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恋人有妄想症。
他把我想成他的仇人,他的死敌,他最讨厌的人。
我日复一日地陪他演戏。
直到某天,我演不了了。
我确诊了癌症。
1
回到家里时,室内一片昏暗。
我放下包,脱掉鞋子,手放上墙壁上,慢慢地摸索。
碰到开关的一刹那,一个盘子朝我飞过来。
我头歪了歪,躲过去了。
灯亮起。
站在楼梯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还知道回来。」
「……」
我笑了笑,朝他走过去。
伸手,搂住他。
「你能不能不要像一个哀怨的小媳妇一样啊,林叙?」
他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我挑的味道,好像这样,我就能将他散发的冷意中和。
可是没有,他看我的眼神依旧厌恶。
2
水晶吊坠的灯笼照耀下细碎的光。
可是明明开了灯的客厅却异常冰冷,明明坐在我身边的男人却没有一点温暖。
我将平板放在膝盖上,一页一页地展示给他看。
「你看,我们的婚礼,我穿这套好不好?」
「它这个裙摆设计,是人鱼尾款的。」
「好漂亮,像流光从上面滑过一样。」
「我还很喜欢这件,头纱是星星设计,就跟你以前带我去看的一——」
一声嗤笑打断了我的话。
他抬眼,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我。
「我们有以前吗?」
我很想告诉面前的人有,我们之间有很多很好很好的回忆。
可是,面前的人总把我看成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他掰过我的下巴,吻落在我的唇角。
清冷的声线含了点肆意荡漾的蛊惑,优雅而暗欲。
「乖,把药给我。」
3
林叙之所以这么听我的话。
是因为我有他求之若渴的东西。
如果他翻阅过几年前局里内部的报告,会赫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缉毒表彰和因公受伤一栏。
林叙是在卧底时期染上的毒瘾。
并且在结束卧底生涯后,患上了偏执性精神病。
也就是妄想症。
他几乎将身边所有的人归类为敌人,包括我。
包括,他曾经说最喜欢,要拿命护着的我。
曾经温柔的人早就不见了,他被拖进了无间地狱,看我的眼神如同千年寒冷的洞窟。
卧室灯光昏暗,我拽着他的衣领,他明明被我压在身下,却目光平静。
明明沾上毒瘾,他却纯洁得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
勾一勾嘴角,都赏心悦目。
我俯身想吻他,却被他一个巧劲翻到了身下。
他在我胸口的口袋里摸了会,找到针筒。
熟练地扎进自己的右臂。
……
这个针筒,对他来说就是毒品。
其实不是,是含有镇定剂的精神类药物,专为他调配的。
戒毒不能一蹴而就,而是得缓慢减少剂量。
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因为,在他眼里。
我不是他最亲密的恋人。
我是一个让他染上毒瘾,
然后每天拿着一点毒品假惺惺地吊着他的……
坏人而已……
4
我做了个梦。
梦见好几年前,林叙还在做卧底的时候。
有一年平安夜我去见他,我们穿过人流,却只能在报纸的遮掩下看见彼此。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没骨似的倚在栏杆上。
林叙长得好,勾一勾唇都又帅又坏,惹得旁边的小姑娘不住往他那儿看。
他当着我的面,朝那两小姑娘扬了声口哨。
我踹了他脚。
他哎了声,压低了声儿唤我。
「老婆,我做戏得做全套啊。」
他身上已经渐渐染上三教九流的气息,目光却澄澈。
圣诞歌叮叮当的声音划过,他仰着头,话里带着调笑。
「三年后又三年,三年后又三年。」
那是电影《无间道》里的台词,我们以前最喜欢的警匪片。
他侧过头,隔着玻璃的倒影,才与我眼神交汇。
「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到你啊?」
……
我放下报纸,与他擦身而过。
「任务做完,就等你娶我。」
……
任务做完了,我却没有等到他娶我。
第二天一早醒来,旁边的位置空空的,没有人影。
我当然知道他讨厌我,不愿意跟我待在一张床上。
只是下了楼,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时,我慌了。
我把家里每一个位置都翻遍了,找不到他。
我给朋友打电话,拿手机的手都在抖。
