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获奖文学作家(南边文艺第三届扶持作家李勇)(1)

个人简介:李勇,南边文艺第三届扶持作家(聘书编号:3FCZJ03010054),1997年10月出生,云南省鲁甸县人,现就读于广西大学。作品散见于《南边文艺》《南风杂志》等刊物,曾先后获得云南省鲁甸县征文大赛一等奖、水富县“赞美金沙”三等奖、全国高校文学联盟广西地区征文大赛二等奖等。

创作手记:乐于交往、富于进取、志于优秀。文学给与我宁静,书籍赋予我高雅。与文为友,可以知兴替名不足。与文人为友,可以叹诗词歌赋舞文弄墨。所以我,喜欢风自南方刮来,风中有稻花香、有墨香、有书香、有心头世界香。

代表作品:

遇到百分百女孩

李勇

八渡火车站是个小站,小到我经常会忘记我是这里的站长兼售票员兼检票员兼轨道维护员兼安保兼小卖部老板。

我身兼数职,我担子很重,可是我很清闲,清闲到我经常忘记我要做什么。我是八渡火车站的站长,是国家铁路系统里一名光荣的高级职工,那个胖胖的列车长是我的朋友,虽然,他总是忘记我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我和他称兄道弟,就像这么多年我和莫干山称兄道弟一般。

我这么清闲,是因为八渡火车站一个星期里也就有一趟列车经过这里。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坐在悬崖边上望着对面的莫干山,看天空飞鸟划过的痕迹,看暮色慢慢降临在寂静山岭上。听山底大河奔腾的声音,听林间风吹过松涛的声音,听轨道旁边动物吵架的声音。我在清晨对着镜子跳舞,我在午后坐在藤椅上讲故事,我在暮色里混着夕阳和尘埃吃完桌上的饭菜,我在夜里蹲在悬崖边弹着吉他唱歌给自己听。

我是一名光荣的铁道职工,虽然清闲,但我过得很充实。我记得《东邪西毒》里欧阳锋对着漫天风沙舞剑,我记得《楚门的世界》里狂奔着奔向海港的楚门,我记得金刚蹲在帝国大厦上向天怒吼却望向女孩时的温柔……我记得好多好多东西,所以我握着一根棒子在堆满雪的山顶肆意挥舞,我把钱藏在匣子里想要买一张票去远方,我给予上车的旅人温暖的拥抱。

我想我是快乐的,特别是现在,我快乐得想要跳起来,但又害怕吓到那个胖胖的列车长。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来日方长,有一天总会知道的不是吗。

我丢下话筒,我丢下棒子忘掉功法,我丢下镜子不再跳舞。穿上工作服背上工具箱便要上路,我感觉大早上的阳光明晃晃的,比平日里明媚了许多,照得人心窝子一片敞亮,照得人骨子都快酥了。

漫漫清晨,列车没来,饭菜热了一道又一道;日上中午,列车没来,我检查路况一遍又一遍;残阳如血,我听见汽笛声刺破满天雾色而来。

我打开站台上的隔离栏,扯了扯有点皱褶的制服。一只手握着没能卖出去的票,另外一只手挥舞着指示灯。

列车头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远远就看见胖胖的列车长从车上下来,肚子鼓得像山丘。

他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放下手里带给我的东西。

“今天有人买票没有?”

“没有!”

“……”

“今天,有人下站没有?”

“嘿,别说,还真有一人。”

我遇见安忆的时候,看见她从火车上下来,穿着白色的格子衬衫和蓝色牛仔背带短裤,脚上穿着一双木质凉鞋,“哒哒”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她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书包向我走来,夕阳落在发梢上,荡漾出一圈一圈光的涟漪,发丝在光线深处飞舞,像是五线谱上的音符。

她笑着对我说:“嗨,你好。我是安忆。”明艳美丽得不可方物。

其时夜色落下,暮光倾城,天空刮着轻柔的风,穿过山林穿过站台交响成一曲雅尼的《夜莺》。

我用同样的笑容回应她。八月一个温暖的黄昏,遇见一个百分之百的女孩。

我带她走过轨道、走过隔离栏、走过小小的检票口、走进我小小的住所。最后看着列车渐渐远去,带走这个盛夏最后一丝阳光。

我和安忆平平静静地吃完晚饭,菜里没有夕阳也没有尘埃,我也没有再蹲在悬崖上唱歌给自己听。我只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平静弹着吉他,乖乖地,平静地唱着过往只有我自己听的歌谣。

我给她整理好床铺,关上门躺进沙发里,和衣而眠。月光照在脸上,梦里映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来。

