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天际看寒星 情怀惘惘 草原惊恶斗 剑气森森,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白发魔女传朝代?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白发魔女传朝代(白发魔女传十四)

白发魔女传朝代

第三十回 天际看寒星 情怀惘惘 草原惊恶斗 剑气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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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龙在哈萨克族中的声望地位仅次于酋长,这次迟迟而来,各族酋长都甚诧异,哈萨克族的酋长更不高兴。

  激辩暂停,众人注目迎接,只见巴龙带了一个汉人,昂然入场,天德上人见了,勃然变色。此入非他,正是曾打败他的卓一航。

  喀达尔族的酋长盂萨思首先抗议道:“今日之会,乃我们草原上各族之会,如何令汉人参加?”巴龙笑道:“这个汉人和我们这次的会盟大有关系。而且天德上人也不是草原上的人,他参加会盟,为什么你又不反对?”孟萨思哑然无语,道:“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么有话让他先说,说完之后,便当退出。”

  在巴龙和孟萨思争论之时,卓一航环顾全场,和罗布族的酋长唐努相视而笑。孟萨思说完之后,卓一航正待说话,忽见围在外面的人群闪动,有人笑道:“唐努王爷,你的公主不愿在外面玩,要来跟你呢!”

  草原上的集会,本来就没有很严格的“会场秩序”之类的,所以一个酋长的女儿跑人来找父亲,众人也不以为怪。

  巴龙坐在卓一航身边,笑道:“唐努只有这个独生女儿,宝贝非常,到什么地方去都带着她走。我们都很喜欢她。”

  卓一航暗暗好笑,但见人群闪处,一个大约有十一二岁大的小女孩跑了进来。前额覆着刘海,头上梳了两个丫角,穿的是紧身青色箭衣,打扮得像一个小武士,丫角上还结着一条红绸巾,迎风飘扬,十分神气。

  那女孩嚷道:“爹,外面不好玩,风砂又大,我要进来和你一道烤火。喂,你们等下有没有比武的节目的?”草原上的会盟,若然盟会争持不下,常以比试骑马射箭等项目来定盟主。这女孩大约是在外面听到那些守卫武士,说起里面正在大争大吵,所以跑进门来问。

  唐努笑道:“你别大嚷大叫,你要在这里,就得乖乖的一声不出,要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有的酋长逗她道:“我们的小飞红巾,有比武时请你裁判,好吗?”那女孩子看了他爹一眼,不敢大声回答,只把指头搁在嘴上,“嗤”的一声,又点了点头,好像在说:“好极,好极!”

  卓一航的说话被这小女孩打断,本来不大高兴,但见了她活泼可爱的神态,也禁不住被她逗得笑了。低声问巴龙道:“怎么唐努女儿的名字如此古怪,叫做飞红巾?”巴龙笑道:“那不是她的真正名宇。她的名字叫哈玛雅。但因为她头上总是结着红巾,她又喜欢骑马,你别瞧她年纪小,骑起马可跑得快呢,就像飞的一样,所以大家叫她做飞红巾。”

  在激辩之中,飞红巾带来了轻松的气氛。众酋长也趁机会舒散一下。等到笑闹停止,孟萨思又扳起脸孔。说道:“巴龙,你带来的那个汉人叫什么名字?他有何话要说?”

  卓一航缓缓步出场心,四方一揖,道:“我名叫卓一航,乃是中原武当派的掌门弟子。”此言一出,天德上人哗然叫道:“巴龙兴汉族的武林宗派勾结,莫非是想篡位么?”巴龙冷冷一笑,哈萨克的酋长虽然素知巴龙忠心耿耿,但这几日巴龙的突然失踪,却也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听了天德上人的挑拨,不禁问道:“我素闻武当派乃是中原武林的宗主,你既是武当的掌门弟子,为何却到此地?”

  卓一航道:“我们这些江湖人物东飘西汤乃是常事,王爷你问我为何到此,不如问魏忠贤的遗党,因何也会到此?我到此不过是为了私事,魏忠贤的遗党与满州使者到此,才真是想篡夺你的权柄,甚至想谋杀你呢!”

  天德上人面色大变,斥道:“胡说八道,这里有什么魏忠贤遗党?你们汉族的内争与我们何干?”魏忠贤掌政之时,曾勒索各藩属王公多缴贡物,所以新疆各族也都知此人乃明朝的奸阉,被勒索了一两次后,后来就索性不朝贡了。但对魏忠贤却是深恶痛绝。

  卓一航冷冷一笑,缤道:“要我把人指出来给你认吗?”巴龙长啸一声,他在帐蓬外预早布置好的手下立即把两个人推了进来,这两人一是石浩,一是哈川。

  卓一航指着石浩道:“他曾在你的帐篷中住过几天,你这样快就不认得了吗?”石浩自知是网中之鱼,只求免死,为了想减轻自己的罪,也作证道:“上人,没有你和孟萨思王爷的收容,我一个孤身汉人,也不敢到此兴风作浪呀!”

  孟萨思心头大震,却强作镇定,斥道:“你们这些汉人狡猾多端,焉知你不是买通此人,要他“冒充魏忠贤遗党,串同诬捏!”

  卓一航哈哈笑道:“天下到处都有猾之人,岂是汉族才有,哈萨克的大王公,你若不信任汉人,这里还有一位你忠心的部下。”

  哈川应声而出,朗声说道:“王爷,我对不住你!天德上人起先本是和我说要扶助你做各族盟主,因此我才听他的话,和孟萨思王爷及满洲使者联络,准备将来一统天山南北。现在我才知道他们另有陰谋!他们是准备利用我来代替巴龙,将你的兵权篡夺之后,然后迫你就范,做他们的傀儡。若你不听,就将你杀掉。待将来满洲人关之后,再由孟萨思王爷并吞各族开国称帝,做满洲人的属国!”

  哈川的话说出,全场轰动。孟萨思喝道:“你有何证据?你含血喷人!哈萨克大王公!你的部下诋毁我,我向你问罪!”啥萨克的王公也慌了,喝道:“哈川,你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哈川不慌不忙说道:“证据么?我早已带来了?”天德上人双指一弹,一把叉牛肉的小叉闪电一般向哈川咽喉飞来!

  卓一航早就提神防备,跃前两步,把手一抄,将那柄小叉接到掌心,大叫道:“天德上人想行凶灭口,这也是证据!”唐努喝道:“把他先拿下来!”

  纷乱中,忽听得女孩子的尖叫,天德上人突然一手挟起了飞红巾,跳上在草地上搭起的、准备在会后举行祭天典礼的台上,狞笑道:“唐努,巴龙,你们买通了哈川与这两个汉人,想陷害我么?哼,我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女儿的性命在我掌心,我只这么一使劲,她就完了!”说时以手作态,捏着飞红巾颈骨。

  唐努喝道:“无耻凶僧,把她放下!”各族酋长亦无不愤怒,可是飞红巾在他手中,奈他不得!

  喀山族的老酋长道:“天德,有话好说,你欺负一个女孩子不害臊么?”天德上人笑道:“对呀,大家有话好说才是道理。我也不想在你们的草原上了。唐努你送我回西藏去,到了西藏之后,我再把女儿交还给你!”

  天德上人自知不容于众,所以要藉此脱身。唐努大愤,忽见飞红巾在台上向他睐眼,不禁叫道:“哈玛雅,你不要害怕。我答应他便是!”飞红巾在台上叫道:“谁说我害怕呀?”

  天德上人听得唐努答应,心中一喜,手指放松。其实他也是怕捏得紧了,弄死了这女孩子时自己也脱身不了。那知手指刚刚放松,冷不防飞红巾小手向他胁下一拍,拍的地方,正是要害,天德上人大叫一声,飞红巾挣脱他的掌握,落在台上。

  这一掌乃是极凶残的掌法,幸而飞红巾力小,要不然便是肋断骨折之殃,铙是如此,天德上人已痛得哇哇大叫,飞身一起,又扑过去。飞红巾身法竟极轻灵,忽然一个转身扬手,天德上人突觉眼前一片银光乱闪,急忙挥舞僧袍抵挡,飞红巾连发两把飞针,都被他拂落了。

  这几下子快如电光石火,台下的人还看不清飞红巾是怎样挣脱出来的,卓一航这一惊却是非同小鄙!飞红巾那下手法,正是玉罗刹的独门绝技,玉罗刹当年掌击归有章,抢夺金马鞍,用的就是这一手!而那两把飞针,也正是玉罗刹独门暗器——九星定形针的打法。卓一航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草原上王公的小女儿,竟然得了玉罗刹的真传!

  这时唐努、巴龙等纷纷扑去,卓一航长啸一声,身形急起,后发先至,掠过众人头顶,飞到台上。天德上人拂落了飞红巾的银针暗器,五指如钩,刚刚抓下,被卓一航一挡,退后几步,飞红巾一笑跃落台下,跳到了父亲的怀抱之中。

  台上天德上人面色灰白,双瞳喷火,拔出长剑,犹自负隅顽抗。卓一航更不打话,剑式一亮,立刻进招。忽听得台下又是一阵大乱。

  原来是喀达尔族的酋长孟萨思见陰谋败露,带了手下的人离开会场,大声发话道:“盟主我不做了,此后我与你们各不相涉!”众人虽然恨他所为,但他到底是一族之长,大家也不便拦阻,让他离去。

  这时天德上人已与卓一航交手,天德上人拚了性命,勇猛进攻,他的“天龙剑法”也确实凌厉非常,十八路一百六十二手循环变化,施展开来,剑风虎虎,疾如风雨,卓一航见他拚命,倒也不敢轻敌,展武当剑法护着全身,气定神闲,从容应付。

  哈川走到酋长身边,把一大束文件递过去说道:“主公,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证据。”原来巴龙老谋深算,潜回草原,侍天德上人去开会之时,才带卓一航与哈川冲进他的帐幕,天德上人留下看守的几个徒弟,那是他们对手,一网成擒。巴龙在帐幕中一搜,搜出天德上人与孟萨思的来往书信,还有与满洲使者联络的文件等等,都包成了一包,交给哈川。现在哈川就将这束文件交给酋长。

  哈萨克的酋长愤然道:“不必看了!我引狼人室,实在愧对你们!”哈川道:“以前我也受他蒙混,看了这些书信文件,才知他们的奸谋如此之大。”唐努携了飞红巾,来到哈萨克酋长眼前,笑道:“如今巳水落石出,证据确是不必看了,咱们且看他们斗剑。”

  哈萨克的酋长恨得牙痒痒的,对哈川道:“你还不上去助那汉人?”哈川笑道:“这汉人是一派掌门,不喜欢别人帮的。”哈川是练武之人,多少懂得汉族武林的规矩。

  哈萨克的酋长见天德上人凶猛之极,剑光霍霍,竟似已把卓一航圈在当中,不禁担忧道:“天德这武功厉害非凡,这个汉人能是他的对手吗?”

  哈川道:“在前几天,我也以为这的武功天下无敌。”哈萨克酋长诧道:“怎么,有人比他更强吗?”需知哈萨克的酋长就是因为天德上人曾在他面前显露了极厉害的武功,才聘请他为护法师的。而这几年来,天德上人也确是从无对手,所以哈萨克的酋长对他的武功已到了迷信程度。

  哈川道:“这汉人就比他强得多?”哈萨克的酋长将信将疑,于是哈川一面看台上斗剑,一面将那日在慕士塔山以三敌一,被卓一航打败之事说出,待说完之时,台上的形势已是大变?

  卓一航的剑法本就比天德上人厉害!因不想和他拚命,所以起初守不攻。这时天德上人一百六十二手的天龙剑法已全部使完,自讨不到半点便宜,锐气顿折,心又焦燥,剑法渐渐散乱。卓一航猛喝一声,剑法骤变,犹如惊雷骇电,接连反击,直令台下的人看得目眩神摇。酣斗之中,忽见天德上人猛力一冲,长剑倏地指到卓一航面门!

  哈萨克的酋长“啊呀”一声,以为是天德上人临败使出绝招,这汉人难逃毒手了。哈川也吃了一惊,忽听得卓一航喝声:“着!”看也未看清楚,只见天德上人庞大的身躯已被踢翻台下,胸口被剑搠了一个窟窿,血如泉涌,显见不能活了。原来天德上人情急拚命,卓一航故意卖个破绽,令他剑招用老,然后猛施杀手,令他无法撤剑防身。这正是武当连环剑中的夺命招数。

  哈萨克酋长大为佩服,连声赞叹道:“今日大开眼界,这才是天下无双的剑法。”唐努微微一笑,笑他见闻不广,心道:要是令他见到哈玛雅的师傅,他更要五体投地哩。

  天德上人已死,孟萨思已逃,各族的会盟,很快就得出结果,罗布族的酋长唐努得到多数拥护,被推为北疆各族、各部落的盟主。典礼完成之后,观礼的各族族人欢呼震天,接着便是一个通宵达旦的狂欢大会。

  哈萨克的酋长再三向卓一航道谢,并想挽留他在哈萨克族中传授他帐下武士剑法。卓一航委婉推辞,却独自去找唐努。

  唐努正在和女儿看草原上的赛马游戏。卓一航问道:“王爷,我想和你说几句话,行吗?”唐努道:“我也正想找你道谢呢。你在三天之中,接连救了我们父女的性命,我们不知该怎样谢你才好!”飞红巾也很喜欢卓一航,追笑边道:“叔叔,你真是好人,不是你来,我几乎被那凶僧再抓着了。我师傅说,男人很少好的,叫我长大了不要理那些臭男子,我看你就很好嘛。”

  卓一航不觉苦笑。唐努携了女儿和他离开了喧嚣的人群,在草原上漫步。仲夏夜的草原,天空特别明净,满天星斗,就像一粒粒宝石嵌在蓝绒幕上,闪闪发光。卓一航凝视星辰,恍惚如梦。唐努好生奇怪,问道:“卓先生有什么话说?”

