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情长（3）
□吴波
春暖花开，三中学校召开春季运动会。学校东北那炭跑道上，尘土飞扬。许过参加的是一百米，他穿着两道白杠的球裤，脚上一双白球鞋，上身穿一件打篮球的两根筋球衣，胸前别着号码牌，个子瘦瘦高高，很有爆发力的样子，乍一看，像是高中生，一点不像初一的小同学。发令枪响，他迈开大步，如闪电一样飞快！预赛轻松跑了第一名！决赛也是当仁不让第一名，跑过终点撞线的时候，恰巧看到张小七站在跑道边，两人目光对视一下，忽然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初一的孩子，身体开始发育，思想逐渐“成熟”，爱情，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在他们头脑里萌芽，生长。那个时候，黑白电视机开始进入普通百姓家；城市干部家庭、双职工家庭甚至买了价格高达两三千块钱的彩色电视机，那可是普通工人三四年的工资。来自香港台湾甚至日本美国的电视连续剧开始在大陆的电视台播放，每晚两集，让人看了总是意犹未尽，第二天晚上早早守在电视机旁，旋转着电视天线，找寻最佳信号位置，黑白屏幕上，不时闪着“雪花”，但是那屏幕里小小的人儿，演绎着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帅气的杨过（，让男生竞相模仿,女生不停幻想，漂亮温柔的小龙女，让男孩子做梦,女孩子想象。原来男生女生之间可以有这样的爱这样的情！情窦初开的孩子啊，渴望有着同样轰轰烈烈的爱情。“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抛开世事断仇怨/相伴到天边……”传唱一时。
许过也特别喜欢看武侠电视连续剧，每晚守在家里那台14吋虹美黑白电视前，《射雕英雄传》看了好几遍，甚至花钱买票到汇通里面的淮剧团看每晚四集连放的录像；看完《射雕英雄传》看《神雕侠侣》，神雕大侠杨过，立马成了他的偶像，自己名字也有“过”。还有小龙女，长得真好看啊！说话那么好听，真像小七！
张小七呢？家里也早已经买了台电视机，只是庄上电视信号不好，电视看着看着就突然是一片雪花，即便这样，她也看了不少电视剧。电视剧里帅男靓女的爱情故事，撞击着花季少女的心房。女孩子的代入感就是很强，看到黄蓉，幻想自己是黄蓉，正和傻哥哥浪迹江湖；看到小龙女，想象自己是小龙女，模仿她温柔地喊“过儿”。过儿，杨过？许过？突然想到了许过，张小七愣了一下，立马住了嘴，脸霎时红了。
在学校里，同学们不仅经常谈论各集电视剧，还想方设法找书来看，三中学校对面巷子里，就有几家租书店，每家店里面都有上千本书，大多是武侠、言情小说。男生喜欢读武侠，金庸、古龙、梁羽生，一套三四本，每天借一套，上课偷看，防着老师，生怕被逮到没收了；回家吃饭时看，爸爸妈妈还以为自家娃子学习用功，可高兴呢：“吃饭不要看书，别把字都吃到肚子里去了！”；晚上睡觉，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看到夜里三四点甚至更晚，不把一套书看完不罢休。女生喜欢言情小说，琼瑶、三毛、亦舒，一本就是一个故事，语言细腻优美，情节曲折动人，你情我浓、恩爱愁怨，赚了多少女生的眼泪。许过最喜欢看《射雕三部曲》，都看过好几遍了，最喜欢的人还是杨过，杨过不仅学得那么多人的武动，最终成为神雕大侠，成为男生心中的大英雄，而且杨过那桀骜不羁、不惧世俗的性格也合自己的心思，杨过喜欢小龙女可以苦等十六年，用情至深，我呢？喜欢谁？许过心里有点激荡，眼前女同学面容一张张浮现，突然定格在张小七的脸盘上！我喜欢小七？！许过不禁脸红，心跳变快，我能做到像杨过那样吗？
