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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早,太阳才刚刚升起,阳光穿过枝叶,在院中投下斑驳树影。
管家刘叔便领着一帮新买来的丫头,在院子里候着。叶成凌一推开房门,见着眼前站着一排丫头,花红柳绿的,晃得人眼花,他昨夜很晚才睡下,此刻额头突突直跳。
“少爷,这些是昨日刚到府里的丫头,您看着挑几个合意的?”
“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我吗?”叶成凌冷着一张脸,语气没有一丝温度,让本对他存了几分好奇,悄悄窥探他容貌的丫鬟们纷纷低垂下了头。
管家刘叔悄悄抹了把额上冒出的汗,忙连连道:“老奴这就带他们下去。”
话音刚落,一抬头,叶成凌已走出几步开外,满院的丫鬟将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直等着他快些出了这个院子。
应着叶成凌的要求,庭院里栽种着许多杏子树。
叶成凌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冷静淡薄,对任何人或事都没有兴趣,却独独钟爱这满院的杏子树。
别人或是喜爱看初春时节那满枝头的杏花,或是好那盛夏里橙黄可口的杏子,但叶成凌既不钟爱那枝头杏花,也不十分喜爱吃杏子。
可阖府上下都知道他有一个习惯,每当初夏青杏子缀满枝头时,喜欢静静站在树下,往往一站就是一天也不许人打扰。
如今恰是青杏子满枝头的时候,清风吹来,空气里便弥漫起一阵青杏子的清香。
叶成凌在即将拐过回廊之际,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他回头去看院中杏树,青杏已颗颗饱满,挂在枝叶间。原来已到了这个时候,他心头漫过苦涩,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年初的时候陛下刚刚钦点了两千匹送往西北边境的战马由叶家马场提供。能为皇室效力,那是莫大的殊荣。叶成凌不敢有丝毫怠慢,着人细心照料马匹。
如今这批马已养得膘肥体壮,眼见着即将要运往西北,为防止这最后关头出什么纰漏,叶成凌更是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去马场上亲自巡视一圈。
2
“也罢,待过了这几日……”过了这几日怎样呢?叶成凌脑中思绪忽地顿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熹微晨光下,杏树旁站着个穿青绿色衣衫的少女,眸光似水,正睁着一双杏眼看着他,少女的眼神里有探究、好奇,还有其他,总之太过复杂。
叶成凌眸光一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此时,少女突然冲着他咧嘴一笑,像是灿烂夺目的阳光照在了饱满的青杏子上,少女的眼中还存留着细碎光芒,叶成凌顿住,寒冷冰封的心猛地一颤。
“等等!”行动先于意识,等反应过来,叶成凌已回到了院中。然后在众人讶异的眼神注视下,走到了那个杏树下的青衣少女跟前。
青衣少女到了这时却是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叶成凌只看得到她细白的脖颈,和乌黑的发顶。
“你,抬起头来。”
青衣少女将紧紧盯着鞋尖的眼,慢慢抬了起来。
是张平淡到让人记不住的脸,除了那一双笑起来的杏眼给她平添了几分灵动,此外毫无特色。
可叶成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唐月。”
叶成凌神色复杂,沉默良久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只留下一句“把她留在我院子里”便匆匆离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自打叶成凌当了叶家家主之后,一贯冷静自持,管家刘叔也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之举。呆愣片刻回过神来,对着院中众人挥了挥手,一众丫鬟便规规矩矩地从角门退了下去。
3
唐月一边收拾着衣物,脑中还想着刚刚叶成凌的样子,周围几个丫鬟围着她叽叽喳喳,有同情可怜她的,也不乏幸灾乐祸的。
“你说你怎么被他选上了呢,以后可够你受的了。”
“是啊是啊,听说叶……”说话的人往外看了眼,见院子里没人,这才接着往下说了去,“听说叶成凌这个人可怕得很,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都不长久,有些人还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便被他逐出了府。”
“你以后到了他身边可要小心点。”
唐月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各位姐姐。”
正好管家刘叔走了进来,众人赶紧散了。
“你,跟我走。”
唐月握紧手中包袱,深吸了口气,跟在刘叔身后出了房门。她们这些都是新来的一批丫鬟,住的是府里西北角最偏僻的一处,离叶成凌的小月轩还有一段距离。
唐月一路上始终默不作声,低垂着头跟在刘叔身后,这让刘叔心里不禁有些满意,不像其他刚一进府的丫鬟,四处打量满脸好奇。懂规矩,知礼数,难怪会被公子看上。
可他哪里知道,她垂首敛眉只是表象,心里却另有一番盘算。一想到以后将要日日面对叶成凌,唐月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一股惆怅来,她该怎么面对那样一个人呢?
