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人民法院公告网的信息,2021年,全国有396家房企发布破产公告,众多地方房企陷入流动性危机。买房作为中国人一生的大事,不仅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更是押上全部家当的赌局。去年2月,父亲用半生积蓄买了一套恒大地产的房子。短短6个月后,恒大暴雷。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和父亲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展开自救。
迟到半年后,父亲人生第一套商品房的备案合同终于寄到了我们手上。2021年2月,父亲在安徽老家买了一套恒大集团开发的商品房。在蚌埠,房价远不及北上广深般可怖,那套精装修房总价84万。
按规定,付完首付款后,恒大需要在30日内与父亲签订房屋备案合同。然而,等到30天仍然没有任何消息。每次催问置业顾问,对方都会以“快了,下个月就可以”的回答搪塞过去。
到了8月中旬,置业顾问才将房屋合同寄到我们手里,嘱咐签署后寄回去给他们。
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父亲已年过50。根据银行规定,这样的贷款者,最高贷款年限只有15年。月收入7千的父亲每月要掏出4200元还贷。父亲觉得压力过大,和我商议后,决定以我的名义买下房子,办30年的房屋贷款,慢慢还完房贷。
由于备案合同无端拖了半年,我担心先前提交的贷款资料可能失效,于是在签署合约前,给银行打去电话询问。
没想到在那通电话里,中信银行的工作人员告诉了我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我们购买的房子,很有可能会烂尾。
他当时的说法是,由于恒大没有按期去住建局完成合同备案,住建局已经监管了恒大的后续贷款账户,银行后续也不再与恒大合作。这样的回复,暗示着恒大的这个楼盘资金链出现了问题,正在修建的楼盘,很有可能烂尾,无法交房。
买套城里的房子,是父亲奋斗一生的目标。在父亲的生活经验中,要实现阶级跨越,这是最重要的一步。年轻的时候,父亲靠着爷爷的资助,成了村里较早从茅草房搬到瓦砖房的一批人,虽然日子越过越清贫,父亲却怡然自得,因为在他看来,他已经靠房子实现了贫民到平民的跃升。
下一步,是从平民到小康,他觉得这要靠在城里买房来实现质变。为提高收入,父亲婚后辞去了村会计的职务,跟着南方商人贩花生——可惜亏得血本无归;跟着朋友做木材生意,遇到了大洪水,一次次咸鱼粘锅。
后来,他外出打工,在无锡务工十多年,他和母亲一直租住在连自来水都不通的城中村,只为了每月省几百块钱,留作日后买房。他们能省则省。母亲鞋子破了都要拿去修,实在穿不了才买新的;父亲的一件白色T恤穿了多年,洗成土黄色,也不舍得扔。
在父亲50岁这年,他终于攒够了首付。是时候到城里买一套精装房了。
父亲极为宝贝这套还在修造的房子。付完首付款当天下午,父亲硬拉着姑姑又看了一遍样板房。在小区楼下,他指着几乎未动工的期房颇为自豪地说道:“我买的房子就在那,13栋606,六六大顺!”
图 | 楼盘效果图
他当时一定没想到,6个月之后,这个他引以为傲的房子会变成一个烫手山芋。
银行不与恒大合作的消息有迹可循。2021年7月中,广发银行申请冻结恒大银行存款1.32亿,恒大深陷债务危机的消息不胫而走,多家银行纷纷撇清与恒大关联。
当时,市里还与恒大合作的银行从十几家缩减为三家,置业顾问让我们去那几家继续办贷。我害怕房子烂尾,拿不上房又得背上房贷,就和父亲商量去退房。
那是付完首付款后我们第一次回到售楼处,几个置业顾问散乱地坐着,偶有顾客进门,他们也只是抬头一瞥,然后就迅速低下头玩手机,完全不复6个月前点头哈腰的热情。
在大厅找了个地方坐下后,我们给我们的置业顾问打了3个电话,她才从办公室徐徐走出。看见我和父亲后,她瞬间眉头紧锁,故作为难地说道:“叔叔,这个真的退不了。”
她说退首付款基本不可能,即便退,也需要长达半年。提交各种申请,走完所有流程,至少得两年半的时间才能到账,我们还必须按预售合同所规定,按总房价10%支付违约金。
僵持一个小时后,置业顾问离开了。父亲左转径直走到小区门口,保安以正在施工为由,把他拦了下来。
我见状赶紧将父亲拉上了出租车。车驶上大桥,从窗外一望就看到了恒大楼盘。十几栋房子都未完工,灰黢黢的房屋上错乱地垂着几根黄色的塔吊,下方被绿网一圈圈围住,上方露出一截钢筋,在大雨中孤独料峭。
司机热情地和我们搭话,“大哥是要看恒大的房子?”