  卓一航道:“恕我冒昧,请问教这位小公主武艺的究是何人?”飞红巾睐睐顽皮的眼睛,笑道:“师傅吩咐过,不准我对任何人说的。”唐努笑道:“卓先生不比别人,但说无妨。”飞红巾道:“那么爹爹你说。师父知道了也不能怪我。”唐努笑道:“你真是你师父的好徒弟。”

  唐努级道:“卓先生,你先听我说一个故事。我在约十年之前,曾到北京进贡。那个皇帝年纪很轻,对我很是不错。我回来时,他赐了我诈多礼物,不想就因为这些宝物,我几乎命丧异乡。”卓一航道:“却是为何?朝廷没有派人护送吗?”唐努道:“别提啦,那些护送的人竟然串同朝廷的叛军,合伙劫我。好在我命不该死,在最危险的时候,有一个女英雄突如其来,将我救了。”卓一航虽未听玉罗刹说过这个故事,这时亦已料到是她,不禁叫道:“是玉罗刹!”

  唐努愕然道:“什么玉罗刹,她叫做练霓裳,到了我们的草原之后,又有人叫她白发魔女。”飞红巾插嘴道:“我的师父头发虽然全自,面貌却好看得很。我要是长得像她那样美丽,那就好了。”卓一航心中一动,暗叫奇怪。只听得唐努续道:“所以她是我第一个救命恩人。当时我曾对她说:如果你有一日到天山南北,可一定要来看我。我当时也只是说说而已,料不到她前几年真的来了。她还没有忘记我,有一天果然来看我了,她见了哈玛雅,非常欢喜。也许她们真有点缘份,她本来是住一两天就要走的,见了哈玛雅后,却住了下来。”卓一航急道:“那么,,她现在在你那里么?”唐努道:“你别忙呀,待我告诉你。她说她有个朋友住在天山北高峰的,收有一个非常好的徒弟,所以她也要收一个好徒弟替她争气。”卓一航心中暗笑,想道:练姐姐还是这样好胜,她总不肯让岳鸣珂占她上风。连收徒弟也要竞赛。又想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小辈一个个都是良材美质,令人喜爱。岳鸣珂有杨云骢,练姐姐有飞红巾,我的辛龙子也不会输给他们。

  唐努续道:“因此她要哈玛雅做她徒弟,这在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哈玛雅已跟她学了两年多了,卓先生,你看她还可造就吗?”卓一航道:“小公主的功夫俊极了!”心急如焚,又问道:“那么她现在还住在你那里吗?”唐努道:“她性子很怪,每次来指点了哈玛雅十天半月,便又走了。不过每年要来三五次。”飞红巾笑道:“可惜你来迟了几天,要不然你可以见着她。她的剑法比你还好呢。我见过她一跳就能跳到树上去刺中那低飞的鸟儿!”卓一航那有心情和飞红巾闲话,急道:“嗯,那真不巧,她又走了!你可知道她要去那儿吗?”唐努道:“这可不知道呀。她去那儿,从来不会说的。不过她这次却交代下一些话。”卓一航道:“什么话呢?”唐努道:“她临走之前说,有一个朋友要来看她。但她还不愿见那个朋友。她交托我,若有人很着急的查问她,就对那人说,叫他不要急,过一些时候,她就会去看他了。”卓一航大喜道:“真的?”飞红巾噘着嘴儿道:“我爹爹从来不说假话!”唐努笑道:“卓先生,看来你就是要找她的那位朋友了,是吗?”卓一航点点头道:“是的!”抬头仰望天空,万里无云,长空澄碧。卓一航的心情这时也像扫净了陰霾的天空一样,感到了多年来所未有过的喜悦。飞红巾忽道:“叔叔,你也欢喜看星星吗?”卓一航道:“是的。我欢喜星星的光,她们离我们很远,又好像很近。”说了之后,哑然失笑,心道:这些话孩子那能明白呢了飞红巾忽然指着天边一粒明亮的星道:“我的师父也喜欢看星星,师父说,她是天边那粒北极星,要一点乌云都没有,北极星才会放光。”卓一航恍然如有所悟,再抬头看星,但夜晚已经渐渐消逝,星光也微弱了。

  草原会盟之后几天,卓一航告别了唐努,心中充满喜悦,他知道玉罗刹不时会在他的身边,像星星一样偷望着他。说不定今晚或许明朝她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必他多说一句话。

  于是他又在大草原上漫游,期待着渴望的“奇迹”,可是,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一月过去了,两月过去了,太陽落下,星星升起,黑夜过去,白天到来,时光流转,伊人无踪,大草原无边无际,玉罗刹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卓一航又渐渐失望了。

  他想起了辛龙子,想起了驼峰上那两朵仙花。于是他又横过草原,想回到木什塔克的驼峰上去,守候花开,等候人来。

  在横过大草原之时,他忽然发现“奇迹”了,可是这并不是他所渴望的“奇迹”,而是在草原上发现一些江湖人物的标记,有时是在岩石上画着奇怪的花纹,有时是在草地上画着箭头,好像是指路标似的。卓一航艺高胆大,也不去理会它。

  一日他行过草原之间的沙漠区,烈日当空,闷热之极,忽然刮起大风,沙漠上黄沙四起。卓一航知道在沙漠刮风时候最为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移动的沙丘活埋生葬。幸喜他在这几年对于沙漠的风沙,已颇有经验,便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躲藏,大风扬沙之中,忽见几骑健马如飞而过。

  那一场大风只是骤然掠过的沙漠热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约一顿饭的时间,风暴便过去了。卓一航赶快出来,希望早早穿过沙漠地带,好到草原上去找食水。

  沙漠那头忽然传来了追逐杀之声,卓一航心道:“难道是那些江湖人物,追踪仇人,追到沙漠上来杀。”忍不住向声音寻去,只见一个少年女子,跑在前头,背后追着两名大汉,那女子跑得甚快,但还是给人追上,三条人影,就在沙漠上杀起来。

  卓一航心道:这回该问明白才好动手了,莫不要像上次那样,以为是救被马贼所劫的客商却救错了坏人。

  卓一航走上前面,抬头一望,不觉吃了一惊,追踪少女的那条大汉竟然是神大元和神一元两兄弟。卓一航好生奇怪:难道张献忠已给官军打得土崩瓦解了么?要不然这两个活宝贝怎么会追到沙漠上来?给他们追踪的少女却又是谁呢?

  卓一航刚想拔剑,忽听得那少女大声叫道:“卓大哥!”卓一航不觉一怔,只听得那少女又道:“我是萼华呀!大哥,你快来帮我!”这刹那间卓一航不觉又惊又喜,这少女原来竟是白石师叔的小女儿,记得在嵩山初见之时,她不过是七八岁,如今却长得这么高了!不知白石师叔可有没有来呢?

  惊喜忧虑,霎时间都上心头,可是却容不得卓一航细想了。神家兄弟的武功非同小鄙,何萼华给他们二人夹击,正是险象环生。

  卓一航大喝一声,拔剑便上。神大元怪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料不到在这儿又碰到你了!”卓一航喝道:“你们为何欺负我的小师妹?”神一元哈哈笑道:“连你的师叔我们也要欺负,怎么样?”卓一航大怒,展剑便刺。和神家兄弟在沙漠上恶斗起来!

  神家兄弟料不到数年不见,卓一航的武功已大为一精一进,一口剑旋风急舞,有如戏水神龙,盘空怪鸟,而且式式相连,招招紧迫,绵密凌厉,兼而有之。以神家兄弟那样高的武功,竟然奈何他不得。

  本来神家兄弟若然以二敌一,虽然不能取胜,也可稍占上风。但却还有一个何萼华。何萼华的剑法虽然远比不上卓一航,但也是武当派的真传,她又打得非常聪明,每每趁着卓一航将敌人迫紧之时,就冷不防从旁一剑,扰乱敌人的心神,二神毫无办法。

  打了一阵,神一元中了一剑,连连后退,神大元无心恋战,护着弟弟,拔腿便逃。卓一航也不追赶,急急问何萼华道:“你怎么会和他们打起来的?白石师叔来了没有?”何萼华举袖抹乾净脸上的风沙,笑道:“爹若不来,我一个人怎敢远到塞外?”

  卓一航心头鹿撞,卜卜乱跳。只听得何萼华继续道:“二师伯还想找你回去做掌门,叫我爹来寻你。姐姐已出嫁了,姐夫前几年还在武当山,现在已归宗峨眉,姐姐也跟他去了。爹身边只有我一人,寂寞得很。我在武当山住得厌了,缠着他要跟他到塞外来开开眼界,他给我缠得没法,好答应。”何萼华聪明活泼,一副顽皮神气,和她姐姐的文静,颇是不同”

  卓一航做声不得,心中正自盘算见了师叔之后如何措辞。何萼华又道:“我们到了沙漠,水囊里的水已所剩无多。那边有个小山,我们隐约看见一个岩洞,我爹说岩洞里也许有水,便去找水。他见我疲倦,叫我在这里等他。不料他去了不久,便刮风了。我躲到小沟里避风,风止之后,便见着了这两个人,也不知他们怎样会知道我爹的名字,两个人跑来追我,要不是碰见你,可糟透啦,这两个人就像武当山庙里的那两个无常一样。”

  卓一航举目远眺,只见那头果然有个小小的丘陵,这沙漠是两块大草原之间的沙漠,所以不像其他大沙漠一样全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卓一航看了一阵,忽道:“师叔素来一精一明,那小山离这里不算很远,为何他听不到你的喊声?”何萼华道:“就是呀,我也不明白。”卓一航急急和何萼华赶去,到了那座小山,找遍了也不见白石道人的影子,那小岩洞一眼见底,最多只容得一人,里面堆满大风刮来的沙石。卓一航暗叫奇怪。正在寻觅呼唤,忽然听得何萼华一声骇叫。正是:

  始知沙漠风云险,变化离奇不易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幽恨寄遥天 相思种种 琴声飞大漠 误会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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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卓一航四处寻觅,都不见白石道人的影子,忽闻何萼华骇叫一声,卓一航忙凑过去看,何萼华拨开小岩洞外面的稀疏野草,把手一指,只见沙石上有几点淡淡的血渍,何萼华花容变色,颤声说道:“莫非我的爹爹已遇害了?”

  卓一航也吃了一惊,再仔细审规,除了这几点血渍之外,别无异状,展颜笑道:“华妹,你不必担心,白石师叔若然遇害,岂止这几点血渍?”何萼华道:“那么他去了那里?”卓一航道:“沙漠狂风,威力极大,往往一场大风过后,沙丘易形,人畜迷路。也许他出来找你,迷失在大沙漠中了。那几点血渍,可能是被沙石刮破的。”何萼华想想颇有道理,又道:“那两个贼人见我时,曾说出我爹的名字,好像他们和我爹爹甚有仇恨,若果他们还有党羽,爹出来找我时,不是要和他们碰上了么?”

  卓一航道:“这两个贼人是我认识的,他们与我派井水不犯河水,按说不该有什么仇恨。而且师叔剑法一精一妙,武功高强,也不怕他们这几个小贼,我倒是担心他迷了路了。”

  于是两人再在沙漠上寻觅,寻了半天,仍是无影无踪。红日西沉,冷风陡起,卓一航道:“师叔这宏大的人,一定不会失掉。也许他找你不见,穿过那边草原了。现在白日将逝,沙漠上寒冷难当,而且咱们没带篷帐,在沙漠上歇息,也很不方便,咱们也不如穿过那边草原去吧。”

  这沙漠是两块大草原之间的小沙漠,两人不需多少时候,便走到了那边的草原。这时暮色相合,星星又已在草原上升起,草原远处,天山高出云霄,皑皑冰蜂,在夜色中像水晶一样闪闪发光,冷风低啸,掠过草原,草原上有羚羊奔走,兀鹰盘旋之声,一派塞外情调。卓一航遥望星星,悠然存恩,忽喟然叹道:“十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岁月易逆,能不感伤?”

  何萼华抬起眼睛,笑道:“卓大哥,为什么你好像不会老似的,还像从前一样,只是黑了点儿。我还记得你初上嵩山之时,爹叫你和我姐姐相见,你羞怯怯的像个大姑娘。我和姐姐背后还笑你呢。哎,那时候你还抱过我,逗我玩呢,你记得吗?”

  卓一航苦笑道:“怎不记得?”那时候,要不是白石道人横生枝节,他和玉罗刹也不至于闹出那许多风波。

  何萼华道:“卓大哥,你不想回去了吗?”卓一航道:“塞外草原便是我的家了,我还回去做什么?”沉思半晌,问何萼华道:“我们武当派现在怎么样了。二师伯一精一神还好吗?”何萼华叹口气道:“二师伯自你走后,终日躲在云房,不轻易走出来。他衰老多了,去年秋天,还生过一场大病,口口声声要我爹把你找回来。山上也冷落许多,不复似当年的热闹情景了。”卓一航听了,不禁一声长叹。

  这刹那间,黄叶道人的影子骤然从他心头掠过,那严厉的而又是期望的眼光似乎在注视着他,忽然间,他觉得师叔们虽然可厌,却也可怜。何萼华又问道:“大哥,你真的不回去了吗?”卓一航举头望星,幽幽答道:“嗯,不回去了!”

