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朝开夕落只为你一人(木槿朝开暮落各人感悟不同)(1)

青岛木槿花大如碗,今写向阳一枝。田世光《木槿花》

木槿朝开夕落只为你一人(木槿朝开暮落各人感悟不同)(2)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钟葵

木槿有一个古老的名称——蕣,其字义是“仅荣一瞬”,故木槿花亦称蕣花。这种花“向晨而结,建明而布,见阳而盛,终日而殒”,只有一天的寿命。历代文人骚客有感于此,悟出了各种人生哲理。

木槿又名蕣花,出自《诗经》

自称“天下一人”的绘画天才宋徽宗,对花鸟的观察细致入微,他的《写生珍禽图卷》虽全用水墨写出,但无论禽鸟、花草均形神兼备,堪称写生花鸟画的典范。该图卷共十二段,其中第四段绘一漂亮的戴胜鸟站立在树枝上,侧身望向右方,原画无题,后来乾隆题名为“蕣花笑日”。

“蕣花”是什么花?此名最早出自《诗经·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蕣华”“有女同车,颜如蕣英”,“蕣华”“蕣英”即“蕣花”。《说文》云:“蕣,木堇,朝华暮落者,从草,舜声。”“木堇”多写作“木槿”。实际上,“蕣”字草字头下面的“舜”不仅是声符,还是义符,因其花朝开暮谢,古人取其“仅荣一瞬之义”,故称之为“蕣”或“舜”。

木槿是锦葵科木槿属植物,为落叶灌木或小乔木,高3~5米,多分枝,叶三角形或菱状卵形,因枝叶繁茂,是作自由式生长花篱的极佳植物,又名“篱障花”。木槿花大,故又名“大碗花”。单瓣或重瓣,有粉红、白、淡紫、深紫等色,白的古称“椵”,红的古称“榇”。木槿的花期约6~9月,《礼记·月令》云:“仲夏之月,木槿荣。”《尔雅翼》曰:“木槿,仲夏阴而荣,故《月令》取之以为候。”可见古人对此早有认识。朝开暮谢是指木槿单朵花的寿命,晋人潘尼云:“其物向晨而结,建明而布,见阳而盛,终日而殒。”因此古人形象地称之为“日及”。此外,木槿又名“王蒸”“时客”“庄客”等等。观察宋徽宗《写生珍禽图卷》第四段植物的花叶形态,确实很像木槿,尤其是叶子,描绘非常准确,花处在半开状态,可能是重瓣。乾隆将此段题名为“蕣花笑日”,是表明图中的木槿花即将进入“见阳而盛”的最美时段。

《诗经·郑风·有女同车》用蕣花来形容“同车女”之美,既喻其美艳绝伦、不可方物,又喻其美貌短暂、蕣颜易逝。正如陆游的祖父陆佃在《埤雅》中所说的:“《诗》曰‘颜如蕣华’,又曰‘颜如蕣英’。‘颜如蕣华’,则言不可与久也;‘颜如蕣英’,则愈不可与久矣,盖荣而不实者谓之‘英’。”如果一个女人仅有“颜如蕣华”的外在美,肯定还不够完美,而诗人似乎已意识到这一点,在每章的后两句又赞叹道:“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从诗意可以看出,令诗人更难忘的是孟姜的举止娴雅和内在美。不过,此诗中的“同车女”与孟姜是否为同一人,历代注释者有不同意见,在此不再赘述。

木槿花令唐伯虎伤感赋诗

有人认为,《庄子·逍遥游》中提到的“朝菌”就是木槿。《逍遥游》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意思是“朝菌”朝生夕死,不知月有晦朔,“蟪蛄”春生夏死,夏生秋死,不知岁有春秋。对于“朝菌”,历来有两种解释,一种观点认为它是生于粪土上的虫类,状似蚕蛾,名为大芝,见日则死,故不知月之终始。另一种观点认为它就是木槿。如支遁云:“一名舜英,朝生暮落。”潘尼云:“木槿也。”从朝生暮落这一点来看,木槿与“朝菌”确实是相同的,故后来人们又称木槿为“朝菌”。

木槿的朝开暮落,引起了历代文人骚客的关注,又因各人的际遇、修养、心境有差异,得出的感悟也不一样。有人既欣赏其花姿,又感叹其“夭促”和“荣不终日”。如晋人苏彦《舜华诗序》曰:“其为花也,色甚鲜丽,迎晨而荣,日中则衰,至夕则零。庄周载朝菌不知晦朔,况此朝不及夕者乎!苟映采于一朝,耀颖于当时,焉识夭寿之所在哉。余既玩其葩,而叹其荣不终日。”李白也有同感,有诗云:“园花笑芳年,池草艳春色。犹不如槿花,婵娟玉阶侧。芬荣何夭促,零落在瞬息。岂若琼树枝,终岁长翕赩。”白居易见到槿花“荣落同一晨”,联想到人生的种种不如意事:“男儿老富贵,女子晚婚姻。头白始得志,色衰方事人。后时不获已,安得如青春。”号称“风流才子”的唐伯虎实际上也是多愁善感之人,槿花的朝开暮落使他想起生命的短暂,在首任妻子病死、孩子夭折后,他悲痛地作诗一首:“凄凄白露零,百卉谢芬芳。槿花易衰竭,桂花就消亡。……抚景念畴昔,肝裂魂飘扬!”

以滑稽多智著称的东方朔见木槿朝荣夕死,不悲反喜,其《与公孙弘借车马书》曰:“木槿夕死朝荣,士亦不长贫也。”从木槿花开花谢的短暂,得出贫穷也不会长久的“结论”,他的这种逆向思维,可谓另类。

王维观木槿花悟人生无常

白木槿冰清玉洁,不与群芳争艳。元代诗人刘诜赞叹道:“世言朝暮落,耐此十日看。始知洁白姿,颇胜施朱丹。大钧纵万物,尔本羞蕙兰。同类偶自别,亦复得赏叹。勖哉励贞节,相期在岁寒。”明代诗人舒頔也有诗赞扬白木槿:“素质不自媚,开花向秋前。澹然超群芳,不与春争妍。”同时他还认为,木槿花朝开暮落是自然现象,它的生命虽短暂,却依然灿烂,相比那些寿命长而丑陋的“臃肿木”,活得更有意义。

喜欢对花草评头品足的清初文人李渔,以木槿花之一日,比作人生百年的期限,并认为木槿花开花谢有定数,而人生则夭寿无常,从这一点来看是人不及花。他说:“(木槿花)朝开暮落者,必不幻而为朝开午落、午开暮落。乃人之生死,则无一定不移之数,有不及百年而死者,有不及百年之半、与百年之二三而死者,则是花之落也必焉,人之死也忽焉。……此人之不能似花者也。人能作如是观,则木槿一花,当与萱草并树。睹萱草则能忘忧,睹木槿则能知戒。”种花草到李渔这种境界,算是很高了。

不过,还有人比李渔境界更高,他就是唐代“诗佛”王维。王维一生学庄信道,不喜夸夸其谈,其参禅悟道心得大多表露于诗、书、画中。王维是否画过木槿,史籍无记载,但他的《积雨辋川庄作》一诗,曾提及木槿,从而可推断他在蓝田辋川别墅居住期间,曾种植木槿。其诗云:“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诗中“山中习静观朝槿”一句写的是王维深居山中,习养静寂的心性,观槿花朝开暮落,悟人生枯荣无常之理。诗句不仅表现出作者的心境澹泊和离尘脱俗,还流露出隐居山林的闲情逸致,其深邃的意境,唯“高远”可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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