
他一说话,姜槐的瞌睡瞬间没了。
“你不是睡着了?”
“没有,眯着眼养精蓄锐等着跟你换岗。”
姜槐有点羞愧,为了面子死撑着。
“我可没准备多一份的代驾钱。”
“得了吧,赶紧下车。”
他命令般的口气她却一点不生厌,难得乖巧地听了话。位置颠倒,姜槐坐在右侧的副驾驶斜眼偷偷瞟林疏皓看,他浓密的长睫毛上像藏了精灵,将她的目光锁得死死的。
“对了,还没报备你,我家里的情况。”
林疏皓目测着前方,淡淡一句洗耳恭听,她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也没多聊,只是简单告诉他父母早早离婚,老妈不知所踪,老爹不负责任。这次无疑是物色了个对象逼着她回去相亲,这才让她脑袋一热贴了招聘男友的小广告用来搪塞。
“亏你想得出来。”林疏皓的表情淡淡的,姜槐也懒得啰嗦。
倚着闭上眼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目的地。林疏皓将车子停在路边似乎有一阵子了,姜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先休息下吧?也不着急。”姜槐看着熬了一宿的林疏皓眼角下浅浅的黑眼圈,心里多少冒出来些愧疚。
只是她一个女孩子,对着男生说这种话,气氛就有点古怪起来。
尤其是,当林疏皓接话道:“你的意思是——开房去?”
“……”姜槐羞得很,还偏想着装老成,撇过眼不看他,装作相当随意地讲:“都是成年人了,话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大家懂就行了。”
林疏皓挑起嘴角一尾弧,小酒窝浮现的意犹未尽。
见她那么敢,他倒还真有点觉得她轻浮。可到了酒店才知道她也只是嘴上逞能,还是开了两间房。
姜槐将房卡递给他,便先一步进了自己的房间去睡了。
林疏皓回到自己房间,淋浴过后倚在床边躺了下来。回想着姜槐在路上讲的那些身世经历,又起身出了门。
三
敲门时已经过了午后,姜槐却迟迟未醒。她本就带一点起床气,可开门看到一身西服革履的林疏皓后眼睛却直了,闪着亮呆呆说道:“你还带衣服了?”
“没啊,想着见家长,就趁你睡觉去随便买了套正装。”林疏皓挑着眉给姜槐眨眼。
姜槐说不上哪里不对,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还是头一次,浑身感觉暖融融的,嘴巴上却分得清楚,道:“你这身衣服我多少钱,我转给你。”
林疏皓一脸无可奈何,很勉强地挤出一句:“你也太市侩了吧,我又不是为了诈你一套衣服。”
他挺不习惯别人与他分得清清楚楚的感觉,直到见到姜槐的家人时才总算理解她行事这般明明白白的由来。
姜槐领着林疏皓回到姜爸家时,姜爸的目光就落在林疏皓身上来回扫,没半点礼貌的意思。姜槐瞬间气恼起来,对着姜爸直呼名讳:“姜春秋,你有没有点礼貌,谁让你这样瞧我男朋友?”
矛盾瞬间被挑起。
姜爸眼里的嫌弃淋漓尽致。对着姜槐冷哼道:“什么男朋友?在大城市跟个黄毛小子厮混还有脸了?你带这人回来做什么?一会罗家人可是要来的!”
“来得正好,我倒是想瞧瞧是个什么货色就让你财迷心窍到想卖女儿了。”
林疏皓在旁边听得尴尬,本想过很多种见面的方式却不想是这般局面。见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姜槐反而相当维护他地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手紧紧攥着对方。
姜爸眼瞧着两个人堂而皇之地牵手,火气就窜了上来。
“你这小子真是挺不要脸,我家闺女都要嫁人了你来这趟什么浑水?你娶得起她吗?”
林疏皓自问足够绅士,可姜爸的话还是让他忍不住气恼,冷着脸眉心微皱,表情不怒自威。偏刚想还击,就已经感觉到姜槐握着自己的手心已经冒出细密的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令他的情绪也乱糟糟揉成了一团。
见他不说话,姜爸接着开口:“怎么?穷小子说不出来话了?”
“我很珍惜姜槐,所以一直都不愿意用物质来框架住我们俩这份感情,但您这话实在令人好奇,姓罗那家人是给了您什么好处?”