可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我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最近我总是这样,一认真想事情脑袋就会疼。
愈发胀痛的脑袋让我视线晃动,可找不到他的心焦才是真正的煎熬。
我慌乱地编辑短信,甚至想请局里曾经的同事帮我查。
砰砰乱跳的心脏愈发升温,直到一双白色的鞋子出现在我眼前。
「你在干什么?」
平稳的声线,依旧清冷而无谓。
林叙不是林叙了,林叙又是林叙。
只是面前神情淡然的男人,再也没法和记忆里那个大男孩重合起来。
我站起身,然后抱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抱他。
就好像这样我能将自己的温度留在他的身体上,即使他从没有回抱过我。
「我以为你走了,林叙。」
他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推开我。
「我只是去浇花了而已。」
「……」
我笑了笑,将自己垂下的发丝勾到耳后。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要假惺惺了,你连门都不让我出。」
他打断我的话,从餐桌上捡走一本书,上楼。
不让林叙出门,是因为害怕他受到曾经待过的贩毒组织余孽的报复。
可愈是这样,
他就如同困在囚笼里的白鸽。
愈恨我。
5
我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这几天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以前我不是个很喜欢往医院里跑的人,林叙出事后,我就特别惜命。
我怕我走了,就没人照顾他了。
他就得一个人遭受无间地狱的折磨,至少我在,我就能陪他在地狱里一起待着。
林叙活在地狱之中。
当初对得了妄想症的林叙做诊断时,他的心理医生就对我说过。
他之所以一直推开我,是因为潜意识里已经觉得,染上毒瘾的自己配不上我。
贩毒老大让他验货,让他吸,他就不得不吸。
一名警察,却染上了毒瘾。
这是林叙的地狱。
我没法将他拉出来,但我可以陪他一起。
检查报告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回家的路上,我除了买菜,还买了一捧满天星。
林叙做卧底的期间,就经常给我寄花。
不能寄到我的真实地址,就寄到我们的秘密基地。
林叙的字不好看,却依旧坚持不懈地在花上写小卡片。
上面,是短暂的情话。
「可惜我文笔不好,不然我也给你写月亮。」
「今天去看了夕阳,没你在的时候万分之一好看。」
「湖畔吹过了风,风告诉我我想你。」
「张婧年,说真的,我好想你。」
「……」
我都能想象那副场景,他在贩毒组织底下潮湿不堪的场所。
歪着头,靠着窗台,写下这些腻腻歪歪的话。
然后自己看着都笑了,插进洋洋洒洒的花里。
6
这几天不知怎么,连家里都变得不太平。
家门口的楼下,停了好几辆豪车。
我捧着满天星,在看见家里门开着的时候,心情如坠冰点。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深呼吸,可大脑猛地如同钝击的疼痛,让我紧紧地抓住门框。
三两个穿着黑衣服,戴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门口。
我家的沙发上,坐着一名女人。
「江警官,即便你是警察,私闯民宅也是非法的。」
我慢慢地将满天星放在玄关旁,朝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说话。
而她歪了歪头,慢条斯理地笑了笑。
「非法拘禁也是违法的,而且你还已经不是警察了,张小姐。」
「……」
我是指她擅闯我的家门,她是指我把林叙关在了家里,限制他的自由。
江婷,现淮阳市公安局局长的唯一宝贝女儿,也是我的……情敌。
她也喜欢林叙。
「我要带林叙走。」
她扬了扬下巴,垂眼吹了吹自己打理得近乎完美的指甲。
「不可能。」
我撑着茶几,死死地盯着她。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局里一致认为,你没有能力负担起林叙的治疗了。和你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而我有最好的医疗资源,最好的心理医生,他在我这里才能得到最好的……」
「我是他的恋人。」
我打断了她的话。
女人终于抬头看我,精致的妆容下倒映出满满的不屑。
「谁知道?他可没有娶你,林叙可没有娶你。」
