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爱情故事全集(青梅竹马)(1)

我的官配被穿书女拦截了。

我转头便扎进了竹马的怀抱。

俗话说得好,天降哪有竹马好,傲娇体贴有头脑。

1.

我是时下古言文里流行的病弱娇软小白花,她是穿书文里炙手可热的文武双全大才女。男主一个有勇有谋的首辅,自然会被同样优秀的穿书女吸引。

是以我在一旁嗑着 CP,系统在我耳边疯狂地尖叫:「不好了!夭折了!这个世界迟早药丸!」

我咳着血干下一碗药:「爱情真是美妙。」

关于我八岁那年病得要死突然被绑定系统这件事就不一一赘述,总之,系统说它是来维修 Bug 的,而我就是那个 Bug。

作为女主,我必须好好地活着,只有坚持做任务达成 HE 结局,才能苟命。

裴绪便是系统为我定下的男主。他十八中状元,二十官拜三品,二十四成一代首辅,可谓平步青云,实打实的天之骄子。

他中状元那年,我还扎着两个小辫儿被娘亲抱在怀里,状元郎打马从长街经过,女儿家们含羞带怯地掷去瓜果。

系统那会儿还知道哄我:「那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喜不喜欢?」

我正盯着隋意耳畔的红花出神,却见他突然转过身,吓我一大跳。

「看什么看?羡慕本世子长得好看?」

我娘「扑哧」一笑,拖住我的屁股蹲儿往怀里揣了揣。他娘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恨铁不成钢:「小崽子,皮又痒?敢凶你妹妹。」

我躲在娘亲的怀抱里,看隋意疼得龇牙咧嘴,傻憨憨地笑了出来。

于是那状元郎的风光场面在我脑海中模糊远去,唯有小少年耳畔的一束花,在记忆里红得那般浓烈。

系统问:「你不吃醋吗?那是你未来的夫君。」

我放下药碗,含了颗糖在嘴里:「我磕的 CP 真甜。」

「……」

2.

不搞雌竞是一回事,努力苟命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我头疼胸闷、喘不上气的第三天,我终于想起了要与男主培养感情这一任务,系统一下子活了过来,痛哭流涕。

「宝子想通了,我真感动。」

嗐,没办法,快活不下去了。

几年下来,我已经总结出了系统那不靠谱的苟命机制——与裴绪说话一刻钟,加一点生命值;与裴绪互送礼物,加五点生命值;与裴绪肢体接触,加十点生命值。

不过听系统说,如果能与裴绪做点卿卿我我不可描述的事儿,能加二十点生命值。

二十点生命值,够我苟两个月了。

我抖着小手含下一颗十全大补丸,颤颤巍巍地去寻裴绪。彼时他正在马场指导一位监生骑马,那监生身材娇小,裴绪从背后托他上马,倒像是将他搂在怀中。

我站在一旁,实在不忍打扰,小桃托着我半边身子,焦急不已。

「首辅大人!」

在马匹经过的第四圈时,小桃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我们小姐来送些吃食。」

我正看得起劲,眼看他俩的小手暗戳戳地牵在了一起,少年俯身正要同裴绪说点私密,小桃这一声却生生地破坏了那美妙场景。

小监生飞快地起身,脸从裴绪唇边擦过,我眼睛一亮,顿时激动不已。

「宋小姐,何事?」

裴绪转头看来,脸色实在算不上好,他性格本就冷淡,此时心情不悦,语气更是生硬。

少年已经翻身下马,笔直地站在他身侧。

我了然一笑,递过食盒:「裴大人,我来送些糕点。」

裴绪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来接的打算,送食这五点生命值是没指望了。我心下盘算,要如何才能同他啰唆一刻钟的时间。

他身旁的监生倒是先反应过来,笑着来接:「原来你就是宋小姐,果真如传闻中的动人。」

他的手不小心抚过我手背。

脑海中「叮」的一声响起,我诧异地看向他。

「怎么了?可是小生脸上有东西?」他抬手胡乱地擦了擦,却被我一把抓住手掌。

脑海中又是「叮」的一声:「十点生命值已到账。」

乔岚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宋……宋小姐?」

我心中又惊又喜,思绪万千,想起方才乔岚玉与裴绪亲近的场景,一个冲动的想法涌上心间。

「失礼了!乔小姐。」

一刹那,我拉过她,歪头亲在她侧脸。身后轰然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愠怒声:

「宋韫,你在干什么!」

如雷轰顶,我哆嗦着侧开脸颊,惊出一身冷汗。

隋意?他怎么在这里!

