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BLACKPINK、NewJeans的时髦、都市感代表着女团的主流面向，那么3unshine作为初代自发组建的女团，自然而然地与平民、励志这样的标签相关。抛开带有个人审美的风格讨论，仅是对唱跳舞台的痴迷、梦想的追逐，让一群年轻女孩在平流层汇集，共享着同样鲜活的青春。如今，在短视频平台上，一种全新的女团形式正在悄然崛起——如春笋般自发组建的草根女团，有机会重写娱乐规则吗？
四年前，连雯（化名）曾担任某一线男团的经纪人，彼时她常常需要带着艺人前往各国商演，私生饭的尾随和狂热粉丝的围堵成了她繁忙工作里“最头疼的事情”。与此同时，各平台刮起选秀节目的热潮，硬糖少女303、THE9、R1SE、时代少年团等人气团体相继出道……在集体的狂欢中，内娱偶像团体似乎迎来了短暂的热潮。
*选秀节目出道的人气团体：硬糖少女303与THE9
直到2021年，一条粉丝为打榜而倒牛奶的视频流出，引起网络热议。与此触发的一系列乱象：撕超市包装、开封后不买、奶票黄牛等。随后广电总局对选秀节目进行整顿，作为偶像团体主要的出道舞台自此受到限制。这一纸条文，直接影响了此后内娱偶像团体的热潮断崖式跌落。
在这个时期，除了外部舆论风险，娱乐公司的内部同样面临着对团体运营的投入产出的评估。在连雯看来，偶像团体的养成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和时间周期——在过去，娱乐公司把团体练习生送去韩国培养受训长达6、7年，仅是这一点就比培养个人偶像的周期要长。
出道前曾在韩国集训的男团UNIQ成员王一博
在针对偶像团体的配套资源上，国内也缺少成熟的舞台，因而往往需要娱乐公司勾兑平台资源，共同搭建曝光渠道——这也是过往纷繁、百花齐放的选秀节目的由来。至于收益回报部分，偶像团体和个人偶像所获得的回报并没有太大差别，相比之下，团体却要付出更多的成本：妆发、服装等相应支出成倍叠加，还要面临团队多人分成的问题等等。最终，回收到公司的利益远不如预期甚至大打折扣。
*近日大势韩国女团NewJeans
“国内的行业资源以及观众接受度都有限，与日韩存在较大差距。日韩的偶像产业已经很成熟”，连雯说：“内娱还属于拓荒阶段。”
除了内娱产业本身的不完备，偶像团体的频频“塌房”也加速了行业的下滑：业务能力遭到质疑、私自谈恋爱、被曝光私生活混乱等等……网络上流传着“内娱完了”的调侃，这或许足以说明粉丝对整个偶像产业的集体失望。
*在短视频平台“出道”的3unshine
几乎同时，短视频正快速在大众间普及。新奇或猎奇的视频内容触达人们的共鸣，成为年轻人“杀时间”的方式。越来越多的素人在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走红：他们中的大多数平凡、没有强大的家底和背景、业务能力不如经过专业受训的艺人。这似乎正在颠覆过往传统的艺人运作逻辑——由此诞生了新的名词：抖娱。这个对“内娱”一词带有挑衅意味的新创词，昭示着短视频对传统媒介的取代、主流的影响力以及背后逐渐丰富的创作者生态。
至此，各种因素交汇，自然地成为自发组建的草根女团的生长土壤。
草根女团的诞生并非在一夜之间。过去一年多以来，中国各地已有草根女团自发组建、在各自账号上发布作品。基于“抖娱”的生态，草根女团的内容玩法丰富多样，除了发布视频，也会直播、联动，参加“友团”发起的端内挑战，支持彼此的梦想。这与过去公司运营的偶像团体只会发布呆板的“念词”视频有很大的不同。
*原创女团MAGI成员
在众多草根女团中，无签约公司、自发组建的女团MAGI尤为惹人注目，她们是为数不多的具有原创能力的民间女团。今年一月，MAGI刚刚发布了她们的首支原创单曲《Red Tape》。也许归功于踩上热点的kpop旋律、丰富的舞蹈编排、或是卖力而青春的女生形象——仅仅过了数十天，MAGI就在全平台收获了超过50万的粉丝。在她们的抖音账号上，获得将近195w的点赞——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MAGI女团制作人Stabro
今年大二的Stabro是MAGI的制作人，女团的词曲创作、编舞、宣发物料的创意和执行都由他一个人包办。在发起组建MAGI之前，他曾经以个人形式发布原创单曲，“两年了，一直不温不火”，他说。直到后来，有位朋友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为什么你不把这些歌写给女团唱呢？”
*MAGI女团创立纪录片片段
Stabro还记得他在校内发布招募女团信息的那天，收到了二三十封简历，有的有唱跳经验，有的完全没有，参差不齐。经过筛选和面试，最终确定下五位成员：全能ACE李鑫媛SUE、双主唱喻渼淇UMI和武牧萱MIA、主舞刘若彤PSYCHE、领舞/领唱张紫晨ZICHEN。至于团名“MAGI”，来源于“MAGIC”去掉“C”之后的再组词，意味着没有固定C位，所有成员均平等的含义。这也是Stabro希望经由五位女团成员传达出的精神气质。
* Stabro自己印刷的MAGI女团卡片