  何萼华又问道:“你找到了她吗!”卓一航心头一震,问道:“谁?”何萼华笑道:“大哥与玉罗刹之事,天下无人不知,还待问吗?可惜我没有见过她,师叔们都说她是本门公敌,爹爹更是恨她,只是我姐姐却没有说过她的坏话。”卓一航苦笑了笑,道:“你呢?”何萼华道:“我还未见过她,我怎知道?本门的师叔师兄虽然都骂她是女魔头,但我却觉得她一个女子而能称霸武林,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巾帼须眉。”

  卓一航又笑了笑。何萼华道:“大哥,你真的要和她老死塞外吗?”卓一航道:“我没有找着她,不,她就像沙漠上刮风,倏然而来,卷起一片黄沙,倏然之间,又过去了。”何萼华伸了一伸舌头,笑道:“那么,大哥你可得小心了,被埋在刮风卷起的风沙之中,可不是好玩的呀!”

  草原上寒风又刮起来了,夜色越浓,寒气越甚。卓一航见远处有一团火光,道:“那边想是有牧民生火取暖,草原上的牧民最为好客,咱们不如过去兴他们同度这个寒夜。”

  走近去看,围绕在火堆边的是一大群哈萨克人,带有十多匹骆驼,驮有货物,似乎不是牧民,而是穿越沙漠的客商,他们之中有人懂得汉语,见了卓一航和何萼华过来,惊疑的望了一眼,卓一航说在刮风之后迷路,立刻便有人让出位置来,请他们坐下。

  沙漠上的行商,以骆驼为家,并无固定住址,因此贸易往返,一家大小都要同行,又因沙漠多险,往往是嫂家人结伴同行,组成了骆驼马队,和游牧部落也差不多。

  哈萨克人最喜歌舞,年轻的小伙子便围起火堆唱起歌来,有一个少女,歌喉甚好,不久合唱变成独唱,一个少年拉起胡琴拍和,卓一航到了草原几年,大致懂得他们的语言,只听得那少女唱道:

  大风卷起了黄沙,

  天边的鹰盘旋欲下:

  哥呀,你就是天边的那只鹰,

  你虽然不怕风沙,你也不要下来呀!

  大风卷起了黄沙,

  天边的鹰盘旋欲下:

  我不是不怕风沙,

  妹呀,我是为了要见你的面,

  我要乘风来找你回家?

  琴声清越美妙,歌声豪迈缠绵,卓一航听得如痴似醉,心中想道:“可惜我不是鹰,她是鹰,却又不肯乘风找我。”

  那些哈萨克人载歌载舞,闹了一阵,年青的小伙子道:“请这两位远方来的客人,也给我们唱一支歌。”说罢便有人把胡琴递给何萼华,先请卓一航唱。

  卓一航满怀愁绪,那有心情歌舞,可是这乃是哈萨克的民族礼节,若然客人不唱,主人会以为客人心里不高兴。卓一航推辞不得,只好唱道:

  怅望浮生急景,凄凉宝瑟余音,楚客多情偏怨别,碧山远水登临。

  目送连天衰草,夜阑几处疏砧。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陰,

  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倜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唱到“天若有倩天亦老”之句时,眼泪险险落了下来,声音且有点嘶哑了。玉罗刹以前在明月峡时和他所说的话:“普天之下,那有青春长驻之人?我说,老天爷若然像人一样,思多虑多,老天爷也会老呀!咱们见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见到我时,只恐我已是白发满头的老婆婆了!”这些话不料如今竟成谶语,而这首词“词牌名“河满子”,宋代孙洙所作。”正是卓一航因有感于玉罗刹之言而唱出来的,唱出之后,才感到兴欢乐的气氛太不相调和。

  一歌既毕,满座无欢,哈萨克人虽然大半不懂汉语,但也听得出那凄恻的音调。何萼华心道:“别人正自欢乐,你却唱这样的歌!”不待哈萨克人遨请,便道:“我也唱一支吧。”叫卓一航替她拉琴,唱道:

  晚风前,柳梢鸦定,天边月上。静悄悄,控金钩,灯灭银虹。春眠拥绣床,麝兰香散芙蓉帐。猛听得脚步声响到纱窗。不见萧郎,多管是要人儿躲在回廊。散双扇欲骂轻狂,但见些风筛竹影,露堕花香。叹一声痴心妄想,添多少深闺魔障。

  这乃是江南一带流行的民间小曲,歌声缭绕,曲调轻快,顿时间把气氛扭转过来。哈萨克的青年小伙子道:“这位姑娘唱得真好!”把一把名贵的胡琴送给何萼华,以示敬意。卓一航告诉她这是哈萨克族的礼节,不能推辞,何萼华含笑收了。那几个年轻小伙子对她甚为好感,围在她的身边谈话。何萼华问道:“你们是从那儿来的?”有懂得汉语的少年答道:“我们是从伊犁来的,曾穿过撤马拉罕的大沙漠呢!”何萼华心念一动,问道:“你们今日在旅途上可曾碰见过这样的道士么?”将他父亲的形貌详细说了。那哈萨克青年道:“哦,碰见过的。你们和他是一路的吗?那道士真怪,满脸怒容坐在马背上,混在一群喇嘛的中间。”何萼华奇道:“什么?喇嘛!”她的父亲和喇嘛可从来没有交情呀!那少年道:“是呀,我们也觉得出奇,一个汉族的道士混在西藏喇嘛的中间,刺眼极了。那些喇嘛也骑着马,个个都像凶得很!”

  何萼华吃了一惊,问道:“那道士是被他们缚在马背上的吗?”那小伙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没瞧清楚。那老道士杂在喇嘛的马群中间,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的马群跑得很快,我们让路不及,还给他们刷了几鞭。”卓一航问道:“他们向那方走!”那小伙子道:“向我们来的方向走。”卓一航道:“那么他们也要横过撤马拉罕的大沙漠了。”沉思半晌,忽从行囊中取出几朵雪莲,道:“你们看这几朵雪莲如何?”这几朵雪莲是卓一航上天山北高峰探望晦明师之时所采,每一朵都有几十片花瓣,层层包里,好像一个雪球。那些哈萨克人惊叹不已,都道:“这样大的雪莲,我们见都还未见过,你到底是从那里采来的?”卓一航笑了一笑,道:“我将这几朵雪莲与你们交换一四骆驼,一张帐幕,你们可愿意么?”那些哈萨克人倒很公道,说道:“骆驼易得,雪莲难求,这几朵雪莲比一匹骆驼要值钱得多。”卓一航道:“在我来说,却是骆驼难得,雪莲易采。既然你们愿意,咱们就交换了吧。”那些哈萨克人大喜,还附送了他们一些沙漠上的用具和乾粮。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与哈萨克人分手,和何萼华骑上骆驼,直向西行。何萼华问道:“你为什么要这骆驼,这骆驼比我们行得还慢?”卓一航道:“撤马拉罕大沙漠连贯回疆南北,黄沙千里,你又不是习惯沙漠的人,若无这沙漠之舟,如何去得?”何萼华道:“我的爹爹怎么会和那群喇嘛同走,真是令人猜想不透,难道是被他们绑架了么?可是我的爹从未到过塞外,和喇啼更无交葛,这事也未免太奇怪了。”卓一航却想起自己和西藏天龙派喇嘛结怨之事,心道:“莫非是天龙派的喇所为。可是他们又怎知他是我的师叔?而且白石师叔剑法在本门中数一数二,又怎会被他们暗算?”也是猜想不透,只道:“既然知道他们已穿入大沙漠中,咱们只有一路追踪去采寻消息。”

  大沙漠黄沙千里,渺无人烟,幸好是两人结伴同行,可解寂寞。何萼华仅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来到塞外,对沙漠的景象,样样感到新奇,对江湖上的事情,也常常发问,卓一航和她谈谈说说,日子倒不难过,只是每当何萼华问及玉罗刹的事时,卓一航便往往笑而不答,或顾而言他。

  不知不觉走了半月,也不时在沙漠上发现驼马的足印,可是跟着那些足印走时,足印又往往因风沙的变幻而被遮掩。何萼华走了这么多天仍未走出沙漠,不觉心焦,一日将近黄昏,忽然一阵阵风迎面刮来,黄色的沙雾迎风扬起。卓一航道:“看样子,今晚又要刮大风了,咱们找背风的地方安下篷帐吧。”晚上狂风果然刮地而来,沙漠上无月无星,黄灰色的沙雾,就像厚厚的一张黄帐,遮天蔽地。

  卓一航拣背风的地方搭起帐幕,四边系上大石,骆驼在帐幕外又像一面墙壁,堵着风沙。铙是如此,帐幕仍然被风刮得呼拉拉响。何萼华道:“想不到塞外风沙,如此厉害?”卓一航笑道:“现在还不是风季呢,若是风季,沙丘都会被风移动,当风之处,人畜也会被风卷上半空,除了庞然大物的骆驼,谁都抵挡不住。这场风还不算大的,看来很快就会过去。”

  过了一阵,风势惭弱,两人正想歇息,忽闻得帐外骆驼长嘶一声,卓一航抢出帐外,只见两条黑影在骆驼旁边倏然穿出。卓一航举手叫道:“风沙未过,两位何不请进帐中稍聚。”

  那两人停下步来,竟是汉人衣着,上前唱了个偌,道:“我们的马被风刮倒,奄奄一息,不能用了。得相公招呼,那是再好不过。”便跟着卓一航双双人内。

  卓一航明知他们是想偷骆驼,但想起风沙之险,他们没有坐骑,想偷骆驼也情有可原,因此并不揭穿,仍然客气招待。

  这两个汉人腰悬仆刀,满脸横肉,何萼华瞥了卓一航一眼,神色甚不喜欢。卓一航微笑道:“沙漠夜寒,生起火来,弄点开水吧。”何萼华生起了火取出一个铜壶将水囊的水倾人,道:“你搭个灶吧,要不然水壶可没处放呵。”卓一航扫了一眼,笑道:“这里没有碎石,压帐篷的大若石头可不合用,怎么办呢?”那两个汉人道:“相公不用客气,我们久在沙漠,捱得风寒。”卓一航道:“何必用身子来捱,待我想法。”又扫了一眼道:“我有办法了,且试一试。”将压帐篷的一大块大石搬到帐中,暗运内家真力,双掌猛然一拍,喝声:“开!”那块大石裂为四块,笑道:“这不就行了!”立刻搭起灶来,那两人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卓一航提防这两人是壤人,故意露了这手,仍然若无其事的和他们闲话,待水滚时,外面风沙已止,那两人喝够了水,拜辞道:“多谢相公招呼。”卓一航道:“夜晚赶路,不方便吧?”那两人道:“我们长年奔走,已经惯了。现在不是风季,难得刮一场风,这场风刮过之后,三五日内,想必不会再刮,日间赶路和晚间赶路,都是一样。而且相公携有女眷,我们也不方便再叨扰下去。”何萼华面上一红,卓一航道:“既然如此,祝两位路上平安。”送出帐外。那两个汉人忽同声问道:“请相公留下大名,日后报答。”卓一航道:“些些小事,何足挂齿?”那两个汉人相对望了一眼,再三称谢而去。

  卓一航回到帐中,何萼华埋怨道:“人心难测,你怎么不问清楚,就遨请他们。”卓一航道:“我辈侠义中人,岂能见难不救。”何萼华道:“那两人满脸横肉,我一见就讨厌。他们一定不是好人,幸好你露了那手,将他们镇住。我猜他们一定是作贼心虚,后来见你身怀绝技,这才赶快走的。”

  卓一航笑道:“事已过去,不必胡乱猜测了。”何萼华道:“大哥,你的功夫真好,只是双掌一压,就能将那大石裂为四块,连我的爹爹都未必能够,我看除了二师伯外,本门中人,谁也没有这样的功力了,怪不得师叔们一定要请你回山。”卓一航道:“达摩祖师的武功一精一深博大不可思议,我不过是略得皮毛而已。如果能将达摩祖师的秘笈寻回,我派武功那才真是无敌于天下。”卓一航这时已暗暗立下誓愿:武当山今生今世是绝不回去的了,可是为了报答师门之恩,那武当秘岌,却是非找回不可,纵使自己死在塞外,也要命辛龙子找回。

  风沙已止,夜亦渐深,两人谈了一会,各自歇息,那两名陌生客人既走,何萼华放下了心,不一会就呼呼熟睡,微弱的火光映着她苹果般的脸庞,稚气之中透着迷人的少女情态,卓一航暗暗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在黄龙洞初会玉罗刹的情景,那时玉罗刹装睡装得极似,脸上也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记得自己怕她着凉,还轻轻的脱了大衣,盖在她的身上……倏而又想了“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的诗句,想起自己辜负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由不得潸然太息。

  情怀怅触,愁思如潮,卓一航久久不能入睡,看着那一堆火惭渐就要熄灭,正想起身加一把火,忽闻得帐外骆驼又是一声长嘶,卓一航心道:“难道那两个家伙又回来了?”欠身欲起,忽地一声裂帛,帐幕突然撕开了一条裂口,劲风疾吹,寒光一闪,一柄明晃晃的飞刀掷了入来,卓一航大喝一声,双指一,将飞刀甩下地上,拔出随身宝剑,用个“白蛇出洞”招式,剑尖向外一吐,四围一汤,预防暗算,身子随着剑光穿出帐幕。