3.

不远处一少年大步流星地走来,阳光下如一树繁花盛开,模样肆意张扬、俊秾丰冶,他穿着骑装,长腿笔直,腰间挂了一根漂亮的小马鞭。

少年抡起袖子就想打人,我赶忙抱住他的手臂,往后拖了拖。

「隋……隋意,这日头这般大,你一定是看花了眼。」

「行啊,宋韫。」他低头看我,竟是气笑了,「你倒是说说我看到了什么。」

我偷偷地觑他:「看到我同她说悄悄话……」

乔岚玉看着我,眼神复杂。

裴绪摇了摇头,将她拉到一边。

「隋世子,确实是一场误会。」裴绪脸色冷淡,瞧不出异常。

隋意并不看他,只是噙着笑问我:「宋韫,是误会?」

他笑得好看,可那模样分明像要杀人,仿似只要我点头称是,他便敢一砍刀落在我脖子上。

我缩了缩脖子,低声道:「能不能回家再说?」

那股后知后觉的羞意涌上面颊。

头一次做坏事还被熟人逮住,现下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隋意轻嗤一声:「我以为你真就没皮没脸。」

我拉着隋意要走,隋意明目张胆地给乔岚玉递眼刀,裴绪同我打着眼神官司,目含杀机。真是好精彩的一出大戏。

我忽然悟了!

怪我!一时说漏了嘴,竟然喊乔岚玉」小姐」!

此时她正女扮男装在国子监上学,若是身份暴露,怕是砍头的大罪。

我本就心绪不宁,如此一来更是惶恐,这男主真真是吓人。只怕他现在正怀疑着我的用心,要杀人灭口。

他又瞪了我一眼,我脚下一歪,喘起大气。

别吓我,我有病,吓死了你赔。

4.

隋意捏住我的手腕,喊我别装,做人要有担当。

我冷汗涔涔,手脚冰凉,瞬间便站不住要往后仰。

「宋韫!」他及时地接住我,将我搂进怀中,声音不再清亮,「别睡,一会儿就好。」

小桃颤着身子从袖中拿药,却见他飞快地从怀中掏出瓷瓶,捏了几颗药丸送到我嘴边。

我吞下药,顺着他抚在我脊背的手掌喘气,听系统在我耳边急躁道:「乱套了,乱套了,都说了必须要同男主好生培养感情,现在你的生命值涨得莫名其妙,按理来说,涨了生命值便不会犯病了。」

它又长叹一口气:「如果你不能改变男主的心意,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反正……也没什么意思。」我厌倦地呢喃一声。

却见隋意凑近耳朵,神色凝重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顿了顿,避开眼:「我难受,你可不可以背我回去?」

他又恢复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乔岚玉不是在吗?我金贵着呢,可伺候不了人。」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好世子,你又不是外人。」

许是我脸色着实惨白吓人,他竟没再怼我,只是挑了挑眉,背过身去:「上来吧,娇气。」

树叶「簌簌」作响,春光自叶间洒下,落在少年身上。

我趴在肩头,偷偷地打量起他的侧脸。

这么近看他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鼻子秀挺,长相不似旁的男子那般粗犷,甚至比女儿家还精致几分。

难怪那么多姑娘喜欢他。

我搂紧他的脖子,一头撞在他头上。

他停下脚步,憋出几个字来:「你发什么神经?」

「你许久没来找我玩了。」

「我每日都要读书,如何来找你?」

说来也是,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所事事的小郎君。

我垂下眼眸,小声道:「好吧。」

又觉得委屈,无病呻吟:「可是我们有十天没见面了,你就不怕我死了吗?」

风静了,隋意的肩头明显地僵了一下,他皱起眉:「宋韫,你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不要!」我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你凶死了。」

小时候的隋意便是这般,对我没个好脸色。那会儿我还没经历那场大病,整日跟在他身后。

我比他小上一岁,胳膊腿都还很短,他嫌弃我动作慢,又跑不开,一个不注意摔在地上还得哭鼻子,便老是想方设法地躲着我。

可我娘同他娘是闺中密友,家又住隔壁,他避无可避,火气一上来,便垮着脸给我摆谱。

我从小便是个缺心眼,并不怕他。他一生气,我便主动地去拉他的手,再乖巧地唤他一声「世子哥哥」。

总归他脸再臭,我也能哄。

可八岁那场病夺去了我全部的精力,我再也没办法跟在他屁股后面,一方小小的院落便是我唯一能活动的地方。

隋意没来看过我,我以为他定是高兴的,终于甩掉了我这个包袱。

可那天夜里,他悄悄地翻过院墙,溜进我屋中,在我枕头边哭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力气,挣扎着睁开眼:「世子哥哥,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好难过。」

