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龙:“人”和“口”是简体字,还是繁体字?——细梳语言符号的繁简问题,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繁体字上面一个口字?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繁体字上面一个口字(申小龙人)

繁体字上面一个口字

申小龙:“人”和“口”是简体字,还是繁体字?——细梳语言符号的繁简问题

中文系17级小辛同学来信:

【奇奇怪怪的想法】 随着语言工具性的增强,文字的简化成为全球性的趋势,各种文字都不能免俗。我个人把英语的简化形式分为三类:

改写:children变为kids;

砍去结尾:mathematics简化成maths,再后来更简化成math;

去掉双写字母:traveller变为traveler。

之后我发现每一种文字的书写长度、笔画数和简繁没有必然

“it”是原生词,“program”又是简化词;

“齉(nàng)”和“爨(cuàn)”不是繁体字,“人”和“口”也不是简化字。

如果文字是按照一定逻辑规律发展的,人们最初造字词的时候为什么给不同的字做了相差那么大的繁简设计?出于整齐美观的视觉追求难道不是应该“缩小贫富差距”吗?

小辛同学的想法,的确“奇奇怪怪”。我们梳理分析一下。

1.人类语言符号本质上不存在“繁简”问题

“children变为kids”,实际上是child和kid两个词的关系问题。从语音形式的近似看,两个词好像有点词源关系,但其实这是两个来源不同的词。

kids 最初指山羊的后代,后来才指人类的后代,而 children 一词另有古老的渊源。

两个词在在表达上也有分工。kid用在不正式的场合;如果用在正式场合,是幼小山羊的意思。kid多指熟悉的人,有亲切的意思。kid如果用来称成年人,会有贬义。这些含义,child都没有。

其实,人类语言符号本质上不存在“繁简”的问题。也就是说,人类语言符号的构成,主要的考虑是符号的理据性和符号之间的差别性,而不是长和短。

同学们可能会说,语言中有许多缩略词,不就是因为太长了而缩略的吗?

缩略词的确反映了语言符号的工具性要求:不能太长,长了说起来不方便。但尽管有mathematics简化成maths这样词缩减的例子,缩略词的原型,大都是词组,即符号的组合。缩略词主要不是为了减低语言符号(词)长度的“臃肿”,而是为了增强语言符号的“概念化”功能。

还有一种情况,和缩略词异曲同工,就是语言中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些词,为了图省力,它们的词形都很短。例如英语中的the、of、to、and、a、in,包括小辛同学说的it,还有you、that、he、was、for、on、are、with、as、I、his、they等。这些词在英语词频中占前20名。

汉语虽然是单音节语言,音节本身已经简化为声母加韵母,在词形上长短对比不明显,但从使用频率最高的10个词来看,它们大都是单韵母:

的、了、是、一、不、我、在、有、他、个

有趣的是,这些字用汉字记录下来,笔画也很少。

我们可以说,因使用频率太高而简化形式的语言符号,都经过了漫长的历史演化过程。在我们现在讨论语言符号“繁简”问题时,它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人类语言符号为什么不“计较”符号形式的长短?因为语言符号的构成已经使用了“最简方案”。

2.人类语言符号构成的“最简方案”

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发展出高度概括的符号能力。

我们可以想象,一只早期类人猿用AB叫声表示觅到食物,用CD叫声表示遇到危险。当它同时见到食物和猛兽时,它会迅速发出ABCD或CDAB,甚至AD或CB这样的叫声,表示“食物与危险兼有”。

如果它最终用AD来表示这个意思,那么原有的AB和CD叫声就进入一个新的系统,分别表示“有食物而无危险”和“有危险而无食物”。

这三种叫声都具有复合性。它们分析出了更小的意义元素,即A——食物,B——无危险,C——无食物,D——危险。于是语言系统逐渐产生了孳生能力,儿童可以用复合的方法,第一次讲出他未曾听到过的话语。语言系统由此成为一个开放性、创造性的系统。

当人类语言中有意义的单位越来越多时,这些单位的形式会越来越相近,它们的发音越来越听不出差别。人对声音单位的分辨能力是有限的。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人类语言符号的形式将本身没有意义的音素进行排列组合,形成新的符号形式。这样将有限单位做无限排列组合,大大提高了符号形式的创生能力,适应了人类交际日益增长的符号需求。

