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抬起手,覆到顾北弦的手上 ,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好聚好散缘分已尽何不相互尊重?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好聚好散缘分已尽何不相互尊重
苏婳抬起手,覆到顾北弦的手上。
他的手凉得彻骨。
苏婳贪恋地握了握,很快抽开。
怕再握下去,又心软。
听到顾北弦低声说:“楚锁锁也出了车祸,人在手术室昏迷不醒。我派人去查索刃了,正在搜罗证据,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绳之以法了。”
苏婳苦笑,“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抬手摸摸冰冷的小腹,“再怎么报仇,我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阿忠也活不过来了。
这场婚姻,再继续下去,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楚锁锁出车祸,楚砚儒不会坐视不管的。
报复来,报复去,永远没个尽头,永远都得有人受伤,死亡。
顾北弦垂眸凝视着她,眸光漆黑幽深,“那你舍得我吗?”
苏婳别过头,不敢和他的眼睛对视。
当然是舍不得的。
可是舍得,舍得,有舍就有得。
想得,就得舍。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转移话题,问:“你最近不忙吗?天天来医院陪我?”
顾北弦其实把工作都推了,担心她这几天想不开,一直陪着她。
怕她赶他走,他说:“不忙。”
听在苏婳耳朵里,却以为他被顾傲霆冷落了。
想起上次在老宅,顾傲霆要把继承人位置传给顾凛。
秦姝以离婚要挟,矛盾才暂时缓解。
她更加坚定了离婚的决心。
一切矛盾的根源在她,只要她离开了。
所有矛盾就都化解了。
苏婳语气坚定地说:“我不轻易下决定的,一旦决定了,谁劝都劝不动,你不要费心挽留我了。”
顾北弦没说话,只是抱着她,亲亲她的脸颊,亲亲她的耳朵。
一副耳鬓厮磨,无限依恋的模样。
他抱了她一会儿,拿出鸡汤喂她喝。
苏婳接过来,自己喝了。
马上就要离婚了,再被他喂来喂去的,总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等她喝完,顾北弦收保温桶。
苏婳问:“阿忠哪天下葬?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顾北弦收保温桶的手一顿,说:“三天后,我去送就好了。你现在是小月子,不能吹风,会留后遗症。”
“他妻子生了吗?”
“生了,受了刺激,提前一周生了。”
苏婳心脏缩起来,瞬间被愧疚胀满。
她伸手去拿包,“我这里有张卡,麻烦你帮我拿给他妻子。”
顾北弦按住她的手,“赔偿方面,我已经亲自处理好了,他们家人没有任何异议。”
苏婳不出声了。
在钱方面,他一向大方。
可是给再多的钱,阿忠也活不过来了。他父母失去了儿子,他妻子失去了丈夫,他的孩子失去了父亲。
那么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死了。
顾北弦把保温桶收好,拎去病房自带的小厨房,回头让柳嫂洗。
他刚要出来,手机忽然响了。
是助理打来的,说公司有急事要处理。
顾北弦从厨房里走出来,对苏婳说:“我有急事,晚上再过来陪你。”
苏婳点点头,“去吧,记得把离婚协议准备一下。”
顾北弦微垂眼睫,没出声,转身走出去。
他刚走没多久。
顾傲霆就来到妇产科住院部楼下。
顾北弦是他打电话,给他助理,找借口把他支走的。
顾傲霆待在医院一直没走,等顾南音检查结果出来,是阴性。
他才松口气。
他觉得,是时候,找苏婳好好谈一谈了。
这个女人凭一己之力,把他的家搅得天翻地覆。
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夫妻关系、父子关系、父女关系,还有他和父母的关系。
连和楚砚儒多年的老友关系,也被严重影响到了。
真像顾凛说的那样,苏婳就是妥妥的红颜祸水。
不能留。
留下来,就是个祸害。
顾傲霆乘电梯,来到苏婳的病房前。
门口站着的保镖,不敢拦他。
顾傲霆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苏婳刚要下床,去卫生间。
看到他突然闯进来,急忙拉了被子盖好。
顾傲霆板着一张脸,走到病床前,旁若无人地拉了椅子坐下,说:“听说你出车祸了,我来看看你。”
苏婳神情冷淡道:“谢谢顾叔叔,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看我。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下床招待您了。”
顾傲霆皮笑肉不笑,“不用,你坐着就好。”
“您有事?”
“是有事。”
顾傲霆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本支票薄。
掏出金笔,唰唰签了一张支票。
放到苏婳面前的被子上。
他微抬下颔,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说:“这是五千万,你拿着离开北弦吧。五千万,加上北弦之前给你的,总共两个多亿了。很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希望你识抬举,不要冥顽不灵。”
苏婳垂下视线,扫了眼支票,笑了。
如果不是他从中掺和,不断给楚锁锁希望。
她们断然不敢越演越烈,甚至走而挺险,对她痛下杀手的。
苏婳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小腹。
顾傲霆是间接害死她孩子的凶手,也是间接害死阿忠的凶手。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有脸拿支票,来羞辱她。
苏婳赌气说:“顾大董事长,您是不是太小气了?原以为您出手,至少也得以亿起,没想到才区区五千万。”顾傲霆嗤笑一声,“你真是被北弦给惯坏了啊。一个小山村里长大的丫头片子,给你五千万都是高抬你了。”
苏婳笑了,眼底一抹讥诮。
这说话的口吻,和楚锁锁一模一样。
难怪他那么喜欢她呢。
他们是同一类人。
苏婳伸出食指,清清冷冷地说:“想让我离婚可以,至少给我这个数。”
顾傲霆眼睛眯起,口吻不悦,“一个亿?”
苏婳摇头,“不,十个亿。”
顾傲霆冷笑,“小丫头,你胃口不小啊,一下子要这么多钱,就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这明目张胆的威胁,让苏婳气极反笑。
她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敢杀我的。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也没像你想象得那么怕死。”
她连敬语都懒得用了。
因为他不配。
顾傲霆目光咄咄逼人,盯着她。
苏婳不卑不亢,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僵持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
最后顾傲霆妥协了。
十个亿是挺肉疼的。
但是只要能把她赶出家门,花再多钱,他也愿意。
顾傲霆拿出支票薄,重新开了一张支票,甩到苏婳面前,“这是十个亿,拿着钱,马上离开北弦!”
苏婳轻飘飘扫了眼支票上的金额,确认无误后,说:“明天我会和顾北弦去民政局,提交离婚申请,过一个月冷静期,就可以离婚了。”
“用不着冷静期。明天你们俩去民政局,我派人找关系,给你们直接办理离婚手续。”
“那就麻烦您了。”
顾傲霆站起来,傲慢地说:“如果你敢出尔反尔,这十个亿,我会让你有命拿,没命花!”
苏婳捏着支票,笑容清清雅雅,“放心,我现在想开了,命和钱,比男人更重要。”
“算你识趣!”顾傲霆眼底闪过一抹轻蔑,转身就走。
说时迟,那时快!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推开!
苏佩兰端着一大盆水,风风火火地跑出来!
哗地一声,朝顾傲霆脸上泼去!
泼了他一头一脸!
顾傲霆顿时被泼成了个落汤鸡!
脸、头发、衣服全湿了!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气急败坏,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冲苏佩兰怒道:“你疯了?泼妇!”
苏佩兰笑容嘲讽,“顾董这样的绅士,肯定不会和我这种泼妇一般见识吧?”
顾傲霆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门被哐的一声摔上。
苏婳看向苏佩兰,“妈,你真大胆,老虎的屁股,你也敢摸。”
苏佩兰耸耸肩,“刚才那盆水,是我的洗脚水。为了泼他,我特意洗了一遍脚。他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还不是被我的洗脚水泼?”
苏婳哭笑不得,“您老人家真是越来越调皮了。”一下楼。
顾傲霆就把电话打给了顾北弦。
接通后。
他命令的语气说:“明天你和苏婳去民政局离婚吧,她刚刚问我要了十个亿。”
顾北弦沉默不语。
顾傲霆鄙夷地说:“这就是你捧得高高在上的女人,也不过如此,拜金虚荣,贪得无厌!”
十个亿,给得他太肉疼了!
一出门他就后悔了,给五千万都嫌多!
