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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心迢递宦情微 浮世集宦情

乡心迢递宦情微 浮世集宦情

我嫁给了一个太监。

在最美的年华里,我踹了皇帝夫君,自毁了容貌,毅然嫁了他。

两支红烛,一方喜帕,就是我们的婚礼。

1

韩卓遇到江念的那年,萧景阁已经十岁了。

小小的孩子谁都不黏,整日里就跟在韩卓后面师父长,师父短地叫着。

韩卓在宫里是服侍小侯爷的内侍,本当是他对萧景阁毕恭毕敬,可韩卓从来都不吃皇家这一套规矩,私下里把萧景阁给治得死死的。

萧景阁虽是侯爷,可宫里没什么人管他,先帝下了旨意把他接到宫里,供他吃穿不愁,并且每日有专人接送他入皇家私塾,平日便也没人管他,若不是韩卓在,估摸着这孩子早已野得没边了。

今日他逼着这孩子在院中练武,手里拿着根柳枝缠绕的鞭条,招式不连贯就抽一次。

萧景阁瘪着嘴,颇为哀怨地看着他,韩卓不吃这一套,手里啃着个苹果,大爷似的坐在一边,哪有奴才的样子?

江念便是这时从殿外一棵歪脖子树爬到围墙上的,看到这一幕也不管如今的自己是何模样,当即露出半个身子指着韩卓大骂起来:“天杀的狗奴才!侯爷也是你这东西可以爬到头上去的?”

韩卓看那姑娘穿着,并不是宫女的衣服,但也算不得华贵,心下了然。

当今皇上因为陆泽相助篡位篡得极成功,奈何掩盖不了他是个蠢才的事实,府里大把的姬妾全带进了宫里,有些地位的,说得上名字的都封了妃嫔美人,说不上名字的皇帝也懒得去封号,在宫里的地位也极其尴尬,勉为其难算得上半个主子。

而这姑娘大抵便是皇帝妻妾里的一位,不足为惧。

韩卓看了看她,也不理,继续折腾萧景阁。

这一举动惹恼了江念,二话不说从歪脖子树上滑了下来闯了进去,把半大的孩子搂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再练下去。

“狗奴才,还不给本姑娘跪下?”

2

韩卓平日里当着众宫人的面对萧景阁装得毕恭毕敬,萧景阁也借此机会有模有样地使唤他,但每每使唤过后,萧景阁的下场也可想而知,自是被韩卓折腾得哭爹喊娘。

奈何他爹娘早早就入了土,变成两堆白骨,再如何喊也没人搭理他。

如今来了一个小娘子把萧景阁搂怀里,指着韩卓鼻子大骂,萧景阁心里颇为爽快,一边假意哭着一边朝韩卓吐着舌头。

韩卓没入宫之前也是个性子急躁的,谁惹他便能把人给揍得跪下来叫爷爷,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指着鼻子骂,也懒得再装下去,当即拿了根绳子把江念嘴给堵上,双手绑着吊在了房梁之上。

跷着腿把萧景阁唤了来,让他头顶着半桶水在那扎马步,“臭小子,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这娘们可以救你,你再想偷懒,下场和她一样。”

韩卓起身离开,萧景阁便顶着半桶水和江念大眼对小眼,直到深夜,韩卓才过来让萧景阁去睡觉,把江念给放了下来。

江念早被吊得没了力气,依然恶狠狠看着韩卓,在心里把韩卓给千刀万剐了一遍,韩卓见这丫头还敢横,于是接着开口恐吓她,“你知道我没入宫之前是做什么的?”