  帐幕外的敌人却并未再拖暗器,天黑沉沉,卓一航只依稀见着三条魁梧的身影,向西疾跑,卓一航大怒喝道:“偷骆驼的小贼,我好心招呼你们躲避风沙,你们却恩将仇报,还敢邀集同党,暗施毒手,我若不惩戒你们,天理难容!”剑随身走,旋风般的扑上前去,刹那之间,就追到了三人身后。

  卓一航以为这三人中,其中两人一定是先前的汉人。岂知刚刚追上,那三人忽然回过头来,其中一人喝道:“老子纵横塞外,要偷也是偷珍奇宝贝,谁要偷你骆驼!”又一人道:“我倒要看看武当派的掌门有什么本领?值得我们香主费这么大的气力,特别邀请?”这三个人都以黑纱蒙面,说话的两人口音有点沙哑,并不是先前的那两个汉人,另一个蒙面人却只是发出嘻嘻的冷笑,并不说话。

  卓一航吃了一惊,这三个蒙面人行径与说话的古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听这些人口气,颇有来历,但暗中偷袭,却是武林所不齿的行为,按说有来头的人,不应出此。此其一。“香主”乃是中原帮会首领的一种尊称,在塞外边鄙之地,何以有关内“香堂”的组织?此其二。卓一航这几年来虽然阅历大增,对此却是万分不解。他本来又怀疑过这几个蒙面人是西藏天龙派的喇嘛,但听他们汉话说得如此流利,却又不似。

  这时双方已如箭在弦,那容得卓一航细细推敲。说话的那两个蒙面人一个转身,立刻动手。一个手使判官笔,点打崩敲,十分凌厉:一个双掌劈扫,虎虎生风,掌力亦甚雄劲。

  卓一航不意在大漠之中,骤遇高手,悚然一震,打醒一精一神,急展武当七十二手连环剑法迎敌,刷刷两剑,分取二人,快如掣电,使判官笔的左笔一封,右笔斜点卓一航的“笑腰穴”,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判官笔被汤出去,卓一航虎口也微微发热。卓一航变招何等快捷,他七十二手连环剑绵绵不绝,在这瞬息之间,已是身移步换,向另一名敌人疾进三招,那名敌人也好生厉害,身躯一矮避过了上盘的一剑,左手一指,有掌往左臂下一穿,指戮掌劈,迫得卓一航的第三剑偏过一旁,接着双足一垫劲,刷的飞身而起,向右侧纵出一丈开外,卓一航攻势十分凌厉的迎门三招,竟给他半攻半守,全避开去。说时迟,那时快,使判官笔的蒙面人又缠了上来,双笔斜飞,势捷力猛,卓一航回身一剑,举腿横扫,武当派的“鸳鸯连环腿”与剑法同样驰名,这一招“上下交征”,剑腿并用,那使判官笔的蒙面人若避刺向上盘的剑,就避不开扫向下盘的腿:若避扫向下盘的腿,就避不开刺向上盘的剑,形势十分危急。

  剑腿齐飞,剑先到,腿后到,那蒙面人刚刚架开上盘的剑,卓一航的飞脚左扫右踢,已到前心。但在这瞬息之间,那被卓一航迫开的汉子已是一退复上,飞跃而来,蓦然双掌下拿,竟是“大擒拿手”中的“飞鹰抓兔”招数,若被他拿着腿弯,武功多强,也要当场栽倒。卓一航吓的一点足,也斜窜出六七尺外,心中好不诧异,这人的手法身法,似乎是在那儿见过似的。

  两蒙面人喝道:“那里走!”左右包抄,分进合击,笔起龙蛇,掌风飕飕,并力强攻。卓一航怒道:“我还怕你不成?只是瞧你两人身份,亦非凡俗,却做下三流的勾当,可惜可惜!”那使判官笔的人大笑道:“试试你的身手,怎能算得下流?”卓一航无暇与他分辨,展剑疾刺。那人虽然说是试招,那双笔却是专向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下手?毫不留情,而那名通晓“大擒拿手”的家伙,更是狠攻恶打,俨如对付大敌强仇!

  卓一航大怒,使出平生绝技,七十二手连环剑绵绵不绝,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以攻对攻,打得难分难解。辗转斗了三五十招,是不分胜负。

  三个蒙面人,有两人兴卓一航恶斗,尚有一人却悠然自得,立在旁边观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笑声。卓一航好生诧异,但却亦不能不防他来偷袭。心中猜不透他们是何等样人?

  正酣斗中,何萼华已从帐幕中冲出,如飞赶至。卓一航顾虑强敌,叫道:“师妹,不必上前。”何萼华那里肯听,旋风般疾上!唰的一剑,便刺那使判官笔的凤眼穴,那人回笔横架,何萼华十分溜滑,招式一转,身子已转到另一人的右侧,剑尖一指,刺的是腰背“一精一促穴”,那人反手一掌,掌风汤衣,何缘华“吓”的一跳,叫道:“好厉害!”又跳开了。

  何萼华的剑法乃是白石道人悉心传授,虽然远比不上卓一航,但这两人在卓一航凌厉剑招的威胁下,一时之间却也奈何她不得,而且她的身法轻灵,打法溜滑,转来转去,左一剑,右一剑,上一剑,下一剑,所刺的也都是人身穴道所在,那两人虽然不把她当成强敌,却也不得不防。

  这样一来,形势大变。那两人战卓一航已是吃力,加上了一个何萼华从中窜扰,立感不支。那在旁观战的蒙面人这时忍不着了,忽地长啸一声,解下束腰的皮带,随手一挥,劈啪作响,那皮带在他手里,就如软鞭一般,唰的一个盘旋,照卓一航肩头便扫,卓一航一个“倒踩七星”,巧步旋身,连人带剑,转到敌人身后,剑尖一指,疾若飘风,那蒙面人直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头也不回,皮带反手一卷,卓一航大吃一驾,慌忙缩手,料不到这蒙面人竟然通晓“听风辨器”之术,武功也高出先前二人许多。

  使皮带的蒙面人加入之后,形势又变,卓一航何萼华以二敌三,渐渐只有招架的份儿。那使判官笔的敌人又发言冷嘲道:“哈,武当掌门,亦不过如此!香主对他也未免太过看重了!”卓一航大怒,剑锋一转,直如鹰隼穿林,掠波巨鸟,倏然从使皮带的敌人身边穿出,一招“猛鸡夺粟”,剑光闪烁,刺他面上双睛,那人使个“横架金梁”,双笔向上横架,那知卓一航这招却是虚招,只见一缕青光,剑随身转,“嗤”的一响,已把他衣襟刺穿了一个大洞,这还是他闪展腾挪快疾,要不然这一剑便是洞腹穿胁之灾。

  使判官笔的蒙面人吓出一身冷汗,卓一航剑招之怪,,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使皮带的蒙面人“噫”了一声,竟不是武当七十二手连环剑的家数,恰如平地生波,奇峰突出,倏然而来,寂然而逝,令人捉摸不定,防不胜防,一连几招,将三个蒙面人迫得连连后退。他们那里猜想得到,这几招乃是武林绝学,久已失传的达摩剑式。

  这三个蒙面人惯经大敌,均非庸手,见卓一航剑招怪异,不约而同的退守联防。达摩剑式虽然厉害,可是卓一航会的只不过几招,用以突袭,那还可以,用以久战,却是不能。数招一过,敌人看破虚实,又围了上来。卓一航只得仍用武当的连环剑法,杂以达摩剑式,抵御强敌。

  又拚斗了三五十招,卓何二人更处下风,三个蒙面人攻得更紧,但卓一航剑势绵密,何萼华身法轻灵,一时之间,却也未露败象。那使皮带的蒙面人杀得性起,使出“回风扫柳”的软鞭招数,呼呼风响,猛卷过来。卓一航心中一动,忽然失声叫道:“霍老前辈,你何故两次三番与我为敌?””这个蒙面人正是曾上天山南高峰,被玉罗刹打败的霍元仲,霍元仲的软鞭在武林中乃是一绝,卓一航先前因他一来蒙面,二来改用腰带,所以到现在才认得出来。

  霍元仲冷笑一声,道:“你的玉罗刹呢?”卓一航怒道:“你与玉罗刹有仇,理该前去找她,枉你是前辈英雄,却做这鼠窃狗摸的勾当,横施一刀,暗射一箭,我若说与武林同道知道,看你这老面皮往那里放?”霍元仲哈哈笑道:“谁暗算你了,你回帐幕去看,我替你送请帖来呢!玉罗刹也有人送请帖去了,有胆的你们就依期赴会!”说罢,又打了个哈哈,叫道:“试招够了,这小子做你们香主的客人,还不至于埋没你们吧?”皮带挥了一个半弧,解开卓一航攻来的一剑,倏然退下。

  卓一航怔了一怔,却不料就在他和霍元仲说话之时,无暇兼顾,那两个蒙面人忽地向何萼华猛施杀手,使判官笔的架着何萼华的剑,另一人左手如钩,擒拿皓腕,右掌一挥,印她胸膛,何萼华被那使判官笔的缠着,无法抵御,只觉掌风如刀,飒然沾衣,不觉失声尖叫。

  就在这刹那之间,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随着“咕咚”一声,有人翻身倒地。原来是卓一航飞身往救,一招达摩剑式中的“一苇渡江”,将那人右掌洞穿,可是因他急于救人,飞撞过去,肩头替何萼华受了一抓,只觉火辣辣般作痛。

  霍元仲叫道:“受伤了么?”那使判官笔的闷声不响,背起同伴。回身便跑,霍元仲叫道:“卓一航,你若不怕别人报这一剑之仇,咱们风砂铁堡再见!”卓一航连声冷笑,按剑不追。

  何萼华问道:“大哥,你被他的鬼手抓着了?,”卓一航道:“没有什么,咱们回去。”何萼华道:“你认识他们的吗,他们既说是试招,为何这样狠毒?”卓一航道:“我认识那使皮带的人是霍元仲。”何萼华道:“嗯,霍元仲,他和我爹爹有过一段梁子,我看我的爹爹一定是被他们暗算了。”

  卓一航诧异问道:“什么梁子,我倒没听白石师叔说过。”何萼华道:“我也是到了塞外之后,才听他说起的。据爹爹说,三十年前霍元仲曾和他谈论武功,不服武当剑法是天下第一,爹爹就和他比试,三十招之内,便将他刺了一剑,问他服了没有了那霍元仲也硬,闭口不答,我爹爹又刺了他一剑,一直迫他说出服了,这才干休。”卓一航叹道:“师叔少年之时,气也太盛了。”其实白石道人老了,脾气也还未改。何萼华道:“是呀,这件事我爹爹是做得有点过份了。所以他这次和我远来塞外,就对我说,塞外并无高手,只是要提防个霍元仲,恐防他报三十年前两剑之仇。”卓一航道:“凭霍元仲的武功,他现在最多也不过与你爹打个平手。你爹爹谅不至于受他暗算,只恐这里面还牵涉有人。”何萼华道:“是呀,霍元仲刚才不是说什么风砂铁堡,又说什么请帖吗?难道他另有同党,趁这空档到咱们帐篷中送帖子了!咱们倒不可不防。”

  说话之间,两人已回到帐篷外面,卓一航打燃火石,以剑挑开帐篷,往里一照,但见残火已灭,帐中空无一人。何萼华进去加了一些原来是准备给骆驼吃的枯草,拨起火苗,纳闷道:“霍元仲胡说八道,那里有什么请帖!”卓一航眼利,一眼瞥见刚才给自己甩在地下的飞刀,刀尖上穿着一张纸条,急忙抬起,道:“哦,请帖原来在这里。”

  飞刀送帖,在江湖上倒是常有的事,用意不在伤人,因之不能算是偷袭。卓一航取下字条,笑道:“我还道霍元仲这老头怎会做那下流的勾当,只是他也是有身份的人,我且看他肯替什么人送帖?”何萼华凑过去看,只见字条上写道:“久闻武当派称霸中原,借万里关山,无缘请教,今贵掌门既远游边鄙,岂可不稍尽地主之谊,七夕之期,堡中候教。风砂堡堡主敬约。”

  卓一航皴眉道:“一定是霍元仲这晓舌,到处说我是武当派的掌门,以致引出这种顷。我那还有心情在武林争雄阿!”何萼华道:“为了我的爹爹,你不想争雄,也要争一下了。”卓一航道:“那些哈萨克人说你爹爹和一群喇嘛同走,未必就是在风砂堡中。”何萼华道:“这也是条线索。”卓一航道:“话虽如此,风砂堡到底坐落何方,我们也不知道。”肩头伤处,微微作痛,何萼华见他皴起眉头,急忙取出金创药,道:“大哥,咱们先敷了药再说吧。”卓一航道:“嗯,给我。”背韩了面,撕开肩上的衣裳,自己敷药。何萼华天真烂漫,平日不拘痕迹。卓一航和她相处,时时提心吊胆,怕玉罗刹突然出现,引起误解,所以总避免和她肌肤相接,见她想替自己敷药,急忙自己动手。

  何萼华心中暗笑,想道:“亏他还是掌门呢?这样忸怩作态。”帐篷外忽然又有脚步声响,骆驼又嘶鸣起来。

  卓一航摔下药膏,拔剑喝道:“谁?”帐篷开处,先前那两个汉人又走了回来,道:“卓相公,我们向你请罪来了!”何萼华怒道:“你们弄什么玄虚,我看你们定是霍元仲的一粪。”那两人道:“姑娘你猜对了,但你们也猜错了。哎哟,你受了伤了,这是毒砂掌之伤,在这边荒大漠,如何救治?”