顾北弦冷笑,一字一顿道:“不,十个亿给少了,苏婳值更多,她是无价之宝。”顾傲霆嗤笑,“那丫头就是被你给惯坏了,要不是你这么惯着,她也不敢张口问我要十个亿。”
他越想越后悔。
怎么那么轻易就答应她了?
十个亿不是笔小数目,应该压压价的。
顾北弦淡淡道:“爷爷、奶奶、我妈、南音,甚至连楚锁锁的外公,都特别喜欢苏婳,只有你除外。我觉得,顾董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再去质疑别人。”
顾傲霆一向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哪里听得进去这种话?
他气得掐了电话。
为了面子,送出去十个亿,已经够心疼了。
还要被儿子好一顿呛。
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很难受,顾傲霆抬手抹了头发,嗅到手指上一股怪怪的味道。
把手指凑到鼻尖嗅了嗅,有点馊,有点酸。
苏佩兰给他泼的水有问题。
忽然意识到什么,顾傲霆顿时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这女人居然拿洗脚水泼他!
太无法无天了!
泼妇!
顾傲霆拿起手机给助理打电话,“给民政局的郑局打电话,说一声,明天北弦和苏婳去办离婚手续,让他给通融一下,当天就办出来。”
“好的,顾董,我这就去办。”
夜晚,华灯初上。
顾北弦拎着从酒店打包的月子调理汤,来医院。
进门。
他把汤放到床头柜上,边拆外包装,边说:“给你带了用党参、黄芪、当归、茯苓等做的月子汤。这家店做得挺有名,你趁热喝。”
苏婳笑了笑。
心里却有点酸。
她轻声说:“明天就要去离婚了,你别对我这么好了。”
顾北弦把汤盛进碗里,拿汤勺舀了一勺,来喂她,“流掉的孩子是我的,你受伤也是因我而起。我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是应该的。”
苏婳张嘴喝了一口。
汤挺鲜的。
党参、黄芪、当归都是补气血的,他用心了。
被他喂了几口后,苏婳伸手接碗,“我自己来吧。”
顾北弦没给,“最后一次喂你了,就让我喂完吧。”
苏婳眼眶酸胀,问:“离婚协议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拿给我看看。”
顾北弦打开包,从里面拿出来,递给苏婳。
苏婳一目十行地扫下去。
看着看着,眉头渐渐拧起来。
她捏着离婚协议,抬头看向他,“是不是你助理打错了?你名下财产怎么都归我?”
顾北弦垂眸盯着汤碗,漫不经心地说:“没错,是我让他这么打的。我名下财产,除了公司股份,其他全给你。”苏婳啼笑皆非,“顾总,我在很认真地跟你离婚,不是跟你闹着玩。”
顾北弦抬眸,望着她,目光越来越深。
深得像深不见底的海。
许久,他说:“我也很认真。”
“不行,这离婚协议得改,你婚前财产公证过,用不着给我。”
顾北弦淡声道:“你嫁给我三年,因为我受了那么多伤,还为我怀了一个孩子,给你是应该的。”
苏婳简直拿他没办法,“你爸已经给了我十个亿,你再把你名下所有财产都给我,他会气疯的。他会让我有命拿,没命花。”
“他不敢。”顾北弦舀了一勺汤,喂给她,“张嘴。”
苏婳抬手推开他的手,“你要这样,我就不跟你离婚了。”
顾北弦勾唇,笑,眉眼溢出一丝风流英气,“不离正好。”
苏婳一顿。
这才察觉上了他的当。
她深吸一口气,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咱们好聚好散,纠缠不是你的风格。”
顾北弦神色淡然,“我没纠缠你,只是想尽我所能地补偿你。”
苏婳却觉得这是一种负担。
顾傲霆刚才给她十个亿时,已经露出杀心。
顾北弦名下不动产加存款、股票等,是一笔巨额财富。
她若要了,只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真的是有命拿,没命花。
苏婳伸出手,温柔地摸摸他英挺的下颔,哄道:“听话,别这样,我不会要你的财产。你爸给我十个亿,已经足够了。”
顾北弦握住她的手,挪到唇边,吻了吻。
又吻了吻。
当晚顾北弦没走,守着苏婳睡。
起初两人睡两张床。
但是后半夜,顾北弦就到了苏婳的床上。
因为她又做噩梦了。
以前做噩梦,她总是痛苦地喊着“阿尧哥”。
后来有一次,她偶尔喊了声“北弦”,那晚他开心得一整晚都没睡好。
自从怀孕后,她开始做美梦,经常会在梦里笑出声。
那也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可现在,她梦里喊的却是“孩子”。
她秀气的眉毛,深深地皱着,表情很痛苦的样子,手用力按着小腹,蜷缩成一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然她表面上平静,什么都不说,心里肯定很难过。
顾北弦心疼地把她按进怀里,嘴唇深深地印到她的额头上,不停地拍着她,哄着她,安抚她。
这些,他做了整整三年,早就熟能生巧。
没多久,就把她安抚好了。
她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顾北弦却彻夜难眠。
很想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可是她去意已决。
死缠烂打,只会让她觉得厌烦吧。
反而会把她推得更远。可是就这样放手,他不甘心,很不甘心。
他垂眸,盯着怀里的女人,默默地看了一整夜。
仿佛要把她深深地印在心里。
刻在脑子里。
挨到天亮,顾北弦从床上起来,洗漱过后,亲自出去买了早餐。
全是苏婳爱吃的,生煎包、八宝粥、提拉米苏、榴莲酥,还有溏心咸鸭蛋。
吃完早餐,助理去办理出院手续。
保镖进来帮忙收拾东西。
顾北弦找了个轮椅,让苏婳坐上去。
苏婳哭笑不得,“我能走。”
当时阿忠用车头撞上货车司机。
她坐在最安全的后排位置,系了安全带。
肚子吃痛,手臂和头被撞到了。
除了流产,其他伤势,都不是太严重。
养了这么多日子,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完全用不着坐轮椅。
顾北弦不动声色道:“不想坐轮椅,那我就抱着你。你现在是小月子,尽量少走路。”
苏婳拗不过他,就坐上去了。
顾北弦拿了一顶漂亮的呢帽给她戴上,还找了个围巾把她包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风。
苏婳有点无语。
明明是大夏天。
他却把她包得像个粽子。
是生怕她不长痱子吗?
顾北弦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小时候看我妈生我妹妹,从医院回来时,就是这么包的。”
苏婳无奈地笑,“你记性可真好。”
“那要看对谁了。”顾北弦抬手搭到轮椅上,推着她走出去。
苏佩兰跟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
但是想想苏婳流掉的那个孩子。
她又把眼泪擦掉了。顾北弦用轮椅推着苏婳来到车前。
他弯腰要来抱她。
苏婳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抬腿,自己上了车。
摘掉头上的帽子和围巾。
太热了。
都出汗了。
等顾北弦跟上来,坐好。
她对他说:“我们直接去民政局吧,省得改天还要约时间,挺麻烦的。”
“你今天刚出院,再等等吧。”顾北弦语气敷衍道。
苏婳硬着头皮说:“早离晚离都是离,早离早利索。”
“我们离婚,爷爷奶奶会难过。”
苏婳平静地说:“爷爷奶奶活了将近一个世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们能接受的。”
顾北弦想了想,“我妈和南音也会难过。”
“妈妈也要离婚,她会理解我的。离婚后,我和南音还是好朋友,没什么变化。”
顾北弦垂眸看着她,“我也会难过。”
苏婳无可奈何道:“都会过去的,难过也就一阵。你之前和楚锁锁分手,不也很难过吗?后来不也接受了。”
顾北弦不露声色地说:“那不一样。”
苏婳不解,“怎么不一样了?”