江念没说话。

“我做过土匪的,杀人越货,谋财害命,就没什么恶事是没做过的。所以啊你给爷爷听着,你今天要是把看到的说出去,你这条小命也就没了。”韩卓故意放狠了语气。

江念只不过听说那住在宫里的侯爷白白嫩嫩,甚是可爱,才跑过来想着偷偷看上一眼,不想竟遇到如此作威作福的恶人,江念还是个小姑娘,被韩卓给吓傻了,自然不敢到处乱说。

把江念给放走后,躲在屏风后的萧景阁才出来,不满地同韩卓道:“你上次吓一个小太监,说你是逃出来的囚犯,在宫外杀了不少人,看谁不顺眼就杀谁,现在又说你是个土匪。”

“可你不是的。”

韩卓不是土匪,也不是囚犯,他曾经是死去多年的萧大将军萧逸身边的军师,萧逸拜把子的兄弟。

运筹帷幄,退敌千里。

如今却被困在这一方小小宫闱里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护住萧逸唯一的骨血。

3

韩卓总觉得这些年不过一场梦罢了。

当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北境相安无事,他和萧逸年少纵马,对酒当歌,那时他看着萧逸意气风发,少年风流,舞最好的剑,娶最美的姑娘,是他亲自背着自己的妹妹上了花轿,把她交到萧逸手上。

如今故人早已不在,而他顶着一副早就残破不堪的身躯苟活于世。

当真是一个笑话。

韩卓平日里总笑着把萧景阁给制得服服帖帖的,依稀之间依然是年轻时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可是人不能不服老。

他已经老了,心老了。

他又像往日里那样喝了些酒,散着发,脱了內侍服穿了一身当年战场上的黑色劲装,在殿外那莲池边舞剑,剑起剑落间水花翩飞,直至有人走近,他才旋身入了树荫中遮挡身形。

他看到两个内侍抬起一个麻袋扔进池子里,那麻袋里发出了女人的呜咽之声。

“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娘娘让我们除了她,宫里少了个采女也不会有人过问的,记得把嘴放牢点。”

年长些的内侍还不忘教训另一个,声音极小,但韩卓练过武自然耳力极好,等那两个内侍走了以后,本不想管这宫中阴私之事,但听了麻袋里发出的声音极为熟悉,恍然间想起了那个被他吊了数个时辰的小姑娘。

到底使了轻功旋身入池,把那麻袋给捞了上来。

麻袋被韩卓给割裂,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江念第一眼便看到了韩卓,那时的他墨发披散,眼眸中染了几分疏狂与醉意,便如一个混迹江湖的浪客,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江念这一眼似是看痴了去,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才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小女孩没见过什么世面,放着嗓子嚎了出来。

韩卓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如此能嚎,当即把江念的嘴捂住,在她耳边道:“你再嚎一声我把你给扔回去。”

江念终于住了嘴,被韩卓给捡了回去。

先帝当年知道入宫做了太监的人是韩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景阁住的地方便只留了韩卓一个,其余的宫女太监被安置在殿外的屋里,萧景阁也极少传召,似乎一个韩卓就可以把他照顾得很好。

江念如今是第二个留在殿里的,不过是因为江念在他人眼里早就成了一个死人,若被放出去照宫里那些女人的手段,依然免不了被人杀了的命运。

韩卓让她顶替了一个前日里投井了的宫女的身份,对外说自己与她结成了对食。韩卓大把年纪,还算不上是个男人,不想竟白捡了个便宜媳妇。

4

如今来了个江念,萧景阁便把江念当作了挡箭牌。

整日里韩卓要收拾萧景阁时,萧景阁便往江念身后躲。

江念瞧着萧景阁年纪小,把他护得紧,韩卓打不得骂不得,萧景阁小时候就好赌,不好好练武,江念来了就拉着她让她陪自己掷骰子。

韩卓十分无奈,自己年轻时好赌,因而赌艺也极其精湛,后来在军里带头赌博,被萧逸给结结实实揍了一顿,便不敢再赌。

等他入了宫,打着当年不让他赌,现在就带着他儿子赌个够的心思把萧景阁活活训练成一个小赌鬼。

毕竟没想过萧景阁为了赌不思进取到如此地步,萧逸的棺材板快要因为他压不住了。

萧景阁叫韩卓师父,江念如今顶了个韩卓对食的名义,萧景阁便大着胆子喊江念师娘。

然而,韩卓从来都不是个好相与的,虽说江念比萧景阁大上不少岁,可在韩卓看来,不过是又领了个孩子回来罢了,平日里任两个孩子瞎胡闹,但该收拾也毫不心软。

江念原来只觉得他是一个土匪当了太监,欺到主子头上,可当她真的与这俩人接触时才猛然发觉,这俩人不似主仆,更似……父子。

这重重宫闱里的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更何况如今连皇帝都换了一个,先帝曾对萧逸有愧,但如今的那个傻子皇帝却没有。