他没料到我会醒,一时愣在原地,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清亮的泪水。

待他回过神,脸上逐渐浮现起愠怒,又同往日般凶道:「宋小尾巴,你乱说什么!本世子才不是那种人!」

我看着他:「可是你看起来好伤心。」

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梗着脖子结结巴巴道:「我这是可怜你,本世子心善,见不得人一副要死的模样。」

月华铺地,庭院里有花香拂来,小少年蹲在床边,不羁又肆意。我弯了眉眼,强撑着一口气道:「世子哥哥,我有一个秘密,就告诉你一个人。」

他问:「什么?」

就在那一刻,我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声音:「成功绑定女主系统,系统正在重启检测。」

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5.

隋意将我送回家中。

我娘拉着他的手,非要他留下用膳。

国子监明日无课,他总归是没什么事,故而点头答应。

席间,我坐在他身侧,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我娘一巴掌拍在我手上:「吃个饭还扭来扭去。」

「阿娘!」

我小声地唤了一声,偷偷地瞥了眼身旁人。

就是说隋意也在,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颜面?

「姨母,她自小便是如此,您别在意。」

嗯?什么叫我自小便是如此?

我盯着他一张笑脸,一脚踩了下去,在他甩眼刀之前,果断地埋头扒起饭。

我娘倒是因为这句话追忆起来:「是呀,她从小吃饭便不安生,更小的时候都要我追着喂她。那会儿虽然调皮,但好在身体康健,我倒是希望她同小时候一般……」

眼看着这话题要往伤感的方向发展,我及时地出声,盯着眼前一盘红烧肉说:「阿娘,我想吃一块儿。」

话音刚落,隋意便将最后的两块肉夹进了自己碗中,冲我挑眉:「不行。」

生气,看来刚刚那一脚还没踩痛他。

我不避不回地迎上他的视线:「我要吃!」

他恍若未闻,嗤声道:「你药中有一味药与荤腥犯冲,若是想一会儿难受,那便吃。」

我不解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隋意手中动作一顿,沉默半晌,随后将一筷子菜夹到我碗中,神情倨傲:「我如此聪慧,不像有的人脑子笨。」

这如何能忍?

我果断地转过头去告状:「阿娘,他骂我!」

「姨母,我说的是有的人。」

我娘笑了起来,语气欣慰:「阿意,你若有时间,多来陪陪妹妹。」

我垂下头戳了戳饭:「谁要他陪。」

还有,谁是他妹妹?

6.

饭后,隋意告辞回府。

暮色四合,晚间的风吹了起来。我躺在院中的竹榻上,无聊地看着天空。西南角一颗星若隐若现,一笼月色极淡,坠在天边。

四下寂静,适合发呆。

系统却不知疲倦,在我耳边念叨:「我看生命值有三十二点,够你用三个月了,但这数据加得太不科学,这几天你最好还是去找一下男主。」

我正神游天际,喃喃地出声:「隋意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系统明显地梗了一下:「……我在说裴绪。」

「哦,裴绪。」我回过神,「裴绪怎么了?」

它语气责备:「你自己的身体都不上心,每次总是生命值见底了才知道着急。男主都快和别人跑了,你也不慌,究竟什么才能让你在意?」

我认真地想了想,颇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

它激动道:「那我们赶紧制定计划,追回男主!」

我又躺回了竹椅里,缩了起来:「先睡一觉吧,好累。」

系统:「……」

院墙那边,一只风筝突然飞了起来,拖着长长的燕尾,我眼睛一亮,从竹榻上起身,捡了个石子丢到石墙那边。

不一会儿,墙边便有了动静,少年跃上墙头,发丝飞扬,衣袂划出的弧度都潇洒自如,他稳稳地落到我身边,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秦淮河听曲儿,去不去?」

「去的去的!」

我连连点头,自然地张开手,等他来抱我。

这个习惯,我们已经维持了九年。说起来又要牵扯一堆往事。

八岁那场病后,我日日都要喝药,那会儿怕苦,喝进去的药没过多久又吐了出来,我娘想了许多办法,未果。

隋意听了,拿着个竹蜻蜓来看我。

他扬起下巴,说:「宋小尾巴,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等你把药喝了,我就给你。」

我亮着眼睛,乖乖地干下一碗药。

他将竹蜻蜓塞进我手中,颇有些痛心疾首,毕竟那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从前怎么都不肯给我。