“我和她就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和你是夫妻。我们曾经相濡以沫,相依为命,骨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
苏婳觉得,她就不能听顾北弦说话。
听他说话,太揪心了。
再听下去,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动摇。
她狠下心吩咐司机:“麻烦送我们去民政局。”
“好的,少夫人。”司机发动车子。
一路上顾北弦沉默不语,像有很重很重的心事。
苏婳反倒平静得多。
有的时候,外表看似温柔的人,内心反而强大。
外表强硬的人,内心反而脆弱。
不分男女老少。
四十分钟后。
来到民政局。
顾北弦下车,转身要来抱苏婳。
苏婳自己撑着下去了。
他急忙扶着她,拿了帽子要给她戴,被苏婳婉拒了。
两人走进民政局。
这是第二次来了。
和上次相比,这次离婚的人,明显少很多。
就一对正在那里办手续。
因为顾傲霆提前打过招呼了。
不用冷静期,直接办就行。
苏婳把身份证、户口本和离婚协议交给他们。
离婚协议是她让妈妈,重新准备的。
早上的时候,她拿顾北弦的手,硬逼着他签了字。
工作人员接过来,扫了眼身份证,走过程地问:“你们是不是真想好了?”苏婳应道:“想好了。”
工作人员又拿起离婚协议看了看,说:“离婚协议我们要重新打。”
原来跟电视上放的不一样。
苏婳问:“为什么要重新打?”
“我们备案要用自己的纸,你们语言不规范,我们都得给你们重新排。”
苏婳看了下他们的纸,的确不是普通的A4纸。
上面有印刷的民政局字样,还有编码。
苏婳让妈妈准备的离婚协议很简单,就是不要男方财产,自主离婚,好聚好散的意思。
工作人员很快就打印好了,念给两人听。
念完,苏婳表示认可。
顾北弦却抿唇不语。
苏婳推了推他的手臂,“说话呀。”
顾北弦这才沉沉地嗯了声,语气很敷衍的样子。
苏婳接过协议,有三份。
她拿起笔,在自己应该签字的地方,唰唰签了字。
协议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要抄一遍,是“我自愿离婚”这种。
她抄得飞快。
抄完,看顾北弦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把笔递给他,柔声说:“快签字吧。”
顾北弦看着笔,却没接。
见她签得这么麻利,他有点不高兴。
“我打个电话。”他说。
他拿起手机,走到窗口,拨出去。
两分钟后,他挂掉电话。
在手机上搜了个新闻,回来拿给苏婳看,“索刃因为收受贿赂,刚刚被抓进去了。”
苏婳扫了眼新闻。
索刃四十多岁的样子,方正脸,下巴胡须刮得铁青,穿着犯人常穿的黄马甲,手腕上戴着手铐。
身后是一群刚正不阿的警察。
顾北弦淡淡道:“索刃被抓,狄娥在看守所里,楚锁锁车祸昏迷不醒,华棋柔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
苏婳苦笑。
还有顾傲霆呢。
他现在视她为洪水猛兽,红颜祸水。
不离婚,势必会影响到顾北弦的前程。
都到最后一步了,没必要再退缩了。
一退缩,又回到原点,矛盾重重。
苏婳硬下心肠说:“你理智点,签字吧。”
顾北弦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抓起她的手,就朝外走。
苏婳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很静很静地望着他,“我们好聚好散,给双方留最后一点体面,纠缠没有任何用处。”
她声音很静,却不容抗拒。
顾北弦第一次发现,原来温柔也是一种力量。
比大喊大叫,更让人难以拒绝。
他垂眸看着她,眼睛渐渐就红了,声音很低很低,沙哑地问:“你真舍得离开我?”
压抑的情绪呼之欲出。
苏婳心里酸酸胀胀的,很不是个滋味。
她别过头,闷闷地说:“你签字吧,签吧,快签吧。”她几乎是在哀求他了。
顾北弦盯着她白皙的耳垂,好半晌才出声:“你别后悔就行。”
仔细听,声音里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苏婳硬着心肠说:“我不后悔。”
顾北弦返回去,拿起笔唰唰签起来,颇有点赌气的成份。
签完字。
一分钟,离婚证就打印好了。
顾北弦捏着滚烫的离婚证,问了句让所有人都吃惊的问题:“复婚手续怎么办?”
工作人员一愣,刚要开口告诉他。
苏婳急忙拉着他的手臂,朝外走。
一出门,苏婳长长地松了口气。
顾北弦看着她放松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抬头看到对过的咖啡馆,名字叫:love at first sight。
中文是:一见倾心。
顾北弦抬腕看了看表,说:“时间还早,我们进去喝杯咖啡。”
“好。”
两人走进去。
顾北弦给苏婳要了杯卡布奇诺。
他自己点了杯纯黑咖啡。
咖啡端上来。
苏婳捧着咖啡杯,说:“你以后少喝点酒,少抽烟,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日月湾那套房子,留给你吧,你和岳母抽空搬过去住。”
苏婳摇头,“不了,我想和过去划清界限,重新开始。”
顾北弦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那个过去也包括我吗?”
苏婳点点头,“是。”
顾北弦只觉得心脏都要窒息了。
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说:“还记得三年前,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吗?”
苏婳点点头,“记得。”
顾北弦盯着她白皙的手指,“那时天还很冷,你来见我,手冻得红红的,我看着特别心疼。”
苏婳垂下眼睫。
在心里说:那时你坐在轮椅上,明明长得那么英俊,眼神却那么忧郁,我也很心疼。
不过她终究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把咖啡喝光。
放下杯子,她抓着包,站起来,平静地说:“我走了。”
顾北弦的咖啡一口都没动。
他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馆。
苏婳说:“我妈开车跟过来了,我坐她的车回去。”
顾北弦一顿,“那我送你到你妈的车上。”
“好。”
苏婳带路,走到一辆黑色的路虎面前,站住。
她轻声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顾北弦盯着那辆宽宽大大,看起来很爷们的路虎卫士,郁闷,“你喜欢这种车?”
苏婳笑,“我妈买的,她喜欢,她说她要做猛虎一样的女人。”
本来挺好笑的点,顾北弦却笑不出来。
他问:“你喜欢什么车?我派人给你定一辆。”
“不用了。”
顾北弦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下。
很快,苏婳收到一条转账信息。
她拿起手机,点开信息,看了看金额,挺大的。
顾北弦说:“你自己看着买。”
苏婳没跟他让来让去,道了声谢。
手搭到车门把手上,她刚要拉车门。
顾北弦忽然抱住她。
他低下头,把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摁着她的头,印了很久。
两人呼吸很近,心跳得很快。
苏婳眼睛里有泪光,心里闪过一丝剧痛和内疚。
抱得紧,隔着衣服,她听到,他的心跳得很沉,很痛。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过了很短时间。
顾北弦松开她,把她耳边的头发撩到耳后,目光很深很深地望着她,低低地问:“你爱过我吗?”
苏婳一怔。
过片刻,眼圈红了。
她憾然地笑笑,“不重要了。”
鼻子酸溜溜的,眼泪从眼珠上沁出来。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她迅速转身,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苏佩兰发动车子,打方向盘,调车。
车子恋恋不舍地向前滑行。
苏婳趴在车窗上,隔着车窗玻璃,贪恋地望着顾北弦。
看着他英挺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她心里一阵绵绵密密的钝痛。
有时候,痛不是尖锐的,而是憾然的。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看不见了,苏婳才离开车窗。
她早已泪眼模糊。直到苏婳的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顾北弦这才转身上车。
司机发动车子,问:“顾总,您要去哪?”
顾北弦捏着手里的离婚证,垂眸,盯着那三个烫银大字,目光黢黑,心不在焉道:“回日月湾。”
司机调头。
车子开出去一半。
手机响了。
顾北弦偏头,扫一眼。
是顾傲霆打来的。
他说:“听郑局说,你们办完离婚手续了?”
顾北弦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顾傲霆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办完了,那你就回公司吧,这边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你和你大哥,我还是更看好你,你天资更好,经商能力也强,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大哥从小在蔺家长大,跟我总归隔着点距离。只要你听话,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打一巴掌,再给塞个甜枣。
是他的一贯伎俩。
顾北弦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静默地听完。
过了好几秒钟。
他才出声:“没心情。”
语调很冷,带着说不出的厌倦和疲惫。
顾傲霆鼻子哼出一声气流,“男儿志在四方,不过离个婚而已,你怎么就像天塌了一样?想当年,我跟你妈结婚那天,还在忙工作。”
顾北弦眉心蹙起,没接话。
顾傲霆想起来什么,又说:“对了,你们离婚的事,先不要告诉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不要告诉你妈。她现在整天跟我闹离婚,闹得我头都大了。”
顾北弦眼底划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不过离个婚而已,顾董怕什么?”