安忆就这样在我这里住了下来,没有预兆没有计划,我没问她她也没有解释的兴趣,仿佛本该如此。而我也觉得,这事本该如此。

这里是八渡,我是八渡火车站的站长,我工作很重,可是我很轻松,同时我也很快乐。

我和安忆都不喜说话,两个人常常相坐无言,大眼瞪小眼。突然有一天,安忆问我:“为什么?”她凝视着我,“我从列车长那里知道了你,我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忍受这么多年的孤独。”我看着安忆,看着她瞳孔深处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光明,沉默了很久,转过头望向窗外繁盛的景色。

“我刚毕业那会,家里出了车祸,对方哭着喊着要我们赔很多钱。可是一个工薪家庭能有多少钱呢?父母的钱早就花在我读大学身上,这样的家拿什么来还?”我猛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润润喉继续说,“没多久法院就发了传唤书,刚找的工作也被那家人给搅黄了。那时候我通过一个朋友知道八渡这边的站长因为私底赚外快弄了很多钱,忍受不了八渡的孤独清苦,但是因为曾经签了合同违约的话会赔很多钱,正在找一个人能够顶替他工作,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系了他,于是我就来了这里。”

“多少年?”

“20年。”

“呆了多少年了?”

“八年。”

“这么多年感到孤独吗?”

我笑着转过头,看着女孩白色连衣裙上漂浮的尘埃。“能不孤独吗?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这么多年,就算是再好的风景也看腻了。哪怕是整片星河宇宙就在我面前,看了八年的繁星也会和看地上的尘埃那样,心里再不会起一片波澜。坐在孤岛上看好望角掀起的海浪,八年也会让你觉得就算是再巨大的波涛汹涌也会像斯卡拉大剧院里的血红色帷幕落下,一切重归于风平浪静。”

“那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很简单,我看书看电影看所有能看的东西,我听歌听风声听所有能听得见的声音,我弹吉他唱歌做所有我能做的事。能看的看完了就一遍一遍重新看,能听的听完了就一遍一遍重新听,能做的做完了就一遍一遍重新做。所以很多事我能做得很好,就比如我隔着很远就知道空中飘落的落叶有多少片,听着声音就会知道这列火车还有多少秒会停下来。想来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也不外如是,我每天看日出数日落到来的时间,晚上坐在悬崖边数星星数羊数落叶。我想这样,我就可以忘记孤独是个什么滋味。”

“可是,总归还是会有一天看腻了听烦了做得无聊了。你就会发现所有的事都变得没有了意义,孤独就会像潮水袭来,这些洪水猛兽就会把你淹没不是吗?”

我继续饮下一大口啤酒,沉默了很久。“其实,最孤独的时候,我就会下山到集市上去,站在人群最多的地方,这样被人挤在中间,就不会感觉到自己的孤单。”

“只是,小安忆你知道吗?去的次数多了,会发现即使你站在人群之中,被人群挤来挤去也还是会感到孤独。就算人们把你的衣服扯破,入眼所见全是不认识之人,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张开的嘴却只能慢慢合上。才发现,还是会孤独,强装出来的幸福感又有什么用?”

这是我第一次叫她小安忆,也是这么多年来我如此亲切地叫一个人。却又好像是叫了很多年一样,简单自然到叫一位多年的老友一般。

可能是这个称呼让她有点惊讶,安忆回过头去不再看我,嘴角却仿佛开出一朵花来。“真好,原来大家都是这么孤独的人。”她顺手拾起地上的啤酒瓶,微笑看着我。又是长长的相对无言。

安忆低下头,看着裙子外面露出来的小半截帆布鞋,轻轻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想要我吗?”

窗外忽然起了风。

我轻轻吻上安忆的唇,紧紧抱住他,触摸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看着她睫毛上的光芒,一闭眼便是黑夜,

半夜醒来的时候安忆早已不在我身边,我惊慌中赶紧推开窗,许久没有听到的水流奔腾的声音突然又传了进来,混着呜咽的呼啸风声。这声音宏大响亮得更胜往昔,像是千万面大鼓在我心底响起,直震得我耳膜颤动。

我看见安忆坐在悬崖边上,乳白色的月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一件圣洁的大氅。我和她隔着一扇窗,却又像隔着整个世界,远在天边隐隐约约,伸出手想要使劲抓住,到最后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她回过头,凝视着我,嘴角慢慢地荡漾起一朵花来,他告诉我说:“初次见面,我喜欢你。你偷走了我的影子,所以不论我在那里,我都会记住你。”

第二天,我起来,整理床铺,安安静静洗漱。然后对着镜子跳舞,翻开书讲故事,在夕阳里吃饭,弹着吉他大声唱歌。一切恍如隔世,却也本该如此。我想,这事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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