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屈全绳
今天是癸卯年大年初一。年年岁岁过初一,不如今年初一乐。
陆游《杂感》云:
天际晴云舒复卷,
庭中风絮去还来。
人生自在常如此,
何事能妨笑口开?
陆放翁此诗似释我意。尽管疫情还在漫延,今日四件事不妨我笑口一开。
其一,要通了93岁高龄的老指导员穆洪千的拜年电话。
穆老是1946年扛枪的老兵,参加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平叛剿匪,1962年又参加了自卫反击战,后来还担任过阿里军分区侦察科长,副司令员,是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和高寒缺氧的生命禁区走出来的功臣;夫人虽小他几岁,也是年过米寿的老大姐,夫妻双方在乌鲁木齐一家干休所离休。
为给穆老拜年,我先后用军线、地线、手机打了六通电话。真是六六大顺,第六次终于要通了。
穆指导员是为打造和建设共和国流过血汗的战士,给他拜年的电话要不通,我心里妨佛同他经历的历史隔了一堵墙,堵得慌!
晚上九点钟电话总算打通了。穆老浑厚的声音,像是从历史隧道里传出来的洪钟大吕,在我耳畔久久环绕,让我十分欣慰。
每年春节,我都要给穆老拜年,还因为他是为我过河搭桥的首长。1965年初,团政治处调我帮助工作时,他没说一个不字。我任班长、排长都没到职,怕人说三道四,两次想回连队,都被穆指导员制止。他只有一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如果他那时候卡我一下,拧我一把,我的历史很可能改写。
施恩图报非君子,知恩不报是小人。60年过去了,穆指导员对我分文不取,烟酒不沾,我对他的敬重和回报,在收入《月满昆仑》那个集子里的那篇文章表达了。
其二,要通了中央美术学院原副院长叶毓中教授的电话。我们俩是新疆军区、乌鲁木齐军区政治部的老战友。他从四川美院被特征入伍,是宣传部创作室的专职画家;我在政治部政治工作作研究科供职,虽然认识并无过往。但此公的报国之心令我起敬,他不止一次的说:“我穿着军装,死也得像个战士一样死在战场!要不白拿军饷、白穿军装于心不安。”后来中苏虽然交恶但没打起来,他被中央美院看中,只得脱了军装。听说他很倔犟,“文革”批判“二月逆流”时,好几个人要叶毓中把柜子里的旧书处理掉。
叶毓中问:“因为旧非要处理吗?”
对方说:“‘破四旧’就得破彻底!”
叶毓中说:“在坐的都是解放前出生的,我年龄最小,也是旧社会出生的。如果要破彻底,干脆把我们都毙了!”众人先是愕然,后来苦笑一阵子,宣传部的旧书保留下来了。我的印象叶毓中就是个埋头作画的人,从不与人论争长短。他的画作蜚声海内外,在国外几所大学任客座教授,但为人处事的调子很低,这也是我为他撰写艺术评论的原因。
其三,同老战友游成章通了电话。老游是1968年的河南兵,入伍后在“高原劲旅”戍边,“生命禁区”使他患了重症肝病。后来任解放军报驻新疆军区记者站记者,为宣传神仙湾哨卡功不可没。担任新疆军区宣传处长、乌鲁木齐铁路局军事代表处政治部主任时,因病退休。之前一直带病坚持工作,之后手中的笔也没有停下。休息之前被医生认为肝病晚期的游成章,二十多年来调整心态,调整生态,身体状况一直保持得很好。乌鲁木齐封城两个多月,他安之若泰。夫人田女士是医生,也是游成章生命中的贵人。今天晚上和75岁的游成章通电话得知,他不但没有被“阳”,而且声音洪亮,根本不像个久病之人,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其四,我和妻子以及两个孙女,给儿子过了个生日。儿子出生于四个虎年前的大年之一,是骑在虎头上落地的。今年这个生日让我高兴的是,他作为医生,举全科之力诊治新冠患者,有两个92岁的危重病人,硬是被他们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了。他出差期间,他爱人居然在家里把95岁的奶奶抢救过来了。我今天破例同他开了一瓶茅台酒,他们俩对生命的敬畏,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破例为儿子敬了一杯酒。尽管我不胜酒力,喝下去并不是很舒服,但心里高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不知道明年大年初一我在哪里,如果还在成都,趋此四乐而为之,夫复何求!
癸卯年正月初一于解甲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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