“我离婚跟你离婚不一样,我当时没签婚前财产公证,离婚要被你妈分走半壁江山。”
顾北弦什么也没说,直接掐了电话。
英挺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却厌烦至极。
灰霭霭的。
很厌世的感觉。
顾傲霆又打过来。
顾北弦不胜其烦,干脆关机。
回到日月湾。
顾北弦推开门,进屋。
原本明亮温馨的家,忽然间就暗淡下来,空了。
明明只少了一个人,却好像少了所有。
这次和之前还不一样。
之前只是短暂分开,没领证。
没领离婚证,她就还在那里,像个灯塔一样,屹立不倒。
离婚证一领,两人连在一起的枢纽,被咔嚓一声,拦腰切断了。
她也走了。
顾北弦把手机和包扔到鞋柜上。
低头换鞋的时候,视线落到那双淡橘色刺绣的女士拖鞋上,眼神硬了。
那是苏婳的拖鞋。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弯腰,把那双秀气的拖鞋,放进鞋柜里。去盥洗室洗手。
看到洗手盆上方的横板上,摆着苏婳的牙杯、牙刷,洗面奶。
他微微闭了闭眸子。
压下心中酸楚。
这里处处都是她留下来的痕迹。
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苏婳不肯回这里住了。
触景生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走到沙发上坐下,顾北弦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
不是想看电视,只是房间里太安静,太空旷了。
他需要制造点声音,让它显得不那么空旷。
放下遥控器的时候,他看到沙发上放着一本书。
拿起来看了看,书名是《考古现场》。
打开,里面勾勾画画,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绢秀的小字,和苏婳的人一样,清雅秀气。
她真的是一个很内秀的人,淡泊无争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勾心斗角的生活。
离婚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顾北弦来到卧室,想睡会儿。
昨晚一整宿都没睡。
推开卧室门,看到墙上挂着他们俩的结婚照。
硕大的结婚照,悬挂在床的正上方。
苏婳穿着洁白的婚纱,化着温柔的淡妆,眉眼微弯,笑靥如花。
分明是笑着的,眼神却有点悲伤。
因为当时他们要离婚。
顾北弦盯着婚纱照,看了许久。
他抬手解开领带,扔到床头柜上,掀开被子一角,躺下。
看着床对过,苏婳躺的位置,心里很空。
像面四处漏风的墙。
他拉过她的枕头,修长手指细细摩挲着真丝面料。
枕头上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是苏婳身上独有的香味,洗发水混着护肤品的香气,很好闻。
他把枕头抱在怀里。
就仿佛抱着苏婳。
才刚分开,他就开始想她了。
很想。
厚重的悲怆,在胸腔里挤压,颠簸。
像是无穷无尽的海水一样,绵延不绝。
他不知道,接下来,没有她的余生,要怎么度过?
明明很困,很疲倦,却睡不着。
就那样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中午没吃饭,也不觉得饿。
挨到夜晚。
天空忽然炸起一声惊雷。
紧接着起风了。
狂风把窗帘刮得鼓起一大块,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
凉风灌进来。
吹得屋里的花草,细叶摇动,很无助的样子。
那是苏婳养的兰花。顾北弦盯着兰花,静静地看了几秒钟,掀开被子,走到床前,把窗户关上。
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和一声紧似一声的炸雷。
顾北弦心里想的是,苏婳最怕打雷了。
往常半夜打雷时,她会吓醒。
结婚第一年,他腿站不起来,心情很差,动不动就发脾气,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也是,内向的性子,总是静静的不说话,只默默做事。
那时,他们俩虽然躺在一张床上,却很生疏。
半夜,她被雷声吓醒了,就安安静静地躺着,缩在黑暗里,双手捂着耳朵不说话。
后来,他发现了,就默默地把她拉进怀里抱着。
他想,他应该在那个时候,就爱上她了吧?
只是当时不自知。
他忽然间更想她了。
想得揪心。
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一阵阵痉挛,疼痛不断地没过身体。
他转身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手机,开机,拨出苏婳的号码。
快要打出去时,他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拨出去。
就这样,反复了四、五次后,他心一横,拨了出去。
苏婳接得很快。
仿佛也在等他的电话似的。
顾北弦勾唇,笑,没话找话说:“我这边打雷了。”
苏婳扑哧笑出声,眼睛里含着一点点潮湿,“我这边也打雷了。”
顾北弦看着楼下箭簇一般的大雨,“还记得楚锁锁自杀那晚,我凶了你一句,还让你去医院,向她解释吗?”
苏婳心里细若游丝地疼了一下。
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她笑笑地说:“都过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对不起。”顾北弦低声道。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
如今想起来,全是愧疚。
苏婳默了默,淡淡地说:“都是小事,我早就忘记了。每天要记的东西那么多,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去记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想说的,其实是,对爱的人,她一向不记仇。
只记仇人的仇。
顾北弦没接话。
两个人变得异常沉默。
世界寂寥得好像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好半晌。
顾北弦沉声说:“苏婳,我们重新开始吧。”苏婳怔住,很意外,他会这么说。
过了两秒。
她答非所问地说:“记得把窗户关好,夜里睡觉盖好被子。早上按时吃早餐,你胃不好,应酬时,喝酒不要空腹。”
顾北弦心凉了半截。
她在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拒绝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
当初他提离婚,有试探的成分。
试探她到底爱不爱自己。
可是她提离婚,却是真的离婚。
女人这种生物,看似温柔好哄,一旦下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顾北弦佯装平静地说:“你也是,注意身体,不要碰凉水。我不在你身边,让岳母好好照顾你。”
“谢谢。”
她的客气疏离,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
瞥到放在一旁的离婚证,顾北弦拿起来就撕。
想撕毁,扔了,眼不见为净。
撕开一道口子,他忽然意识到,以后复婚,要用到离婚证,就停下了动作。
把离婚证和户口本放到最下面的柜子里,锁起来。
等复婚那天,好用。
“顾总,顾总,饭菜做好了。”柳嫂在楼下喊他吃饭。
顾北弦应了声,下楼。
坐在餐桌前,孤零零一个人。
苏婳的位置空了。
他拿起一双筷子,摆在她经常坐的位置上。
这样感觉她还在。
柳嫂不忍看下去,摇摇头,叹口气,进了厨房。
连她一个外人,都接受不了这么巨大的转变,更何况当事人呢。
顾北弦拿起筷子,吃起来。
明明丰盛的菜肴,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匆匆吃了几口,他就吃不下去了,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
回来,上床躺下。
这个夜晚,是他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最孤独的夜晚。
他坚硬的心,因为苏婳的离去,变得脆弱不堪。
不过也就一晚。
第二天,他就恢复了钢铁般的冷峻面容。
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去了公司。
开会,商谈合作,处理各种公事。
有条不紊,冷静异常。
忙得不可开交。
只不过,他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两天后。
是阿忠下葬的日子。
顾北弦带着助理和保镖,开车去参加他的葬礼。
阿忠姓陈,全名叫陈忠,家住城郊。
骨灰要葬到乡下的祖坟里。一路长途跋涉。
一行人来到阿忠的老家。
远远看着星星点点的村庄。
顾北弦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他陪苏婳参加她外婆的葬礼,她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真是一刻都不能闲。
一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她。
思念就像疯长的野草,在他心里肆意蔓延,大有燎原之势。
下车后。
他走进阿忠的灵堂,给他上了一炷香,烧纸。
对阿忠,他是愧疚的,也是感激的。
如果不是阿忠,死的将是苏婳。
很快,阿忠要出殡了。
墓地在山上。
助理开车,载顾北弦先去。
天阴沉沉的,明明是夏天,气温却不高。
风一吹,颇有点秋风萧瑟的味道。
两边的树,叶子簌簌作响,像在哭泣。
等上了山后,天开始下雨了。
细细密密的雨,把山路浇得泥泞不堪。
助理打着伞,跟在顾北弦身后撑着。
来送阿忠的人很多,都是他的亲戚。