“哟,瞧瞧这副自大的口气哟。人家登门就提了十万块的彩礼钱,你有什么?”姜爸的鼻息里不由哼出一口气,滑稽的让林疏皓反而更加有底气起来。
“就是说,还没我送姜槐的代步工具值钱了?”林疏皓说完,回握住姜槐的手,他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要坚持自己驾车回家,原以为只是小女生的臭显摆,现在想来,反而不由心疼起她。
林疏皓这样一说,姜槐立马机灵的接过话,学着姜爸那副嘴脸冷哼道:“别以为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卖女儿昧下彩礼钱贴补自己的小儿子,你想得美。我从小到大都没管过我,现在我过的好得很,十万块就想卖了我,做梦!噢,说到做梦,你不是一直梦想开大奔么,林疏皓送我的代步工具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奔驰车呢。”
姜槐说完便拉着林疏皓起身要走,刚推开门便迎上正赶着来她家的罗家人。男人看上去都有三十多了,脸黑黝黝的,个子跟姜槐差不多。姜槐平视了一秒胃里就开始一阵翻涌,拉着林疏皓逃出了楼栋,这才弯着腰呕了出来。
四
计划里是要在老家待一周,姜槐却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连夜开着车回A城。
车子抛锚在风景区,手机也没信号。
姜槐突然就泪眼婆娑起来,这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她年少时不是没体会过,可那时候她连一口饱饭都吃不到,脑子里想的无非是活下去。眼下她什么都有了,反而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掉。
林疏皓自然察觉到她的异样,与其说察觉,不如说他一直紧绷地旋在她哭出来那一刻才松了下来。
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也万般温柔起来。
“不如我带去做一点有趣的事情吧?”
她的睫毛上挂着泪,吧嗒一下从脸颊滑了下去像是默认他的提议。于是他主动下了车,为她开了车门,牵着她的手往景区边上的老树林中走。
“你……你带我做什么?”尽管林疏皓怎么看都不像坏人,但夜黑风高的时候,她被他牵着走,心里难免怕了起来。
林疏皓见她刻意稳着语气掩饰紧张,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现在倒知道怕了?”
“谁说我怕了!”
嘴巴上逞强的姜槐还是走了几步便不再往深了去。她挣脱林疏皓的手,下一秒又因为怕黑拽住他的袖口。他了然于心地笑,打趣道:“骨子里还是个小女生啊。”
姜槐想要生气,他却反手重新牵住她。
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时,她的心刹那间漏掉一拍。还没缓过神,林疏皓已经蹲在一颗玉兰树下,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往土上照,找了半天,又将另一只手里拿的矿泉水拧开,往土中的缝隙上慢吞吞地灌。
姜槐看的稀里糊涂,半天才撇着嘴问道:“你该不会是准备跟我月下捉蝉吧?”
“啊,我在书里看过这招,原来你早知道!”林疏皓惊讶,本是想拿这招糊弄她来转移注意力,结果姜槐却笑得乐不可支地嘲笑道:“现在才八月好不好?”
“八月怎么了?”
“学习学傻了吧,秋蝉秋蝉,没过秋天,到哪捉蝉?”
夜色下,他因被嘲笑而泛起红的脸颊被晚风悄悄藏起来,借着月色,她弯下头却看到了他侧过脸时眼底那抹比星星还闪烁的晶莹。
有句话不是说,若是她历尽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她似乎能察觉到他的良苦用心,那种被珍惜的感觉使她不由大着胆子蹲下身,侧过脸轻轻用嘴角拂过他的唇。
像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就仓惶闪躲掉,但林疏皓却呆傻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才渐渐抬着头看向她。
姜槐被他看的有些恼,眨着眼胡言乱语道:“干吗,租了你当男朋友,我难道还没有行使女朋友的权力了吗!”
显然是因自己的冒失恼羞成怒地把怨气发给他,可他缓了半天,才抬手轻轻碰了碰刚刚唇角被她吻过的地方。
这个举动让姜槐也彻底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咙也哑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月色撩人,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沉默着谁都没再开口。
五
回到A城后,姜槐刻意没有联系过林疏皓。
倒不是她不想联络,那一夜本就够冒失了,偏偏回到车里她还头脑发热的问他:“不如假戏真做,你当我男朋友吧?”