在MAGI的直播间里， Stabro带着女团成员们直播、回复粉丝的留言进行互动。他把自己印刷的MAGI卡片送给粉丝作为福利：“都是我自己掏钱印的，送给大家。只要我还有能力，就会带着MAGI一直走下去。”不止有女团的单人卡片，在MAGI的账号上，你还能看到女团成员单人介绍、单曲预热、发布倒计时、海选花絮、直播数据“战报”等一系列精心准备的宣传物料，这些都是Stabro的工作成果。
*自制女团Girls唱跳片段
但在“抖娱”，像MAGI这样拥有原创能力的女团并不多，更多的是如BETTER、Girls这样以翻唱、翻跳为主的自制女团。来自东北辽宁的BETTER，由三位县城女孩自发组建，以翻唱、翻跳aespa、BLACKPINK等kpop作品为主，目前在抖音平台拥有超过50万的粉丝关注。她们的视频背景大多取自生活中的环境：乡间的街道空地、自家的客厅、路边的树丛等。虽不甚华丽，但每支视频都加入了特别设计的运镜和转场，因此常能在评论区看到如“真用心，比那些内娱团强多了”这类的鼓励。
*自制女团Girls唱跳片段
在一支BETTER发布的视频里，她们聊到早在19年就有组建女团的想法。期间经历了团队成员的变动、作品的练习和打磨，最终在去年发布了第一个舞台，收到了很多粉丝的支持与建议。三位青春期的女孩，遵循“没有老师就自学，世界处处是舞台”的信念感，比起自我的成长，她们感动于“更多人为自己的梦想迈出了一步”。这与Stabro提到的女团意义殊途同归。“MAGI不是关于六个人的梦想，是一个大家共同的梦想”。在武牧萱MIA看来，MAGI“可能没那么漂亮，唱歌跳舞没有那么专业，但我觉得怀揣梦想且勇于付诸行动并坚持的每个人都了不起”——“梦想”是自发组建的草根女团使用的高频词汇，贯穿在许多女团的主旨中。
*MAGI女团制作人Stabro对成员进行指导
如同前经纪人连雯所说，内娱偶像运作背后通常牵连出庞大、复杂的生态内容：资金的投入、平台的合作、渠道的曝光。然而，这些因素在短视频领域里却显得更为“单纯”。在被问到是否考虑过女团的商业运作时，Stabro表示：“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全新未知的领域，过去没有人做过，未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我觉得很有意义。”由于寄生在短视频平台，直播带货是最常见的变现手段。他只是声明绝对不会在MAGI的直播间带货：“想纯粹地运营MAGI，把好的作品呈现就够了。”
偶像，是一个充满美好的幻象。它被投以向往的生活方式、不切实际的性幻想，几乎触及原始的情感冲动，因此掀起一轮又一轮的狂热。在这股狂热的背后，有乐此不疲、渴望成为偶像的人们，也有津津有味、热情高涨的粉丝。
在娱乐行业多年，连雯观察到粉丝的这种狂热，在于对“人与人的关系，其中的故事性”的着迷。团体的养成、成员之间相互扶持，碰撞出的“CP感”以及发生的摩擦，都是这种故事性的由来——这也是追团体偶像的乐趣所在。
*MAGI女团校园海选现场
仅在这一点上，或许草根女团的底色便赋予了这种“故事性”的看点更多的可能。它打破了偶像与粉丝之间天然的距离感，让人们有身份代入感。也因为无公司运营，一切用心和努力都能被看见，粉丝的要求也更为包容——怎么忍心对有自我觉醒、不断向上追梦的邻家妹妹有更多要求呢？
“草根女团在没有经纪公司的情况下，容易有走偏的风险”， 连雯说。在她看来，3unshine最初以自发组建的形态出现在大众眼前，更接近“网红”而非艺人。所获得的舞台资源极其有限，最终被某选秀主办方邀请，只是为了提升节目热度和话题性，无形之中卷入了资本的运作。“民间团体以一己之力对抗官方复杂的运作，其实是很难的”，她说。
*原创女团3unshine
身为女团核心的制作人，Stabro坦言MAGI是一支由几个人带上一群人的梦想团体，一开始就没有太多商业考量。在未来，他和MAGI的成员们也不会把女团当作主业来做。更为理想的方式是有一份全职工作来“养”这支女团。他不认为MAGI是一份靠吃“青春饭”的行业，那是存在于过去的刻板印象。“毕业了也能继续唱，即使老了也能继续跳。”
至于正处在青春期的女团成员们，她们和制作人Stabro一样对未知充满乐观，不太在意连雯所担心的这些问题。面对未来，MAGI的成员武牧萱MIA坦言“并没有太明确的规划”，她谦逊地认为自己很普通，至今只有这一方面的爱好，“只希望被看到和进步就足够了”； 喻渼淇UMI和张紫晨ZICHEN希望“未来的自己可以还像现在一样敢想敢做”；李鑫媛SUE更在乎热爱的持续和敢于尝试的乐趣。刘若彤PSYCHE关注的是个人的成长：“做好形象管理，天天练舞，提高唱歌水平。挑战新风格，多多争取舞台”。
*原创女团MAGI校园选拔表
自发组建的草根女团的生发，是否预示着内娱春天的到来？也许现在下结论过早和草率。但毫无疑问，草根女团的独立性和生命力将一直牵动粉丝的心——无论哪个时代，年轻人对梦想的追逐、渴望一直没有改变，它们终将映照在某些个体/团体的身上。至于如何颠覆传统娱乐模式，摸索出商业运行的门道，也许是草根女团们需要思考的下一步。
采访、撰文：Menshevik
编辑：于妙妙
图片：来自MAGI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