就连曾经身为采女的江念也因为不甚窥探了后宫女人的阴私之事招来杀身之祸,一个没有实权甚至还是个孩子的侯爷在这宫里注定会被引火烧身。

这火烧得极快,这一年北疆送来一个挂名公主欲与朝廷交换人质,以保边境和平。

狗皇帝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子女推出去,手就伸到了萧景阁这边。萧景阁的父亲曾是一朝将军,当年拼死一战将北境打退,即便后来几年北境依旧不安分,萧逸余威仍在,派萧逸的儿子萧景阁去再适合不过了。

圣旨还未下,朝中已然传得沸沸扬扬,萧景阁从一些小太监嘴里得知消息,哭着去找了韩卓,然后问他:“师父,是不是这里的人不要我了,想把我送走啊?”

韩卓这次是真的发了怒,当即冷着脸命人把那多嘴的太监杖毙,抱着萧景阁用这辈子最温和的语气哄他,“不会的,有师父在呢。”

他说完随即起身,整个人周遭全是杀气,“他们若是敢动你,我让他们所有人全都给萧逸陪葬!”

江念在一旁陪着萧景阁,见韩卓如此心中却是一震,韩卓以为吓到了小姑娘,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就像哭一般的笑来,伸手摸了摸江念的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景阁就托付给你了。

“小姑娘啊,我不求你能让他完全逃离宫中斗争,只求你给他一方安稳之地,让他知道不管怎样总是有人疼他知他的。”

江念那时候挺想哭,也异常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韩卓不管是不是土匪,他都是一个好人。

于是她只能点头,哪怕她知道自己这个小人物连保护自己都成问题,更何况还要保护一个孩子?

但她却觉得这一诺宛如千斤重,若不答应,她这辈子都无法安寝。

5

韩卓去找了丞相陆泽表明身份,并做了一个交易。

那便是去做陆泽的幕僚五年,五年里他要去护住萧景阁的平安。

韩卓的名声在多年前便已然盛传,他是萧逸身边的军师,谋略才智从来都居于人上,萧逸年幼时和韩卓相识,后来助萧逸打了几场胜仗,只因他排兵布阵用计都是一等一的,许多人都知晓了韩卓的本事,想拉拢他劝他入朝。可惜他永远只用一个理由回绝:大丈夫当谋国谋家,而并非为了一己私欲倾轧于朝堂斗争。

如今他却用自己的盛名去触碰曾经最厌恶的权利争斗,以此换萧景阁一生的平安。

这于陆泽来说是一场极划算的交易,陆泽于是找了一个藩王庶子去代替萧景阁。

江念却因为韩卓当初的话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哪天出了什么事,韩卓找来一只兔子供她和萧景阁玩耍,江念似乎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也开始学起韩卓的语气逼萧景阁练武,然后萧景阁在院中练剑,她就坐在一旁抱着兔子等韩卓回来。

后来韩卓隔几日都要去一趟相府,韩卓有一日回来得极晚,萧景阁被江念哄着睡下了,而江念抱着兔子坐在台阶上,红了一双眼,韩卓回来时,怀里先是蹦进了一只兔子,然后又蹦进了一个像兔子般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抱着他,眼泪鼻涕故意蹭得他衣服上到处都是,哭得极为凄惨,“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韩卓自萧逸死后一直冷心冷情,只把所有的耐心与柔软给了萧景阁,如今他却又想分给面前的女孩。

他于是笑了,“我还养了你们两个赔钱货,怎么可能不回来?”