叶府庭院植着许多树,一路走来,绿树成荫,环境清幽,好不安静。
两人行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终于到了一处房间。
“这里便是你以后的住处,即日起你就跟着公子,要小心服侍,记住了吗?”
唐月敛眉垂首行了一礼。
“多谢刘叔,奴婢记下了。”
刘叔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到了门口处又顿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出了门。既然是公子亲口留下的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这样想着便笑着走远了。
4
叶成凌出了小月轩却是有些心绪恍惚,不知不觉就到了书房,他在书房呆坐,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下人急急来报说京郊马场出了事。
他恍然回神,窗外已是日上中天,艳阳高照,而他居然在这里坐了一大早上而忘记了去马场巡视,这才匆匆离府赶往京郊马场。
再次回到府上已是后半夜,阖府上下因为主人还未归而灯火通明。他拖着疲累的身子往院子里走,走到院门口,远远地却看见,大开的房门里,梨木桌前坐着一个青衣小丫头。小丫头守着一桌子的饭菜,正打着盹,头一点一点的,像啄米的小鸡。
叶成凌记起了她,唐月,早上那个刚进府的小丫鬟。
难怪一点规矩也不懂,整个府里的丫鬟没有一个是会像她这样的,这般坐在他的房间里。叶成凌嘴边漫过苦笑,因为她们都不敢,也因为他不许。
随行的小厮见着一路上都阴沉着脸的叶成凌,此刻却站在院中央,看着房中烛火下打盹的丫头,眉目一点点变得温和,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叶成凌只在院中站了一瞬,就回过神来,迈步往屋里走。
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在桌前打瞌睡的唐月,她慌忙起身,见来人正是苦等许久的叶成凌,脸上立马就露出欣喜来,杏眼含笑,露出一排细密白皙的牙齿。
“公子终于回来了,奴婢这就将饭菜再去热一热。”
一整日的奔波劳累,加之昨夜并未睡好,此刻他的头脑昏沉,竟觉得这场景像极了一个妻子在等待晚归的丈夫。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但这感觉只是一瞬,很快叶成凌就恢复了清醒。
他冷冷道了句:“不必了。”
便越过唐月往内间去了。
叶成凌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又做了那个梦,相同的场景,只是这次她说的是:“叶成凌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眼神里是带着刻骨的恨意,有熊熊火焰自她眼中升腾,越来越旺,将她整个人笼罩,最后在他眼前化为一片汪洋火海。
叶成凌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窗外月影凄迷,他披衣起身,往院外走去。
月色沉沉如水,洒在院子里,叶成凌却惊奇地看见,不远处的杏树下站着一个青衣少女,正捧着个青杏子往嘴里送。
月色朦胧,斑驳月影在少女脸上跳跃,叶成凌仿若看见了记忆里的少女对他回眸俏皮一笑,将青杏子送入口中,少女的脸随即皱成一团,“呀,真是酸死了。”
有另一个声音同时在耳边回响,“看你还贪吃不。”
少女的娇嗔、男子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脑中。
叶成凌仿若身处梦境,慢慢向前,将眼前之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是你回来找我了吗?小月。”
唐月呆呆站在那里,像一具木偶般任由他抱着,皎洁月色下,她居然看见了冰山一样的叶成凌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来,纯粹而餍足。
如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一切都是一场梦,如果你还是你,该有多好。
5
“公子,我是唐月。”唐月隐在袖中的手握紧,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亲口幻灭一场美梦,未免太过残忍,但她不得不做。
叶成凌如大梦初醒,一把将怀中人推开,唐月几乎要被他推倒在地,往后踉跄数步,才稳住身形。
“怎会是你?”叶成凌神色渐渐恢复清明,眼中含有恼怒。
“我初来府上睡不着,见这树上杏子结得好,有些嘴馋。”她摊开手心,里面果然躺着一颗被咬了一口的杏子。
叶成凌一怔,眼中清明褪去,记忆与现实交叠,让他几乎以为身处梦境。
可他知道她不是她,没有人会是她。
“我院子里的杏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摘!”
