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已至,大年不远,再过七天就是年。

周边的世界,看上去一如往常;人们的生活,没有明显的异样;过年的味道不浓,人们过年的心气也不似从前那样盛腾。

好多人都说,现在的年味儿淡了。

愈是感觉寡淡,愈是怀念从前。

从前的年是何等的令人神往?又是何等的热闹?

小时候家乡过年的情形不知不觉就到了眼前,密密匝匝地展演开来。

“进了腊月门,先生不打人”“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单是从这些民谣里就能感受到快要过年的人们跟往常明摆着不是一个心气儿。

记得小时候,进了腊月门,平日里做梦都盼着过年的我此刻被肚里的馋虫搅得更是“度日如年”,天天掰着手指头算还剩几天过年,有的孩子为了让年早一点到来,居然偷偷撕家里的日历,得猴急到啥程度。

大人们虽不似小孩子这般沉不住气,可也早早地算计着过年的一切,称多少肉、买哪些菜、扯几块布料、做几双新鞋、蒸几锅馒头、买多少爆仗?等等,识字的随便拿过一张废纸来记在上面,不识字的直接装到心里,一天到晚不知掰扯多少回。

计划再多,大人们也不会一股脑儿地付诸实施,而是按着祖上千百年传下来的习俗,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腊月初八熬腊八粥、腌腊八蒜。过了腊月初十,开始隔三差五这里那里地赶集买年货。逢到周边集市开集,套上牲口拉着车,载着一家老小,或骑着自行车前驮孩子后驮媳妇,紧赶慢赶去赶集。

四面八方的乡亲们都往一个集市上赶,通往集市的马路上是一年里除农忙季节外最热闹的时光,马车、驴车、牛车、自行车,随处可见,赶牲口的吆喝声、大人孩子的说笑声、自行车的铃铛声,汇成寒冬里最美的交响,诉说着即将迎春的喜悦。

到了集市上更是热闹。肉摊、菜摊、干货摊、水产摊、布料摊、年画摊,分列街道两旁和中央,这些摊子分门别类挨在一起、排成一串,成三路纵队向远方伸去,长长的集市一眼望不到头,琳琅满目的年货晃得人眼花缭乱。

为着人们的安全考虑,爆仗市总是被单独安排在集市的一头,离开其他摊子一段距离。那时,爆仗是所有男孩的最爱,我当然不会例外。每次去买爆仗的时候,我总是被爹紧紧地抓着手牵着在人山人海中艰难地穿行,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挤丢了。

一路上,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满耳朵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震天的鞭炮声,简直能把脑壳吵成一锅浆糊,懵懵的。

无论多挤多累,买完年货满载而归,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是满脸的喜气,大人有大人的满足,小孩有小孩的喜悦。

断断续续赶几个集,年货备齐了,小年(腊月廿三)也到了。从此,人们开始进入每天都有事做的状态:祭灶神,扫房子、炖猪肉、煎藕合、炸丸子、蒸馒头......小年后的七天里,家家飘肉味、户户闻油香,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过年的味道。

年味就这样被大人们忙活得越来越浓了!

忙忙活活,转眼就到了年三十。一早,到祖坟上请回列祖列宗,晚上,满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抱着柴火、拎着爆仗、举着长竿拥到大街上点篝火、放鞭炮。

一堆一堆的篝火熊熊地燃烧着,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人们对新的一年的希冀。

一挂一挂的爆仗接二连三地炸响,炸出了人们心中的喜悦,也炸走了穷气和晦气。

篝火、爆仗,将年味推向了最高潮。

着完篝火、放完爆仗,各自回家,守着老的、看着小的,喝着过年酒、吃着年夜饭,享不尽的天伦乐,道不尽的幸福感。

年三十的夜显得格外短。记得那时,总是刚钻到被窝里迷糊一会儿,就被爹娘拽起来,跟着爹娘上供、点篝火、放爆仗、发天地马子,然后吃饺子,吃完赶紧洗脸洗头换新衣,准备出门拜年去。

有的乡亲能一宿不睡,天刚蒙蒙亮就串门拜年,过年的心气得有多足,精神头得有多大?!