阿忠亲兄弟有三个,堂兄弟无数。
他老婆哭得坐在地上起不来。
顾北弦看得于心不忍,偏头吩咐助理:“葬礼之后,再给阿忠的妻子一笔钱。”
“好的,顾总。”
顾北弦收回视线,忽然瞥到一抹纤细单薄的身影,立在人群中间。
女人一张莹白的小脸巴掌大,潮湿的大眼睛红通通的,正怔怔地望着阿忠的墓,神情悲痛。
是苏婳。
她没打伞,细细密密的雨丝淋在头发上,笼起了一层薄雾。
顾北弦心里骤然一痛。
几乎是本能地朝她走过去。
步伐又大又急。
助理急忙撑着伞跟上去。
顾北弦脱了外套,披到苏婳身上。
他个子极高,他的外套,将她大半个身子都包住了。
他从裤兜里,拿出手帕给她擦头发上的水珠。
又心疼又生气。
他嗔道:“不是说了,我来就行了,你干嘛还要来?你刚流完产,身体虚得很。万一受了寒,落了病根,等你老了,有你受的。”
苏婳这才注意到顾北弦。
原本泪珠只在眼睛里打转转。
看到他,泪水顿时成串地涌出来。
她低声说:“阿忠救了我,我来送他最后一程是应该的。”
看到她哭,顾北弦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了。
他动作轻柔地给她擦掉眼泪,声音调柔说:“别哭了,对眼睛不好,刚才是我太凶了,对不起。”
苏婳勉强地笑了笑,“你不凶。”
顾北弦捏了捏她的脸颊,从助理手中接过伞,罩到她头上,“以后不要这么固执了,听话。”
他熟悉的宠溺语气,让苏婳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仿佛两个人的关系,还像从前那样。
那道离婚证,形同虚设。
因为担心苏婳受寒,葬礼刚一结束,顾北弦就带着她下山了。
这会儿雨比刚才上山时稍微大了点。
山路被淋得越来越泥泞。
看着苏婳在风雨中飘摇的样子,顾北弦干脆弯腰打横把她抱起来。
在一众人中,这种举动挺扎眼的。
苏婳挣扎着,“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别逞强。”顾北弦语气坚决。
抱了一会儿,发现这样下山不好走,重心总往前跌,很危险。
顾北弦把她放下,弯腰来背她。
苏婳看着他英挺的后背,哭笑不得,“我真的没你想象得那么娇弱。我从小在山村里长大,上山下山如家常便饭。”
顾北弦懒得跟她废话。
单手把她往自己后背上一摁,直接背了起来。
爱一个人,总觉着她是天底下最弱的,处处都要人操心照顾。
对于不喜欢的人,往往觉着她聪明伶俐,丝毫不用担心。
顾北弦如今就是这种心理。
他就觉得苏婳,是个处处让人操心的小姑娘。
助理紧跟着两人,帮忙撑伞。
顾北弦吩咐他:“把伞给苏婳撑,不用给我打。”
“好的,顾总。”助理把伞往苏婳身上挪了挪。
苏婳又悄悄推着伞柄,往顾北弦身上挪了挪。
助理看在眼里,心里好难受。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种种原因分开。
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实却如此残酷。
苏婳趴在顾北弦后背上,盯着他英气的黑色短发出了会儿神。
她把脸埋在他宽阔有力的后背上,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
就像小时候,在外公背上那种感觉。
好想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这样就能让他背一辈子了。
她抬手揽住他的肩膀。
无比贪恋他身上的温度,无比贪恋。
顾北弦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时光在这一刻静止,就可以一直这样背着她了。
很想背她一辈子。
永远不放下。
费了很大力气,一行人终于下山。
顾北弦找了块平地,把苏婳放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说:“坐我的车回去吧。”
苏婳抬手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路虎,“我妈开车送我过来的。”
苏佩兰见苏婳下来了,急忙推开车门,走下来。
顾北弦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悦:“苏婳刚流产没多久,你怎么能让她出来?”
苏佩兰一愣。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讪讪地解释道:“小婳非要来,我拦不住。”
顾北弦一张俊脸神色冷峻,“山上风大,又下雨,她要是落下什么病根,怎么办?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
可怜一向风风火火,从不吃亏的苏佩兰,被小自己二十好几岁的前女婿,训得一个愣一个愣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硬是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她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怂,但是她怂得心服口服。
她就是不如人家心细呀。
看看人家,又是给苏婳裹衣服,又是打伞,还一路给背下来。
她自愧不如。
苏婳轻轻扯了扯顾北弦的衬衫袖口,“不怪我妈,是我自己要来的。”
再面向苏婳,顾北弦神色温柔,“岳母粗枝大叶的,下雨都不知道上山接你一下,跟我回家吧,我来照顾你。”
苏婳顿了顿,“我们离婚了。”
“离婚又不是不能复婚,一道手续的事。”不由分说,顾北弦握住她的手,朝他的车子走去。俩人走出去两步。
苏婳的脚突然定在原地。
顾北弦回眸,“怎么了?”
苏婳表情宁静地望着他,“你理智一点,离婚不是儿戏,离了,就是离了。”
顾北弦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苏婳压抑住内心的起伏,平静地说:“人到了一定年龄后,要相信,人活着,就是在活片段。美好是片段,悲伤是片段,幼年是片段,成年是片段。我和你的三年婚姻,也是人生的一个片段。婚姻结束了,属于你我的那个片段也结束了,我们该步入下一个人生片段了。”
顾北弦的心忽地下沉。
胸腔里像猝不及防下了一场雪,冰凉慢慢扩散。
她的下一个人生片段里,显然不包括他。
可是,他却想和她生生世世。
而不是只过一个片段。
过了好一会儿。
顾北弦故作潇洒地笑笑,“你才二十三岁,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八十三岁了。”
苏婳忽略他的调侃。
她深吸一口气,说:“藕断了,丝就不要再连了,斩不断,理还乱。”
她语气虽然温柔,却坚决。
斩钉截铁。
带着斩断后路的意味。
一种钝钝的疼痛,慢慢地,细细密密地绕在顾北弦胸口。
他静默地望着她。
俊气的眸子,渐渐黯然,失去光彩。
这才短短几天,她就这么坦然了。
果然。
不爱,就不会难过。
不爱,就能轻易放下。
放不下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微阖眼眸,朝她摆了摆手,“你走吧。”
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苏婳强装平静,朝他点点头,“再见。”
“再见。”他别过头,不忍看她。
苏婳缓缓转身。
助理打着伞,送她上车,把伞塞进她手里。
苏婳不要。
她脱下身上的西装还给助理。
助理接过来,压低声音说:“顾总最近没命地忙工作,虽然表面上伪装得很好,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心里很难过。”
苏婳心里一痛,脸上肌肉直抽抽。
难过的心思,全写在眼神里。
她抬起头,望向立在细雨中的男人。
高大英朗的身躯,仿佛裹了一层雾霭。
明明他肩背笔直,如松如柏,可是她却觉得,他的脊椎仿佛弯了。
她很想走到他身边,像以前那样抱抱他,亲亲他。
终是忍住了。
缓了几秒。她笑笑,对助理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他就会忘掉我,或许一个月,或许三个月,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助理默了默,“感觉顾总是那种很长情的人。”
苏婳没再说什么了,只道:“你快回去吧,别让他淋雨了。”
她决绝地关上了车门。
助理叹了口气。
苏佩兰发动车子,有点后怕地说:“我女婿刚才好凶,吓死我了。我苏佩兰活这么大岁数,怕过谁?没退休前,连校长我都敢杠,刚才愣是被他唬得一声没敢吭。”
苏婳微微走神,心不在焉地回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刚才是太担心我。”
苏佩兰砸砸嘴,“他也就对你好,对我一直都很冷淡。”
苏婳这才察觉到。
顾北弦其实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性子,有点疏离,有点超然世外的感觉。
说难听了,就是高高在上。
秦姝也是。
他们母子俩,好像只有对她的时候,才会变得特别温柔,特别暖。
苏婳情不自禁地笑了。
笑着笑着,心里又有点难过。
不过听到助理说顾北弦最近一直在拼命地忙工作。
她又觉得欣慰。
你看,人生就是有舍有得。
顾北弦舍去了儿女情长,却赢得了事业。
顾傲霆以后再也不会为难他了。
爱情这东西,对女人来说,可能很重要,但是对男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朵花,可有可无。
车子一路往回开。
苏婳看到后面有车跟着,是顾北弦的车。
直到她安全到家,那车才调头离开。
苏婳心里很暖,又怅然,酸酸胀胀。
回到家。
她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擦着头发出来。
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扫了眼,是沈鸢打来的。
接通后。
沈鸢兴冲冲地说:“婳姐,一周后峥嵘拍卖行有个宋画的拍卖专场,你感兴趣不?”