江念还是哭,抽抽噎噎的,韩卓对小女孩的心思也不清楚,本想劝她别哭,可江念哭着哭着却忽然勾着韩卓的脖子踮脚亲了他的脸,韩卓整个人都呆了。

而江念却哭着跑了,留下韩卓站在那良久没动,然后才终于反应过来,“江念!你这小娘们胆儿肥了?敢调戏到你爷爷头上来?”

这一吼,把原本睡得正香的萧景阁给吓醒了,而江念假装听不到,继续哭着把门砰地关上。

韩卓找她算账反倒吃了个闭门羹。

韩卓这一辈子啊,人心大底猜了个透彻,可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如何想的却浑然不知。

6

江念自那日亲了韩卓后,胆子大了,脸皮也跟着厚了起来。

她似乎知道韩卓拿她没什么办法,任韩卓如何用吓唬孩子的手段吓唬她,江念都不怕了。

那时已然冬日,院中的红梅开得正盛,江念喜欢极了红梅,每日总要摘上几枝开得正盛的放在房里。

今日那束开得最好的红梅在最高处,江念踮着脚怎么也够不到,却有人伸手轻而易举地把那束红梅摘了下来,“城外有座雁荡山,种了满山的红梅,若以后你自由了,大可去那里看看。”

“你就不能带我去吗?”江念不客气地接过那束红梅。

江念见韩卓依然一副懒懒散散,谁也不想理的模样,忽然就怒了,但有气无处发,脑子一热,也不知羞地说了出来,“我觉着我好像看上你了,既然你都对外说我是你的对食,那你不如就真把我当你的对食算了。”

本来气定神闲的韩卓被这话吓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扶住了梅树才稳住自己的身形,思前想后了许久,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因为事儿太少才整日胡思乱想。

于是把粗使宫女拦在殿外,把殿里的活计全推给了江念。

江念这下傻了眼,开始后悔自己多嘴,把那小心思告诉了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宫中眼线众多,韩卓如今帮陆泽做事也有人能探查到些许,不过韩卓入宫是隐瞒了身份的,当年的北境萧逸未曾找到尸身,却有人把韩卓的尸体给带了回来,当然那尸体不过是韩卓找的替身。

没人能想到陪在萧景阁身边的是韩卓。

自然而然陆泽的政敌们坐不住想倒腾点乱子出来,跟踪韩卓的那些个蠢材也被韩卓发现没能留下活口。

有黑衣人闯进来想把萧景阁掳走,萧景阁毕竟在韩卓手下练了几年武,弄出的动静足以让江念听到,那时候韩卓不在,江念便大声呼救,奈何宫里的其他人全被支开了。

江念在混乱中只能把萧景阁死死护在身下,也不顾黑衣人险险要落下的剑,幸亏韩卓回来得及时,把那黑衣人捅了个对穿。

“谢谢你。”韩卓忽然一把抱住江念,颤着嗓音道,“谢谢你用自己的命去护着这孩子。”

7

韩卓知道江念定然是守信之人,如今,她当真不顾自己去护着萧景阁,韩卓除了欣慰更多的却是后怕。

如果他回来得晚了一点,他不敢想象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那小姑娘正在梳妆镜前梳发,韩卓靠在门边等她梳完,江念看到他直接道:“头发太长了,不好梳,快过来帮我把头发梳顺。”

韩卓今日心情甚好,没和小姑娘计较,上前接过梳子帮她梳发,韩卓手法极其熟稔,梳完了顺手给她绾了个发髻,用发簪斜斜插入那乌发之中。

韩卓忽然觉得这发簪似乎旧了,应当有支更好的发簪来配她。

“你怎么会绾发?”江念奇道。

“我妹妹小时候头发都是我帮她绾的,后来她嫁给了萧逸这小子,出嫁的时候也是我替她梳的发。”韩卓已不想再瞒着江念自己曾经的身份。

江念也早已猜到韩卓不是土匪,他有一个异姓妹妹,是韩家旧主挚友的女儿,挚友已死,而那姑娘就成了他名义上的妹妹,他妹妹嫁给了大将军萧逸,那么他就是萧逸身边那个曾经名冠长安的军师韩卓。

