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我三十六岁。这一年,我在东莞报名参加成人高考,考场在位于东城主山的东莞实验中学。
自从二十岁毕业踏入社会,就没有参加过任何考试了。人到中年,回忆过去,总觉得没有参加高考是人生的一大遗憾;没有上大学,又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弥补遗憾的方式,就是经历一回。然而,上有老下有小,不允许我脱产上大学去。参加成人高考利用业余时间上成人大学,是弥补遗憾的一种方式。
考试时间在十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星期五下了班,回家拿了行李,匆匆赶到樟木头汽车站和一起拼住宿小婷、阿静汇合,在夜幕降临时坐上了开往市汽车东站的客车。为了缓解考前的压抑,我们望着窗外的夜色,聊起了与考试无关的话题。
我们仨都是第一次去东城。酒店是早几日在网上预订好的,离实验中学不远。到了市汽车东站以后,决定先到实验中学踩点,然后再去找酒店。因为:即便找不到预订的酒店,还能再找一个地方住下来;但是,若不提前找到考场,等考试当天才去找,说不定就迟到了!错过一科考试就少了一科成绩,考不上大学就得再等一年!
到达东莞实验中学门口,已是晚上八点多。此时的校园静悄悄的,只有学校大门口的大红横幅“2014年全国成人高考东莞实验中学考点”在夜色中静静地矗立着,无声地告诉我们:未来一天半时间,在这座宁静的校园里,将会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这儿,就是我的战场!通往大学的门槛就在这里,我必须打响这一枪!
在许多人看来,成人高考算不上正儿八经的高考。即便考不上,也不会对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当初我决定参加成人高考时,身边太多质疑的声音:都一把年纪了,还考啥的大学,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吗?人到中年了,上大学还有用吗?甚至有人认为,我就是在瞎折腾。没有人理解我,我告诉自己:坚持走自己的路,不管别人怎样说。我就是要参加成人高考,就是要在不耽误工作的同时实现我的大学梦!离成人高考还有半年的时候,我去书店购买了复习资料,利用业余时间复习功课、做习题,星期天去补习班听老师讲课,半年的时间里,几大本厚厚的复习资料被我翻了一遍,练习题也被我一题不漏地做了一遍!
当我站在东莞实验中学门口,面对这庄严的红色横幅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朝圣者。我凝望着头顶的星空,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小星星闪着微弱的光。星光温暖,在考试外、在秋夜里,看到它,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据说在东莞市,每年参加成人高考的考生比参加高考的考生多得多。因为,高考的主体是应届高中毕业生;而成人高考的大门,却为所有心怀大学梦想的人而打开。东莞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有大学梦的人们,所以参加成人高考的人特别多。据说每到考试这几天,考点附近酒店的生意火爆得很,就连小旅馆和临时出租房都很紧俏。参加考试的人多,所以东莞的考点也多,仅东城就有好几个考场,实验中学只是其中的一个。
尽管大红横幅告诉我们这儿就是东莞实验中学,但是仍然觉得不心心:许多学校都有好几个门,不知考试是否从这扇门进出?问了学校保安,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们才去寻找酒店。第一次来东城,又是在夜晚,从东莞实验中学大门口走出来就分不清方向了。小婷打开手机导航,我们跟着手机导航七拐八拐,没有找到预订的酒店,却拐进了一个小市场。折腾了老半天,肚子早就饿了,倒不如先吃了晚餐再去找酒店!在市场转了一圈,看见一家常德米粉店。不在饭点上,吃粉的人并不多,每人点了一碗牛肉粉。粉很快就上来了。看似很大的一碗,却是汤多粉少。吃完了粉,喝完了汤,肚子总算半饱了,才去寻找酒店。又是一翻七弯八拐,导航兼问路,走着走着却阴差阳错地回到了实验中学门口。看来我们和实验中学真有缘,就连走错道儿也走到了学校门口!
