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研读194(论语通读63-杀身成仁的思想源头)(1)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mò)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子张问如何才能行得通。孔子说:“说话要忠诚信实,行事要笃实敬慎,即使到了野蛮的地方,也可以行得通。说话不忠诚信实,行事不笃实敬慎,就是在本乡本土,能行得通吗?

站立时,就仿佛看到忠信笃敬这几个字显现在面前;坐在车上,就好像看到这几个字刻在车辕前的横木上,这样才能到处行得通。”子张把这几句话写在束身的大带子上。

这又是一个很经典的教学场景。那时候不像今天,有手机、手提电脑,很方便。孔子学堂,他们师生在一种紧张快乐的学习氛围里。学生有问,老师随机而发当下开示,学生抄起笔就记在束身的大带上。这可真是日有所进、月有所积,不断进步,天天向上。

“言忠信,行笃敬”,言和行都包括在其中,这是做人处世的行为准则。虽然只有六个字,却言简意赅,挑明了问题的根本和重点。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孔子说:“真正直啊,史鱼!国家政治清明,他像箭一样直;国家政治混乱,他也像箭一样直。真君子啊,蘧伯玉!国家政治清明,就出来做官,国家混乱,就能退缩而藏身。”

这里提的史鱼是卫国有名的贤大夫,他曾多次向卫灵公推荐蘧伯玉,建议罢免弥子瑕。由于多次建议却不被采纳,临死前他告诉儿子,由于我生前不能进贤人退小人,死后不能在正堂治丧,只可以在居室殡殓。卫灵公听到这个消息后,终于采纳了他的建议。

所谓“如矢”,就是像箭一样,形容其直。这个直,真可以说是“危言危行”,不与世移。

史鱼和蘧伯玉,这两个卫国的贤人,风格完全不同。史鱼以直名,不论国家有道还是无道,都保持不变,其直如箭。蘧伯玉则不同,他显得要灵活多了,只在国家政治清明时才会出来做官。如果国家政治混乱,他就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回到内心明哲保身。

对这两个人,孔子评价史鱼时,用了一个“直”字,而评价蘧伯玉是个能收能放、知进知止的“君子”。这个卷而藏之,与前面《子路篇》里“有所不为”的狷介之士意思相通。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孔子说:“可以同他说的话,却不同他说,这就会错失了人才、朋友;不可以同他说的话,却同他说了,这是说错了话。有智慧的人既不会失去人才、朋友,也不会说错话。”

这段话听起来像是经验之谈,孔子究竟是对某个具体人事而说的,还是针对某个历史事件说的,今已无考。可你仔细品品,不论是结合我们的日常生活经验,还是联系历史上许多重大的事件,都有这个失人和失言的情况,有时会因此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影响历史和生活发生变化。

《左传·桓公十五年》记载了这么一件事:郑庄公死后,郑国的政治发生混乱。老臣祭仲在郑国专权,郑国的新君想除掉祭仲,就让雍纠去想办法杀掉祭仲。于是这个雍纠就计划在郊祭典礼的时候动手。不过雍纠娶的夫人,就是祭仲的女儿。他得了国君的指令后,偏偏回家多了句嘴,告诉了家人。

雍姬知道后犯难了,就来找母亲商量该怎么办。她问,父亲与夫君谁更亲呢?她母亲说:天下男人,谁都有可能当你的丈夫,可父亲就一个!于是雍姬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老父亲。祭仲当机立断,先派人杀了雍纠,暴尸街头。这个故事里,失言的后果很严重。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孔子说:“志士仁人,没有贪生怕死损害仁道的,却有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成全仁道的。”

“杀身成仁”这句话激励了两千多年的中国人,在家国危难天下滔滔时,面临国家和民族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能抛头颅、洒热血。

孔子的君子之道,有着鲜明的实践品格,有着最广博的博爱精神和入世情怀,而“仁”则是君子此生此世为人的最高原则。对每个人来讲,生命都十分宝贵,但还有比生命更可宝贵的,那就是孔子提倡和推行的“仁道”。