年少风流,智绝无双。

然而终究是慧极必伤,当年再如何风光无两,现在却只是一个内侍。

他应当是个再骄傲不过的人。

江念眼睛却是湿了,她怕被韩卓发现,低着头把韩卓赶了出去,韩卓却以为自己向小姑娘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把小姑娘惹生气了。

后来,韩卓每日里都会来给江念梳发,有日韩卓把自己精心挑选的用红玉制成的梅花簪插在了她的发间,被萧景阁发现,萧景阁嘴向来欠抽,大声道:“师娘,师父都送定情信物给你了,你什么时候和师父拜堂成亲?”

可想而知,萧景阁挨了顿打,江念也不拦了,心中欢喜地摸着那簪子,忽然觉得若是这么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江念的身份终是被有心人查了出来,她曾是皇帝的人,哪怕从未得到皇帝的宠信与垂青,仍然顶着这样一个名号。

一个连容貌都记不得的人,皇帝也懒得管,陆泽的政敌透露了消息,那个曾经想杀江念灭口的人自是得把江念揪出来,江念曾经听到宫妃密语要对怀孕着的容妃下手,被发现从而引来了杀身之祸。

宫里有人开始说,萧景阁身边内侍的对食曾是皇帝的女人。

韩卓想把江念送出宫去自此远离长安,却不想江念却是不愿,韩卓也铁了心要把她送出去,那姑娘于是就站在他门前站了一晚上,寒凉入体,生了场大病。

8

韩卓给江念喂药,江念苍白着一张脸,眼睛红肿着,明显是哭过的。

“你不走我怕我没办法护住你,这宫中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听我的话,我今天就安排人把你送走,以后天高海阔,你不会再困在这么一个方寸之地,不是很好吗?”韩卓难得极有耐心地劝她。

江念依旧摇头,从锦被中伸出手拽住韩卓的衣角,“我小时候经历过一场战乱,那时候我除了想活着没有什么是在乎的。我做过乞丐,女扮男装当过杂役,被人侮辱过,唾骂过,每日里能吃上一顿饱饭,有一件衣服遮寒也是极满足的。

“后来我被长安最大的歌舞坊收留,当今皇上还没即位时把歌舞坊新收的姑娘全带了回去,虽说我从来未被宠信过但有一方安寝自然觉得是好的。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作皇帝的女人,他的女人千千万万,自然瞧不上我这么个长相普通的姑娘。

“我这一辈子没什么人对我好过,经受的冷眼与嘲讽也不在少数,所以若有人对我好,我总试图去抓住,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如此好的人,好到我没办法去离开你。”

说到最后江念的眼里蓄了泪,“韩卓,你能不能答应我让我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韩卓再如何对感情木讷,江念的这番话到底让他明白,这小姑娘是真心的,只是这样一个真心太重,他承受不起,他缓缓抽回手,“小姑娘啊,我已经老了,甚至还不是一个男人,你如此的执着只会把你的一生毁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脚步竟显得有些踉跄。从萧逸死的那一年,他净身入宫的那一年起,他的结局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没办法去更改,只因他的骄傲他的自尊都不容许这样。

那天夜里江念用匕首把自己的脸划了,脸上血痕交错,划得看不清本来模样,被发现时血已经流了满身。

“江念!你这是想做什么?”韩卓猛地把江念扯进他怀里。

江念声音小得像幼猫呜咽,“韩卓,现在不会有人认出我了,不要把我赶走。”

韩卓蹉跎了半生,见过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可唯独这个姑娘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心里留下独有的印记。

往后,一生都难以消散。

江念的脸算是毁了,曾经笑起来极为明艳的女孩子再也不会笑了,那疤痕贯穿在脸上已经看不出她究竟是何表情。

她用一张脸换取了在韩卓身边不再离开,一个面容已经毁了的女人又有谁能探究出她是否真的就是江念?