林疏皓短暂的停顿和玩笑似的回答说:“怎么租借一周的买卖突然就被甲方单方面改成买断终身了?”
姜槐不算聪明,也听得出来这话里的婉拒。可她心里依然有团火,这种简单的拒绝并不能阻止她心中那股靠近他的火焰燃烧。
归根究底不去联络,也还是因为花房这些日子不安生,实在让她分身不暇。
她的花房又被调查了。警局的人例行公事的来了一趟,原先老板的旧亲戚后脚也跟了进来。
见到姜槐就破口大骂她狐狸精,坑蒙拐骗了自己大侄儿的家产。
姜槐相当沉得住气,冷眼坐在椅子上对着一捧鲱色玫瑰修修剪剪。对方见她不吭声,反而不依不饶地抢过她手里的水晶花瓶砸在地下。
“哐镗”的破碎声让花瓶碎片溅了一地。
姜槐眯住眼,跟风似的将桌台上的另一只玻璃杯砸在地上。然后冷冷抬起头,笑得别有深意。
“砸呗,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都是你们大侄子的钱呢。”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阴毒?我大侄子铁定是你害死的,你说,你是不是勾引了他以后逼着他把财产都留给你?说啊!我告诉你,天网恢恢,你谋财害命还想逍遥快活,没那么便宜的好事儿!”对方显然被激怒。
偏姜槐像看笑话似的笑得开怀。
眼瞧着花房被砸的乱七八糟,她却置身事外,反而进了柜台里随便点了首歌放出来。
对方被彻底饶了心智,冲上来就像连着电脑一起砸了,林疏皓却非常不适时宜地夺门而入。一片狼藉的房内,港曲慢悠悠环绕在整个房间。
隔着满地凋落的花瓣,林疏皓将目光锁定在姜槐身上。
最后开口的不过是一句:“我在外面看到你店里有人闹事,需不需要报警?”
姜槐摊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随你喽,警察局和我也是老相识了,”说着,眼神又飘忽到肇事者身上,笑容洋溢,继续道:“应该和你们最近也挺熟了吧?不如再报个警,咱一起去警局约个茶?”
对方怕事闹起来不好收场,骂骂咧咧几句也便作罢离开。
林疏皓拿起门口的垃圾桶,蹲下身将花瓶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扔进垃圾桶里。
音乐还没停,播放器里正唱到:“诚信祝福你,挨得到新天地。”
姜槐看着为自己收拾花房的林疏皓,有一瞬间,就这样认定了他这个天地。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摊上这些污糟事啊?”
“好奇。但也得先把这里收拾干净吧,你生意还要不要做啦?”林疏皓头也不抬,好像就是专门过来为她打扫卫生一样。
姜槐突然心情大好,走上前帮他一起收拾。
隔了好久,才慢吞吞挤出一句:“他们说我是杀人犯。谋财害命,你信吗?”
六
时光定格在林疏皓露出虎牙笑着说“不信”的那一刻。
那一刻,姜槐才发现,有些人纵然未曾神交已久,但就像是你牢牢锁住的心底钥匙,值得你打开心门。
她恍惚了一瞬,慢慢开口对林疏皓讲起自己的故事。
父母离婚最初,她的日子还算过得下去。虽然爸爸经常看着她那张越来越像妈妈的脸咒骂,但到底也是给自己一口饭吃的。
后来就不一样了。
父亲再婚,又生了个小子。结果亲爹竟然玩起了旧社会那一套,书都不让她念了。
姜槐性子烈,拿了身份证和老爹的银行卡就跑了。
那时候她的心智实在算不得成熟,只觉得要将父亲这些年亏待她的全都报复下来,卡里的钱一分没剩的被她挥霍空。
自然更不敢再回家。
磕磕绊绊来了A城,便被花店的原主人萧然收留下来。
姜槐对人防备心强,一开始总觉得对方对自己好是不是有什么图谋不轨。后来才发现,萧然挺可怜的,比自己还要可怜。
萧然父母双亡不说,亲戚还趁他年幼霸了父母给他留下的钱,总算苦尽甘来熬成大人,谈了喜欢的女生,结果身体出了毛病。怕耽误人家女孩子,狠心分了手。
“结果现在倒好,调查我好几次了。虽然当时我觉得自己撞了大运天降之财,但被人说成谋财害命还真有点吃不消。”
音乐的旋律还在放,姜槐忍不住抱怨。
林疏皓微微皱着眉,将一桶的垃圾装在垃圾袋中系好。
姜槐反思是不是自己说的这些太过沉重让他沉默,撇嘴试图扭转氛围,林疏皓却突然开口问道:“所以,你不是萧然的女朋友,只是他的店员而已?”