叶成凌冷冷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往房里走,身后树下的青衣小丫头满脸委屈。眼前是冗长无边的黑暗,他却脚步不停。她们之间是那么像,可他知道她永远不会是她。
唐月站在原地看着叶成凌进了屋关上了门,才将手里的杏随手往林荫深处一扔。青杏子在黑暗里翻滚,发出轻微声响,很快就停了下来,在漆黑树荫下什么也看不到,就像这月色凄迷的夜晚无人知道它隐藏着什么。
“还真是酸呢。”她轻轻低喃,转身出了院子。
身后寂寂月色,映照出院门前“小月轩”三字。
唐月担心了一晚都没睡好,总怕因为昨晚的事,叶成凌会将她赶出府去。结果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第二日叶成凌神色如常,匆匆洗漱便往马场去了,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没有。
晚上,叶成凌很晚未归,据说是马场那边出了事。唐月很具有作为丫鬟的自觉,还是如昨日一样留好了晚饭等着叶成凌。
当叶成凌踏着一地银灰进门时,看到的还是那样的场景,大概是累极了,这一次他不再计较一个丫鬟堂而皇之地坐在主人的房间里是否逾矩,任由她为自己净面洗手,端上饭菜。
马场的事似乎很严重,叶成凌此后接连几日早出晚归,回来后也是满脸疲惫,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唐月日日瞧着也不免跟着忧心,终于在这天晚上看着双眼乌青的叶成凌,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公子这几日看上去很累,可是马场那边发生了什么?”
她盛一碗汤递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叶成凌伸出的手顿住,眸中一点柔和变为冷冽,“这些也是你能打听的吗!”
唐月连忙跪下,“奴婢也知身份卑微,但……心中担忧公子的身体,这才忍不住。”
语气里有着几分委屈,叶成凌看她跪在地上,昏黄灯火投下一抹剪影,而她将头垂得低低的,露出一抹细白的颈,想到什么,他的心忽而一软。
“罢了,你起来吧。”
唐月这才站起来,脸上还挂着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叶成凌却不由觉得好笑。
“告诉你也无妨。”
“真的!”她笑起来,杏眼弯弯,眸中闪着光,像极了记忆中的那双眸子。
“公子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呢。”
“你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是一句笑语,哪知她脸上神色忽而变得认真,“公子可别小瞧了我这个小丫头。”
原来是今春陛下钦点的那批送往西北的战马染了病,也难怪叶成凌会那般忧虑。
“大夫是如何说的?”
“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夫,却也没有办法,如今马场染病的马是一日多过一日。”他的眉梢眼角不由染上愁绪。
“便没有办法了吗?”
看着因为战马染病而愁眉不展的叶成凌,唐月也跟着难过起来。
“对了,公子我突然想起,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我们村子里起了瘟疫,很多人都染了病,有个游医恰巧经过村子,治好了我们。后来我才听说此人名唤唐隐封,师从神医老人炎溪,公子何不把此人找来。”
神医炎溪的名号谁人不知,只可惜早已仙逝多年,没想到居然有弟子传于后世。不过那唐隐封既为神医老人的徒弟,这么多年却不为世人所熟知,想来也是个隐士,又怎会轻易地让人找到。
叶成凌心头涌上一阵悲凉,难道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偌大叶府从此荡然无存吗?