韩卓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向来爱美,顶着这么一张脸该是怎样的绝望呢?

他不知道以后等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离开了她,她该如何去嫁一个喜欢她的男子,欢欢喜喜地过一辈子?

也许他曾经对这个姑娘未来所有的期待……再也没办法实现了吧。

他到底是亏欠了她,这辈子还不清了。

9

江念在韩卓面前对这副脸浑不在意,韩卓看不清她是否在笑,只知道她用极轻快的语调同他说:“韩卓,你说你是无根之人,觉得与我一起会把我毁了,那么我就划伤自己的脸,没人再敢要我,你若也不要我,我就是真的毁了。一个无根,一个无颜,当真再相配不过。”

韩卓觉得这姑娘可真傻,他不敢给她任何承诺,只俯身吻了她,同她道:“我不过一具残破身躯,却空有一腔热血,说来也着实可笑,我当年就应该追随萧逸死在北境的,只是我不能容许那时的自己轻易地去死,我要做的还有很多。”

男儿当死于沙场,他苟且偷生,受尽屈辱,不过是为了萧景阁,他是萧逸的骨血,是自己妹妹的儿子,自己名义上的外甥,他应当看着萧景阁平安长大。

等萧景阁可以独当一面之时,他就无愧于萧逸了,可以安心地下去找他,不需要有丝毫留恋。

可现在却偏偏多出一个江念。

韩卓这一生啊,本当是个随性洒脱的人,只可惜,他一生都被俗世绊住脚步,萧逸用忠义捆缚他,江念用爱情桎梏他,直到最后,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这几年他应当对江念好点,对萧景阁更加严厉点,等他走了以后,萧景阁也该有足够的能力护住江念一生安稳。

他终究娶了江念,江念顶着他妻子的名义,往后萧景阁当对她尽孝,江念若不愿也可离开长安,让萧景阁派人偷偷护着她一辈子。

他们的婚宴极为简单,两支红烛,一方喜帕,唯一的见证者就是萧景阁。

半生蹉跎,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不想,他到头来还能娶妻。

他的妻子啊,原本他是当妹妹来养的,可是她太执着了,执着到葬送了自己的后半生,他除了娶她,别无他法。

后来的几年,他把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柔情都给了她,江念在他眼里一直是个孩子,他会为她梳发,为她描眉,为她摘下院中最好的那束红梅。

萧景阁十四岁时,小小的少年已然长成,虽然依旧稚嫩,但韩卓坚信,如今的萧景阁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护住自己。他于是告诉了萧景阁当年的一切,萧逸如何在北境杀出一条血路来,如何被家国抛弃,又如何用自己与数万将士的性命换来边境太平。

韩卓同他说:“萧景阁,以后你会遇到许多的人,他们也许会让你谋反,也许会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被这个国家给害死的。但你要分清所有的善恶是非,你要记住,你的父亲一辈子都在守护自己的国家,倔得像头驴,没人能拉得回他,愚蠢得可笑。

“我不需要你像你父亲那样,为了国家葬送自己的一切,可你依旧需要将忠义铭刻于心。”

萧景阁善赌,也决定了赔上自己的一生去赌,这是他自己选的路,韩卓无法干涉,只让他以后莫要有让自己输的机会。

孩子长大了,也拎得清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可是江念比萧景阁大上许多,他却仍觉得江念在他眼里一辈子也长不大。

他请陆泽向皇帝要来圣旨,嘉和六年,也就是明年萧景阁满十五岁时,他和陆泽约定的五年结束时,让他出宫自立府邸。

10

韩卓在最后终于带江念出宫去了城外的雁荡山,看他曾经承诺给江念的满山红梅。

彼时正逢新雪,而那红梅潋滟了满山,眼中所剩只有白雪,红梅,以及那个站在他身侧娇娇小小的女孩。

天地寂寂,落雪无声,无边的红与白相互交织,世间唯余他与她。

江念戴着面具,韩卓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很开心,开心地拉着他的手在开得最艳的那株梅花上刻下他们的名字。

她摸着那名字上的刻痕,声音明媚如莺啼,“明年,后年,以后的许多年,你都要带我来一次,看这树上的刻痕,它会长长久久存留在梅树上,我也要长长久久地与你一起直至那刻痕消逝。”

刻痕永远无法消逝,他和她也永远在一起不会分离。

韩卓愣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她:“江念啊,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再不能带你来雁荡山,那你会如何?”