从实验中学再出发,继续导航兼问路,摸索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酒店的影子。这样耗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我们决定放弃预订的酒店,随便找一个地方先住下来。恰恰就在这时候,小婷猛一抬头,却见酒店的招牌就悬挂着前方!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于是奔赴酒店而去,登记、交费、领房卡,进了房间,放下行李,冲完凉一身轻,时间还早,还能复习一下语文。高升专的考试,从语文开始!各自拿了语文复习资料,粗略地翻了一遍书,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玩起了猜考题的游戏。我对阿静和小婷说:这次的作文题目或许与中国梦有关。咱们先想想,明天的作文该怎样写。三个人议论了一番,再猜阅读题。我又猜:阅读题或许与思乡有关,咱们得多看一看复习资料里面有关思乡的古诗词。话说,第二天上午走进考场,一看试卷,作文题和阅读题还真被我猜对了。
我们订的是双人房。我和阿静挤一张床,小婷一人躺一张床。床不算窄,睡两个人一点儿也不觉得挤。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不过因为考前心理原因,我总觉得酒店的枕头太高了,垫着不舒服。索性不要枕头,躺下去却更加不舒服。于是垫了又拿掉,拿掉又垫下去,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一番,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早晨从闹铃响起开始。挎上书包从酒店走出来,时间还不到七点。东莞秋天的早晨微凉。.东城刚刚苏醒,恰好伸了个不大的懒腰,准备迎接一天的战斗。路上的人并不多,有几个清洁工在忙着清扫街道,偶尔有挎着菜篮子的阿姨匆匆走过。我们散着步来到市场的时候,市场已经热闹起来了,早餐店前有了食客。一天的战斗从早餐开始!走进一家肠粉店,找了一张小桌子坐下来,一边等早餐一边饮着塑胶壶里刚刚沏出来的早茶。店是很普通的早餐店,店面很小,陈设也很简陋,不过看上去特别温馨。一份肠粉卖三块,茶水免费。
肠粉加了切得很细粉肠丝、生菜末,汤汁是正宗的客家汤汁,。那一勺子汤汁恰到好处地淋在粉上,于是粉格外香滑可口,还有一丝淡淡的甜味。吃完早餐来到实验中学时,离考试还有一会儿,考生们却已经陆续进场了。清晨的校园阳光初升,照射在教学楼上,照射在走道两边的绿化带里,一切看上去是那样温馨。漫步校园,我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学生时代,我觉得自己就是实验中学的一名学子。我要参加的,不是成人高考,而是学校组织的一次模拟考试。
跟随着人流进入考试楼,找到自己的考室,趁着考前的最后几分钟粗略地一遍复习资料,关掉手机,找出文具、证件,赶着去了一趟洗手间,在走回考场的路上给自己打气:你一定行!当我回到考室门口时,监考老师刚好打开了考室的大门。
坐到座位上,等发卷,等考试铃声响。蓄积了半年的能量,将在一天半的时间里面,在属于我的考桌前、在属于我的那份答卷上,如倒金豆般,一点一点地倒出来!开始发卷了。教室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试卷落到课桌上的轻响。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一份总分一百五十分的试卷。还没有到答题时间,我简单地把试卷瞄了一遍。于我,一个步入中年的女人来说,这份考题不难,但却绝对不容易。虽然半年前就计划着赶考,然而直到现在,当我真真切切地坐进了考场,拿到了考卷,我才敢确信自己确实没有错过这一年一次的考试!
我小心翼翼地做着答卷,作文还没有来得及打完草稿,却离考试结束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来不及了,不能在草稿上耽误时间了!我直接拿了试卷纸,一边想一边朝试卷纸上写,不能涂改,不能写错字,必须想好一句就写一句。匆匆写完作文,匆匆检查了一遍试卷,离考试结束还剩最后几分钟!已经有考生陆续交卷走出考场。必须坚持到最后,一秒钟也不能提前!利用这最后几分钟,再次瞄了一遍试卷。当考试结束铃声响起之后,我缓缓站起身,双手拿起试卷,郑重地交给了监考老师。走出考室时,蓦然回头,我看见有一位四十多岁的衣着朴素的大姐也在交试卷!顿时,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望着这位叫不出名字的老大姐,我突然很想走上去同她握手!她比我年长许多,也来参加这次考试,而我,还有什么理由说人到中年学习不易呢?
或许是受到那位陌生大姐的鼓舞吧,下午的数学考试进行和异常顺利。在考前,我最担心的是数学:我在学生时代严重偏科,数学成绩非常糟糕。然而,当我打开试卷的时候,却发现它很简单。几乎所有的试题,在复习的时候,我都做过相同类型的题目!老天不辜负有准备的人啊!即便底子薄,只要用心去练习,哪有难的呢?我镇定自若地答着题,在考试铃声快要响起的时候,做完了答卷。
考完数学,考程完成了三分之二,可以小小地轻松一下了。我们走出校园,一直逛到天黑,小婷给苹果手机换了皮套,阿静从樟木头出发的时候穿着一双夹脚的高跟鞋,她想买一双软底布鞋穿在脚上,逛了好几家鞋店却没有找到合脚的。我们去木桶饭吃晚饭犒劳自己。吃了晚饭才回酒店,越发觉得酒店温馨。这是在酒店的最后一夜了。等考完英语,我们仨就各回各镇等待放榜了!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开始复习英语。还剩最后一次捞分的机会,不许放弃!阿静和小婷坐在床沿上练考题,我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看书。看着看着觉得有一些累,本想闭上眼睛休息几分钟,谁知眼睛一闭上就睡着了。待我睡醒,小婷和阿静已经在看英语作文了,我却愈加犯困,于是躺在床上睡觉了。后来,阿静和小婷的英语都考得出奇的好,而我却考得很差。那是因为考前的那个晚上她俩在奋斗,而我却在睡觉!
因为自我感觉语文和数学考得不错,所以考英语的时候压力并不大,不过英语题目却有难度。在考试结束前十五分钟,我就交了卷。我离开考室的时候,那位四十多岁的大姐还在奋笔疾书。
回酒店退了房,东城的战斗正式结束。我突然想起,在东城有一位几年不见的朋友。此时,他或许正扛着摄像机在片场奔跑。不忍心打扰他,在实验中学门口坐上了开往市汽车东站的公交车,就这样悄悄地地开了东城。
一个多月之后放榜。我以高出录取线一百多分的成绩,被东莞理工学院录取。当录取通知书寄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终于相信:我的梦想实现了。一同被录取的同学感慨道:“我们也要上大学啦!我们也是大学生了!”有同学甚至开玩笑地问:“我们拿着学生证坐火车,也能享受半价待遇吗?”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这时,我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东莞实验中学的那场战斗。对,那是一场战斗。直到现在,我都这样认为。手中的笔是我们的枪杆,经年积累的知识是我们的子弹。在那一场战斗中,我打赢了。东城,是我的战场,也是我赢得胜利的地方!
后来,每当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我总对东城充满了一份感激之情。东城,一个让梦想开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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