初一的学生在一起一个多学期了，大家基本上都熟悉了，经过刚入学时相互的好感与追求，一些同学之间形成了稳定的“恋爱”关系，校园内外，偷偷摸摸的一对对小情侣，老师不一定都知晓，但是同学之间可都清清楚楚。3班班长许过天天为1班副班长张小七带早饭的事情，已经不再是秘密，反正初一大多数同学都知道了，大家见怪不怪：他们两个人谈对象的啊，不错，还挺般配的！同时，大家在校园里看到两个人恰巧走到一块儿，就起哄了：张小七，你的过儿来了！过儿，看到你姑姑没？大家都看过《神雕侠侣》连续剧，大多数人也读过《神雕侠侣》的书，这个时候再看到许过，突然觉得，许过不仅仅名字恰好是“过儿”，连身形相貌都真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杨过，就连那有点忧郁又痞痞的表情，也像。所以，女生最喜欢拿许过开玩笑：“过儿，到姑姑这里来！”张小七个不算高，瘦瘦的，清纯的面容，也还真与电视里的小龙女有点儿像！小龙女本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这张小七姑且也算七仙女中的那个最小的仙女儿。大家觉得，把她当作小龙女，也正适合。
因为许过人缘好，喜欢体育活动，打篮球，踢足球，虽然是班长，班上同学都不讨厌他，男同学都爱和他一起玩，服他管，现在许过喜欢张小七，有些男同学虽然羡慕嫉妒，却也服气，平时也就是拿许过开开玩笑拉倒；张小七子温柔可爱，羞答答的，见人经常是脸一红，大家也都喜欢她，看她和许过在一起，也都不反对。
于是，校园里，“过儿”和“小龙女”的叫法传开了，大家嘻嘻哈哈开开玩笑不当回事情，但是许过和张小七子就苦恼了。许过现在不大好意思把早饭带进校园送到1班教室里了，怕被人看到了更瞎说瞎传，传到老师耳朵里，就不大好玩了，成马太老师抓学生谈对象抓得最严。再说，自己也没有真的追张小七啊，虽然好像自己是挺喜欢她的。同学们一起哄，自己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张小七了。张小七也是这样的，女娃子脸皮本就比较薄，看到同学们起哄瞎喊，自己百口难辩，我哪想当什么小龙女哦！不过，许过还真是个好人，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要是真和他谈，还蛮好的！呸呸呸！我瞎想什么呢？
运动会上，许过是3班班长，又是运动健将，参加了好几个项目，很引人注目，尤其是班上女生，都一起为他加油，但不知道怎么的，许过目光总在跑道边人群里张张望望，好像在寻找哪个。张小七是1班副班长，负责组织班上同学写宣传稿子，同学写的三五句长“来稿”经她修改润色，再送到主席台广播处播出来，她来来回回跑，眼神也不时地看看跑道上跑步的人，有点期待看到哪个熟悉的身影。
运动会后不久，期中考试快到了，许过和张小七都开始认真复习准备考试。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似的，在校园里尽量不碰面，更不讲话。
但是许过依然想着张小七。现在他早上起得更早，走得更早了。上学时，骑车走淮海路向南到淮海广场向东，一直骑到水渡广场大口子那里，差不多正好等到张小七的自行车，看到张小七来了，递上早上买好的还热着的鸡蛋煎饼或者饭团，然后赶忙快踩几步脚踏，过了水渡口大转盘，直到圩北路口才稍微慢下来。待他进班级时，班上依然没到几位同学呢。许过开始和劳动委员一起督促早来的值日生劳动值日。
张小七也是习惯了。她推阻过几回，让许过不要再为她带早饭了，说自己在家里起得早一点，热热昨晚的剩饭就够吃的了。但是，许过不同意：没事，反正我每天都起得很早，买早饭方便。于是，张小七推着自行车，手里拿着许过递来的鸡蛋煎饼，边走边吃，真好吃！走到校门口，早饭吃完了，早读课铃声也快响了。许过真好，张小七心里想着，脸上不禁有点发烫。
期中考试时，许过和张小七都在最后一个考场，他们不是同班同学，但是每次考试都在同一考场，学校排考场都是按照姓氏字母顺序排列的。张小七坐在第一排，许过坐在教室后面。考试的时候，许过做完试卷，时间大概还有半小时，抬起有点酸胀的头，恰好张小七弯下身体捡掉在凳子后面的橡皮，刚直起身子抬起头，看到了许过正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四目对视一下，都立马转向旁边，张小七的心里有点砰砰地跳，我是真的喜欢上许过了？小七的眼睛真好看！许过头脑里也是浮想联翩。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许过成绩有一点退步，上学期期末考试他一举考了年级第三名，而这一次，成绩掉到年级十名外，只考了第十二名。成老师看到成绩，十分生气，找许过到办公室：你这学期有点不大对劲啊？心里想什么呢？听说你“谈对象”啦？喜欢哪个女生啊？你才多大娃子？知道什里哦？你是我们班上头脑最灵光的，又是班长，能跟慢班那些个不学好的娃子学？