宋画是中国古代艺术的巅峰。
苏婳当然感兴趣。
即使不拍,去瞻仰一下,也是好的。
她问:“几点开始,要买门票吗?”
她二十岁就嫁给顾北弦了,一直守着他,过着近乎隐居的日子,没进过拍卖会。
沈鸢笑,“要交押金,防止拍了不付款,但是我没有进场的资格。听说入场券,都被黄牛炒成天价了。”
苏婳有点失望,“这样啊。”
“你应该有办法进去。你认识峥嵘拍卖行的少董顾谨尧,一个电话就可以。带上我好不好?婳姐,我真的好想去看看。”
苏婳不想麻烦顾谨尧。
但是抵挡不住宋画的魅力,那是人间艺术瑰宝。
就像女人抵挡不了钻石和名牌包包的魅力一样。
苏婳想了想,说:“我打电话试试吧。”
“我等你好消息。”
苏婳在手机里找到顾谨尧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顾谨尧就接通了。
苏婳客气矜持地问:“顾先生,听说你们下周要举行一场宋画拍卖专场?”
顾谨尧压抑住内心的涟漪,用平静的口吻说:“是,你感兴趣?”
苏婳如实说:“挺感兴趣的,听说入场券都被炒成天价了?”
“没事,你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派人下去接你。”
苏婳试探地问:“我能带个朋友吗?”
顾谨尧回答得很痛快,“当然可以。”
“你还缺什么画,我可以帮你临摹,或者免费帮你修复古画也行,古瓷器也可以。”
顾谨尧轻笑出声,“你没必要每次都像还债一样,这样弄得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你我之间,就像普通朋友那样,很自然地相处,就可以了。”
“那,好吧,谢谢你。”
一周后,夜晚。
峥嵘拍卖行。
位于顶层的拍卖大厅里,人山人海。
来参加拍卖的人,非富即贵,都是整个京都城最顶级的收藏家。
顾谨尧很给力,给苏婳和沈鸢安排了最前排的位置。
沈鸢近距离地望着台上的拍品,摩拳擦掌。
苏婳也是,双眼灼灼。
宋画之美,美在简单、含蓄、谦卑、轻柔的艺术态度,在困顿中浪漫,在缺憾中赞美,于人物、山川、花鸟中轻叩生命的价值。
其他朝代都做不到。
第一幅上拍的是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
宋徽宗虽然不是个好皇帝,艺术成就却颇高,在艺术领域享有巅峰地位。
写生珍禽图共画了20只鸟,立于松竹梅桂等枝头,栩栩如生。
是宋徽宗写生花鸟画的典范,笔调朴质简逸,全用水墨,对景写生,无论禽鸟、花草均形神兼备。
这幅画,起拍价三千万起。
会场不时有人举牌喊价,声音此起彼伏。
三千一百万!三千两百万!三千三百万!
四千万!五千万!六千万!
七千万!八千万!
最后这幅画以八千八百万的天价成交!
一下子就把整个拍卖会拉到了高潮!沈鸢惊呆了!
真真体会到了一把钱就是数字的感觉。
现实版的挥金如土!
这些有钱人,简直就是壕无人性啊。
几千万在他们眼里,就像她的几千块一样。
和沈鸢的目瞪口呆相比,苏婳要平静得多。
从小由性情淡泊的外公一手带大,她骨子里对钱其实挺淡然的。
还因为小时候和外公常驻博物馆,没少接触这些国之瑰宝。
今天来,一是为了一睹宋画之美。
二是有合适的漏就捡着。
不过看这情况,开场就搞这么大,不是她能玩得起的。
峥嵘拍卖行的拍卖师,很会搞气氛。
接下来的几幅宋代古画,都被拍到了天价。
赵孟坚、董源的,都是几千万。
中场休息过后,上拍的是一幅画山水画。
这幅画墨色浓厚,下笔有力、章法险峻、气势宏大。
全图群山秀水,烟云若隐若现,呈现一种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气势。
拍卖师报道:“这是宋朝一位画师的作品,佚名,起拍价六十万起,十万幅度加价。”
因为是佚名,不像宋徽宗是皇帝。
也不像赵孟坚、董源那么有名气。
喊价的人寥寥无几。
只有零星一、两个喊价的。
加到八十万的时候,就没人往上加价了。
拍卖师喊道:“202号,八十万第一次!202号,八十万第二次!”
当他要喊“第三次的时候”,苏婳举起号码牌喊道:“我出一百万。”
拍卖师马上喊道:“6号一百万一次!6号一百万两次!”
可能是抢着香吧。
也可能是见苏婳长得漂亮,在这一行里又眼生。
引起了几个世家公子哥儿的注意。
有个姓周的公子哥儿,举起号码牌加价:“我出两百万!”
两百万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主要是想引起苏婳的注意。
毕竟吸引漂亮雌性,是雄性的本能。
果然,苏婳偏头,好奇地瞟了他一眼。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挺帅的。
唇红齿白,水白面皮儿,一双丹凤吊梢眼,深棕色短发,发根还微微烫了烫。
身上纨绔气很重。
穿带大LOGO的高奢名牌,腰上系着爱马仕腰带,手腕上带着金头金链的劳力士。
是个有钱的主儿,有钱得很浮夸。
顾北弦虽然身上行头巨贵,但是他低调内敛,一看就是那种富了好几代,修养极好的世家公子。
而这位,总感觉带了那么点儿暴发户的气质。
哪怕离婚了,苏婳还是忍不住想起顾北弦。
看到个人,就情不自禁地和他对比。
毕竟那段感情深深地存在过。
在她生命的沟沟壑壑中,留下了一笔痕迹。很浓墨重彩的一笔。
永生难忘。
沈鸢趴到苏婳耳边小声说:“那位是百川私人博物馆老板周百川的儿子,周占,人称周公子。”
周占见苏婳打量自己,笑着朝她飞了个眼风。
有点轻佻,有点挑逗的意味。
苏婳胳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收回视线,举起号码牌,清清静静地喊道:“我出五百万!”
都没过渡,就直接从一百万,撕到了五百万。
是个狠人!
全场顿时嘘声一片!
五百万虽然不高,但是这幅画,就是个不知名作家画的。
画这东西,名气很重要。
再好的画,要是个藉藉无名的画家画的,就没那么值钱了。
在座的虽然非富即贵,但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那个周占就没再加价了。
泡妞是一回事,做事是另一回事。
赔本生意,他不做。
拍卖师在台上喊道:“6号五百万一次!6号五百万两次!6号五百万三次!成交!恭喜尊贵的6号客户,拍到我们这位宋代佚名画家绘的群山图!
按流程,等拍卖会结束后。
苏婳要去和工作人员签合同,再取走画。
沈鸢纳闷极了,
她凑到苏婳耳边小声说:“婳姐,咱要理智购物,不能为了争一口气,就往外撂这么多钱。五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一辈子都赚不来这么多钱呢。”
苏婳笑了笑。
她胸有成竹地说:“看得没错的话,那幅画是范宽的《群峰秀岭图》。他喜欢把签名缩小,藏于画中一角,很难找。”
沈鸢惊叫出声,“范宽?你说那是范宽的真迹?”
“看画工和画法是,只要找到落款,就能验证了。他独创的雨点皴,是后人无法模仿和超越的。”
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是宝岛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2000年世纪之交时,美国《生活》杂志评选出近一千年,全球对人类有影响的百位人物。
中国有六位上榜,宋代画家范宽名列其中。
其他五人分别是:郑和、忽必烈、曹雪芹等。
可见范宽名气之大。
沈鸢声音不小,旁边人都听到了。
顿时直呼打眼了!