初一大拜年,初二开始走亲戚拜年,一走走到正月初十开外。走亲戚拜年都是家里大人事先给计划好的,今天去哪儿,明天去哪儿,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沾亲带故,早早晚晚都要打发孩子到亲戚门上拜年。礼尚往来,亲戚那边亦要打发自己的孩子过来拜年。双方你来我往,你待我待,你亲我亲,浓浓的亲情在人们心中流淌着、荡漾着。

亲戚刚刚走遍,正月十五又到,又是一番热闹。

乡下元宵节没有灯会,可闹秧歌远比灯会热闹。

闹秧歌是乡下迎新春、过大年、闹元宵最普遍的文化习俗。那时,村村办秧歌,年年闹秧歌,男女老少扭秧歌,实在扭不动的也要去看秧歌。

打从初一开始,逢到傍晚时分,响亮的锣鼓敲起来,欢快的秧歌扭起来,初十前后开始应邀到周边村庄巡演(家乡称为“联灯”)。从正月初一直扭到十五晚上才“谢灯”(谢幕)。

至此,过年算告一个段落,但还没有结束,因为正月二十五要“打囤”(又称“填仓节”),二月二又是“龙抬头”的日子,所以民间向有“不出正月就是年”的说法。

出了正月门,人们的心才真正静下来,开始新一年的劳作。

现在过年与以往大不一样。

如果说,过去是以牛车、自行车为代表的慢生活,现在则是以汽车、高铁为代表的快节奏。

一切都在加快,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出门在外的人,过年的时间大大缩短,公职人员七天假,外出打工经商的最多也不过十来天。

过年的那些流程和习俗只能由留守在家的老人去操办,我们千里万里赶回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陪着老人过最核心的“年”。

留守在家的老人如今对过年的念想也跟往常不一样,不再是对物质的欲念,而是对儿女归来团聚的渴盼。

秧歌依旧在闹,可闹秧歌的村和人比之当年少了很多。年轻人早早地回城去了,只剩下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孩子闹秧歌,跑不起来、蹦不起来、跳不起来,少了人头攒动的人气,少了生龙活虎的活力,也少了各种花样,只能跟着鼓点扭一扭地秧歌罢了。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年轻人走亲戚拜年不能像往常那样一家一家沉着气地挨着走了,受时间所限,至亲一天串几家点个卯,远一些的亲戚就算了。一来二去的,一些远方亲戚就断了。

......

时代如上涨的江水,过往与现在被悄无声息地分割到了两岸,愈来愈远。

回望对岸,那里珍藏着我们那贫穷而又欢乐的童年。

此时此刻,我们正站在当年做梦都想又不敢想的岸边。

两相对比细思量,当年的年味为何而浓如今的年味因何而淡?

从前的过年,人们是用一个月的享乐和团聚来犒赏一年日夜不停的辛劳,弥补一年在外打拼的离愁。

从前的美好,是基于生活贫穷而生出的无限渴望,是基于文化匮乏而创造的无限欢乐,是基于极度短缺而导致的稍有改善便无限的满足。

而今的过年,时间就是金钱,人们不可能再悠闲自得地享乐一个冬天,不可能再悠游自在、有条不紊地铺排着过年。游子回家更多为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和那长留心中的仪式感。

而今的淡化,是物质文化生活的极大丰富降低了人们对传统美食的执念和对传统文艺的追捧,是交通的便利、通讯的发达缓解了父母子女彼此间的思念。

然而,无论时代如何发展,生活如何变迁,过年这一传统习俗的“魂”不会丢,人们心中的“根”不会断。无论“年”有多么短暂,无论走得多么遥远,爹娘在哪里,老家在哪里,兄弟姐妹在哪里,父老乡亲在哪里,哪里就是根脉所在,哪里就是团聚之地、哪里就能一解离愁,哪里就有无尽的欢乐与温暖。

无论浓与不浓,年都在那里,循回往复;

无论淡与不淡,根都在那里,不离不弃;

无论天涯海角,情都在那里,始终不渝。

现在,让我们停下忙碌的脚步,准备回家过大年!

最后,恭祝各位新春愉快,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壹点号 鲁北往事)

鲁北人小,鲁北往事小年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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