那老师也已经找过张小七了。张小七期中成绩倒是没有多大变化，还在年级20名以内。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许过和张小七“谈对象”的事情，办公室里老师多少都知道了，还知道许过天天为张小七买早饭，直夸这娃子不同于自己班上那些“不学好”的东西，他们只会嘴头上讲什么“欢喜你”、“我爱你”之类的肉麻话，死缠烂打，没得一点技术含量，而这许过，不但学习好，还很会做事：追女娃子总要有点手段有点坚持嘛！
期中考试过后惯例开家长会，还是在全年级家长大会上宣读表彰名单，发大红喜报。许老三和老张头又碰头了，还是点点头，没说话，但是许老三明显感受到老张头对自己态度好了很多，可能是不在一个庄上，时间很长了，过去一些鸡毛蒜皮事情也就不算什么大事了吧？许老三心里想着。
家长会开完到家后，许老三坐下来喝两杯分金亭，对坐在小桌边子边喝稖头稀饭的许过说：这次考试成绩有点退步啊！成老师特地找我，说你可能有点分神，你可要注意啊！现在你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和我一样，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要死，日子过得累着呢！你大没上过几年学，没得多少文化，但是我知道，只有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大学，你就成城里人了，有正式工作，拿工资，日子好过呢！现在想想，我都有些个后悔，不应该让你大哥二哥那么早不上学，现在这社会，有文化，才能干大事。现在我和你妈卖菜赚钱，供你和你三哥好好读书，将来都考上大学，我们许家门里头也就有光彩了。许过听了，什么话也没敢讲，只是点头。
张许庄上，老张头到家，找来小七子：我听老师讲啊，你在学校里有“谈对象”的苗头啊。我问老师了，好像追你谈对象的还是许三大爷家的小四子许过？我不是给你讲，绝对不能谈对象嘛，别学坏了！你们都要好好学习，小娃子家家的，懂什么啊？学习好了，考上大学了，才是正道。虽然是批评，但是，小七明显觉得，她大比刚上初中时对她训话时的语气好了很多。
晚上，张小七睡在床上翻过来调过去，不大睡得着。头脑里一会儿是期中考试成绩、奖状，一会儿是她大说话的样子，一会儿竟然是许过那身形相貌。张小七知道，自己啊，看来是真的喜欢许过了。再想想，好像从小就喜欢和许过一起玩，叫他小四哥，虽然只比自己大十几天。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好像是和小四哥坐在小树林里，一起剥开大白兔奶糖的纸：小四哥，糖纸不要撕破得了，留给我夹在书里头。
大人不说还好，许老三提到“谈对象”的事情，许过头低着，可是头脑里尽想到张小七了，小七那瘦瘦的身影，那柔美的脸庞，说话时娇羞的模样，反而让许过一直心神不宁。晚上十点多，三哥许祥下晚自习回来都洗过脚上床睡觉了，许过还在自己床上翻来翻去，许过摸了摸自己床头那存放“私房钱”的铁盒子，铁盒子里，刚开学时小七给的一大把奶糖还有七八颗没舍得吃，他干脆摸出一颗，轻轻揭开糖纸，将糖纸抹平，夹在床头书里，糖块放进嘴里，舌头牙齿轻轻唰着，渐渐睡着了。
作者简介：吴波，男，网名：荸荠。1979年5月生，江苏淮安人，中学政治教师，淮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清江浦区作家协会理事。2005年起在报刊发表文章，已约千篇逾两百万字。著有文集《里运河北大运河南》《清江浦家常饮食记》。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