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那时羞恼地红了脸。

之后,他便时常捏着些小玩意儿来寻我,直到见我喝完药后才离去,我舍不得他,便拉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后。

那会儿他脾气好了许多,压根不像从前那样嫌弃我,任由我跟着。

直到我一只脚快跨出府了,我娘才跑来抱住我:「韫韫,阿意哥哥要回府了,跟哥哥说明日见。」

我看着阿娘,脆生生道:「我不可以跟世子哥哥回家吗?」

我爹在一旁傲娇地「哼」了一声,小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看看,给别人家养女儿。」

又看向隋意道:「隋小子,你回去给你爹说,你来我家当儿子,把宋韫换过去。」

谁知隋意竟然一撩眼皮,干脆地喊了声:「爹。」

又过来牵住我的手说:「爹,我今天跟她回家,你明日来接我。」

我爹娘在一旁愣住,忽然笑出了声。

最后,隋意是被他爹打回去的,我隔着一堵院墙都能听见他爹洪亮的嗓门:「泼皮无赖!没皮没脸!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我看着蹲在蚂蚁洞前的小桃,迷惘地问道:「我为什么不可以去他家?」

小桃想了下:「嗯……可能是因为小姐姓宋,世子姓隋吧,你们不是一家人。」

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当天傍晚,那只燕子形状的风筝便飞了起来,在我院落上方的天空中荡来荡去,我扬着脖子,便看到了隋意。

少年利落地从墙头跳下,身姿矫健,白净的面庞在沉沉的暮气中显出别样的朝气。

我瞬间愣了神:「世子哥哥?」

他眉眼轻扬,抄起我便扛在了肩上:「我来把你偷回去。」

7.

自那以后,只要风筝一扬起,他便会出现在墙头将捞我出去玩。

身子不好时,他只拉着我在院墙外走两圈;身子爽朗时,他便带我去巷尾那家小店吃馄饨,但偶尔也会去李员外家的院墙边打枣子。

像今日这般,去秦淮河上听小曲儿的活动还是头一回。

我看着往来的画舫,没见识地惊叹了一声:「好热闹呀。」

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蓝底对襟长衫,衬得皮肤很白,青丝如墨般,在秦淮河一派繁艳的光中,漂亮又矜贵。

我瞧着自己空荡荡的衣裳,自惭形秽起来。太瘦了,干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更何况,坐在船头奏乐的姑娘还很秀美。

「隋意,」我别扭地盯着他,「你真的是来听曲儿的?」

说着,几名女子鱼贯而入,无一不是轻纱薄衫,瞧着令人想入非非。

他似在出神,皱眉道:「什么?」

我刻意地板起脸:「我说!我要回去告诉你阿娘!」

「我惹你了?又要告状?」

「谁让你贪图美色。」

他「嗤」了一声:「你可做梦吧,本世子才不贪图你。」

「嗯?」

什么叫不贪图我?