「他说过会娶我的。」
「可是他现在讨厌你。你看——」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小刀,抵着我的脖子。
将我对着楼梯口,那里,林叙正慢慢走下来。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婷将刀放在我的脖子上。
「你看,就算我在这个地方杀了你,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就像在掐着我的脖子对我说,你看,你的良心被人喂了狗。
我对林叙有多好?好到差点把我的心都掏出来给他了。
可当我受到生命威胁时,他依旧看都不看我一眼。
好像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没有用。
那就……再多做些努力好了。
这是我和林叙的约定,我们说好了,不放弃彼此。
无论什么时候。
我的手,慢慢抓上了刀刃。
江婷当然不是真想伤我,她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我不会让你带林叙走的。」
无声的僵持之中,她忽然笑了。
「那我俩公平竞争。」
「让林叙来选,谁赢,林叙就跟谁。」
「怎么样?」
……
林叙不是物品,林叙不是被争夺的东西。
他们人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的灯真的不太亮,改天应该换一个新的。
我低着头,直到一个阴影拢住我,他站在我身前,声音平叙而毫无波动。
「他们不是私闯民宅,是我开门让他们进来的。」
「那个女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时,我确实没什么想法。」
「……」
林叙好像太懂怎么拿刀子往我心上插了。
我抬头,看他,从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的我,原来有这么仓皇。
我轻轻地问他。
「所以你想跟她走,是吗?」
「……」
他没有回我的话。
……也对,对林叙来说,被江婷带走,无非就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牢笼里。
可他不知道,其实他自己就是一座牢笼。
暗无天日,只受煎熬。
7
我只是想让林叙开心一点。
无论如何,我很少见他笑了。
我套上好久以前买的小熊头套给他看,他皱着眉问我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好久好久以前,跟你一起买的。
但你忘了,林叙。
光影细碎地变化着,透过袅袅升起的雾气,我好像能回到七年前。
那时候的你不是卧底,我们逛夜市买回来这个头套。
你笑我戴上去像个傻子,我踹了你一脚。
你忽然收住笑,然后俯过身来吻我。
……
好多好多事情,你都忘了,林叙。
我看着面前的人,锅里的豆腐还在翻腾,我勾了勾嘴角,对他说。
「你笑一个吧,林叙。」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说出来的话却冰冷。
「你死在我面前,我就笑给你看。」
「……」
又变成这样了。
林叙讨厌我,他的讨厌还总是变化无常。
比如他前一天有可能对我还是面无表情,后一天就恨不得将我掐死。
就像现在,他又开始莫名其妙恨上我了。
通常情况下,林叙睡觉都很早。
我写完了他每天的病情记录,准备睡觉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林叙睡觉时对光也很敏感,为了不吵醒他,我一般都不会开灯。
我边扶着墙壁,边想关于他的事。
他的情绪波动又开始变大了,这是病情恶化的征兆。
一般这种时候,他又会大量地臆想出不存在的东西,再次将他自己逼疯。
药不能再给他吃,不然他好不容易抑止下的瘾又要浮上来,我明天应该对他……
事情还没有思考完,我猛地被一道力气拉进怀里。
好歹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所以透过斑驳的月光,我也能分辨出家里不是进贼了。
是林叙。
男人粗重的呼吸就打在我的耳侧。
「怎么还不睡?」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带上安抚的意味,碰上他的手,被他猛地甩开。
他捏着我手腕时非常用力,死死地搂紧我。
粗粝的拇指,蹭上我的脖颈。
「为什么要给我注射毒品?」
他边收拢手掌,边这样问我。
为什么要给我注射毒品?