  卓一航见伤口痒,已在怀疑,听他们叫嚷,一笑道:“果然是金老怪所传的毒掌。”那两人道:“卓相公既知他的来历,还不及早想法救治?”卓一航淡淡一笑道:“就是再候十二个时辰,让它发作,我也还能救治。毒砂掌有什么了不起,用得着这么着急?你们且说,你们要向我请什么罪?”

  何萼华见说是毒砂掌,却变了颜色,原来武当派传有秘方,擅医毒砂掌,可是却要烧十大锅热水,利用水蒸气的热力将体内的毒迫出来,这样配合解药,才能见效。在这沙漠,滴水如金,骆驼的水囊仅足供数日之用,如何能烧那十大锅热水?

  卓一航却丝毫不以为意,催那两人快说。那两人道:“我们是风砂堡的堡丁。”卓一航道:“嗯,我刚刚收到你们堡主的请帖。”那两人道:“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何萼华迫不及待,抢着问道:“你们的堡主姓什名谁?他为什么要约我的大哥比武?”

  面前的那人答道:“我们的堡主叫成章五,他本来是从关内来的。”卓一航道:“没听过这个名宇。”那人笑道:“他来了几十年了。卓相公的师叔也许知道。他以前也在淮南开设香堂,贩运私盐,后来被官军迫得紧要,无处立足,带了些兄弟逃到塞外来,也快三十年了,当年的兄弟剩下的也有限了。他才在塞外定居。我们的父亲就是跟他逃来的。撤马拉罕沙漠的边缘,有一片水草富饶之地,牧民怕风砂侵袭,不敢到那边牧羊。他却在那里建起庄堡,主堡用铁建成塔形,不怕风砂,因此就叫做风砂堡,外人也称为风砂铁堡。几十年来,他率领我们这一群汉人在那里垦荒畜牧,日子倒还过得去。”卓一航道:“那很不错嘛,好好的日子他不过,为何又要找我生事?”

  那人道:“可是他烈士暮年,壮心未已。前几年,中原来了一个白发魔女,塞外各族英雄,不论胡汉,有名的都几乎受过她的折辱。我们因在沙漠之边,同时堡主归隐已久,侥幸她没来过。可是受过她折辱的人,有人知道我们的堡主是个有本领之人,就曾邀过他出山,要除掉那个魔女,我们的堡主一直也没有答应。”

  何萼华叫道:“又是白发魔女!我告诉你们,白发魔女是我们武当派的仇人,你们的堡主为何反而找到我们武当派的头上?”那人笑道:“我们堡主已经知道,白发魔女又叫做玉罗刹,卓相公就是因她才会到塞外来的!”

  卓一航面上一红,道:“你们的堡主是因她而连及我吗?”那人道:“也不尽是如此。今年春天,霍元仲来到堡中,劝我们堡主重立香堂,称雄塞外。西藏天龙派的人更愿帮我们堡主在塞外称王。听说因为天龙派的人曾被卓相公所杀,又被哈萨克人驱逐,所以天龙派教主愿助喀达尔族的酋长和我们堡主合作,在沙漠草原之上,据地封王。同时天龙派的人也曾吃过白发魔女的亏,因此,天龙上人也愿与草原沙漠英雄豪杰,联手抗她。”

  卓一航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变成了西藏回疆两地的好手都来对付我们了。”那人道:“是呀,我们的堡主还怕敌不过自发魔女,所以到处邀集好手,我们就是他派到北疆去请人的。”卓一航道:“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又来告诉于我?”

  那人道:“我们日子过得不错,我们也不愿堡主大动干戈,听说那白发魔女十分厉害,若然两败俱伤,如何是好?而且卓相公为人如此之好,明知我们想偷骆驼,也愿收容,我们又怎忍相公赴险。”

  何萼华忍不住问道:“何以你们刚才又不说。”那人道:“那时我还不知道就是卓相公,后来碰到副堡主和霍元仲,我们说起有这么一个“异人”,霍元仲立刻猜出是卓相公。霍元仲好像很熟悉你们……”卓一航插口道:“玉罗刹和我都曾与他交过手。”那人道:“怪不得。白发魔女又名玉罗刹也是他说的。许多人都不知呢。”

  那人续道:“后来他们三人就来找你。他们本来是堡主请来探听你们行踪的。”卓一航道:“慢着,那一个是副堡主?”那人道:“我们的副堡主是点穴名家……”卓一航道:“哦,那不用说了,他是使判官笔的。”何萼华道:“还有一个又是谁?”那人道:“.听说是以前称雄西北的”陰风毒砂掌”金独异的一个门人。金独异的门人很多,他死了之后,有些门人走到塞外。”卓一航道:“怪不得我对他的掌法似曾相识。”何萼华又问道:“那么白石道人你知道吗?”那人摇播头道:“没听说过,不过前几天,天龙派的喇嘛来了一大批,有人说夹有一个道士在内,也许就是你所说的那个白石道人也未可知。”何萼华跳了起来,道:“你们的堡主没发请帖给我。我也要去了。喂,今日是什么日子?在大漠之中,见日起日落,时节日子都忘记了。”那人道:“今日是七月初四,七夕之期,便是我们堡主重立香堂的日子。”何萼华道:“这里离风砂堡还有多远?”那人想了一想,忽笑道:“如果你们是贺客,可以刚好在七夕之期赶到。”卓一航笑道:“我们就是要去道贺。”

  那人急道:“卓相公还是不去的好。我还想请卓相公劝那白发魔女也不要去。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伤了卓相公固然不好,伤了我们的堡主也不好。”卓一航道:“我知道了。我们自有主意。你们的堡主既然要你们去请人,你们就快走吧。”那两人告辞之后,何萼华忽然拍掌说道:“真是意想不到!”

  卓一航愕然问道:“什么意想不到?”何萼华道:“看这两人面生横肉,却也知恩善报。嗯,大哥这沙漠之地,如何找得十大锅水。”卓一航知她记挂自己所受的毒砂掌伤,笑道:“这个容易,你听我说……”忽然蹙了双眉,说不下去。

  原来卓一航适才自忖,以自己现在的内功造诣,大可不必利用水气之力,凭“玄功内运”,也可将体内的毒自己迫发出来。可是再仔细一想:在玄功内运之时,自己一动也不能动,这时需要有人给自己推揉穴道,若是男人,那还罢了,偏偏何萼华却是女子:若何萼华功力极深,那么隔衣认穴推揉,那也还可以,偏偏她功力尚浅,必须脱了上衣,让她亲接肌肤。

  何萼华不知所以,见他双眉紧蹙,不觉慌了,说道:“大哥,你为我受了这伤,.我却无法相救,如何是好了大哥,我靠你去找爹爹,大后天使是七夕,你的伤,这,这怎么办?”卓一航心道:事急从权,不能顾虑这么多了。何萼华泪盈双睫,上前拉卓一航,卓一航道:“毒砂掌算不了什么,只是要你帮忙。”何萼华道:“怎样帮忙?”卓一航将方法说了,并教她怎样推揉穴道。何萼华破涕为笑,格格笑道:“你这个人真怪,既然如此容易,何不早说?快盘膝坐下。”卓一航解了上衣,调好呼吸,眼观鼻,鼻观心,有如老僧人定。何萼华替他推揉穴道,助他发散,过了一会儿只见卓一航满身热气腾腾,睁眼说道:“行了,只是热得难受。”何萼华拉开帐篷一角,让冷风吹进,道:“歇会儿你再穿上衣服。”

  这时卓一航运功已毕,热得直喘气。何绿华心想:不如逗他说话,让他分心,那就没有这样热了。于是问道:“你和玉罗刹很要好吗?”卓一航“唔”了一声,似答非答。何绿华故意逗他道:“我不信,你们怎会好得起来?”卓一航微微一笑,心道:男女之情,奇妙无比,你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如何懂得?何萼华续道:“玉罗刹喜欢打架,是吗?”卓一航点了点头,道:“若不是她欢喜找人比试,也不致惹出这么多麻烦了。”何萼华又道:“你不欢喜打架,是吗?”卓一航又点了点头。

  何萼华格格笑道:“可不是吗?你们两人性子根本不同。她是有名的“魔女”,你却像个文雅的书生。怪不得她和你闹翻,本就合不起来嘛!”

  卓一航怔了一怔,这话也说得有几分道理。又怕她口没遮拦,被玉罗刹暗中听见,心中一烦,热气更冒。急道:“不要再提玉罗刹了,好吗?”何萼华微微一笑,道:“那么我拉胡琴唱给你听,我爹爹心烦的时候,也是喜欢听我唱歌的。”

  卓一航心道:只要你不胡言乱语,唱什么都好。便点了点头。何萼华拿出哈萨克人送她的那把胡琴缠问卓一航喜听什么?卓一航道:“你就唱一支欢快的江南小调吧。”

  何萼华理好琴弦,边拉边唱道:

  莫不是雪窗萤火无闲暇,莫不是卖风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订幽期:错记了茶蘼架?莫不是轻舟骏马,远去天涯?莫不是招摇诗酒,醉倒谁家?莫不是笑谈间恼着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儿加?万种千条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

  这调子本是江南一带的歌妓从“西厢记”的曲调变化出来的,描写张生远去之后,久久不归,莺莺惦记之情。只因文词活泼风雅,故此流传民间,大家闺秀也欢喜唱。何萼华见他说欢喜欢快的调子,便随口唱了出来。卓一航妙解音律,不觉轻轻叫了声:“练姐姐。”

  何萼华不禁噗嗤一笑,道:“你说不提玉罗刹,你自己又提了?喂,听说玉罗刹美苦天仙,可是真的?”

  卓一航心道:“男女之情,岂是因容貌相悦而起?”便道:“她现在白发满头,容颜非昔,要说美吗?她可还比不上你,可是……”正想解说为什么纵使玉罗刹又老又丑,自己也还喜欢她的道理。忽听得一声长笑,脆若银铃,帐篷上嗤的一响,玉罗刹割开一个裂口,跳了下来。

  卓一航这一惊非同小鄙,“练姐姐”三字想叫却未叫得出来,只见她银丝覆额,容光仍似少女,柳眉一竖,眼如利剪,横扫了何萼华一眼,却仍是笑吟吟的道:“好俊的人儿,好美的琴声,为什么不弹下去?”卓一航急道:“这不关她的事,是我,是我……”正想说“是因我受了毒砂掌,她替我治。”那知这么一说,误会更增,玉罗刹一声冷笑道:“是你,你好呀!”嗖的一声,拔出佩剑,朝卓一航分心便刺。

  原来卓一航漫游草原的时候,她已到慕士塔格山的驼蜂看过辛龙子守护的仙花,虽知这仙花要几十年后才开,可也感念卓一航意念之诚,因此也到草原追踪,不料今晚相见,却刚好见到他赤裸上身,听何萼华拉琴:又听到他和何萼华谈论自己的容貌,这一下爱意反成怒气,恨极气极,不由得拔剑出鞘。

  何萼华惊叫道:“玉罗刹,你这是干什么?你杀了他,没人救我的爹,我可要和你拚。”拔剑闯上。

  卓一航迈上一步,挺胸迎接剑尖,苦笑道:“练姐姐,能死在你的剑下,在我是求之不得!原来你爱我还是如此之深!”玉罗刹面色一变,急忙缩手,何萼华剑到后心,被她随手一撩,飞出帐外。

  这刹那间,玉罗刹心头浪涌,是爱是恨,亦已难明。卓一航向前一扑,拉地衣角。玉罗刹凄然笑道:“你是官家子弟,正派掌门,拉我这个草野女子做什么,你随她回武当山去吧!”轻轻一跳,卓一航扑了个空,玉罗刹的影子又不见了。

  卓一航颓然跌倒,何萼华莫名其妙,道:“咦,玉罗刹怎么这样大的脾气啊!”她天真无邪,竟是连想也想不到玉罗刹会吃她的醋。正是:

  琴声飞大漠,弦者倍关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漠漠黄沙 埋情伤只影 迢迢银汉 传恨盼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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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已是七巧之期。风沙堡中,群豪集聚,龙蛇混杂。有天龙上人和他门下弟子:也有天山南北的各路英雄。堡主成章五拣这日重立香堂,意图在塞外再干下一番事业。

  典礼过后,已近黄昏,堡外风沙呼啸,堡中却和暖如春。成章五霍元仲兴哈萨克名武师隆呼图及天龙上人闲坐商谈,隆呼雅图道:“成堡主,你到了草原这么多年,我们都已把你当成自己人了。我们并不是仇视汉人,只奈那白发魔女委实欺人,不把我们塞外英豪放在眼内,这口气不能不吐。”

  天龙上人笑道:“谅那白发魔女也不是三头六臂,我们四人随便一个已够她斗了,何况还有许多好汉与她为仇。想那白石道人也曾夸过海口说塞外没有高手,结果还不是被我们擒回来了。谅那白发魔女也厉害不到那里去。”

  隆呼雅图笑道:“成堡主,武当掌门若来赴约,你将他打倒,可真是大大露面之事。”成章五用意也是想趁重建香堂之日,打倒一个名手,树立威风。他之约卓一航比试,其实正是因为卓一航乃武当派掌门,正是挑战的最理想人选。并非他和卓一航有什么仇。

  天龙上人道:“可不知他敢不敢来。”霍元仲道:“他师叔在此,一定会来。卓一航并不难斗,成堡主定可操胜券。武当派气骄人,待会成堡主将卓一航击倒之后,咱们再把白石道人拉出来,各赏五十皮鞭,将他们赶出回疆,好叫关内英雄也同声一笑。”

  成章五道:“霍兄之言,甚合我心。卓一航不比白发魔女,可以饶他一命。”,

  天龙上人道:“卓一航和我们可有点过节,成堡主在赶走他之前,我可还要和他谈论。”

  黄昏日落,成章五在堡内摆下筵席,大宴群豪,四边墙壁,都插有粗如人臂的大牛油烛,把场子照得通明。众人纷纷向成章五道贺,谈论卓一航敢不敢来。

  酒过三巡,外面把门的堡丁进来,献上一张犀牛皮帖子,上面写着:武当派门下弟子卓一航答拜。犀牛皮极厚,普通的刀子也割不开,那几个大字却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用指头划出来的。成章五儿了,哼了一声,立刻叫人开门迎接。

  且说卓一航虽因情海翻波,伤心之极:可是为了要救师叔,仍然依期而来,投下帖子之后,便和何萼华大步迈进。

  只见场子堆满了人,有一群喇嘛个个怒目相向;还有霍元仲和神家兄弟也杂在人群之中。卓一航傲然不惧,何萼华也神色自如紧紧跟随。

  成章五越众而出,道:“风沙堡主成章五敬候,卓先生果是信人。这位小姑娘是谁?”卓一航道:“她是我白石师叔的女儿。”伸手一拉,各运内力,相持不下。成章五哈哈一笑,道:“请先饮三杯!”卓一航放开了手,道:“多谢堡主盛情,美酒慢领,请先把我的师叔放出来!”