我眯着眼靠近他,忽然弯了眉眼:「我可没说美色是我,你是不是打心里这样觉得?」

侍女们放下托盘,又挑帘离去。

船头女子正抚着琵琶唱吴侬小语,隋意的脸倘在风中,别样的俊秀。

河岸不知是哪个小童高呼一声:「点火啰!」

随后,「砰」的一声,漫天烟火炸开,扑烁成一片,极致的绚烂后,便是星星点点的残火坠落。

隋意的眸子里也映着烟火,我看得愣住,听见他说:「比不上本世子绝色。」

我:「……」

此话听着着实耳熟。

一年前的花灯会上,有女子撞进隋意怀中,那女子正是荣山郡主,她从小被人宠着,性子骄纵。

她瞧上了隋意,便不拐弯抹角,直白道:「喂!你生得俊俏,本郡主喜欢你。」

隋意只是点了点头:「嗯。」

花灯会上的灯光将气氛烘托得正好,荣山郡主红了脸,又道:「宫宴上我瞧见你,便对你一见倾心,我的心意是真的。」

隋意了然:「理解,毕竟本世子生得不错。」

郡主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隋意挑了个花灯提在手中,垂眸问道:「还有事?」

「你、你还没给我回复。」

「哦,」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喜欢长得比我还好看的。」

郡主是哭着跑回家的,隋意是咬着牙挨揍的。

他爹罚他在祠堂跪着,我偷偷地溜进去给他送吃食,谁知他仰面躺在蒲团上,竟是睡着了。

「隋意。」我轻声地唤着他,止不住心中的涩意。

我绑着系统,对全书了如指掌,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命运。

荣山郡主,将会是他未来的妻。

他们会在宫宴上相遇,会在今日相识,会日久生情。

而我,只是他曾经交好的青梅,连说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

系统在耳边叫嚣起来:「警报!警报!检测宿主对男配情绪波动过大,请及时调整,数值一旦超标,将采取强制措施,删除您与男配的回忆!」

我将食盒放下,颤声道:「知道了。」

多可笑,我不配喜欢他,因为我是女主。

8.

「宋韫?」隋意无奈的声音响起,「我夸一句自己好看,你至于恼得要哭?」

我收回思绪,扬起唇角:「我才没有要哭,况且你本来就很好看啊。」

对面那双眸子如曜石般明亮,他扬眉道:「会说话,本世子喜欢。」

「那小世子有赏吗?」

「想要什么?」

「嗯,巷口李伯家的烧饼如何?」

「不行。」

「为什么!」

「太油。」

他撑着头,懒懒地看了我一眼,又伸手捏了块儿糕点塞到我嘴边:「小爷心情好,赏你一块儿山药糕。」

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边吃边道:「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没吃肉了,每天就知道馋我。」

「你每日喝的药膳粥里不是肉?」

「……那个不算。」

言罢,他的眉眼明显地挑了一下,慢道:「元安十年的宫宴上,你偷吃猪蹄,回家便躺了十日。我去看你时,你哭着承诺,世子哥哥,我以后绝不再贪吃。」

我视线飘忽:「倒也不用说得如此详细……」

他笑了起来,漆眸若星:「不仅如此,还拉着我的手,非要我留下陪你,还说——」

别说!

我推回他的手,将糕点怼到他唇边:「这、这山药糕着实不错!你快尝尝!」

谁知,隋意脸色一变:「喂,你做什么?」

山药糕上,半月形的咬痕十分醒目,紧紧地贴着他下唇,我登时明白过来,脸烧得通红。

暑夏的夜里,凉风满袖,却依旧吹不散我脸上的躁意。隋意的目光悠悠地扫过我的脸,而后抬手捏了一把:「你就让本世子捡你剩的?!」

就、就这样?

我急忙道歉:「小人知错!」

「嗯?那该如何做?」

「小人这就给世子选一个最精致的。」

「那倒不必。」他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似一只不怀好意的狼崽子,「明日来我书房,我便原谅你。」

书房?

我狐疑地盯着他:「你近来如此上进了?」

他捡了个糕点丢进嘴中:「我何时不上进了?」

「每日。」

「宋韫,你再组织一下语言?」

「……好吧,那请问上进的隋小世子,要小人去书房做什么呢?红袖添香?」

「不行?」他眼皮一撩,模样蛊人。

我承认我被美色所诱,呆愣道:「行、行吧。」

难得他邀我一同读书,也算是此生头一遭了。

嗐,我不答应,倒显得有些小气。

隔日晌午,我如约而至。

隋意笑着将我按在书案:「写吧。」

「什么?」

他拿出一沓纸,在我面前铺平:「小爷的悔过书。」

果然!狗隋意,不安好心!

蝉在窗外嘶鸣,屋子里却安静异常,只有风拂过书页的「沙沙」细响,少年将头枕在手臂上,睡得惬意。

我气恼地停住笔,团了两个纸团丢过去。纸团砸在他背上,他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真是能睡。

「隋意,」我凑到他耳边,装腔道,「你爹来了!」

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眼中似有一笼雾:「别闹,让我睡过会儿。」

「我来了一个时辰,你睡了一个时辰,你昨晚摸鱼去了?」

他逮住我作乱的手:「宋小尾巴,你再捣乱,信不信本世子把你绑起来。」

「威胁我?那剩下的悔过书你自己写吧。」

院中花香浓郁,一阵风吹过,将他额上的碎发拂起,他依旧闭着眼,轻声道:「一刻钟后,我便起来。」

「那你起不来呢?」

「……别吵。」

行,起床气还挺大,本小姐脾气也不小。

我坐在一旁,心安理得地摆起烂,总归交不上书卷的人不是我,被夫子罚的人也不是我。

谁要帮他写这劳什子的悔过书!