如果真是范宽的真迹,别说几千万了,遇到喜欢的人,上亿的价格都能拍出来!
马上就有人喊着让工作人员,把那幅画拿过来,以验证苏婳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因为都是会员制,工作人员对这些上帝们,都是哄着捧着惯着。
当下不敢怠慢,麻利地安排工作人员把画送到苏婳面前。
苏婳戴上白手套,问他们要了一枚放大镜,在画上细细搜寻起来。
沈鸢也拿放大镜帮着找。
旁边的人也要了放大镜一起帮着找。范宽这个人,他特别调皮。
藏在宝岛博物馆里的《溪山行旅图》,签名隐在一侧树丛里,如果不是将作品放大十倍都看不到。
苏婳就拿放大镜,往偏僻的角落里找。
哪里偏僻找哪里。
终于在一枚松树叶间找到了,真的藏得很隐蔽,很隐蔽。
一般人都找不到。
沈鸢大呼:“真是范宽的画哎,婳姐,你好厉害!”
全场闻言哗声一片!
谁也没想到这个清清雅雅的小姑娘,眼光这么毒辣!
区区五百万,就捡到了范宽的画!
这可比花费几千万争一幅画,爽多了!
刚才那个周公子周占,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父亲的百川博物馆,名人字画不少,唯独缺少范宽的画。
因为范宽的画,存世的并不多。
苏婳心满意足,把画卷好,和工作人员去后台转账,签合同去了。
办完,她拿着画和沈鸢走出会场。
刚出大门,就被人拦住了。
正是刚才和她竞拍的周占。
他把墨镜推到头顶上,翘起一边唇角,笑得玩世不恭,“苏小姐是吗?这幅画卖给我吧,我们家博物馆正好缺一幅范宽的画。”
苏婳淡笑,“你打算出多少钱?”
周占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苏婳微挑眉梢,“一个亿?”
周占摇摇头,“一千万。”
苏婳笑得别有深意,“周公子,这是要强取豪夺吗?范宽的画,市价可不低于一个亿。”
周占皱眉,“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哇,你五百万拍到的画,转手卖给我一个亿?你才是强取豪夺吧。”
苏婳落落大方地说:“要加手续费和佣金的,不只五百万。这是我凭本事捡的漏,想卖多少是我的事。”
周占想了想,“这样吧,也别我一千万你一个亿了,咱俩各让一步,五千万,你看成吗?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苏婳黛眉微凝,“八千万。”
“哟,小姑娘,你还挺会讲价,六千万,不能再多了。”
苏婳思忖片刻,答应了。
古董这东西,就是个碰。
碰着喜欢的主,能卖天价。
碰不着,就砸手里了。
苏婳要的是钱。
是的,她这样一个原本淡泊无争的性子,现在只想赚很多很多的钱。
终有一日,她要去打顾傲霆的脸。
打他那张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脸。
让他知道,出身并不是最重要的。
她一个小山沟沟走出来的女人,终有一天,也会优秀到,让他高攀不起!苏婳莞尔,“六千万,成交。”
周占是个痛快人,“那我们找个酒店,坐下来,签合同,转账。”
苏婳点头,“好。”
周占抬腕看了看表,“我等会儿约了人,有笔生意要谈,快到时间了,你不介意一起吧?你的快,签完合同,你就走。”
“不介意。”
周占看外表不靠谱,办事却很利索。
“那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我手下人准备合同和公章,支票你方便吗?”
苏婳应道:“成。”
两人分别上了各自的车。
开往周占说的酒店,京都大酒店。
进了包间。
周占约的客户还没到。
苏婳和沈鸢安静地坐着等。
要等周占的手下,送合同过来。
服务员上茶。
周占手掌托着下颔,打量苏婳,“小姑娘,你什么来头啊?这么年轻,为什么眼光这么毒?”
苏婳不卑不亢地说:“我姓苏,苏婳,我外公是苏文迈,我从小师从他,学习修复古书画。今年开始师从华天寿,学习修复古瓷器。”
周占听完,嘴巴张开好大一条缝,“原来你就是圈里说的那个天才小姑娘啊,久仰久仰。”
他朝她伸出手,“早就想结识你,没想到今天这么巧碰上了,缘分呐。”
苏婳之前被顾北弦约束的,本能地会和年轻异性保持距离。
哪怕离婚了,可是习惯养成了,一时改不掉。
下意识地不想握周占的手。
尤其周占看她时,两眼放光,让她很不自在。
周占伸出去的手,晾在半空中,有点尴尬。
沈鸢急忙把手伸出去,握住他的手,“你好,我叫沈鸢,鸢是老鹰的意思。”
周占有点兴致缺缺,和沈鸢的手浅浅一碰,语气敷衍道:“沈老鹰啊,这个名字有趣。”
沈鸢不乐意了,“我叫沈鸢。”
“啊,都一样,都一样。”
说话间,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周占的手下,来送合同和支票的。
苏婳从他手中接过合同和支票,仔细看起来。
合同看了一半。
周占的手机响了。
他扫了眼,站起来,对苏婳说:“苏小姐,你先看着合同,我出去接个人。很重要一客户,派头特大,脾气特差,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苏婳微笑,“你忙,我看完就签,签完就走,不影响你谈生意。”
周占一双神似李准基的吊梢丹凤眼,微微弯了弯,“苏小姐不只人美,还这么通情达理。”
苏婳心想,这些公子哥儿们,嘴就是甜啊。
可是他的嘴甜,有点油嘴滑舌,像是女人堆里待久了,练出来的。
听在耳朵里,稍显油腻。
顾北弦的嘴甜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
听着会感动。
说好的,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
可她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一想起他,心里就针扎一般难过。
眼睛有点点潮湿。
苏婳急忙垂下头,继续看合同,强行压下心中涩意。
周占推开门走出去。
乘电梯下楼,来到一楼大门口,去接客户。
远远看到一抹高大英气的身影,迈着一双长腿,阔步朝他走过来。
男人眉眼英俊,贵气十足,一身深色高定正装,端得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身后跟着助理。
周占快步迎上去,哈哈笑着打招呼:“有些日子没见了,弦哥又帅了。”
说着手臂就往他肩膀上搭,贱兮兮地说:“我要是个女的,一定嫁给你。”
顾北弦微微侧身,避开。
同他拉开距离。
周占也不觉得尴尬,边走边说:“刚帮我家老爷子收了一幅画,正在签合同。你放心,她马上就走,不耽误咱俩谈正事。”
顾北弦没什么表情,淡嗯一声。
周占自顾自地说:“那小姑娘是真厉害,隔那么远,一眼就瞅见了那幅画是范宽的真迹。我要是长了那么一双眼,我就跟她较着劲儿拍下了,说什么也能省一笔钱。”
顾北弦神色微微一滞。
小姑娘,画。
他猜出点什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问:“那小姑娘什么来头?”
周占是个话唠,侃侃而谈:“那小姑娘是苏文迈和华天寿的徒弟,名师之徒。长得特别漂亮,气质超仙,卓尔不群的那种仙,喝露水长大的。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啧啧。”
顾北弦更加确定。
他口中的小姑娘就是苏婳了。
古玩圈里,女人极少,老头子居多。
年轻小姑娘更是凤毛麟角。
他一言不发,继续朝前走。
心情莫名地雀跃起来。
步伐也快了几分。
没想到这么巧会遇到她。
这几天,他想她,都快想疯了。
又不好约她见面。
他也是有自尊的,不想让她觉得,他在死缠烂打。
周占还在暗自盘算,说:“弦哥,你说我要不要想办法,把她追到手?干脆娶回家得嘞。我们家老爷子肯定喜欢,对他的博物馆也有帮助。有那么一双神眼,再加上那么一双巧手,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棵摇钱树嘛。妈的,小姑娘赚钱太容易了,五百万买的画,转手卖给我六千万,简直就是捡钱。”
顾北弦脚步骤然一停。
侧眸瞥他。
眼神说不出的冷峻,带着凉薄的讥诮。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算老几?