“没看好。”父亲回道。
“没看好就好,恒大这几个月都没开工了,看样子像烂尾啊!”司机感叹着父亲塞翁失马,祸福相倚,殊不知,我们早已是局中人。
谈判未果,我们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想要通过诉讼解除合同。
听了我们的讲述后,张律师觉得这是一场胜诉很大的官司。因为恒大违约在先,并没按照预售合同上所规定的30日内完成备案,与我们签订正式合同,直接导致我们在中信银行的贷款材料过期。
“能百分百把钱拿回来吗?”坐在椅子上的父亲猛地将手放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瞪大双眼。
张律师吓了一跳,尴尬一笑:“没有百分百能赢的官司。”
父亲觉着张律师8000元的代理费太贵,就给他认识的侯律师打了电话。简单复述事情经过后,侯律师问了句,“该不会是恒大吧?”
“对,就是!”父亲告诉侯律师,楼盘承建方是恒泽置业,恒大的子公司。
谁知侯律师叹了一口气,“那这官司不好打啊,现在恒大的案子都被集中到广州中院去了。”他说自己刚接手一个恒大商票逾期未兑付的案子,诉讼材料都递交到了法院,眼看就要开庭,却被告知所有恒大系案子都要移交广州中院。
我们才知道,原来自7月份广发银行吹响恒大暴雷哨角后,恒大在全国各地的诉讼应声而起。为了防止各地诉讼瓜分恒大资产,8月初,最高院安排广州中院对恒大司法集中管辖,帮助恒大全心解决债务危机。
这消息无疑给我们当头一棒。从蚌埠到广州,如果我们坚持打官司,成本会更高,打赢了恒大也未必有钱赔付。但若不打官司,想解除合同就得答应他们的条件,承担至少十几万的损失,还有可能拿不到剩余首付款。
“这个官司换作任何一家没有财务危机的房企都能打,也都好打,可现在是恒大,你们得考虑清楚。”侯律师建议父亲拖着,观察恒大后续如何发展,再做决定。他说,只要确保房子已经备案到我们名下,即便恒大破产,我们也不至于两手空空。
是继续贷款,还是解除合同?如果决心解除合同,我们是要打官司,还是按他们的协议来?或是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耗着。
回家的路上,我疯狂滑动手机,想从网上翻到一点有用的信息,看到的却全是坏消息:恒大脚踩“三道红线”,低价抛售房屋只为偿还债务;网传恒大需偿还1300亿元负债,存在资金断裂风险……这些新闻提示着风险,早在我们买房前就爆出,但那时我们与恒大没有瓜葛,不曾注意。
我看到一位恒大购房者的网帖,她说自己和恒大达成退房协定后,恒大不但逾期不退还,反倒催她每月还房贷,否则就要告她。后来她通过起诉解除合同,申请了强制执行,可两年的执行期过去,没拿到一分钱。
我越看越心慌,心想:既然打官司那么麻烦,还不一定能拿到钱,不如再去别的银行,看看是否能贷到款。赌一赌,也许房子不会烂尾。
给侯律师打完电话,我和父亲去了银行。在银行等候时,我们遇到了一个男孩。他宣称和我们在同一个楼盘买了房,一开始,他因为实际月工资未达每月应还款的两倍,他从置业顾问那里拿了份假收入证明,被安排到中信银行贷款。前几天,他签完合同后才被置业顾问告知,因为中信银行不与恒大合作,他需要重新找银行贷款。
他说,为了买这套房子,他已经赌上家里两辈人的积蓄,因此决定再度铤而走险。遇到我们的时候,他已经在置业顾问帮助下,做了份假银行流水,想继续尝试贷款。
“可是恒大暴雷了,你知道吗?”我问。
“暴雷?啥意思?”他倏地直起弓着的腰,瞪大双眼。8月正值酷暑,他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往下滑。
他就像买房前的我们一样,不知道恒大这个中国曾经的龙头房企已经岌岌可危。“就是恒大现在不一定有钱继续盖剩下的房子了,你没看已经停工好久了嘛?”我跟他解释。
他怔了怔,“是哦!”,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说今天怎么去看,感觉和五一去看的时候差不多。”他从满是灰尘的牛仔裤中掏出了手机,“我问问俺爸俺妈怎么办!”