姜槐不是没听过这种质疑,毕竟萧然将财产转移给姜槐的动机实在不明。但林疏皓问起,她却只觉得他是单纯想要窥探自己的感情生活。不怒反笑道:“对啊,没他们想的那么复杂。倒是你,今天跑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林疏皓被拽回神,呆呆思索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姜槐傻兮兮挤出来一句:“看电影吗?新出了个片子好评挺多的。”
姜槐“嗤”地笑了出声,对上林疏皓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狡黠一笑:“你知不知道什么人才去看电影啊?”
林疏皓被她问懵,姜槐却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你有女朋友了吗?”
“啊?”她思维太跳跃,林疏皓显然有些跟不上。
可姜槐却步步紧逼:“问你话呢,有没有啊?”
“没……”
他像个被老师提问的乖学生,不知是因为脸蛋青涩的缘故还是真的就这样稚嫩,总之姜槐被他的小表情蛊得雀跃无比,擅自做主挽住他的手臂,道:“没什么没,你现在有了。”
林疏皓从她的话反映过来时,手臂间已经传来了她的温度。
这样亲密的接触在酷热的夏季末显得有点黏嗒嗒的,不自然间,林疏皓的额头已经透出细密的汗珠。
七
那日过后,姜槐便真的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逍遥肆意。
她对林疏皓极好,男生用的当季新品流水似的往林疏皓身边送,甚至因为那次回老家时知林疏皓会开车,挑选了好些日子才在林疏皓生日那日开着新车去他宿舍楼下等他,给他准备了这份惊喜大礼。
也没想过会在车里看到林疏皓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下来也便罢了,主驾驶跟着下来的女孩子却生得那样好看,眉眼竟和林疏皓有着夫妻相般的相似。
林疏皓自然没注意到路边停着的一辆新车和车里的姜槐,隔着车窗,他和女生谈笑风生,他每多言一句,她的心就像被刀片多刮一刀。
姜槐不是什么胆小心怯的女孩子,可这种场景下却始终不敢迈出去追上前对着林疏皓当场质问对方是谁。
说到底,他的确从未承认过彼此的关系,而现在想来,他的接近,似乎最初的缘由也不过时因为一场利益的关系,一切都是她主动在倒贴。
姜槐攥紧了拳头,心里五味陈杂。
这种被否定的感觉让她极其不舒服,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见林疏皓上了宿舍楼,她反而跟着那女孩的车一路开过去。
一直开到郊外的别墅区里。姜槐在不远处看女生将车驶进一栋别墅里,停在原地眼泪一滴一滴掉。
她果然被比下去,无论是容貌还是钱财。
谁不是趋利避害,她输的不是没有道理。
她哭的难以自持,车窗却被轻轻敲响,竟发现那女生不知何时已经从别墅里走出来,正在车窗外望着自己。
终究还是摇下了车窗,想要死个明白。
“你和林疏皓……在一起很久了?”这问题问出口姜槐就觉得自己败得肝脑涂地,还没想好如何补救,对方反而叹着气苦笑出来。
“你喜欢我弟弟?”