窗外有月色如水,缓缓流淌,他看着院中杏树在清风中枝叶轻摆,青杏已泛起微黄,忽而惨然一笑。
“公子勿要忧心,唐隐封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青衣小丫头一脸信誓旦旦看着他,叶成凌看着她灿若星光的眼,满腹心绪忽而就烟消云散了。
6
叶成凌在翌日一早就秘密派了人出去,四处寻访唐隐封的踪迹。许是苍天眷顾,三日后果真有派出去的人在距离京城五里外的夏家村找到了唐隐封。
据派出去的人说,那日他赶到夏家村时,正逢上一位妇人难产,眼见着就要一尸两命,正是这位唐大夫出现,不仅成功地帮助妇人生出了孩子,还救了她一命。
叶成凌听完来人的话,立刻马不停蹄连夜赶到夏家村。医者仁心,唐隐封听过事情大概,未有推辞,立马收拾东西跟着叶成凌回了叶府。
隔日便随了叶成凌一同去马场亲自看了染病的马匹,只见一匹匹原本膘肥体壮的马儿,如今口吐白沫,虚弱地躺在马厩里。不过短短十几日的光景马场的马就有一半染了病,眼见还有二十日这批战马就要运往西北,如今……
“先生可看出端倪?”叶成凌心中有一半是真的着急,也有一半是试探。谁能想到,医术精湛的唐隐封不是一个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的老头,却是个青衣束发的年轻人。这般模样的,要说他是个饱读诗书的书生兴许还有人信,但说他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叶成凌心里是不信的。
唐隐封知晓他心中所想,却并未急于去答,只见他绕着马场转了一圈,直到仔细看过了最后一匹染病的马这才笃定道:“是染了疫病。”
不过看了一圈便能确定病症,原来传言并非虚假,叶成凌由衷信服。
“唐大夫可有救治方法。”
唐隐封淡笑,“叶公子不必着急,给我两日,两日之后我必定研制出治疗疫症的方子。”
他说到做到,回了府列了一张单子,着人将单子上的药材备齐,便闭门不出,每日膳食也是下人送到房中。一贯冷静的叶成凌在这两日里也难掩着急,直到第三日一早,唐隐封推门走了出来,将一张药方交给叶成凌。
“照着这个方子配药,然后将药研成粉末加在马儿每日的饮水里,不出七八日这些染病的马就可痊愈。”
那药果真有效,每日饮水是马儿必不可少的,这样过了七日,马场的马基本恢复如常。
眼见着一场危机解除,叶成凌喜不自胜,唐隐封自然是整个叶府的功臣,被叶成凌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招待。
但唐隐封只在叶府又待了三日便要告辞离去。
世外高人,皆不喜拘束,叶成凌知晓留不住,只得备了盘缠亲自将人送到城外。
郊外艳阳高照,山间树木葱翠。唐月站在叶成凌身边,看着那一袭青衫在眼前悠然远去,唇角忽而溢出抹笑来。
她的笑不同于旁人,一笑起来那双杏眼都似缀满漫天星辰,这一点从叶成凌第一次看见她时就发现了,此刻他看着她盛满星光的眼,不由问道:“小月在笑什么?”
“我在想,这个唐大夫真是一个妙人。”
“于我来说,小月也是个妙人。”
唐月从远处收回目光,这才发觉叶成凌正看着她,目光幽远深邃,让她心中不由一紧。
“我发现你总能带给我惊喜,助我遇难呈祥,小月,你就是我的福星。”
他目光灼灼看向她,“嫁给我可好。”
既然老天把她送到了他身边,不管她是不是她,他都不愿再失去。
远处山河葳蕤,草木繁盛,唐月注视眼前之人良久,轻轻道了声:“好。”
7
叶家家主叶成凌要娶妻的消息在京城炸开了锅,众人纷纷揣测这必是有人蓄意散布谣言,毕竟发生了三年前那样的事,叶成凌整个人如今更是变得冷情冷性,如何还会娶亲?
