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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湘漾里
地名故事,有趣,好讲三日三夜。
湘漾里土话,日本,与“蚀本”同音,建强做生意发了财,喜欢旅游,旅游是一种面子,但他从来不去日本,美国、意大利常去,回来,说一个月,大家眼热,松华听了,也眼热,于是咬个痛节头,去了一趟宁国,回来,也到小店里夸耀,凤仙娘娘听了眼热,后来晓得宁国不是外国,是安徽的,凤仙娘娘鼻头里气弗转,骂,一个字:呼!
做生意人,忌讳多,日本不去,怕蚀本,不仅不去,也不能说。我有一次跟建强说:要多去钱林,或者运河塘上多走走,运气好。一句玩笑,他倒当真了,吃了夜饭,运河塘上锻炼,三个月,生意越做越好,小姑娘都拐了好几个。哎,早知如此,我自己先去走了。
大麻东面,上市,高大上,我最喜欢,总想着什么时候,到上市开个皮包公司,标准的上市公司,做生意谈业务,方便,所以我常跟建强说:你公司想上市,不难,请我吃饭。
海宁的长安,大气,小时候读书,读到唐太宗、唐明皇,以为他们都住在海宁,湘漾里过去一点点路。还有杭州武林门,我小辰光喜欢看武打片,想学武功,第一想到的就是武林门,后来到武林门,一看,后悔:哎,吾来迟了!
我的家乡大麻镇,读音复杂,湘漾里人读“大毛”,桐乡人叫“大魔”,也有叫“度魔”的,听起来像“俄罗斯杜马”。大麻,也是一种毒品的名字,大麻镇上,某某品牌“大麻专卖店”多的是,外地朋友来,专门拍这五个字,发朋友圈,吓人。
八十年代,大麻路口,国道边,一块广告牌,写着“让大麻走向世界”,过路人看了吓煞:金三角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无独有偶,广东也有一个大麻镇,我以前看百度,浙江大麻镇的金子久先生,一代名医,广东大麻镇的网页介绍里,也有他,弄的我不敢确定,金子久到底是浙江人还是广东人?一百年、两百年以后,金子久的籍贯,会不会成为一个学术问题?
地名相同的现象,从前顾炎武、钱大昕都研究过,但是小地名不算在内,因为数量太大,比如大麻南面,许村镇,我从前在黄山上班,也有一个许村镇,亲切,却望并州是故乡。
双林,湖州有一个,临平也有一个。乾元,临平有,德清也有,不过湘漾里人只晓得临平的乾元,德清乾元,还是叫“德清”,因为从前是县城里,不会弄错。
还有一些,字不一样,但土话读音一样,从前桐乡有个灵安,湘漾里人到灵安,总要加一句:“桐乡灵安,弗是杭州临安。”杭州的下沙,德清的下舍,湘漾里土话也一样,所以要加个大地名,分出来。
远一点,东阳有个横店,跟嘉兴的“王店”同音,不过从前湘漾里人叫“王店”为“羊店”,东阳的横店,没有听说过。现在信息流通,年轻人受了普通话影响,就要分“东阳横店”、“嘉兴王店”了。
说起东阳,我小时候,常听老人叫“东阳人手里”的故事,东阳人杀人放火,强奸妇女,等等等等。听了,便觉得东阳人真坏,东阳人到湘漾里来卖糖,看了触气。大起来,才晓得原来是“东洋人”,日本。
土话谐音的例子,太多,苏州平望,湘漾里土话叫“平朋”,平朋四叫,听起来像趁相骂。桐乡土话,嫌弃,就叫“盐仓”,在桐乡,经常会听到“盐仓弗好”,不知道海宁盐仓人听了,会不会生气?再如大麻有个村坊,叫徐家场上,掌根是徐家场上人,夜饭吃好,电话打来,女声,普通话,问:“你在哪里?”掌根不大会说普通话,洋泾浜,说:“我在自家床上,你来吗?”
我有一次亲身经历,良渚朋友到大麻来,一个娘娘啦,听说是良渚人,便问:“良渚,真有老虎啊?”良渚朋友说没有,她不相信,说:“阿拉孙子唱歌,唱良渚老虎、良渚老虎,跑得快”大麻土话,良渚、两只,差不多。
读音不一样的,叫着叫着叫别了,也很多,比如我的表外甥,讨老娘,娘家霍雀桥,大麻北面。我有一次问起,外甥说:“霍显桥。”湘漾里人,叫闪电为“霍显”。大麻还有雅雅河、牛女河,湘漾里人叫别了,叫“夜夜糊”、“日日糊”,搓麻将的人,喜欢。
有些地名,我小时候,听了,就觉得肚皮饿,羔羊、练市,羊肉、炼乳,我都喜欢。练市,炼乳,湘漾里土话一样。我有一次写《吴之振传》,里面写到“羔羊”,编辑疑惑:是不是写错了,不像地名?
说到羊,还有海宁的许巷,湘漾里土话,跟“死羊”同音。我小时候,以为许巷是专门卖死羊的。还有永秀,大红桥,湘漾里叫“大鱼桥”,我也一直当是卖鱼的。无独有偶,大麻洪桥,土话也叫“鱼桥”,我的朋友俞国林就是鱼桥人。
地名里,生僻字多,《汉书-地理志》不必说,即使附近一带,也有不少,比如濮院,我小时候,不识得,难字读半边,半边也读不出,不像“南浔”,浔字不识的,读半边,不错。濮院的濮,我不仅读不出,也写不对,只好写“卜院”,到现在,手写,还习惯这样写,有时电脑打字,也会打成“卜院”。
还有一些地名,从前有一样出了大名,就会成为代名词。比如乌镇,过去有个精神病医院,看毒头毛病,名气大到湘漾里,湘漾里骂人,就多了一句“好到乌镇去了”。凤仙娘娘骂人,“好到半山去了”挂在嘴巴边,因为半山有个肿瘤医院,看老花头毛病,出名。
乌镇,我也见有人写错的,写成“鸟镇”,不知者不罪,正常。就像我小时候,看见“义乌”,总以为是人家写错了,多一撇,应该是“义马”。那时候,只知道义马,义马,在大麻北面,虽然跟义乌只差了一撇,名气不好比。
老底子文人,喜欢做地名对,“六和塔”对“四宜泉”,“孩儿巷”对“丈人峰”,有趣,觉得天下地名,无不是对联。所以我常想自己的家乡大麻,对什么好?
想了好多年,有次路过临平的“小林”,觉得真是妙对,不过我一向喜欢大气,现在觉得,大麻,对“中国”更好。还有德清的新市,经常听见“新市古镇”,新市,对“古镇”,倒也是绝配了。如果洋气一点,新市镇,对“旧金山”,也好。但不知“湘漾里”,对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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