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哲人说：人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理意义上的停止，第二次是葬礼过后社会关系的消失，第三次就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在这篇文章里，每一个字都是我的记得，愿母亲永远活在我的文字中。 ---题记
龙应台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但是我的母亲是在五十多岁，还算壮年的时候，突然去世的，连让我们看背影的机会都没有。
周国平说：人的一生好比是一本书，但自己这本书的前几页和后几页，本人却看不到，或者无法感知。孩子的出生让我们看到了这本书的开头几页，父母的衰老让我们看到了这本书的后面几页。但母亲没有给我看这本书后面几页的机会，就突然去了。倘若母亲备受疾病的折磨，卧床不起，让儿女们尽了一点点孝心，端茶送水，伺候了三年两载，哪怕是几天，儿女们也会心里减少一点愧疚，至少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心里永远背负沉重的十字架，但母亲没有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就突然去了。倘若母亲留下个片言只语给我们以念想，我们也会聊以自慰，但是母亲没有，就突然去了！
史铁生描写失去母亲的剧痛我深有同感！“我们内心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就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们的心撕扯得支离破碎。”我用了整整十年，才从失去母亲的剧痛中慢慢走出来，十年中我不敢听到任何关于母亲的歌曲，不敢看到任何关于母亲的电视剧，不敢想任何关于母亲的点滴小事，一句话，一个字，一闪念都会撕碎我的心！
我的心已经痛苦至于麻木了。我不相信母亲已经离开。几回回梦里寻找至爱的母亲啊，您没有离开呀，原来您只是藏在了一个我们都找不到您的所在。梦里的我，一个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历尽艰辛跋山涉水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最后在遥远的一个古庙中，看到从窗户里透出来一丝光，我走进去找您，果然您就栖身在此处，我大哭着跪下求您快快回家，家里人都在找您啊，我走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夜路，找了您整整一个晚上啊，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娘呀，赶快跟我回家呀，儿女们是不是惹您生气了，不要再生气了，消消气吧，离家出走也不能这么久吧？您惩罚一下儿女们吓吓他们就可以了，怎么能够永远不回家？可是尽管我死拉硬拽着您的衣角，您就是铁了心坚决不回，还说天快亮了，让我赶快回去，让我保密，不要告诉他们您藏在这里，说您在这里挺好的。不要让他们再来找您，打扰您。我绝望地哭得昏天黑地，我的眼泪呀流成了一条河，倘若我的眼泪能够把母亲唤回人世间，我会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呀。我哭呀，哭呀……我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待我还想要说服你感化你的时候，这时已经是公鸡报晓，天已经亮了。为了留住您渐渐隐去的身影，虽然晨曦已经把梦剪成烟缕，我还是久久不想睁开眼睛。
杜鹃啼血猿哀鸣，一叫一回肠一断。在回肠百转、痛彻心扉中，我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妈妈，妈妈就是你今生最亲的人;什么叫失去，失去就是永远不回来;什么叫唯一，唯一就是没有第二个可以替代;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就是你正想尽孝心，老天却生生将她夺去。我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我今生唯一的再也不会有的妈妈永远地失去了，永远回不来了！
时至今日，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一年，她是2001年八月初一离世的。前十年，我不敢回忆母亲，打开回忆的闸门，就会把自己冲垮。长歌当哭，须在痛定之后。如今痛定思痛，回忆我的母亲！我先来回忆一下母亲的模样：五十多岁，身体微胖，患有高血压，脑血栓病，两鬓已经染上白发，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如今的中秋佳节是法定的节假日，假如不是疫情，路途再遥远，也无法阻挡游子回家的脚步。世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游子与家乡之间的距离；最浓的乡愁就是“古道西风瘦马”；最温馨的画面就是“小桥流水人家”；最伤心的人就是在天涯的“断肠人”。我上大学时，那时候还没有中秋节假期，只有春节假期才能回家。