他是不是想让自己质问的语气变得凶狠,可林叙知不知道。
他说这话时,有多无助。
为了深入贩毒组织的内部,为了获取那些恶魔的信任,林叙站在潮湿而昏暗的地下室里,将针孔对准自己的臂膀,日复一日,注射,呕吐。
直到成为一名足够让毒贩信任的瘾君子。
虽然现在已经逃离了那间地狱,他却像是被永远留在了那里。
他收拢的手掌令我呼吸困难,他红着眼,问我。
「为什么要给我注射毒品?就为了让我留在你身边?」
「你真自私,你让我感到恶心。」
你看,他又把我当成了给他注射毒品的人。
我逐渐感到我的生命真的要在他逐渐收拢的手掌下消逝,呼吸困难,我边咳边掰开他的手。
「咳咳咳,咳,我不是,我不是……」
我好想跟你说,不是我给你注射毒品的,林叙。
我好想跟你说,都结束了,林叙。
「林叙,林……」
我猛地被人甩开了。
大脑迎来一阵钝痛,模模糊糊间,我判断自己撞到了柜子的一角,可突然间由大脑传遍全身的疼痛,让我几近全身僵持了一瞬。
我抬手摸自己的后脑勺,温热黏湿的触感不该属于我的身体。
我勉强支起身子,将床头柜的灯给打开。
扎眼的血红顺着手掌蜿蜒,我用手掌抚摸着伤口,想要止住血。
而刚刚甩开我的人,垂眼站在我的身前。
我看着他,苦笑。
「我也受伤了,好受点了吗,林叙?」
「……」
如果你站在地狱里,那么我陪你一起站在那里。
会让你开心一点吗,林叙?
8
我去医院包扎了下头部。
顺便准备拿走之前的检查报告。
拿完报告,医生向我解释完报告上的内容代表着什么。
我站在医院大厅的走廊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脑仍旧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只是将那张报告单攥得很紧,死紧,紧得手上的汗全打湿在上面。
曾经,我觉得我的职业能让我比普通人有更长的时间去了解死亡的含义。
后来,我对于死亡的概念就是怕林叙死。
怕他一不留神做卧底被发现了。
怕他再也不回来了。
怕那群丧心病狂的毒贩真要求他开天窗,他把自己开死了。
死亡对于我来说,就是不要林叙离开我的世界。
可是,我要离开林叙的世界了。
这就像突然给自己的生命安上了一个倒计时,我平静地开车,平静地到家门口,平静地打开家里的门。
……我看见江婷勾搭着林叙的肩膀,而他没有躲。
「江婷,你还真把我家当你自己家了是吧。」
我冲过去,将两人分开。
紧绷的弦总有一天会断开。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平静,但我忽略了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也是平静的。
而江婷,还有闲心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卷发。
「不好意思呢,跟上次一样,是林叙给我开的门。」
女人走到我面前,弯身,在我耳旁说话。
「张婧年,你忘了,林叙不是那个说什么都护在你前面的林叙了。」
「要怪就怪你倒霉吧,我俩又回到同一个起跑线上了。」
「这次,我的赢面很大。」
……这让我想起还在警校的时候。
江婷是一枝花,她大张旗鼓地追着林叙。
可林叙,每次,都把我护在他身后。
「我告诉你,不要在我老婆面前说一些引人误会的话。」
「我喜欢的就是张婧年,我命给她我心给她我腰子也全掏给她了……」
……
视线晃动,我的目光,又流连到站在一旁的林叙身上。
江婷说,是他给她开的门。
原来,现在的他,是不会拒绝江婷的。
我忽然觉得心上卷起无端的怒火,凭什么呢,凭什么啊?
一直照顾着你的人是我,凭什么要把我当作恶人,凭什么要推开我,凭什么要拿这样若无其事的表情看着我。
我要死了,你知道吗林叙。
我也会难过的,林叙。
不是说最喜欢我吗,那为什么要拿这样毫不在意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被推开的是我,就这么恨我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我吗。
我猛地拽过林叙的衣领,将他推向了门外。
「你走!你跟着江婷走!」
「我们这辈子都不要见面了,我不管你了!」
「我再也不管你了!」
那是林叙从案发现场被接回来后,我第一次朝他凶。
这么多年,无论他对我做了什么,他把我当成了什么,我都没有凶过他。
于是,恍然间,我好像看见他有一秒的失措。
那两个人被我轰出门外,我靠着门,感受着自己轰隆隆作响的心跳。
口袋里,四四方当叠的那张纸,被我胡乱地揉碎。
我的手指掐进掌心里,捂着自己疼地纷乱的脑袋。
林叙,我再也不管你了。
你想要我管你,我也不管了。
9
音响店里,还在放着七八十年代的歌。
窗外大雨磅礴,豆大的雨滴奋不顾身地冲刷着玻璃。
「高音甜,中音准,低音沉。」
坐在我身旁的人,闭着眼,身子随着音调的起伏而摆动。
「总之就是一句话,通透!」
我在音响发出的高昂歌声中叹了口气,对他说:
「阿舟,我要死了。」