生死关头,一个君子在面对选择时,一定会临难勿苟免,临财勿苟得。无论是生命还是财利,在仁字面前都是第二义,为了理想、原则都会舍弃。五四时代,当时的青年人,也为一首裴多菲的诗所感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首诗,是把自由,放在比生命的价值更优先的地位。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子贡问如何修养仁德。孔子说:“做工的人想把活儿计做好,一定先要磨快他的工具。住在一个国家,就要侍奉它大夫中的贤者,交往它士人中的仁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句话你肯定非常熟悉,也就是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这其实是告诉子贡,学习和实践仁道其实有方便法门。就像个工匠那样,在干活之前,先要把各种工具准备好,磨锋利,这样做工时才能得心应手。

同样,实行仁德的方便法门,就是要在你居住的邦国,事奉贤者,结交仁者,以友辅仁,近贤远佞,自然有助于你自己仁德修养的提升。

这里提到的工就是百工,《论语》中孔子说到手工匠人的地方不多,《墨子》里就多了去了。不过在《孔子家语》和《礼记》中有,这说明他也是对工匠有过观察的,所以才能说出这句话。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lù),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侫人。郑声淫,侫人殆。”

颜渊问怎样治理国家。孔子说:“用夏代的历法,乘殷代的车子,戴周代的礼帽,奏《韶》《武》之乐,排拆郑国的曲子,疏远巧言善辩的小人。郑国的乐曲放纵,巧言善辩的人危险。”

发生在孔子和颜回之间的这段对话,非常有意思,值得我们注意。

颜回也像其他同学比如子路、子张、樊迟一样,向孔子请教如何治理国家的问题,但孔子只对颜回说了这段话,与对别人的回答完全不同。为什么?

先来弄懂孔子说的几个关键词的意思。

所谓夏之时,指的就是夏代的历法。夏商周三代历法有些差别,主要是如何确定一年的开始。如果以夏历为基准的话,周历是以冬至为岁首,差不多相当于夏历十一月,而商代的岁首在夏历的十二月。相比之下,夏历的四季更合乎自然现象,更方便人掌握时令,便于农业生产。

所谓殷之辂,指天子所乘的车。周代的车制分五种,金、玉都有。殷代的车只分三种,最普通的是木制成的,所以制作相对比较简单朴实。中国历史上什么时候有了以畜力拉动的车驾?至少目前的考古发现,是商代中期前后,更早期的车尚未发现。

周之冕,指的是周代的帽子。周公制礼作乐,发展出一套更为完整的礼仪制度,用的帽子制作也很精美,有特色。这代表了礼乐文化的象征。

所谓韶、舞,韶是舜时的舞乐,孔子认为是尽善尽美的。舞,一般认为通“武”,就是周武王克商之后作的舞乐,孔子曾评价说“尽美矣,未尽善矣”。

你可能会奇怪:为什么其他的学生来问为政、为邦,孔子都是针对他个人的气质、脾气、秉赋,讲得极为具体,既有针对性,又有可操作性。怎么到了颜回来问同一个问题,孔子却给了这样的回答,似乎与处理具体的政务显得非常远?

这话乍一听,似乎显得有点不沾边。夏代的历法有利于农业生产,殷代的车子制作工艺简单、朴实适用,周代的礼帽显得比较华美,《韶》《武》之乐气象宏大、优美动听。这和“为邦”,治理国家又啥关系呢?

还真有关系。你注意,其他学生来问,孔子的回答和对颜回的回答,还真有差别。

问“为政”的意思,是在原有的国家从事政务。这里颜回问的是“为邦”,意思不同,是说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应该怎么做呢?所以,孔子在这里的回答也没有局限在某个诸侯国中,而是把视野扩展开,从“天下”的角度来回答的。

这几点讲的都是孔子理想的生活方式,涉及到礼乐制度的根本问题。乍一听,他似乎是主张“复古礼”,但你仔细品品,他可没说过什么越古越好,而是有所选择。就这一条“行夏之时”,就和《尚书》里说的尧帝,“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完全一模一样。

他讲的这几条,是从尧舜禹、夏商周三代圣王的规模和气象中提炼出来的,这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天下大治的愿景。如果再排除掉荒腔不雅的郑国流行音乐,远离花言巧语的小人,整个社会风清月朗,那就达到三代圣王的盛世啦。

你从这句话里就能体会出,孔子对颜回这个学生的期许到底有多高。

摘自靳大成《论语通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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