有一年春节回家，妈妈说还给我留了一块中秋节的月饼，怕弟妹们发现偷吃了，在柜子里藏着，我到柜子里左翻右翻遍寻不见，最后在柜子最底层发现一个包裹，里三层，外三层，一层层打开来，最外边是布，里边是报纸，叠成了好几层，最后一层一层揭开才看见了这块圆圆的月饼，我掰开一块儿让妈妈吃，妈妈不吃，我再推让，妈妈说：“你再不吃，我就生气了！”我一听这话，怕妈妈真生气了，于是连忙咬了一口，却啃不动，原来从中秋到春节四个多月，月饼水分已风干，硬得像一块铁板，我脱口一句：好硬啊！妈妈回头问什么？我看到妈妈期待的眼神，她是想给女儿一个惊喜的，我怎忍心说出口？于是赶忙改口并笑着说：“我说特香！”妈妈心满意足地忙去了，转回头我的眼泪却偷偷地流了下来，这哪里是一块月饼啊！这分明是沉甸甸的母爱呀！儿行千里母担忧，在中秋月圆之际，母亲是如何牵挂、思念着女儿，母亲从来不说，想这一块小小的月饼如何载得下母亲博大深沉的爱女之心呀？
四年大学生活转瞬即逝，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郑州一所中学教书，这也是我的决定。本来家乡有一所省重点高中要我回去，而且回去后可以照顾家人，爸爸想让我回去，但当妈妈知道我想留在郑州后，就说你不要顾家，以你为主，我们不能拖累你，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呀。而且妈妈劝说爸爸，不能太自私，不要阻拦我。于是我留在了郑州。
我的妈妈是个无私伟大的母亲。她对儿女们从来都是民主教育。儿女们的婚事，她绝不干涉。我们姐弟四人的婚事都是自己决定的，她老人家只是参谋一下，并不想从中谋取什么钱财，而是把儿女的幸福看得高于一切。
我本来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一定可以接母亲长长久久在郑州住。妈妈住闺女家天经地义。可事实是妈妈只在我生儿子的时候，来郑州住了一个月就回去了。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而且救了我儿子一命。
儿子刚生下来时是在晚上十点，那时本准备顺产，但脐绕颈出现紧急情况，胎心已经不能坚持。紧急决定实行剖腹产，据婆婆说医院让签字保哪个时，我老公难过得流下了眼泪。这时突然又遭停电，医院又紧急用了发电机发电，先是打麻药，半小时后，我只听见手术刀吱吱的声音，又过了半小时，孩子顺利降生，但却没有哭，医生倒提着拍了几下，孩子象征性地哭了几声。护士抱给我看，说是个男孩，你亲一下孩子吧！我看到孩子满脸血丝，有些害怕，用嘴唇碰了一下孩子。然后就抱出去给爸爸、奶奶和姥姥看，医生给我缝合伤口。大家看到母子平安，都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母亲就让婆婆回家休息，老公也被单位叫走，母亲照顾我和儿子。就在他们走后不多时，母亲告诉我，孩子脸色发青，口吐白沫，必须叫护士看看。由于我刚做完手术不能动，母亲就把护士叫来，护士一看，说由于剖腹产耽误了时间，对孩子脑部造成了损害，导致缺氧，孩子必须马上住院。我让护士帮忙给老公打电话，老公正在开会，赶快回到医院。当时医院规定孩子住院需要另外再交五百元住院费，才能治疗。老公一时没有准备，手头拿不出来，要临时去找人借钱，但是借钱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不交钱，孩子就不能治疗用药，孩子还在生命线上痛苦挣扎。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幸亏我留了五百元应急钱，让老公回家取过来，交过钱，孩子住到了儿科。我在产科，母亲照顾我，婆婆照顾儿子。老公负责取药，和医生沟通。有一次，我看到母亲眼睛红红的，在望着窗外，我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说虫子飞进眼睛里了，把眼睛揉红了，我也就当真了。
我一直没有见到儿子，五天后，在我一再坚持下，母亲扶着我去儿科病房，竟带我走到了高危儿救护室，看到儿子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小脚上插着输液管，我急忙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在普通病房住。老公告诉我，普通病房床位紧张，临时挪用，别担心。我竟然傻乎乎相信了。又过了七天后，母子出院，出院后婆婆才告诉我，当时有多危险，医生说儿子再晚半个小时，后果就不堪设想，那天回家取钱交过住院费后已经是下午6点，医生已换了衣服准备下班，又紧急给儿子进行会诊，母亲怕我知道后影响产后恢复，偷偷哭了好几回，我才知道母亲那天眼睛红肿的真正原因，要不是母亲细心早发现，儿子……所以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也给了我儿子生命！感谢母亲！
母爱好比大海一样博大深沉，女儿还没有报答您一瓢水，您就走了，您为什么不给女儿机会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每一个字都像锥子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神情恍惚近乎麻木地问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就在前一年，我在四川峨眉山许下了三个虔诚的愿望，第一个就是父母健康长寿呀，难道老天没有听到吗？母亲的牙齿特别好，听人说这是长寿的特征之一，我一直相信妈妈会活到七老八十，耄耋之年，没有问题的呀……妈妈呀，你怎么这么狠心呀？