周占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神,浑身打了个激灵。
“弦哥,你别这么看我。虽然我爱慕你,但我是个男的,嫁不了你。”
顾北弦勾了勾唇,唇角扯起一抹复杂的冷笑,“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周占一愣,“弦哥,你这,这是怎么了?不就一漂亮妞嘛,你怎…顾北弦懒得搭理他。
他加快脚步,朝电梯走去。
助理也快步跟上。
进了电梯,助理伸手要按按钮。
顾北弦亲自来按,按的时候,要比平时用力三分。
可见心情之急切。
来到包间。
助理刚要伸手推门。
顾北弦手臂一伸,亲自开门。
门一打开,看到正垂眸看合同的苏婳。
顾北弦心跳得剧烈,酸涩,惊喜齐齐往上涌。
他笑,心里却很难受,喉咙发涩,道:“苏婳。”
听到魂牵梦绕的熟悉声音,苏婳猛一抬头,看到顾北弦。
她也笑,鼻子却酸了。
声音发硬,她说:“你怎么来了?”
周占急忙挤进屋,介绍道:“苏小姐,这位就是我的客户,顾北弦,顾氏集团的顾总。”
他又向顾北弦介绍:“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摇钱树,啊呸,看我这张嘴。”
他抬手打了自己的嘴一下,说:“这是苏文迈和华天寿的爱徒,苏婳。”
打完。
他还压低声音对顾北弦说:“我真是越看越想追她了,又靓又仙又能赚钱。妈的,简直就是一行走的聚宝盆。”
闻言。
顾北弦忽然斜睨了他一眼。
那一眼,冷如冰,利如刃。
他薄唇微启,声音很冷,冷得彻骨,“她是我的女人,想死的话,你就去追!”“什么?她,她是你女人?”周占尴尬得要命。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泡妞泡到人家男人头上去了,有他这么糗的么?
难怪刚才顾北弦脸阴沉得像什么似的。
没对他大打出手,已经是客气了。
“对不起啊,弦哥,我不知情,不知道这位就是嫂子。”周占很机灵,马上改了口风,“你和嫂子男帅女美,郎才女貌,简直配一脸。”
顾北弦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一颗心全扑在苏婳身上。
目光像黏在她脸上似的。
挪都挪不开。
苏婳见气氛尴尬,拿起笔在合同上飞快地签了字。
她拿着支票,站起来,说:“你们谈,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周占是个很有眼色的,急忙开口道:“不急的,嫂子,你和弦哥先谈,你们的事更重要。我去隔壁,再开个包间等着。”
他带着助理就走。
沈鸢坐着没动。
周占瞟她一眼,朝她招招手,“沈老鹰,你出来。”
沈鸢顿一下,这才站起来,跟他一起走出去,边走边嘟哝:“周公子,我叫沈鸢,沈老鹰太难听了。”
周占随口道:“沈老鹰好听,霸气。”
沈鸢翻起眼皮,暗暗白了他一眼。
房门关上。
屋里就只剩了顾北弦和苏婳。
安静极了。
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苏婳睫毛微垂,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很矛盾的心理。
明明思念他思念得不行,日思夜想的,可是真见到他,又本能地抗拒,想退缩。
顾北弦垂眸望着她,问:“最近过得好吗?”
苏婳笑,“挺好的。”
眼圈却红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一点都不好。
是失恋的感觉,心空了。
就是那种明明相爱,却被硬生生分开,类似于壁虎的断尾之痛。
如果顾北弦渣也就罢了,至少能给她一个恨他的理由。
偏偏他不渣,对她还很好。
“你瘦了。”顾北弦温声说,目光柔情似水,像掺了月光一般。
苏婳缓缓抬起头,仰望他英俊的面庞,轻声说:“你也瘦了。”
一瘦,五官越发精致立体,身上那种傲然清贵的味道也越浓了。
他今天穿得极正式,西装严整,白衬衫,打着领带。
像极了那种财经杂志上的商业巨子。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打量,顾北弦勾唇,道:“配合公司宣传,去录了个财经类的采访。刚下采访,来和周占签个合同,没想到会遇到你。”苏婳笑了笑。
真好。
他事业上越来越顺利了。
看样子,当初选择和他离婚是对的。
他从小被父亲当做继承人培养。
如果因为忤逆父亲的意志,错失那个位置,挺可惜的。
想到这里,苏婳拿起支票和包,推开椅子,说:“那你忙,我先走了。”
她抬脚就朝外走。
和顾北弦擦肩而过时,手腕被他拽住。
苏婳脚步停下,垂下眼帘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薄而修长。
那是让石头都会有生命的一双手,曾经温柔又热烈地抚过她的腰肢。
她心跳情不自禁加速。
听到顾北弦说:“挺想你的。”
苏婳喉咙发涩,极浅一笑,“会忘掉的,时间长了,就淡了。”
顾北弦还想说复婚好不好?
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可是被她拒绝的次数多了,就觉得说了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他改了口,“你要回家吗?我派人送你。”
“我和沈鸢一起来的,有车。”
“好。”
他其实安排了两个保镖,隐在她身后保护着她。
虽然婚离了,可是和楚家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派人跟着她比较安全。
苏婳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没什么情绪地说:“再见。”
顾北弦心揪着,面色却平静,“再见。”
苏婳决然地走出包间。
叫上沈鸢一起离开。
上车后。
她用支付宝给沈鸢转了十万块。
给沈鸢弄得挺不好意思的。
“婳姐,沾你的光来参加拍卖会,能瞻仰一下艺术巅峰,我就挺开心的了,你干嘛还给我发红包?”
苏婳微笑,“应该的,你陪我跑来跑去的,一点辛苦费。”
“我闲着也是闲着,咱俩是朋友嘛。”
苏婳没接话。
沈鸢单手把着方向盘,说:“我总感觉,你没把我当朋友。你好像把自己的心关起来了,外人很难走进你心里。”
苏婳沉默了。
很小的时候,她交了一个好朋友,就是她的阿尧哥,陆尧。
在她十岁那年,阿尧哥救她去世。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交朋友了。
和谁都保持着距离。
哪怕是和自己的母亲,也没有那么亲。
直到遇到顾北弦,和他从相遇,到相伴,相知,再到相爱,分离。
她想,她可能以后再也爱不上任何一个人了。
她是那种受过一次伤,就把自己蜷起来的人,恨不得像蚕一样,做个茧壳把自己包起来。在医学上,这叫心理过度保护机制。
与此同时。
顾北弦和周占签完合同,离开酒店。
原本是要一起吃顿饭的,因为前面闹的乌龙,顾北弦没了兴致。
回家路上,他接了个电话。
是负责索刃的柯北柯队长打来的。
“顾总,索刃狡猾得很,只承认受贿,坚决不承认车祸的事。我们提审了好几次,他就是不肯承认,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再不招供,案子就得以交通意外结案了。”
顾北弦淡声问:“受贿判几年?”
“根据受贿金额,具体法院来判。他属于金额特别巨大的,判三年到十年,并处以罚金。”
顾北弦握着手机的渐渐用力。
手背上筋脉隆起。
受贿进去蹲个三、五年,就放出来了。
车祸案涉及谋杀,出了人命,最轻也要判无期。
所以这个索刃死咬着不肯承认。
挺精明的。
明知车祸的案子,就是他一手操纵的。
却因为货车司机死无对证,拿他没办法!
顾北弦气得下颔一瞬间咬紧,又松开,说:“我现在过去。”
柯北如实道:“顾总,您过来也没用的。索刃是刑侦专业,在基层干过很多年,经验丰富,连我们这些专业的警察都拿他没办法。他受贿的事,还是他的亲戚供出来的。”
顾北弦执着地说:“我半个小时后到。”
他掐了电话,吩咐助理:“去滨海路分局。”
半个小时后。
顾北弦来到审讯室。
索刃早就被提到审讯室里等着了。
他戴着手铐,穿着犯人必备的橙色马甲。
被连日高强度审讯审的,索刃早就狼狈不堪,眼圈乌青,眼睛泛着红血丝,下巴上胡子一片青黑。
再也没有了之前和华棋柔欢好时的风流模样。
顾北弦抬眸瞟一眼墙角的监控,朝柯北递了个眼色。
柯北明白,马上派人关了监控。
顾北弦走到索刃面前,忽然挥起拳头。
“咣!”
一声巨响!
索刃的牙被打得飞了出来,鲜血四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