  成章五哈哈笑道:“这个容易。难得武当掌门到此,我老儿可想先领教几招。”卓一航道:“堡主是前辈英雄,既要赐教,卓某岂敢推辞?不过……”横眼一扫全场,道:“咱们还是先讲好的好,我可和堡主打交道,这么多的英雄好汉,请恕我招呼不周了!”意思是要照武林规矩,以一敌一,定个嬴输。

  成章五又哈哈笑道:“承掌门赏面,瞧得起我,老朽实是惶愧,这个拜帖……”说到此处,拿起那张犀牛皮,卓一航道:“荒漠旅途无纸笔,好猎了一头犀牛,剥它的皮,权充拜帖,叫堡主见笑了。”成章五摇摇手道:“不是这个意思。想武当派威震中原,老朽如何敢收掌门的拜帖?”随手一抓,将那张犀牛皮抓得四分五裂,放在掌心一搓,再放开手时,那张犀牛皮竟像卷成了一个纸团,给成章五抛出很远。卓一航悚然一惊,心道:这老儿的鹰爪功也算得是上乘的了,不可轻敌。

  成章五显了这手,正想下场,人群中忽然闪出一个少女,叫道:“爹爹,待女儿先玩一场。久闻武当剑法,天下无双,我想先向这位姐姐请教,开开眼界。”这少女正是成章五的女儿,名叫成掌珠。

  成章五捋须一笑,道:“也好。我们招待掌门,也不该冷落了这位姑娘。你就向她好好请教吧

  何萼华一肚子气,见成掌珠指名索战,也不推辞。两人下了场子,一个用刀,一个使剑,寒喧几句,便动起手来。两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个白衣红裙,一个青色猎装,红白青三色飞扬,两个小姑娘像粉蝴蝶般扑来扑去,功夫虽非上乘,神态却是好看之极?

  何萼华剑走轻灵,穿来绕去;成掌珠却是刀沉力重,赛过男儿。两人斗了五七十招,何萼华不敢硬接兵刃,成掌珠却也斫不到她。两人各有擅长,倒是难分高下。

  成章五一面看一面微笑,心喜女儿虽然从未和人正式对打过,却也不错。那知成掌珠就吃亏在从无对敌的经验,五七十招一过,被何萼华看出破绽,沉剑一引,待成掌珠一刀磕下,手中剑突然一提一翻,青光闪处,一招“樵夫问路”,刷的向对方“华盖穴”扎去,成掌珠慌忙使个“横架金梁”,横刀力磕,那知何萼华这招却是虚招,青光再闪,娇喝一声:“撤刀!”剑锋刷的指到手腕,成掌珠急忙松手退闪,那口刀呛当当丢了下地。杏脸羞红,跑回父亲身旁。

  成章五道:“武当剑法果然妙绝,小女不知自量,见笑方家。还是咱们下场吧。”卓一航道声:“好!”成章五却端起酒杯,连喝三杯,笑道:“贵客远来,未尽杯酒,如何使得?乾了此杯再下场吧!”蓦然双手齐扬,一杯酒和一柄叉着牛肉的小叉,一齐向卓一航面门飞来!

  卓一航双指一伸,将那杯酒一勾一旋,旋到口边,口一开,又把那柄飞又咬着,吃了牛肉,吐出飞叉,将酒倒入口中,掷杯笑道:“谢堡主?”与成章五相对拱手,双双奔下场心。

  这一战兴刚才小儿女的相搏,大是不同。只见成章五双臂箕张,向外一展,搂头疾抓,卓一航竟不避招,倏然转身,唰的一剑,便刺敌人软肋。章五喝声:“来得好!”往旁一个滑步,身形一俯,左掌直插咽喉,右手横肱撞胁,卓一航腾身一跳,刷刷两剑斜削了来,成章五身躯一翻,运退步连环掌法,半攻半守,俨如神肛盘旋,龙蛇疾走,卓一航一连数剑,都落了空!

  成章五暗暗吃惊,料不到卓一航不过三十多岁样子,剑法火候都极老到,两人全神贯注,不敢轻敌。成章五只掌翻翻滚滚,忽扫忽拍,忽抓忽戳,掌风激汤,须眉俱张,卓一航一剑回旋,疾如鹰隼,剑气纵横,变化莫测。只见掌风到处,沙石飞扬,剑气冲霄,人影莫辨。斗到了一百来招,

  是不分胜负。

  成章五功力较高,但卓一航剑势绵密,却也攻不进去。又斗了一阵,成章五心中焦燥,奋力强攻,激斗之中,飞身突起,五爪如钩,抓卓一航顶心,卓一航一剑上撩,成章五竟然在半空中身子一屈,一掌汤开卓一航的剑势,仍然飞抓上来,卓一航大吃一惊,急展燕青十八翻的功夫,伏地三滚,才避开了成章五一抓,风沙堡众,哈哈大笑,吃过卓一航之亏的副堡主更纵声大笑道:“哈,你们看到了没有?好一个乌龟爬地!”

  卓一航闷声不响,挺剑再斗,过了一阵,成章五又用前法,飞身纵起,扬爪下擒,卓一航身子突然斜掠,剑尖一掠,成章五依样葫芦,左掌劈下,有爪一拿,那知掌风到处,扑了个空,卓一航长剑一拖,反手一削,又狠又疾,就像在夜空中闪过一道电光,成章五大叫一声,头下脚上,疾冲出三丈开外,接地之际,才一个斗翻了过来,缠着手腕护手的皮套已被割开,幸好人还未伤。风沙堡众人相顾失色,何萼华也纵声笑道:“哈,你们看到了没有了好一个老狗翻身?”

  成章五叫道:“一抓一剑,各不输亏,再来,再来!”飞身又扑,剑掌再度交锋。卓一航细心防备,斗了二三十招,却未见他再施前技。

  原来成章五飞身一扑,乃是鹰爪功的一精一华所聚,厉害非凡。功力最深的可以在半空中转折回旋,屈伸如意,扑下来时,就真如巨鹰扑兔一样,无可回避,可是成章五尚未修到上上的功夫,能在半空中一个回旋,所以后来卓一航使出达摩怪招,立刻还刺了他一剑。

  卓一航虽然只识几招达摩剑式,但用于应付成章五的飞擒突袭,却是功效非常,成章五试过吃亏,不知他的虚实,竟然不敢再用这门绝技。

  成章五不用飞擒扑击的绝技,卓一航也不用达摩剑式,这样一来,仍变成了武当派的七十二手连环剑法斗他的鹰爪功擒拿掌法,恢复了先前的状况。成章五虽然功力较高,可是卓一航却胜在年轻力壮,久战不衰,加上成章五使不出绝技,心中已怯,锋芒渐减,大不如前。天龙上人皱起眉头,何萼华看得大为高兴。

  再斗了三五十招,卓一航渐抢上风,天龙上人忽然跃下场子,双掌一分,喝声:“住手!”卓一航突觉一股猛力推来,急急闪开,冷笑道:“成堡主,这是怎么个说法?”

  天龙上人道:“你们斗了许多时候,仍是不分上下,就算平手了吧。”卓一航一想:彼众我寡,也不好太过扫他面子,便道:“多谢堡主手下留情,卓某幸未落败,我的师叔可以放出来了吧?”

  成章五面色尴尬,支吾难答,天龙上人道:“那是你和成堡主的事,我本来不好干预,可是我和你也有点小小过节,我敢冒昧请成堡主准允,将两件事情拚在一起,你我的帐算清之后,天龙派从此不向你寻仇,白石道人也放还给你。”

  卓一航心念这场恶斗无可避免,朗声问道:“如何算法?你们天龙派人多势众,若要群殴,那么卓某将头奉送给你,抵你师弟徒弟的命便罢!”心念天龙上人也是一派宗祖,自己先用说话将他镇住,谅他不敢不要面子。

  天龙上人果然笑道:“你是武当派掌门,我是天龙派教主,旗鼓相当,何必旁人相助。你若胜得了我,白石道人决少不了一根毫毛。可是你苦输了,也得依我们的规矩。”

  卓一航道:“什么规矩?”天龙上人道:“我们西域的浮屠弟子,素来有一个规矩,不论是辩论佛法,或比试武功,输的那方,一是投降胜方,自愿做胜方的弟子;若然不愿做得胜者的弟子,那便要将头割下,以赎罪衍。”

  卓一航怒道:“你我比试便是,何必多言,我若输了,人头奉送。”天龙上人哈哈笑道:“好,一言为定,列位英雄作个见证。斟两杯酒来!”

  天龙派门下弟子捧上两杯满满的酒,卓一航道:“不必多阻时候,喝什么酒?”天龙上人道:“我们西域规矩,临死诀别,必得尽一杯酒,听说你们关内的规矩,死囚待决,狱卒也得敬他三杯。咱们二人决斗下来,总有一个要死,理应互敬一杯!”

  卓一航大怒,端起酒杯,照面劈去,就在同一时刻,天龙上人那一杯酒也照面劈来,卓一航想煞他气焰,心念一动,卖弄了一手上乘功夫,左掌向前一推,运掌力压着酒杯,纵身一跃,将那酒杯取了过来,杯中酒竟然丝毫未滴!卓一航一口喝尽,以为必然有人喝采,那料满场鸦雀无声,卓一航纵目一看,不觉大惊失色!

  只见天龙上人伸长颈子,向空中吹气,那酒杯被他吹得向上腾起,落不下来,见卓一航望他,这才笑道:“贵客既乾了杯,我也该奉陪了!”说话之际,空中的酒杯翻跌下来,酒如一条银线,从空射下,天龙上人张口一吸,吸得乾乾净净,抹抹嘴道:“葡萄美酒,好香好香!”满场采声雷动。

  卓一航吃惊非小:天龙上人竟是远非他的师弟可比,内功在己之上。心中暗暗盘算抵敌之法,只听得天龙上人得意洋洋,微微笑道:“我们都是一派领袖,动手动脚,有失尊严,不如文比了吧?”

  卓一航道…“怎么比法?”天龙上人道:“我坐在台上,由你连击三掌,我不还手,若能将我击倒,你便嬴了。”这个比法,看来是卓一航占尽便宜,其实却是天龙上人的老谋深算。

  原来天龙上人用杯酒试出他的内功不如自己,心中想道:卓一航剑法超妙,我虽能胜他,恐怕也要百招以外:不如用这个比法,三掌之后,立即胜他,何等光彩!

  卓一航也想道:若兴他硬拚,看来非他敌手,他既如此托大,我就试他一试,不信他是铁铸金刚,打他不倒。

  当下两方颂意,天龙上人跳上高台,盘膝坐下,挺起一个大肚皮,宛如弥勒佛像,哈哈笑道:“武当派的大掌门,佛爷在此候教了!”卓一航跳上台上,小臂一挥,划了一个半弧,呼的一掌,就向他的大肚皮击去,不料掌锋所及,犹如一团棉絮,而且有一股吸力,竟把自己的手掌紧紧里住,卓一航大吃一惊,急把劲力一松,手掌顺他吸势,轻轻一推,斜斜的在肚皮上滑脱出来。天龙上人见吸不着他的手掌,也微微一惊,却哈哈笑道:“这是第一掌了,再来,再来!”台下众人,纷纷拍掌!

  卓一航略一思索,迈前一步,横掌一扫,这一掌不扫他的肚皮,却劈他的面门,心中想道:“任他内功多好,也不会练到面皮上来!”那知一掌劈去,天龙上人突然眉头一抬,“蓬”的一声,硬接了卓一航一掌,卓一航掌锋所及,如触钢板,卓一航给震得倒退三步,几乎跌落台下,天龙上人也被震得屁十股移过一边,挪了一个方位。不过有言在前,要将他击倒,才算得胜,他移了一个方位,仍算他赢。台下众人,又是大声喝采!