母亲一辈子受苦，没有享过一天清福！母亲年轻时很漂亮，大眼睛，双眼皮，有着白皙而细腻的皮肤，个子比我高，我遗传了母亲的好皮肤和父亲的好性格。母亲姊妹六个，她是老大，下面五个弟弟，据说由于上代人比较勤快吃苦，刚刚攒下一点家业，盖了几间房，正好赶上划成分，就划了个富农。是被打击的对象。妈妈小时候家里很穷，全家人只能喝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即使这样，妈妈也只能喝最上面的那一层，因为下面的较稠，要留给她的五个弟弟。妈妈小时候上不起学，就想上几天夜校，学费是五分钱，妈妈不认识钱，错把五角当五分拿去交，被姥爷罚跪了一整夜。妈妈后来学唱戏，她虽然不识字，但师傅一句一句教，她聪明，学得很快，唱得很好，长得又漂亮，还是个主角呢！但有一天演戏时，听说姥爷正被批斗，站在缸沿上，妈妈伤心难过，觉得大人如此受辱受苦，自己却还在又唱又跳，从此就不去唱戏了。放弃了一条较好的人生之路，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嫁给我老实巴交的父亲。我爸是个党员，成份是中农，我妈说跟着我爸才算过上了平静的生活。算是没有挨过整。
2000年冬天，母亲患脑血栓住了几天院，当时我的孩子才刚刚一岁，又怕耽误我工作，她连告诉我都没有，我连一天都没有去照顾。以前上学时，妈妈怕我耽误学业，生病从不告诉我，这次她又怕我耽误我工作，又没有告诉我。我多么内疚啊！她虽说有点小病，但这个年龄也算正常，不至于这样就走呀。她去时才刚刚五十多岁。儿女们都刚刚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在该享清福的时候，妈妈去了！
娘是孩子头上的一片天，娘是孩子脚下的一块地，娘就是孩子的天和地。没有了娘，在孩子心里就等于天塌地陷一般。人说，有娘就有家，有娘就有根。多少次回家我却在门外徘徊，不忍心走进家门，因为心里空落落的，酸楚楚的，我内心深处的心灵之家已然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它的外壳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是个没娘的孩子了！即使我不再是个孩子，但只要还有娘，便多少可以有点孩子气。可是呀，儿从今再也没有了娘。妈妈呀，您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您，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妈妈呀，您是巢，我是小鸟，没有了您，我的家在哪里？妈妈呀，您是铠甲，我是战士，没有了您，在枪林弹雨中我只能自己编织自己的防弹衣……
娘在，家在，祝福有妈妈的儿女们多多珍惜和母亲相伴的每一天！
我的母亲是世上最无私，最伟大的母亲！她却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古人说“父母俱存，兄弟无故”，是人生一大快乐。那么，母亲亡故，特别是突然亡故，让亲人们没有任何心里准备，则是人生的大痛苦。没有经历过长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谈人生。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当我们拥有的时候，我们不懂得珍惜；当我们懂得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再拥有！当我们年轻时，我们不懂得；当我们懂得时，我们已经不再年轻！只有失去过的人才会真正懂得珍惜所拥有。倘若母亲活到现在，陪伴父亲在老家安度晚年，相依为命，儿女们心里该是多么踏实呀！
最后我为母亲写几句祭文：申家长姐，幼年饥寒，忍饥挨饿；及长时，为成分所累，忍辱负重；嫁至栗家，宽人律己，刚强有志；勤俭持家，养儿育女。鞠躬尽瘁，未有闲暇。正值壮年，溘然长逝。儿女痛心，捶胸顿足，扼腕叹息，无力回天。谨以此文，聊表纪念。吾母安息，子女敬上！
愿母亲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活在我的文字中！
【作者简介】：栗爱芳，女，本科，郑州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学高级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生平最喜欢做的两件事：写作、教学。最喜欢的两种职业：作家、教师。其中一种愿望和职业已经实现，成为深受学生喜欢的语文老师。现在最渴望的是实现当作家的夙愿。最崇拜的作家：古代苏东坡，当代周国平。最喜欢的女作家：林徽因、杨绛。最喜欢的一句话是女作家林徽因说的：人活着是为了体验那些还没有体验过的美好。工作之余喜欢把人生体验定格于笔端，写写小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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