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坡是我家乡的官名,听奶奶说,解放那年,为了感谢共产党,父辈们就把村名改成向阳坡了,一颗红心向太阳嘛。

   今天我不想说村子的光辉历史,只想写写我的街坊邻居,那些可爱的婶娘们。

   小的时候,父母忙着上班,没人照顾我,我便被父母送回老家,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那会儿土地还没有承包到户,整天的劳作都是以小队为单位,白天上工,晚上回家就是睡觉。农忙是季节性的,春秋两季最忙,冬夏就很闲在。依稀记得我们的村里那会儿没通电,缝粘连补都在煤油灯下进行,爷爷是队里的饲养员,吃罢晚饭就离开家去队里了。奶奶那,踮着小脚,忙着烧炕烧水,添煤油。还不忘给我们这些小鬼准备些嚼头,诸如煮玉米,炒瓜子啥的。寒冷的冬天,夜特别的长,奶奶家就成了婶娘们的集合地,妮儿,二蛋,兰子和妞妞也跟着自己的娘,挤在火炕上。婶娘们纳着鞋底,缝着鞋帮,嘴还不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扯着闲话,大到两口子干架,小到XX家丢了一只鸡,都是她们的话题,学李老汉骂人,王寡妇走路,那屁股一扭一扭的,说到兴头上,妮儿娘还专门下地秀了一把,逗得婶娘们笑瘫在炕上,半天直不起身子。笑声震的房梁仿佛都在颤动,我时不时的抬起头瞅瞅,生怕房顶掉下来砸着自己。

   劲民婶子刚嫁到向阳坡,还不到一个月,她就住在我家隔壁,弯弯的眉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脸上一对儿酒窝,别提好看了。劲民叔在外村教书,一周才回来一次,劲民婶子自己在家呆的没意思,也常常来我家串门。因为是新媳妇,害羞有点抹不开。自然就成了这帮婶娘调侃的对象,二蛋他娘的嘴最浑,逼着劲民婶子交代:“劲民亲过你没,都亲的那里呀,教教这些大老娘们,让我们也学学。”她的话引起一阵哄笑,劲民婶子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下,她含着羞垂下了头,像一朵妖艳的桃花,美极了。

   奶奶一般不插嘴,任由她们笑闹,锅台上放着双耳黑瓷罐,罐口摞着三四个蓝边白底大瓷碗,奶奶就守着这一瓷罐开水,一会儿给这个婶娘斟一碗,一会儿又给那个婶娘斟一碗。婶娘们接过冒着热气的开水,咕嘟咕嘟几口就见底了,从没见她们道过谢,好像这些就是奶奶应该做的。我痴痴地看着奶奶满头的银发,脑后绾着髻儿,被雾气萦绕的身影,渐渐地匀开,升腾了,正如安徒生笔下,卖火柴小女孩的奶奶那样慈祥。

   我们几个小孩子,规规矩矩地坐在炕的最里边,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听大人说着似懂非懂的闲话,慢慢的熬不住了,东一个,西一个进入了梦乡,不知道婶娘们多会儿散去的,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枕头上搁着下巴,看着奶奶忙进忙出的身影。仿佛她一晚上都不曾睡去,我赖着不起,奶奶也不催,实在憋不住了,才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顾不得套袜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厕所奔去,奶奶满目溢着爱,看着我乐了。

   二蛋家门口的大杨树,是村里的祖先,奶奶都不记得它的年代。村里的大人都说那棵树能通天,常有神仙来往,嘱咐我们不许攀爬。二蛋和他哥最淘了,偏不信,悄悄地爬上去折树枝玩。也许是真的有仙人吧,一脚踩空,摔折了胳膊,村里人说是扰了仙人的清静,把二蛋踢下来了,听得我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瞧都不敢往树那里瞧,二蛋也老实多了,从此再也没碰过那树。那树茂盛的生长着,树冠几乎罩住二蛋家的院子。夏天的夜,天空晴朗得像一汪水,半轮弯月,渐渐地升起来了,柔和的月光透过大杨树的枝叶,斑斑点点地散落在我们身上,小星星眨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我们在树下追逐打闹着,摔倒了,层破点皮,呲牙咧嘴的就地坐会儿,站着起来接着打闹,空旷的大地是我们的舞台,银铃般的笑声在村里久久回荡。

   也许是有叔叔伯伯坐在旁边吧,婶娘们的说笑明显收敛了很多,她们摇着蒲扇,拉着家常,谈论着地里的庄稼,如果来场雨水就好了,秋后一定能有个好收成,多分些红利,给孩子们置办些衣服。说起了衣服,二蛋他娘转了话题,抱怨二蛋和他哥太淘气,整天的爬高溜低,一双鞋穿不了一个月:“害得老娘每天夜里磨手指,拆了东墙补西墙,没有那多布料呗,唉!”深深地叹息,透着无奈;“我们老大家又断粮了,今天早上我家那口子,装了两碗玉粟面给送过去了。”兰子娘探前身体,诡异的说着,许是怕当家的听到挨骂吧。

   “他大伯也真不容易,摊上个病媳妇不说,挨着肩三个半大小子,饿着那个也不忍心不是,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呀!”奶奶的感叹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就是,我们这里靠天吃饭,雨水多了,多收些。雨水少了少收些,甚至还没产量。勒紧裤腰带,那些粮食也吃不到年根儿,人口少的吃的肚肥腰圆,人口多的只能挨饿了。”二蛋娘是个炮筒子,,一点就着。

   “败家娘们,在大街上吵吵啥呀,你算那路神仙,公家的事,你能管得了?能耐的你,当心关你吃牢饭,XX!”二蛋爹急了,冲着媳妇就骂开了。人群里传出几丝窃窃的笑声。二蛋的娘像哑了火的炮弹,蔫坐在一旁再也没出声。

   “我娘家那个庄在搞包产到户,就是把土地包给个人家,多劳多得。他们那里,社里还给通了电那,估计咱们这里也快了。”妞妞娘比较文静,她细声细气的语言,给炎热的夏季送来一缕清风,打了蔫二蛋娘,和那些懒散的老爷们,顿时来了精神,红红火火地议论着,憧憬着。就连二蛋家墙根下的喇叭花,也顿时抖起精神,绽开了花蕾,像深邃的苍穹演奏起了喜乐。夜渐渐深了,我们也玩累了,在大人的招呼中回家了,向阳坡也困了,被月牙儿摇着,静静的闭上眼睛,准备着迎接明天的朝霞。

   自从奶奶离世后,我就再也没回过向阳坡。但那些婶娘们的一笑一颦,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时常半夜笑醒,接着陷入无边的惆怅,真想再回向阳坡一次,寻找儿时的快乐。

古村乡情的散文(向阳坡的婶娘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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