  天龙上人大笑道:“有最后一掌了,你若击我不倒,不做我的弟子,便要割下首级了!”卓一航料不到他内功外功均是登峰造极,一时间想不出向何处落手,手掌挥在半空中将落未落。天龙上人甚不耐烦,喝道:“你怕死么?为何不打?”

  堡后面忽然一阵喧哗,成章五喝道:“什么人胡闹?快人去看。”台下众人,仍是目不转睛,要瞧卓一航这最后一掌。

  就在此际,堡内传来一声长笑,里面一大堆人,跌跌撞撞,涌奔逃出,卓一航大喜叫道:“练姐姐!”随手一掌,向天龙上人腰胁拍下,天龙上人忽觉胁下一,被卓一航轻轻一送,跌落台下。天龙上人莫名其妙,心中怀疑有人暗算,可是却看不出来,自己是一派宗祖,受人暗算而无法防备,说了出来,更是丢脸,只好鼓着一肚子气,忍着哑亏,腾身跳起。举目一望,但见一个白发女子,从堡内直跑出来,手持长剑,随意挥洒,被她剑尖触及的顿时倒地狂呼,霎眼已冲到场心,大群堡丁纷纷逃避,不敢近她身边。

  成章五大叫道:“这是白发魔女!”和十几个有名高手,拔出兵刃,向前堵住,忽见后面还有一人,气呼呼的持剑跑出,大声喝道:“天龙妖僧、霍元仲老贼,吃我一剑!”这人正是白石道人,何萼华大喜叫道:“爹爹!”卓一航已跳下台,将她拉着,道:“不要冲上去,玉罗刹来了,我们绝能脱险!”

  你道玉罗刹何以会突然而来,原来她在那晚听了何萼华之言后,见说白石道人被擒,第二日便去查探,始知成章五与天龙上人约了一大群人,对付自己,白石道人被擒,不过是个陪衬,不由大为生气,她虽然憎厌白石道人,至此也不能不救。何况她又探知卓一航在七夕之期,便将赴约,不管她心中有恨,总还不忍卓一航孤身送死。因此,便乘着卓一航在前面和他们相斗之际,悄悄的溜进堡中去解救白石道人。

  玉罗刹轻功卓绝,来去无声,更兼一众高手,都在前面看卓一航与成章五及天龙上人比试,被她神不如鬼不觉溜人堡中,正苦于不如白石道人囚在何处,忽见墙角每隔不远,便有黄泥所画的箭头,玉罗刹甚为奇怪,心道:“不知是那位高手,先我而来?”依着箭头,一路找去,果然找到了白石道人的囚房,玉罗刹击晕看守,将白石道人的镣铐削断,懒得听他道谢,便先跑了出来。正遇着卓一航第三掌将要击下,玉罗刹乘着混乱之际,偷发了一枚她的独门暗器“九星定形针”。飞针极小,天龙上人又正在全神贯注,防卓一航的第三掌,因此丝毫没有发现。

  再说白石道人那日在大沙漠风砂之际,被天龙上人与霍元仲合力所擒,囚在堡中多日,气闷非常,又突然被玉罗刹所救,更是难以为情,冲了出去,便立刻奔向天龙上人,要和他再决生死。玉罗刹却轻轻一笑,铁掌一挥,冷不防将白石道人挥出一丈开外,令白石道人几乎跌倒。白石道人料不到玉罗刹救了他却又令他当场出丑,瞪大了眼,只听得玉罗刹冷笑道:“白石道人,你不是他的对手,乖乖的站过一边吧!”白石道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但一来是她所救,二来大敌当前,却也不敢回嘴,满腔怒气,都要忍着!

  天龙上人见玉罗刹威势,也自心寒,但当着众弟子面前,仍得硬着头皮骂道:“白发魔女,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来,来,来,佛爷和你斗三百回合!”玉罗刹盈盈一笑,丝毫不像要和他对敌的样子,天龙上人怔了一怔,破口骂道:“佛爷是百炼金刚,岂你这魔女所能诱惑!”不料玉罗刹一笑之后,淡淡说道:“你真的不怕我么了你真的是百炼金刚么?你试摸摸你腰脊骨,自下数上的第七节看!”天龙上人由不得伸手一摸,只觉又痒又痛,大怒喝道:“你这魔女,原来是你暗算佛爷!”拔出拂尘,便想拚命,玉罗刹又是轻轻一笑,说道:“你中了我的暗器,若然不再动怒,不再用力,回去静养七七四十九天,以你这点道行,还可以自己运气将暗器迫出来。你若还要动气,不必我再出手,三日之内,便是你的死期!”说完之后,蓦然反脸一喝:“念你是一派宗主,修练不易,饶你一死,你还不快滚么?”这一喝刺耳钻心,天龙上人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噤,心想:性命交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回身便退,天龙派的弟子一哄而散,跟着教主逃出风砂铁堡。

  成章五气得面色青白,料不到天龙上人如此脓包,只见玉罗刹眼珠滴溜溜一转,又笑道:“风砂堡主,你邀集了这么多人,为何还不动手?哈,神大元,神一元,你这两个宝贝也在这里,我和爹爹曾两次铙你,今番可放你不过,霍元仲,你也在这里么?南高峰上的教训,你就这样快忘记了么?”

  神大元大叫道:“这魔女心狠手辣,而今骑虎叹下,大家和她拚吧!”成章五不知厉害,把手一挥,十几二十名高手一拥而上,玉罗刹一声长笑,转眼之间,刷刷刷接连三剑,将三名好手刺翻地上,成章五一抓扑下玉罗刹道:“好,试试你的鹰爪功夫!”左掌往上一勾,成章五虎口流血,剧痛难当,挣脱之后,大怒喝道:“众兄弟一齐围上,纵然身死,不能受辱!”堡内群豪虽然个个心惊,堡主令下,却都规死如归,人人争上。

  玉罗刹点丁点顽,心道:看来这堡主还深得人心。副堡主是点穴名家,判官笔乘空偷袭,玉罗刹直像背后长着眼睛,反手一点,又笑道:“也试试你的点穴功夫!”副堡主大叫一声,当场跌倒,堡丁急忙将他抬出。

  这时堡内群豪已将玉罗刹、白石道人、卓一航.何萼华四人都包围起来。成章五率神大元等七人名一流高手,紧紧缠着玉罗刹,玉罗刹虽然厉害,对方人数太多,一时间却也冲不出去。只仗着绝顶轻灵的身法,在兵刃交击缝中,穿来插去,一有机会,便立刻将武功较弱的刺翻地上,霎时问号叫之声四起,成章五气红了眼,紧紧包围,死战不放。白石道人在人丛中追觅霍元仲,卓一航则因何萼华武功最弱,一柄剑龙飞凤舞,紧紧傍在何萼华身边。

  混战中,玉罗刹数度在卓一航身边穿过,看也不看他一眼,卓一航连声叫道:“练姐姐,练姐姐!”玉罗刹振剑力战,毫不理睬。激战中卓一航不敢分心,不能解释,只有心中暗自悲哀。

  白石道人在人丛中觅着了霍元仲,一肚子气都发在他身上,运剑如风,狠狠追击。岂知霍元仲身手也甚不弱,即算以一对一,他虽略逊于白石道人,也可抵挡百数十招,何况在众寡相敌的情况下,白石道人更不易得手,方斗了五七招,哈萨克的名武师隆呼雅图斜刺冲到,手举铁椎,当头疾劈,隆呼雅图功夫不在成章五之下,一连三椎,打得白石道人手忙脚乱,霍元仲乘势刷刷两鞭,连抽白石道人左右腰背,将白石道人衣裳打得碎成小片,腰背泛起两道血痕,霍元仲哈哈笑道:“两鞭还两剑,不收你的利息了!”收鞭闯出人丛,一溜烟般如飞溜走。从此隐居,再也不理闲事。

  白石道人气炸心肺,狂冲猛刺,伤了两人,却又被隆呼雅图挡着,玉罗刹叫道:“你还不快快回来与我们联手,想找死么:“白石道人双瞳喷血,偏不闯回,被隆呼雅图联合几个高手一阵猛攻,险象环生,几遭不测,卓一航何萼华双剑抢救,卓一航这时的武功已在师叔之上,一连几招达摩剑式,怪异狠疾,伤了几人,抢到白石道人身边,玉罗刹看了也暗暗称赞,但亦怕他有失,急忙杀开条路,又和白石道人等联在一起。

  这时天龙派的溜走于前,霍元仲溜走于后,风砂堡这边,实力大减。激战中卓一航又叫了两声“练姐姐!”玉罗刹忽道:“一航,好好护卫你的师叔,不要让他再给人伤了。”卓一航忽听得她出声答话,如奉纶音,不暇细想,慌忙答道:“是!我听姐姐吩咐,不能再让师叔给人伤了?”白石道人双眼翻白,几乎气死!何萼华连问他两声:“爹,你的伤碍事么?”他也如听而不闻,闭嘴不答。何萼华见他神色骇人,低低对卓一航道:“爹似是疯了。咱们紧护着他!”卓一航点了点头,一柄剑夭矫如龙,不离白石道人身后。

  玉罗刹嘱咐了卓一航之后,一声长笑,脚尖一点,身子突然腾空飞了起来,从成章五等人的头顶飞越过去,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向神大元猛刺,神大元吓得慌了,回身一避,反手一抓,神大元的野狐拳本来也是武林一绝,厉害非凡。可是玉罗刹自到塞外之后,潜心研习师父所留下的剑谱,剑法已到出神入化之境,神大元扑前一抓,被她乘势一剑,直透后心,神一元要待走时,又被她朝着后心一踢,顿时呕出黑血,仆地身亡!

  玉罗刹哈哈笑道:“风砂堡主,神家兄弟比你如何?你尚不如进退,我可要大开杀戒了!”成章五怒道:“我岂是畏死之人!”竟然迎着玉罗刹剑尖,挥掌猛击!

  玉罗刹肩头一缩,左手轻轻一带,成章五脚步不稳,踉踉跄跄的冲过一边,转眼之间,玉罗刹又刺伤了数人,成章正心中大痛,叫道:“你杀伤我一众兄弟,我与你是除死方休!你不必手下留情,杀过来吧,我死也得与众兄弟同死。”玉罗刹身形快极,霎忽之间,又伤了几人,成章五追之不及,想与她拚死,也不可能。

  玉罗刹忽然笑道:“风砂堡主,我何曾杀了你的弟兄?”成章五愤怒之极,望着满场翻滚呻吟的弟兄,大声喝道:“你这魔女还说风凉的话儿!”纵身追她,忽听得一阵木鱼声响,“阿尔陀佛”之声在耳边响了起来,成章五纵目一望,只见一个和尚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沉声念道:“阿弥陀佛,冤家宜解不宜结,请快停了干戈斫伐之声!”

  成章五邀来的天山南北高手,有过半认识这个高僧,不禁同声呼道:“晦明师!这魔女杀人如草,请快来相助!”玉罗刹微微一笑,道:“岳鸣珂,原来是你!”

  众人见玉罗刹和晦明师招呼,更是吃惊。晦明师击了一下木鱼,合什说道:“阿弥陀佛,两边都停手了吧!”

  晦明师到天山已有八年,武功既是深不可测,人又谦和平易,天山南北英雄无不服他。见他一说,纷纷跳出圈子,只有成章五还不肯干休,披头散发,狠狠追击,要和玉罗刹拚命。晦明师合什喊道:“堡主住手,她并没有说错,你手下弟兄,并无一人丧命。伤了的我替你救,请瞧在贫僧面上,住手了吧!”

  风砂堡主愕然住手,道:“伤得如此之重,还能个个都救活吗?”晦明师道:“她虽号称魔女,其实心中却还存着一点慈悲。她的剑尖刺的都是关节;虽然不能起立,却非致命之处。我有上好天山雪莲配制成的碧灵丹,开水内服外敷,痛楚立失,不须一个时辰,便可行动如常。”

  晦明师取出了数十颗碧灵丹,交与未伤之人,叫他们一同救治伤者,片刻之后,果然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玉罗刹笑道:“鸣珂,这次又是我遭人骂,你充好人了。你别得意,将来我还要与你比剑!”

  成章五忽然向玉罗刹兜头一揖,长叹一声道:“今日我方知天外有天,这香堂我决把它散了,从此不再争强!我还要谢你手下留情!”

  晦明师笑道:“瞧,这不是有人向你道好了?”回头向卓一航笑道:“这里事情已了,贫僧也该走了!你们这对欢喜冤家,也该和好了吧?”话刚说完,忽见玉罗刹面色大变,厉声喝道:“卓一航,你这武当派的得意弟子,还不随你师叔回山去么?”卓一航骇道:“姐姐,你听我说……”碍于白石道人父女在旁,不好解释那晚之事,呐呐说道:“姐姐,不管你对我如何,我已是决心终老边荒,追随你了!”玉罗刹冷冷一笑,忽见白石道人双颊火红,突然朝她一揖!

  玉罗刹一闪闪开,冷笑道:“我乃邪派魔女,怎敢受武当五老之拜!”白石道人哑声叫道:“这一拜是谢你相救之恩,但我也不白领你的情。我们本来要一航回山掌门,现在我一肩担起,将他让与你了。一航,从此你与武当派两无干系,终生服侍你的练姐姐吧!”卓一航嗫嚅说道:“师叔,这是什么话?”