音响店陷入戛然而止的寂静,他直起身先看了我一眼,然后再垂眼看我递过去的纸张。
半晌,听见他吸了口气的声音。
「治不好了?」
「我会配合治疗的,但治好的概率不大。」
「林叙呢,他怎么办?」
「……」
身旁的人支着额头问我,而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很好。」
「我把他交给了能把他照顾得更好的人。」
「你的委屈就差写脸上了,年姐。」
面前的人毫不客气地戳破了我的谎言,我的从容。
李舟,是跟林叙同期的卧底。
他潜伏的程度不深,所以也不像林叙那么难以自拔,任务结束后工作了几年,就退役了,开了这家音响店。
我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死后,把我的东西葬在青城山脚下,跟他们葬在一块。把我的骨灰做成烟花,放在天上。」
「……」
大抵是我安排后事太过认真,李舟的脸上才慢慢染上严肃。
「别啊,年姐。」
「你要是真死了,你真死了,我怎么跟林叙交代?」
「他要是恢复了记忆,不得心疼死你?」
「张姐,你得撑着啊,你得撑着到林叙那崽子想起你。」
「然后给他一大逼斗,那没良心的……」
一声天雷,轰隆隆地在不远处炸响。
我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昨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猛地跌倒在玄关,头疼得厉害,后来一个人躺在地板上,躺了三个小时。
被冷醒,我才发现连梦里我都在喊林叙的名字,嗓子都喊哑了。
可林叙不在了。
倾盆而下的暴雨冲刷着我们的距离,直到我的手机铃声震起。
是江婷打来的,我接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急促,我猛地站起来,去找伞。
李舟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关掉手机,茫然地看着他。
「林叙失踪了。」
「你说,我为什么还是这样想拼了命去找他呢?」
10
林叙有很严重的心因性偏执性精神病。
我怕他把朝他飞驰而来的卡车看成晃晃悠悠的云彩,我怕他把对着他的枪管看成美味的冰淇淋甜筒。
对于常人来说普通的世界,于他来说却有可能危机四伏。
这也是我关着他,不让他出门的原因之一。
我和江婷的人手汇和,然后从她住宅方圆百里开始摸查。
刚在警局实习的时候,其实干的最多的活就是找失踪群众。
可我那时却不知道,原来找一个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会这么慌乱。
本来打着伞在雨里跑的,后来觉得太麻烦就把伞给扔掉了。
心脏不停地跳,视线流连过一个又一个霓虹的灯牌。
明明说好再也不管他了,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在干什么。
就找这一次就好了,就一次,再管他这么一次。
因为好像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我不管不顾地向前,却撞到了从拐角驶来的自行车。
「你不要命啦!」
我被撞翻在路边,呛进了一口雨水,狠狠摩擦在路沿的皮肤,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偏偏这时候,脑袋又开始犯晕,我捂着额头,适应自己逐渐模糊的视线。
我想站起来,可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跌在雨里,那人看我动不了,连忙骑上车就走。
「可不关我事啊,是你自己闯红灯的。」
「……」
恍然之间,好像看见一个身影,扶着膝盖站在我身边。
「诶,你怎么弄成这样啊,小笨蛋。」
那是……我和林叙在警局做搭档的时候。
也是抓逃犯,他在百米外,用一个啤酒瓶精准地砸到涉案人员的脊背,然后俯过身,来调侃我。
视线一眨,他的身影不见了。
依旧是连天的大雨,冰冷的雨丝往我衣领里窜。
我一撅一拐地站了起来,已经找了不少小时了,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而且之前还能见到江婷的人,现在却找不到了,我怕她手下疏忽,所以想打个电话给她。
却打不通。
我只得先回原来的地点,全身发冷。
我估计一趟感冒是躲不了的了,解开内里的袖子时,才发现腕上都是血。
头好疼,疼得快炸开了,我准备先到江婷的大本营,让她给我带点热水。
可是,还没到地点,我就听见说话的声音。
「笨蛋,那女人不会还一直在找吧。」
「让她在雨里找呗,她知不知道自己是最不受人待见的那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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