事情的起源要从三年前说起了,那时的叶成凌还不是如今的叶成凌,只是一个被谷小姐收留的落魄书生,最后留在了谷府做了府上的账房先生。
叶成凌虽只是个落魄书生,可这皮相生得极好,后来竟与谷家小姐生了情,谷家小姐更是为了他退了自小定下的亲事,死活要与他在一起。
可这遭到了谷老爷的反对,且不说与谷家定下姻亲的是他的挚交好友,就单说要将自家闺女嫁给一个府上的仆人,这就让他难以接受。
可谷老爷越是强烈反对,谷小姐便越发要与叶成凌在一起。谷老爷一气之下便与好友商量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尽早定下来,岂料这日子还未定下来,谷老爷却突生了一场大病,且病势越发凶险,眼见着一日日严重下去,竟在某日清早突然就去了。
谷家小姐伤心万分,日日以泪洗面,她母亲早逝,如今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那时唯有叶成凌日日在守在她身边,体贴入微,事无巨细,如此足足两月她才从父亲离去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在父亲去世三月后,她主动上门退了亲事,而后答应嫁给叶成凌。
可世事无常,在他们成亲的前一晚,谷小姐的闺阁起了一场大火,因为火是后半夜起的,等发现时已是一片火海,谷小姐便这般命丧火海,叶成凌自那以后便像是变了个人,处事冷峻,为人沉默。
如今事情已过去三年,不曾想再次听到叶成凌要成亲的消息。许多人自是不大信的,可不料几日过去,流言反而愈传愈烈,却并未见叶成凌出面阻止,众人一时之间反倒是拿捏不准这消息的真实性。
这日有好事者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在叶成凌回府途中将其拦住了。
这人斟酌着开口,问出了许多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叶公子,听说……你要成亲了?”
叶成凌本不喜这人当街拦人的无礼举动,却在听到这话时冷峻的眉目舒缓。
“下月十五欢迎这位公子来我叶府喝一杯喜酒。”
问话之人当街石化,直到叶成凌走出很远才回过神来,连忙应道:“一定一定!”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众人纷纷揣测这叶成凌所娶何人,可奈何他一早就在府上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将唐月的消息透露出去。
唐月日日呆在府里却不知外面早已将她议论了个遍。有人说她是朝中某个高官的女儿,叶成凌迫于无奈才要娶她;也有人说是叶成凌终于将那位谷家小姐放下,遇到了心仪之人;还有人说她与那位谷家小姐长得相像,所以叶成凌才要娶她。
唐月自不是朝中哪位高官的女儿,至于是不是叶成凌的心仪之人,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彼时唐月躺在树下的榻上,看着天上白云渐渐向着西北方向移去,心绪一时烦乱得厉害。
她已是叶成凌的未婚妻子,自然不用再干之前的活,府上下人得了叶成凌的命令对她也是恭敬有加,而她只需每日吃吃睡睡,安安分分等着下月十五嫁给叶成凌,可眼见着婚期将近她却愈发烦闷。
“也不知他那边一切进展可还顺利。”
“小月在说什么?”
唐月猛然回神,这才发现眼前叶成凌俊眉朗目,正瞧着她。
“没什么公子。”
“还叫我公子?”
“……”
“叫我……成凌吧。”
叶成凌目光灼灼直直看着唐月,她不得不开口道:“成……成凌。”
“小月且先休息会,待我去处理些事晚点再过来陪你。”
唐月对着叶成凌粲然一笑,依旧是杏眼含春的模样,可一切就要不一样了。她看着叶成凌拐过回廊直至消失不见,这才将手中纸条展开。
“一切皆定。”
8
转眼即到七月,就在离叶成凌成亲还有五日,满府一派喜气之际,西北那边却传回了消息。
之前由叶家马场提供的两千匹战马到了边关没多久就病了,军中医官检查却发现这批马在此之前便是病马。消息一传回京圣上大怒,边关战马事关国家安危,如若敌国在此时犯境,那后果不堪设想,叶成凌当即被陛下一道圣旨下了大狱。
她是相貌平平的丫鬟被少爷求娶,成婚前5日她亲手搅黄这事
因着西北战马一事皇帝忧心不已,所幸不过几日关外又传来书信,幸得一位游医行至西北,听说了此事,那名医者年纪颇轻,医术却极其高明,一剂药方下去当即治好了染病的战马。
圣上阅过书信大喜,意欲封赏那名医者,回信里却被告知,那名医者医好战马便告辞离去,只知是个姓唐的年轻人,其余一概不知。封赏一事只得不了了之。
叶成凌在牢中关了一月有余,圣上对他的判决却迟迟未下,那战马虽已医好,可说到底叶成凌是犯了欺君之罪,圣上思虑数日,最后判了流放岭南。
叶成凌离京那日,城外站着两人,一个青衣小姑娘和一个儒雅俊秀的年轻人。
唐月将一锭银子塞进一个官差手里,“路途遥远请两位官爷喝茶。”
那两个押送的官差自然明白,一边往不远处的树下走,一边道:“快着点啊,我们还要赶紧上路。”
叶成凌看着眼前两人,嗤笑道:“你们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来看我的笑话的。”
圣上仁慈,战马一事并未波及旁人,只处罚了叶成凌一人。他在牢中待了一个月,唐月却并未来看过一次,此刻却和唐隐封站在一起,叶成凌联想此前种种,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我自认待你不薄,可你为何……”
“你不过是因为我像她罢了。”
唐月长着一双与谷月棠一模一样的杏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里面仿若盛着漫天星辰。这一点叶成凌从最初见着她时就发现了,所以才要了她来身边服侍。
后来一日日相处下来他发现,她竟连性情都与谷月棠极其相似,一样的活泼灵动,一样的爱笑,这才动了要娶她的心思,想要永远将她留在身边。
叶成凌神色僵住,眸中渐渐涌上哀痛。
一旁的唐隐封却在此时缓缓开口道:“多少次了我都想杀了你,为她报仇!”