父亲责怪我多嘴,但我看着他和我差不多年纪,留意到他因劳作被晒得黝黑的面庞,我不忍心知情不言。
“俺爸讲不会交不了房的,”男孩很快打完了电话,挠着头又坐了回来,“那么多人都买了,政府不会不管的。”
我和他相视一笑,没再多言。
排到我们时,男孩站在门口,我和父亲率先进去询问。刚说了几句,工作人员就直截了当告诉我们,恒大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已不打算接收恒大购房者的贷款申请。即便现在接收,后续也可能不放贷。
银行对恒大的态度可以说相当嫌弃。我们若继续贷款,无疑是留下个定时炸弹。我回头想叫男孩进来,却发现他已经消失。
银行的态度,打消了我们继续贷款的念头。我们想要及时止损,就只能想办法解除合同。而在起诉之前,得先确定恒大确实已将房子备案在我们名下,否则就没有打官司的必要。
我和父亲去了住建局的不动产权登记中心。工作人员得知我们买的是恒大的房子时,冷笑了一声,“都想贪便宜买便宜房,也不想想这么便宜会不会有问题”。
可他还是告诉了我们一些有用的消息。从他口里我们得知,恒大一期共开了1400多套房,且已全部售出,但通过备案的仅有400多户。“剩下的人还不如你们,付了钱,却连房子都还没备在名下。”他说。
我们问他:“听银行说,住建局要监管恒大的贷款存放账户,这是不是意味着能保证后续交房?”他赶忙摇头:“现在我们是让恒大把钱放到指定账户,但至于它放不放,放多少,我们很难干预。”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父亲感觉到无力和无奈,认定争取退房更为稳妥。住建局的工作人员也没办法为我们提供更多帮助,我和父亲决定离开,去别处了解消息。
去住建局之前,我曾通过“皖事通”留言,向老家“12345”市长热线求助退房。从住建局出来后,我接到了热线工作人员的回电。他看了我的留言,多方了解后建议我不要退房。电话里,他建议我:“换个银行办按揭,政府会想办法让你们拿到房子的。”
在我和父亲看来,住建局和市长热线的工作人员,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这让我们陷入混乱,不知该以谁的说法为准。
跑了一天,我累得再也走不动,直接蹲在了住建局门前。
“去哪?”父亲问我。
“还能去哪呢?”我抬头盯着父亲。
他将目光转向马路对面,那是一个普通的居民楼小区。看着小区内一栋栋的单元楼,原本就紧皱眉头的父亲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这么大个城市,这么多楼,我怎么就不配有个家。”
从住建局出来,我们在路边随意找了家宾馆住下,各自坐在床上,背对着,一言不发。
父亲的电话响起,打破了沉静。“是张先生嘛,我是和您微信联系的王琪,那个贷款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啊?”电话那头问。听到贷款二字,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父亲在搞什么鬼主意。
旁听两人交谈了大概十分钟,我大致了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经过就是父亲得知银行不再放贷,就想着能不能从别处贷50万,把尾款付清。王琪自称是安徽老乡,她提出可以帮父亲用公积金在无锡贷50万,去补完剩余房款。还说5年后父亲若还不上50万的本金和利息,还可以找她帮忙再从其他银行贷款,去还之前的贷款。
“公积金抵押贷款利率比房贷利率低多了,要不试试吧。”父亲转过身,将手机递给我,想让我看那个客服给他发的东西。
我只觉得荒谬。暂且不说公积金抵押贷款年限低,且基本不可能一次性贷50万,就算贷成功我们也不可在规定期限内还本付息。到期后再从别处贷款,去还旧的的贷款,我们将一辈子活在还债的阴影中。
“你永远是这样,做事不和别人商量,不考虑后果,拉着别人为你的错误买单!”经过一天的辗转磋磨,我控制不住心中怒火,对父亲怒吼道。
父亲听后,将头猛地低下,然后用两只胳膊抱住,带着哭腔弱弱地说了句:“我对不起你。”
看到父亲的样子,我内心一阵酸涩,当晚一夜未眠,父亲的鼾声也未照常响起。
我躺在床上,麻木地搜索着恒大的消息。突然,一个律师的微博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说恒大系案件虽然被广州中院接手,但各地法院执行力度区别很大,且商品房合同纠纷大多可以在本地起诉。
仿佛堕入激流的人看到一根树干,我当即给当地法院打了电话,询问我们的案子是否需要移交到广州中院。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没收到这个通知,只要我们准备好起诉所需的材料,他们会决定是否立案。
只要能尽快解除合同,我们就不用被50万房贷搞得惴惴不安,甚至冲动犯错。张律师也提醒我们,现在部分购房者正陆续办理按揭,贷款会放进监管账户,只要我们官司打赢,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就能从那里拿回我们的首付款。
