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会议室门外的年轻人握紧拳头,他有些紧张,因为他即将向门内的众多同行宣讲自己的新几何理论——平行线可以相交。
深吸一口气,他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1826年的2月23日,一个34岁的年轻数学家正当着众多数学界专家学者宣读一篇论文。
他慷慨激昂地陈述他的新发现:
“在我经过无数次探索求证之后发现,我认为平行线是可以相交的。我的论据如下……”
或许是他太过激动,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台下的同行们听到他说“平行线可以相交”时的反应。
原本盯着纸面的数学家兼天文学家西蒙诺夫听到他的这句话,猛地一抬头,仿佛自己听错了。
众人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年轻人,他原本兴奋激动的心情瞬间降到冰点。自以为自己发现了“新大陆”,抱着一腔热情来讲述和分享,却是这样一个场景,他无法接受。
然而,这个年轻人的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
2
这个年轻人叫罗巴切夫斯基,1792年,他带着一声啼哭呱呱坠地,他胖嘟嘟的样子让一家人都为之欢喜。
随着他的逐渐长大,家人发现,那个曾经蹒跚学步的小孩儿总是对数字和几何形状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
很快,他的聪明才智也逐渐显现出来,他在15岁的时候就进了喀山大学。
别人用四年的时间读大学,他却仅用四年的时间就获得了硕士学位,最后因为优异的成绩直接被学校留任。
不仅如此,他的才华让他在24岁的时候就被母校破例升为教授。
在他28岁的时候,母校开始给他安排行政职务,更是在他30岁的时候,将他聘为常任教授。才华横溢,与人为善,做事认真负责的他,在33岁的时候被大家推举为主席,两年后,又被学校校委会推举为喀山大学校长。
这是罗巴切夫斯基的前半生,堪称我辈学习之楷模。
喀山大学是俄罗斯东部地区的最高学府,能在此担任校长的都不是一般人,足以见得罗巴切夫斯基的优秀程度。
既然罗巴切夫斯基如此优秀,他自然是不会是碌碌无为之人。
罗巴切夫斯基学的是数学,在数学的世界里,有一个被称为“几何之父”的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
欧几里得有一部著名的著作,那就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流传最广的也是最完整的数学著作《几何原本》。
《几何原本》中提出了五条几何公设,前四条就不说了,唯独这第五条备受瞩目。因为欧几里得虽然提出了五条公设,但是并没有给出公设的证明。
为了完成欧几里得没有完成的这件事,后辈的数学家们都开始证明这五条公设。
前四条都得证了,唯独卡在了这第五公设,无数数学家们废寝忘食地想要证明这第五公设的正确性。
然而,从公元前3世纪到19世纪初,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没有一个人成功。因此,这件事被称作是数学界的“家丑”。
3
罗巴切夫斯基作为一个数学家,自然也想把“家丑”给解决掉。
他在23岁时就已经开始研究第五公设。
最开始,他和众人一样走的常规思路,想要证明第五公设的正确性,但是无论怎么做都行不通。
他仿佛走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怪圈。
这就像你要证明你自己说的话是真实的,你提出了一个论据,可是这个论据又必须要用说的话来证明。
在这个无限循环的怪圈里走了一段时间后,聪明机智的他很快发现了这一路径的错误性。
因此,罗巴切夫斯基大胆提出猜想:
也许根本就不存在这个证明,也就是说欧几里得的第五公设不可证。
有了这个猜想之后,罗巴切夫斯基就开始寻求第五公设无法证明的解答,这是一个全新的角度,颠覆了前人的认知和想象。
就像一群人都朝着南方前进,你突然掉头往东方走了。
他的这个思想与当时几乎所有人的思路背道而驰,然而,罗巴切夫斯基凭着这个新思想,却探寻到了一个崭新的几何新世界。
罗巴切夫斯基运用了数学上常用的一种逻辑方法,反证法。
他提出一个假设:
过直线外一点,可以有无数条直线与该直线平行。
如果这个这个假设被证明是错的,那就说明过直线外只有一条直线与该直线平行。
然而,结果总是出人意料的。
罗巴切夫斯基经过一系列逻辑推演,最后不仅没有证明假设是错误的,还因此而得到了一个新的逻辑。
这个逻辑和已有的欧几里得几何学完全不同,但细细推敲这些不合常理的命题,却找不出任何矛盾之处。
因此,胆大心细的罗巴切夫斯基对此进行了大胆的猜想,这可能是一个新的几何体系。
他还断言,无论是逻辑上的完整性还是严密性,这个体系都不亚于欧几里得几何。
罗巴切夫斯基将自己的推理成果写成了一篇论文,并在喀山大学的学术会议上将这篇呕心沥血所写的论文展现给了众多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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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些人都非常认可罗巴切夫斯基,然而,当他们听到罗巴切夫斯基说出和他们已有认知截然不同的论点时,他们无比惊讶,满脸疑惑。
那时候的欧氏几何就是数学界的龙头老大,大家都认同欧氏几何中平行线不可能相交的说法,但罗巴切夫斯基却说平行线可以相交,甚至还提出三角形的内角和小于180度,且随着边长的增大会无限减小这样的论点。
尽管这些人因为思想的守旧,没有理解罗巴切夫斯基的这一重要发现是一件十分令人遗憾的事情,但这些人都是十分有修养的人,都有所顾忌,并没有当堂作出公开的评论。