这次换成姜槐结舌。
倒是女生温婉大气,自我介绍起自己。
“很早就听过你,百闻不如一见,我是林舒月。”
林疏皓,林舒月。
姜槐脑子懵懵的,这名字读起来实在顺口又熟悉,她想不起来,只羞恼地垂下眼,满心都是对林疏皓误会的自责。
可还没等姜槐再开口,林舒月却又开口问道:“花店的纠纷处理好了吗,有困难的话可以让疏皓帮你处理。”
姜槐连连又是摆手又是摇头,随便应付道这点小事她一个人没问题。她诧异林疏皓怎么什么事都和姐姐谈,一路回去姜槐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回到花房,将萧然留下的厚厚一柜子文件翻出来,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缘由。
八
粉红格鲁斯亚琛是一种非常难培育的玫瑰品种,这种玫瑰花刺极少,因为安全性极佳不必担心会被刺伤,且开花性非常优秀就连香味也相当温和典雅,所以才会叫人最为难忘。
和林舒月一样,叫萧然难忘。
国内很少有能培育出这种玫瑰的基地,因为林舒月喜欢,萧然便钻研的紧,分开以后开了花店,终于自己培育出这种品种的玫瑰。一直到离开都不忘交代姜槐要她把这种玫瑰品种悉心照顾。
姜槐还能想起来,自己问萧然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做这些,怎么讲不也都分了手。
萧然没回答,只随口说道如果有女生来买这种玫瑰花,记得免单送给她。
印象里他对自己提过林舒月的名字,可当时的姜槐满脑子都是她得到的这笔天降横财。又觉得对方不明真相的被抛弃,这么久都未曾谋面,如何还会再出现。
也始终没想到,却是用这样的方式出现。
姜槐约了林疏皓见面,将萧然从前的日记本归还。
林疏皓的眉心微微皱起,姜槐反而先生了气。
“你接近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你姐打听我到底是不是萧然的女朋友吗,现在板着脸做给谁看?”
萧然最拙略的谎言就是对林舒月提分手的原因是因为有了新欢,也就林舒月表面骨气,死死不出现等到人没了却喊着弟弟来暗自打探。
不曾想她成了她们结局的背锅侠,还甘愿掉到他姐弟的陷阱里。
如何能不生气?
“姜槐,我姐姐只是不敢相信,不太甘心而已,她没有别的恶意。”林疏皓看着她甚至有些冷漠的眼神,慌乱的解释道。
“萧然跟她分手那么久,她但凡有一点脑子都不会有这种局面,你以为萧然的日子很好过吗?他天天就守着你姐姐喜欢的那破玫瑰,可你姐姐呢?还不是一次都没出现过?到现在派你来接近我,有意思么?”
姜槐转身要走,林疏皓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有些急切,可仍想要为自己姐姐鸣不平。
“难道苦苦纠缠才行吗?难道就该我姐姐被甩还要一次次去找对方给自己难堪吗?你能不能公平一点?”
“你凭什么跟我谈公平?你接近我的时候对我的欺骗公平吗?”
姜槐用力甩开他的手,仿如当初那般用力的靠近他的力气全部都用了上来。
这世间最不公平的就是感情了,可他竟然天真的跟自己谈公平?她被警察一次次调查的时候,被萧然的亲戚一次次闹事的时候,甚至,被他有预谋的靠近的时候,谁曾想过给她一个公平?
回到花房,萧然的亲戚又堵在门口。算了算日子,他们也消停了有阵子,这次最为可笑,他们甚至调查了上次闹事是出现的林疏皓,得知林疏皓是萧然前女友的弟弟,反而大做文章大言不惭地讲她们几个是团伙作案早就预谋不归了。
姜槐身心俱疲,无力争辩纠缠。
她记得,她也问过萧然,如果没有疾病,他还会选择放弃吗?
萧然说,会,因为她们之间差距实在悬殊。
那时姜槐不理解,现在却觉得可笑之极。
“你以为你们萧家有皇位要继承吗?还团伙作案,凭人家林舒月的家事门第,是你们几辈子都攀不起的。”
这话像是对萧家人说,更像是姜槐对自己说。
从见到林舒月以后,她才懂得,那时萧然说这番话里,心底的怯懦到底有多深。她何曾不想问上林疏皓一句,这些日子里,难道他真的没有喜欢过自己?
可不单是怕得到否认的结果,更怕他若是说了喜欢,她又该如何?