本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心态,我和父亲最终决定打官司“自救”。
2021年8月25日,我们将立案材料递交法庭。当天恒大发布公告称,上半年恒大房地产亏损约人民币40亿元。
上半年的低价抛售房屋,并没让恒大走出债务危机,谁都无法预知已经穷途末路的恒大将走向何方。但对于我们来说,只有尽快行动,才可能在它倒下前拿回本属于自己的钱。
好在法院很快通过了我们的立案申请,定于9月10日开庭。
庭审下午3点开始,父亲负责出庭,我因为回学校上课,没有去现场,通过中国庭审公开网实时观看庭审。开庭前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颤颤巍巍地问我:“我要是说错话怎么办?我们要是输了怎么办?”我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让他相信律师。
图 | 庭审现场
庭审过程并没预想中复杂,我们的诉求是解除合同,返还首付款及其利息。因为承建方、恒大的子公司恒泽置业没在签订预售合同的30日内办理备案手续,已构成实质性违约;银行方明确回复,不能放贷是因为恒泽置业长时间没出备案合同,导致我们贷款材料过期。
对此,对方律师辩称,按揭贷款是否办理是中信银行的决定,和恒泽置业无关。贷款可向其他银行申请解决,如要坚持解除合同,则属于单方面违约,需按合同规定承担违约责任。
庭审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审判长询问双方是否要调解。对方律师连忙站起身,“好啊,我们是想调解啊。”见她着急忙慌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场官司我们赢面很大。庭审现场的父亲和律师跟我想法一样,他们拒绝协商,决定等待判决。
一周后,法院判决结果下达,恒泽置业需在10日内归还首付款。我们以为他们会通过上诉拖延时间,但直到10月中旬我们都没有收到他们上诉的通知。
本以为他们不上诉,我们就能从监管账户中执行到首付款。但事与愿违,执行法官告知我们,蚌埠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徽商银行蚌埠分行分别申请冻结了恒泽置业的2.9亿、3.8亿的账户资金。一番冻结后,恒泽置业的账户上仅剩1万多的流动资金。
那以后,我们从新闻里得知,恒大系股价全面崩盘,两股在香港暂停交易,接着恒大又公告正被追偿2.6亿美元债务,或无法履行担保义务,随后广东省政府向恒大派出工作组,督促推进企业风险处置工作……一切无不说明,恒大的情况正越来越糟。
图 | “中国恒大”股价走势
坏消息不断传进耳朵里,我竟慢慢麻木,此前,我相信恒大这种体量的集团,无论如何也能掏出34万,赔偿我家的首付款。一条接着一条的新闻却暗示着我,这家企业正一点点被掏空,我反倒觉得恒大这种情况,拿不回首付款才正常。
可对父亲来说却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个房子的首付款,可以说是父亲一生的积蓄,背后是他一月月、一天天靠劳动积攒下来的钱财。原本,他即将完成一生的梦想,对自己数十年的辛勤劳动有个美好交代,但在一切实现的前夕,这个期待骤然碎了。
自从意识到拿回首付款希望渺茫之后,父亲持续地颓靡了下去。
2021年11月,父亲从同事那里听到一家专做强制执行的律师团队,对方保证能够帮我们拿到首付款,否则不收费,但成功的话需按执行金额的10%收费。
父亲想要试一试,但被我否决。强制执行虽有赖于申请方提供的资产线索,我不否认对方可能有这样的实力,但我很怀疑,早已被各地法院强制执行的恒大,又还能有什么隐匿财产没被挖出。
之后,父亲坚持每两周给执行法官打个电话,询问进展。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还没发现有可执行的资产,耐心等待”。就在我和父亲都已做好要不到首付款的心理准备后,2022年2月11日,法院突然通知我们,可以去领执行款了。
去法院的路上,我们经过了恒大楼盘,见工地上有了动工的样子,父亲问司机:“那里是不是已经正常施工了。”
“(这楼盘)今天动工,明天停工,已经有好几波人闹过了。”司机指着前面那已经杂草丛生的广场感叹,“你看这个广场,两年前就该交房了。开发商跑了,政府也找不到人接盘,买它的人能怎么办?”
领回首付款后,父亲把消息告诉了同样买了恒大房子的同事。父亲跟我说,他的同事在恒大暴雷后,冒着风险把贷款办了下来。他们的房子本该在2021年10月交付,但至今,那套精装房连装修的消息都还没有,更别提交付了。
房子还没到手,还贷的日程却按时开启。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只能在坑里打滚,慢慢熬着。”爸爸的同事说。他每月还要还四千多房贷,时至今日,他只盼着能拿到房子,不让自己前半生白忙活。
- END -
撰文 | 张威
编辑 | 温丽虹 崔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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