不过,因为他们迟迟不肯对这篇论文给出书面意见,导致文稿都被他们遗失了。
此时的罗巴切夫斯基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
在他37岁的时候,他完成了一篇相关论文。
彼时的他,作为喀山大学的校长,在校内还是有很多人忌惮他的,故而他的这篇论文得以在《喀山大学通报》上全文发表。
而三年后,当他的论文被送去科学院评审时,让罗巴切夫斯基的人生发生了重大转折。
5
这篇论文被彼得堡科学院将评定工作委托给了奥斯特罗格拉茨基。
这是一位在专业上很有建树的数学家。然而,在数学、物理等多方面都有着卓越成就的人,不代表他一定能包容先进的思想。
如果说罗巴切夫斯基在喀山大学的“待遇”是冷漠和嘲讽的话,那这位彼得堡科学院院士对罗巴切夫斯基的言论则可以说是人身攻击了。
他不仅极尽挖苦之能事,还公开指责和攻击罗巴切夫斯基,在他对这篇论文写的鉴定书上,他直接粗暴地说罗巴切夫斯基的论文毫无价值可言,说他的论文让人完全无法理解,不值得科学院引起重视。
罗巴切夫斯基的这篇论文不仅让相信欧式几何的学者恼怒不已,甚至还有一些反动势力的敌对分子撰文对其进行人身攻击,例如布拉切克和捷列内就匿名在《祖国之子》杂志上发表文章攻击罗巴切夫斯基。
面对这样的侮辱,罗巴切夫斯基没有坐以待毙,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人性的力量。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当学术界的人没有一个支持罗巴切夫斯基的时候,
《祖国之子》杂志面对罗巴切夫斯基投来的反驳那些人身攻击的文章时,将这篇罗巴切夫斯基为自己正名的文章给扣压下来,拒绝发表。
尽管罗巴切夫斯基对此气愤不已,但却无能为力。
从此,罗巴切夫斯基在学术界备受压制,很多人都时不时地借此攻击他。
到了晚年,甚至是他的工作都无法保住,人民教育部借着罗巴切夫斯基教授职位时间到期一事,顺带着将他的校长职务也给免去了。
不仅如此,还免去了他在喀山大学的所有职务,迫使罗巴切夫斯基不得不离开自己热爱并奉献一生的大学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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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业备受打击的同时,罗巴切夫斯基的家庭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使得他原本就已经多病的身体雪上加霜。
罗巴切夫斯基的大儿子患肺结核,医治无效,最后先他而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无法承受自己最钟爱的儿子已经离去的事实。
罗巴切夫斯基身心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在1856年,年仅64岁的罗巴切夫斯基走完了他辉煌又艰苦的一生,带着遗憾与不甘心,因为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他的新几何思想仍旧没有被接受。
然而,历史总是向前发展的,就如哥白尼一开始提出的“日心说”不被接受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的思想也会变得逐渐开明,得到新的启迪,每一种新的思想都会在历史的长河中得到最公允的评价。
在罗巴切夫斯基死后的第12年,意大利数学家、比萨大学的教授贝尔特拉米发表了一篇论文。
这篇论文不只是引起了学术界的重视,更是挽回了罗巴切夫斯基的名誉,将长期都无人问津的非欧几里得几何重新引入学术界。
之后,非欧几里得几何得到了众多学者的深入研究。
最后,那些数学家们发现,罗巴切夫斯基才是时代的先行者,他走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前面。
人们因此而赞誉罗巴切夫斯基是“几何学中的哥白尼”。
喀山大学为了纪念罗巴切夫斯基,在他死后第37年树立了一个雕像,这也是世界上第一个为数学家而雕塑的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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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你会觉得罗巴切夫斯基不值得,但是,科学的发展正是在这些科学界的前辈们前仆后继的努力下才得到发展和进步的。
当年的年轻人已经不在,但他的努力为数学界打开了一扇门,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非欧几何。
其实,在学术界也不是没有人和罗巴切夫斯基一样对欧几里得的第五条公设提出疑问,有着“欧洲数学之王”盛名的高斯就在自己的日记里写着对第五公设不可证的想法。
但是,面对众人对罗巴切夫斯基的攻击,他选择了沉默。因为高斯害怕与众人为敌,害怕自己遭人非议,毕竟,对权威提出质疑是需要勇气的。
在科学的发展过程中,不只是只有罗巴切夫斯基一个人遭遇不解和攻击,比如提出“日心说”的哥白尼,比如为支持“日心说”而失去生命的布鲁诺,再比如发现新元素“镭”的居里夫人。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当遭遇无人理解的时候,我们不如像罗巴切夫斯基这样杰出的数学家一样,埋头苦干做出一番成绩,其余的就留待时间的评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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