“报仇”二字他咬得极重,叶成凌不可置信看向他,“你是……”
“当年我游历关外,收到父亲书信,匆匆赶回来,想见她一面亲口问问清楚她为何要与我解除婚约,可等我赶到时,她已身处烈火,面目全非,只剩最后一口气。她告诉了我当年之事,是你在她父亲药中下毒。害死了谷老爷还妄图迎娶月棠,叶成凌你不觉得可笑吗?”
泪簌簌而下,叶成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身子剧烈颤抖,“是我对不起她。”
当年他与谷月棠本是心意相通,却遭到谷老爷的强烈反对,他害怕谷月棠嫁给他人,恰在此时谷老爷生了病,他一时鬼迷心窍,悄悄在药里下了毒,害得谷老爷最后殒命。
他以为这事无人知晓,可在他与谷月棠成亲前一夜,她却意外知晓此事,深受打击的谷月棠自觉无颜再苟活于世,一把火点燃了帐幔。
这么多年他夜夜噩梦,总是梦到谷月棠身处熊熊大火,满眼恨意地看着他。
“她为你违抗父命,解除婚约,可你却害死她父亲,更让她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骄阳似火,烤得人皮肤灼热,可又哪里如真正的大火令人苦痛百倍呢。
叶成凌泣不成声,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不在忏悔,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谷月棠与谷老爷不会再活过来了,他也将去岭南,用自己半生赎罪。
“她的尸骨就埋在我院中的杏树下,每年六月初五请你去看看她。”
叶成凌在即将出发前,看向唐月,“我还能再看你笑一笑吗?”
犹疑一瞬,阳光下青衣少女展眉,杏眼含笑,眸中似落满星辰,像极了记忆里的少女于杏树下的娇俏一笑。
叶成凌转身,泪流满面。
9
叶府已是人去楼空,处处萧条,唐月跟在唐隐封身后,踏着一地萧索,走进小月轩,满府凌乱,院中杏树却枝叶苍翠,枝头杏子已橙黄。
唐隐封走至树下,竟是一撩衣摆,就此坐下,唐月知晓他是想与谷月棠单独待会儿,便默默退出了院子。
日上正中,又向西移,直至满头烈日变得晕黄,唐隐封才出了院子。
两人一同出了府门,穿过熙攘人群,一直出了城。远处金光普照,太阳眼见就要落下山头,唐隐封目视远方,迎着夕阳,唐月看见他眼底蓄满水光,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心里不由一痛。
“师父,接下来我们去哪?”
唐隐封从远处收回视线时,眼中神色已恢复如常。
“小月想去哪里?”
“都听师父的。”
“那你今晚可要做好露宿荒野的准备了。”
唐隐封再不停留迈步往前,唐月看着那人青衫落拓,悠然远去,忙跟了上去。
自她五岁那年父母死于瘟疫,她被唐隐封所救那刻起,便决定这辈子都要跟在他身后。(原标题:《青杏满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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