“你要是真离开了,我就离开长安,天南地北都去看看,总能找到你的。”江念声音依旧欢快。

韩卓听了这番话终究放了心,小姑娘会离开,走遍天南地北,萧景阁的人定然会在暗中跟着她,她一个人会过得很好。

可韩卓却不知道,此时若是摘下面具,他定然会看到江念是在哭的。

要是哪天他真的离开了啊,她会去找他,生死相随,长安城外的世界太大,而她的心却太小,容不下那么大的锦绣河山。

她一直知道他从来没想过活下去,当年他拼尽所有逃了出来,保住了这条命,自认为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后来他又净身入宫,曾经有多风光,曾经有多骄傲,如今顶着这么一个残破不堪的身体,就有多屈辱。

论道义,他早该与萧逸共死,论傲骨,他一身风骨早就在入宫那年尽数磨尽。

这么一个人,江念用小情小爱困不住他,他终有一日会离她而去。

萧景阁出宫自立府邸那日,韩卓一夜没睡,脱去了内侍服,换上年少喜欢穿的黑色锦袍,头发束起,眉目依稀是那个洒脱的少年郎。他最后吻了江念,笑得极为释然,“我今天要去完成自己多年未完成的夙愿,我等了许多年,如今终于等到了。我可能会晚点回来,不用等我了。”

可韩卓那日却再没有回来,也再不会回来。

他一人独自来到萧逸墓前,服了毒,去赶赴一场多年前的约定。

他没能死在战场,可到底苟活那么多年,终于,护住了他想护住的一切。

尾声

韩卓死后,只让萧景阁告诉江念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知道韩卓已经死了,却平静得极为反常,她同萧景阁道:“小鬼,我知道你师父不在了,带师娘去看看你师父吧。”

于是萧景阁带江念去了韩卓坟前,那边还有两个坟,是萧逸和他的妻子。

韩卓为了两个已死之人,为了他所谓的道义,终究把江念给抛下了。

江念忽然笑了起来,她看着那无名之墓,缓缓走上前,将头靠在墓碑之上,“韩卓,你走得可真洒脱啊,抛下了你的徒弟,抛下了你的妻子,什么都不管的就这么死了。”

“韩卓你想走所以我没办法拦住你,我也从来没想过拦住你。”她平静出声,双手却死死抓着那墓碑,指尖已然有血冒了出来。

萧景阁想拉开她,而她却自己站了起来。

她上前一如萧景阁年幼时那样,摸了摸少年的头,如今萧景阁身量已然拔高,江念要踮着脚才能摸得到,“小鬼,师娘要走了,你师父想你师娘早日离开长安,莫要留在这里碍了他的眼,所以你师父不要你了,师娘我也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你得一个人走下去,不要害怕啊。”

萧景阁红了一双眼,赌气般的道:“你们不要我了就全走吧,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江念拍了拍少年的肩,随即转身离开,没有回头,似乎没有任何留恋。

当晚,萧景阁的人亲眼看着江念出了长安后直直跳入了护城河里。

江念被捞上来时已然气绝,可手上却死死抓着一根玉簪。

那年江念的脸还是好着的,韩卓买了根梅花形状的红玉簪,借着替江念梳发时,插在江念的发间,恰恰被冲进来的萧景阁撞了个正着,连声起哄。

韩卓恼羞成怒,萧景阁因此挨了一顿打,而江念摸着那发簪,满心欢喜,嚷嚷着要韩卓打徒弟时下手轻点。

那当真是他们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奈何当时明月仍在,当年满山红梅依旧盛开,故人却终究难以归还。

作者| 花下客

原标题:《浮世集: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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