由此可见,人类语言的符号系统,本身就是人类智慧采用“最简方案”的结果,所以符号形式本身是不再存在“繁简”问题的。

当然我们的语言知识是有限的。人家萨丕尔就告诉我们,契努克语中有这样一个词:inialudam,意思是“我曾经过来把它给她” 。密西西比河流域阿尔贡巾语支的佛克斯语有这样一个词:ehkiwinamohtatiach(i),意思是“然后他们一起使(他)从他们那里不住脚地逃走”。

居住在美国犹他州西南干旱高原上的印第安人,他们的语言中有这样一个词:

Wiitokuchumpunkurüganiyugwivantüm(ü)

这个词的意思是“将要坐着用刀子割一头母牛(或公牛)的人们”。

这些无论在意义还是在形式上都“繁”出我们常识的词,说明人类的语言理论面对无限丰富的语言现实,永远只能满怀敬畏,战战兢兢。

3.人类语言符号的“繁简”变化主要表现在词音的趋简上

词音的趋简,与词的形态变化趋简不同。如印欧语发展的一大趋势是格变系统的简化。在古印欧语中一共有7个格(称格、属格、与格、受格、离格、处格、具格),到古日耳曼语中,离格、处格、具格消失了。到中古英语,受格和与格也消失了。在现代英语中格变系统进一步削弱。但词法形态的简化,主要表现在具有特定语法意义的词形消失,对词的形式的繁简影响不大。

词音的趋简,主要表现为词音中音素的失落。张世禄先生总结的汉语语音发展规律,就和词音中音素的失落有关。例如:

起首辅音的失落和复辅音的单化;

浊音声母的清化和鼻音声母的简化;

鼻音韵尾的简化和闭口音的消失;

塞音韵尾的失落和开音节字的增多;

韵母中元音的混同化和呼等的简化;

音节里元音的逐渐占优势和音节结构的单纯化;

入声的消失和声调种类的减少;

声调上平仄短长关系的消失和轻重音的趋于重要地位。

这些规律大部分都引起词音的简化。

4.文字的繁简,在拼音文字不是问题,在汉字是简化字引起的问题

以上我们说的都是语言符号的繁简。而小辛同学说的“齉(nàng)”和“爨(cuàn)”不是繁体字,“人”和“口”也不是简化字,这不是语言符号的繁简,而是文字形式的繁简。

拼音文字不存在繁简的问题,因为拼音文字是记录口语词的,它只是尽可能忠实地反映口语词的形式。

汉字是表意字,的确存在着繁简的问题。

小辛同学说:“人们最初造字的时候为什么给不同的字做了相差那么大的繁简设计?出于整齐美观的视觉追求难道不是应该‘缩小贫富差距’吗?”

其实汉字字形如果没有“贫富差异”,那么字与字就区别不大,难以清晰分辨,阅读理解的效果就差。汉字的笔画组织一方面要“望文生义”,便于阅读,另一方面又要便于书写,因此汉字在发展中一直进行着繁和简的平衡和博弈。

但小辛同学说的“齉(nàng)”和“爨(cuàn)”不是繁体字,“人”和“口”也不是简化字,这不是汉字演变中自然发生的繁简问题,而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国汉字简化后引起的概念问题。

汉字简化是对常用汉字进行简化。简化字出来后,不仅它们对应的原字成了繁体字,而且所有没有简化的汉字都称“繁体字”。

小辛同学说“齉”和“爨”不是繁体字,意思是“齉”和“爨”没有对应的简体字,所以不是繁体字。其实繁体字指的就是传统汉字。“齉”和“爨”都是繁体字。

换句话说,有的繁体字有对应的简体字,更多的繁体字没有对应的简体字,因为这些字不常用,不需要简化。

小辛同学说“人”和“口”也不是简化字,其实“人”和“口”虽然是常用字,但它们的笔画已经很简单,也不需要简化了。

说到这里,同学们可能有点“烧脑”。我们就这样说吧:

简化字是对常用汉字中需要减少笔画的字进行简化。

简化字的原型就称繁体字。

所有没有经过简化的传统汉字,也都称繁体字。

我们可以这样说,在简化字出现前,没有“繁体字”的概念,只有汉字的概念。简化字出现后,传统的汉字就统称繁体字。

这样一来,就出现让小辛同学“奇怪”的事——

“人”和“口”这些未经简化的汉字,都自动归队“繁体字”。

因为它们没得选。

这些既可以出现在简体文本中,又可以出现在繁体文本中的字,叫什么字?

汉语缺少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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