  白石道人携了女儿如飞奔跑,玉罗刹连连冷笑,何萼华却回头道:“玉罗刹,你可得好好待我大哥,不要逞强欺负他!”玉罗刹微微一愕,欲待问时,何萼华已随白石道人奔出。

  卓一航呆若木鸡,他受紫陽道长栽培抚育,虽然十多年来,因与玉罗刹相恋之事,为同门所不谅,可是一心都还想报答本门,岂料白石师叔却要把他逐出门墙,这怎能不令他心痛。他却没有想到,他的掌门,有由同门公决,才能免掉。白石道人根本没有权力将他逐出门墙。

  玉罗刹又是一声冷笑,卓一航如梦初醒,奔上去道:“练姐姐,你可明白了么?那晚之事,实在是个大大的误会!”

  玉罗刹心灰已极,想起十多年来的波折,如今头发也白了,纵许再成鸳侣也没有什么意思。玉罗刹的想法就异乎寻常女子,在她想和卓一航谈论婚嫁之时,便一心排除万难,不顾一切。到如今几度伤心之后,她觉得婚嫁已是没有意思,也就不愿再听卓一航解释,,宁愿留一点未了之情,彼此相忆了!

  卓一航话未说完,只见玉罗刹已飘然而去,卓一航狂呼追赶,那里追赶得上?但见天上是耿耿银河,地下是黄沙漠漠,玉罗刹的影子又不见了!

  卓一航失声痛哭,良久良久,忽觉有人轻轻抚自己肩背,轻轻说道:“情孽,情孽!”晦明师一直就跟在他的身后,让他哭得够了,这才出声慰解。

  卓一航默然不语,和晦明师在沙漠走了一程,这才说道:“练姐姐此去,以后相见更难了!”抬头望天,天上双星闪耀,猛然记起,今夜正是七夕佳期,又不禁怅然叹道:“天上鹊桥聚会,人间劳燕分飞,老天爷也未免太作弄我了!”

  晦明师也抬起了头,看牛郎织女星冉冉掠过天空,忽然问道:“你饱读诗词,可记得秦少游咏七夕的“鹊桥仙”一词么?”

  卓一航情怀怅触,低声吟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晦明师道:“可不是么?若她还对你有情,又何必朝暮相处。人间百年,天上一瞬,你若作如是观,则两情相谅之日,也并非地久天长!”两人踏着星光,穿过沙漠,牛郎织女星升起了又落下了!

  经过风砂铁堡一战,白发魔女威名远播,天山南北,无人敢再惹她,但大漠草原,却也再难见她的影子,她已隐居天山南高峰,最初几年还一年一度到唐努处作客十天八天,传飞红巾武艺,以后就难得下山了。

  卓一航送晦明师回到天山北高峰后,便回到慕十塔格山驼峰之上,辛龙子出来迎接,告诉他道:“数月之前,有一个白发满头的女子,攀上驼峰探望。”辛龙子道:“我怕她毁坏仙花,上前喝问。她轻轻把我推开,对仙花看了好久,叹息几声,面上忽又现出微笑,终于走了。这女人好奇怪,师父,她可是你的朋友么?”

  卓一航怅然太息,过了好久,忽叫辛龙子上前问道:“你依实告诉我,你可知道这两朵仙花什么时候才开吗?”辛龙子道:“我问过爹爹,听爹爹说也许要五六十年!”

  卓一航道:“好,将来我死了之后,你也要守着这两朵仙花。”辛龙子满腹疑团,见师父目中蕴泪,神色奇异,不敢发问。

  是夜,又是淡月疏星之夜,卓一航独上驼峰,凄然南望,避遥见南高峰高出云表,在那变幻的云海之中,似乎有一个人也在向他遥望。

  卓一航叹了口气,十数年来情事,一一在他心头掠过:黄龙洞的初会,明月峡的夜话,武当山上的纠纷,大沙漠上的离别,历历如在目前,有忏悔,有情伤,有蜜意柔情,有惊心谣诼,最伤心的是往者已矣,来者又未必可追,所能做的,也只有夜夜在此相望罢了。

  卓一航想得如醉似痴,看着头顶上空的星星,想起飞红巾所转达的玉罗刹的话,只觉玉罗刹就像头顶上的星星,离自己像是很近又像很远,心湖浪涌,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不觉用剑在石壁上刻下了一首律诗,诗道:别后音书两不闻,预知谐诼必纷纭,只缘海内存知己,始信天涯若比邻: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傲寒心!冬风尽折花千树,尚有幽香放上林。刻了之后,放声吟诵,余音袅袅,散在山巅水涯,天上的北极星又升起了!附录:本书涉及的重要历史事实和人物辽饷锦衣卫梃击案魏忠贤东厂西厂东林党顾宪成熊廷弼红丸案杨涟努尔哈赤左光斗袁崇焕阮大针崔呈秀孙承忠高攀龙洪承畴

  辽饷——明朝未年辽东驻军的饷项;又指为筹措这种军饷而加派的田赋银。这里正是指加派的田赋银。万历四十六年“一六一八年”辽东军饷骤增三百万两,宫内虽有积储,但不肯拨发,于是援御倭例,每亩加派三厘五毫,共增赋银二百多万两。以后不断加增,到崇桢末年,辽饷已增至九百万两。

  锦衣卫——明朝的官署名,即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明洪武十五年“一三八二年”设置。原为护卫皇宫的亲军,掌管皇帝出入仪仗。太祖加强专制统治,特令兼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的权力。最高长官为指挥使,常由功臣,外戚充任。锦衣卫所属之镇抚司分南北两部,北镇抚司专理诏狱,直接取旨行事,用刑尤为惨酷。明中叶后锦衣卫与另一特务组织东、西厂并列,活动加强,史称“厂卫”。

  梃击案——万历四十三年“一六一五年”,张差手执木棍,闯进太子“光宗”住的慈庆宫,打伤守门太监。被执后供称得郑贵妃手下太监庞保、刘成引进。时人怀疑郑贵妃欲谋杀太子。神宗与太子不欲追究,以疯癫奸徒之罪,杀张差于市,并毙庞、刘于内廷了案。史称挺击案,与“红丸”.“移宫”二案并称晚明三大案。

  魏忠贤——“一五六八——一六二七年”明官,河间肃宁“今属河北”人,万历时入宫。泰昌元年“一六二〇年”,熹宗即位,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后又兼掌东厂,勾结熹宗乳母客氏,专断国政。天散五年!六二五年”兴大狱,杀东林党人杨涟等。自称九千岁,下有五虎、五彪,十狗等名目,从内阁六部至四方督抚,都有私党。崇桢即位后,黜职,安置凤陽,旋命逮治,在途中畏罪自杀。

  东厂——明成祖为镇压人民和官员中的反对派,于永乐十八年“一四二0年”在京师东安门北设立特务官署,用官提督,常以司礼监秉笔太监之第二.第三人充任,属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由锦衣卫千户,百户充当,称贴刑官;棣役、缉事等官校亦由锦衣卫拨给,从事特务活动,诸事可直接报告皇帝,权力在锦衣卫之上。

  西厂——明宪宗时为加强特务统治,于成化十三年“一四七七年”在东厂以外增设西厂,用太监汪直提督。其人员权力超过东厂,活动范围自京师遍及各地,后因遭到反对,被迫撤销。武宗时宦官刘瑾专权,又一度恢复,刘瑾服法后废。

  东林党——晚明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政治集团。神宗后期,政治日益fu败,社会矛盾激化。万历二十二年“一五九四年”无锡人顾宪成革职还乡,与高攀龙、钱一本等在东林书院讲学,议论朝政,得到部分士大夫的支持,史称“东林党”。他们反对矿盐,税盐的掠夺,主张开放言路,实行改良,遭到在朝权贵的嫉视。熹宗时宦官魏忠贤专政,党人杨涟、左光斗等因弹劾魏忠贤遭捕,与黄尊素、周顺昌等同遭杀害。魏忠贤使人编“王朝典要”,借梃击、红丸,移宫三案为题,打击东林党,更嗾使其党羽造作“东林点将录”等文件,想把党人一网打尽。天启七年“一六二七年”思宗“崇桢帝”即位后,逮治魏忠贤,对大批阉党定为逆案,分别治罪,东林党人所受迫害才告终止。

  顾宪成“一五五〇——一六一二年”明江苏无锡人,字叔时,世称东林先生,亦称泾陽先生,万历进士,官至吏部文选司郎中。万历二十二年“一五九四年”革职还乡,与弟允成和高攀龙等在东林书院讲学,议论朝政,颇得士大夫支持,渐成集团,史称东林党。着有“小心斋札记”、“泾皋藏稿”、“顾端文遗书”。熊廷弼“一五六九——一六二五年”——明湖广江夏“今湖北武昌”人,字飞百,万历进士。万历四十七年“一六一九牛”任辽东经略。当时后金“清”崛起,他召集流亡,整肃军令,训练部队,加强防务。在职年余,后金军不敢进攻。熹宗即位,魏忠贤专权,他受排挤去职。天启元年“一六二一年”辽陽.渖陽失守,再任经略,而实权落人广宁“今辽宁北锁”巡抚王化贞手中,化贞大言轻敌,不受调度,次年大败溃退,他同退入关,后被魏忠贤冤杀。有“辽中书牍”、“熊襄愍公集”。

  红丸案——泰昌元年“一六二〇年”光宗即位后生重病,司礼监秉笔兼掌御药房太监崔文升下泻药,病益剧。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红丸,自称仙方。光宗服后即崩。当时有人疑神宗的郑贵妃指使下毒,引起许多争论,结果崔文升发遣南京,李可灼遣戍。魏忠贤专政时翻案,免李可灼戍,擢崔文升总督漕运。

  杨涟“兵部给事中”“一五七二——一六二五年”明湖广应山“今属湖北”人,字文孺,号大洪。万历进士。官至左副都御史。天启四年“一六二四年”上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次年为魏忠贤诬陷,死于狱中。有“杨大洪集”。

  努尔哈赤“一五五九——一六二六年”即清太祖,姓爱新觉罗,满族。先世受明册封,为建州左卫“在今辽宁省新宾县境”都指挥使,十六世纪后期,由于女真社会的发展,出现统一的趋势。一五八三——一五八八年首先统一建州各部,受明封为都督佥事,龙虎将军等官,更加强了与关内的经济关系。以后又合并松花江流域的海西各部和长白山东北的东海诸部。在统一过程中创建八旗制度和满文。万历四十四年“一六一六年”建立后金,称金国汗,割据辽东,建元天命。天命十年“一六二五年”迁都渖陽,次年进攻宁远“今辽宁兴城”,为袁崇焕击败,受伤,不久即去世。他统一女真各部,在满族初期发展中起了重要作用,故清朝建立后追尊为太沮。

  左光斗“一五七五——一六二五年”明安庆桐城“今属安徽”人,字遗直。万历中与杨涟同举进士。任御史时办理屯田,在北方兴水利,提倡种稻。天启四年“一六二四年”任左佥都御史。杨涟劾魏忠贤,他参与其事。又亲劾魏忠贤三十二斩罪。次年,与杨涟同遭诬陷,死于狱中。

  袁崇焕“一五八四——一六三〇年”明军事家。字元素,广东东莞人。万历进士。天启二年“一六二二年”单骑出关,考察形势,还亲自请守辽。他宁远“今辽宁兴城”等城,屡次击退后金“清”军的进攻。六年获宁远大捷,努尔哈赤受伤死。授辽东巡抚。次年获宁锦大捷,皇太极又大败而去,崇桢授以兵部尚书,督师蓟辽。崇桢二年“一六二九牛”后金军绕道古北口入长城,进围北京,他星夜驰援,崇桢中反间计,杀之。

  阮大针“约一五八七——约一六四六年”明未怀宁“今属安徽”人,号圆海。天启时依附魏忠贤,崇桢时废黜,匿居南京。弘光时,马士英执政,任兵部尚书,与东林,复社为敌。后降清,从攻仙霞岭而死,着有“燕子笺”等传奇。

  崔呈秀“?——一六二七年”明蓟洲人,万历进士。天启初求附东林,被拒,四年“一六二四年”以贪一污革职议罪,乃见魏忠贤,求为养子,相与密谋陷害东林党人。从此为阉党魁首,官至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崇桢即位,令革职逮治,乃自缢而死。

  孙承忠“一五六三——一六三八年”明保定高陽“今属河北”人,宇雅绳,万历进!天启二年“一六二二年”任兵部尚书经略蓟辽,在四年,练兵屯田,修城堡数十,后为魏忠贤排挤去职。崇桢二年“一六二九年”,守通州,后移镇锁山海关,收复永平,遵化等地,四年罢职归里,十一年清兵攻高陽,阖家抗战,城破自杀。

  高攀龙“一五六二——一六二六年”——明无锡“今属江苏”人,字云从,万历进士,熹宗时官左都御史,因反对魏忠贤,革职,乃与顾宪成在无锡东林书院讲学,时称“高顾”,为东林党首领之一,后魏党走狗崔呈秀往捕,投水而死。着有“高子遗书”。

  洪承畴“一五九三——一六六五年”楣建南安人,号亨九,万历进士,崇桢时任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山西,陕、川,湖军务等职,镇压农民军,后调任蓟辽总督,抗击清兵。崇桢十四年“一六四一年”率八总兵十三万人与清军会战于松山“今辽宁锦州南”,大败,被俘降清。顺治元年“一六四四年”从清军人关,次年至南京,总督军务,锁压抗清义军。后受命经略湖广等地,至十六年攻占云南后始回北京,十八年退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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