那种比愚弄还要让她接受不了的情绪,是从一开始接近她时对方抱有的怀疑,而这些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她的热情都像被早已看穿所有的他静静轻视着一样。
她不是没有自己的傲骨的,正是因为太在意自尊,才会这样愤怒。
九
姜槐将萧然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悉数留给了林舒月,并且和萧家那些难缠的亲戚们留了话,让他们以后有事上门找林舒月。然后,便一声不响就消失了。
这事姜槐做的不仗义,以至于林疏皓在萧然的墓地找到她时,她本能地想跑。可她身子骨小,又怎么跑得过一个大男人,被林疏皓捉到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他要质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坏,将萧家那帮烂摊子甩给他姐姐。
脑袋里正想着怎么应对,林疏皓却弯下腰牢牢盯着她闪躲的眼睛,不给她撒谎的丝毫余地。
“撒完气了没有?我有事找你。”
“我,我跟你还能有什么事?”姜槐一边说,一边试图挣脱,可这一次林疏皓拽的紧紧的,生怕她下一秒又溜到他找不到。
“你为什么要把送我的生日礼物卖掉,差价掉了几万块你知不知道?”
谁能想到他一开口竟会是这种不着调的话,姜槐的嘴巴都长成了圆圆的鹅蛋状。
“你家住着大别墅的,还差这几个钱?你难道是为了让我补差价?我没钱补给你。”
“没钱就拿人补吧。”他言之凿凿,盯着她的眸深邃的不像半分开玩笑。
姜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疏皓,或许她也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可他这副做派,却真是让她紧张的心扑嗵嗵狂跳。
“你神经病啊。”她顾左右而言他。
林疏皓却将神经二字贯彻到底,朗朗乾坤下俯下身子对着她的嘴巴就吧唧了三下。动作快到她还来不及反映他的脸颊已经飞红起来。
可姜槐的反映又实在令他不知所措,她像是吃了苍蝇似的满脸嫌弃,恶狠狠地对着林疏皓恼道:“你疯了吗?这可是墓地!你做什么?”
“……”林疏皓自觉羞愧,只是手仍是紧紧攥着她,仍不甘地开口:“你当初也没问过我就贸然亲了我……”
他的声音逐渐拉低,怕惹着她她再一言不合就玩消失,可又觉得自己这段日子找她找的辛苦实在委屈,错综复杂的情绪汇聚在一起,反而像个小怨妇。
姜槐被他的小模样搞得心中动容,又不知他这番做法是何用意,歪着头斜眼回道:“现在扯平了,两不相欠,你可以松开了吧?”
林疏皓这才突然急了起来,拽着她的手反而更紧了紧。
“什么两不相欠,别人男女朋友吵吵架拌拌嘴都是寻常的事,到你就非要你死我活再不来往一样?姜槐,你还是个人吗?”
姜槐一颤,吓了一跳。她第一次见林疏皓情绪这样不平静,说出来的话竟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明明这样严肃的表情,她却有点想笑。
可当她重新挤出那句:“什么男女朋友?”
林疏皓彻底恼了,搂着姜槐狠狠印了一记绵长的吻。
肃静之地,山河辽阔。
姜槐觉得晕眩。良久,他才松开她,眼圈都泛红起来。
“我姐姐的确很早就想让我来问问你,可是贸然去找你实在别扭,我一直都没想好相对自然点的方式,直到你跑到我们学校贴了招聘男友的广告。我承认我的做法不够光明磊落,可是,可是,亲了别人总要负责……”
“……”
负责,亏他说得出这种话。
姜槐在心里嘀咕。
她从小过的辛苦,无人为她负责,她也不对任何人事负责。
或许,姜槐心里一怔。或许和自已一样生活蹉跎的萧然,也是不曾懂得负责这种概念,才会如此决断了自己的爱情,了事了自己的人生。
可旁人的往事都已经错败收场,她难道还要不负责任地对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想到这里,姜槐的鼻子有点泛酸。她埋下头,趁眼泪滑落时扑进他怀里。像小猫似的仰起头啄他的唇角。
终于对着林疏皓示弱道:“好,从现在开始,你也要对我负责。”
END
文/ 嵇荷 来源:《南风》杂志【诚心祝福你,挨到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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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都猜她家有钱却住这个小镇上,华服底下肯定全是虱子,哪里能想到他们就是虱子本身呢?
当舒尔生病,真富太太知道了她俩的存在,她们就成了过街的老鼠,再也得不到富豪的一丝金钱资助。
舒尔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激素药物长出的肥肉将她的五官挤成一团,再也看不出曾经少女俊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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