我死死地盯着他,若他还有点儿良心,此时就应该醒来,同我一起抄书了。

可日头渐斜,午后毒辣的日光自窗外漫入,攀上他的脸,他依旧未醒。

一室明亮,将他眼底一片薄薄的乌青照得明显,我目光一顿,气瞬间消了。

「近日休息不好吗?」

说着,手比脑子先动起来,抬起置于头顶,宽大衣袖垂下,恰好遮住日光。

他睡在一片阴影下,松了眉头。

夏风温热,穿堂而过。

隋意睡着后的样子同平日判若两人,恣意傲人的神色散去,倒是显出些莫名的乖来。

我将手抬得更高些:「本小姐心善,暂且不同你计较了。」

耳边又响起系统的叫嚣声:「警告警告,宿主对男配举止过于亲密,请——」

我熟练地打断:「我给自己遮阳,又没给他遮。」

一片衣袖之下,恰好遮着我二人,如此说来,隋意也不过是跟着我享福罢了。

系统吃瘪地闭上嘴,随后长叹了一声:「你同他是没有结局的,他的人设不是深情男二,同你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我垂下眼帘:「我知道。」

「那你还如此?!」

「若你是我呢?」

它似不解:「什么意思?」

我看着眼前少年,缓声道:「在你看来,我不过是书里的一个角色,可我却是真实存在着的。我从小便遇见隋意,他真诚待我,伴我长大,他会记着我的忌口,会将我要吃的药随时带在身上,若你从少时便遇上如此干净、纯粹的少年,会视而不见爱上旁人吗?」

言毕,系统静默,半晌没有动静。

我没指望它给出回答,只笑了笑,声音混杂一片夏日虫鸣之中:「他很好,只是这个世界不准许我喜欢他罢了。」

9.

端午过后,隋意又回了国子监读书。

我懒在府上,倒是破天荒地收到份请帖。长公主府上举办赏花宴,邀请全京城的公子、贵女赴宴。

阿娘将请柬折好,嘀咕道:「倒是怪了,长公主怎会送帖子到府上?你这身子哪里能去赏那劳什子的花。」

我正光着脚去捞桌上的葡萄吃,被她一掌打回了榻上:「罗袜不穿就下地,这地上不凉?」

「阿娘,你这是保护过度,我近来身子可好了。」说着,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还剩三十点生命值,我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她板起脸:「身子好便好好地养着,这宴阿娘帮你推了。」

「不可不可!长公主的请帖可不能推!」

更何况裴绪也会去,我得去走走剧情。

是以赏花宴那日,贵女们罗衫轻薄,打扮得精致得体,独我一人被我娘包得像个粽子。

我解下外衫递给小桃,只留了条批帛披在肩上。

前方引路的婢女步子迈得欢快,小桃着急地唤着:「你走慢些,我家小姐身子不好。」

她转过头,白眼翻上了天:「长公主在前面候着,误了时辰我可担待不起。」

「不就是赏个花嘛,还要讲个吉时?」

我拉住小桃的手:「无妨,人家有眼疾都能健步如飞,我又如何不行。」

婢女眼角抽了抽,脚一蹬,行得更急。

真不愧是长公主的贴身婢女,脾气也同主子一样。

系统在我耳边道:「长公主是女配,自然对你不喜,你万事小心,记得申时去后花园的湖边等裴绪,完成剧情可以加十点生命值。」

我点了点头。

在湖边站会儿便有十点生命值,这买卖倒是划算。

只是,天下果真没有白捡的午餐。

当我在湖边等到发丝凌乱的裴绪时,没由得深深地叹出一口气:「首辅大人,好巧。」

他眼底猩红:「怎么又是你?」

「我在此处吹吹风,并不是专程来堵你的。」

耳边「」叮「」的一声:「完成剧情,十点生命值已到账。」

我如释重负,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大人,那我先走啦。」

手忽然被人扣住,猝不及防地,我被扯进一个滚烫的怀抱中,裴绪低下头,眼中有片刻迷离:「别走。」

「男女授受不亲!!」

我使劲儿地推开他,难以置信地抱住双臂。

裴绪吃错药了?

年轻首辅面色极差,薄唇紧抿,眼中似藏着浓郁暮色,他猛地闭上眼睛,抬手抚上额头:「让开!」

有病?

凶什么凶?!

适时,又是一声:「肢体接触一次,十点生命值已到账。」

我:「……」

算了,不生气,就当被猪拱了。我转过身,提起裙摆便走。裴绪这模样,不是吃错药了便是羊痫风,在他身边属实危险。

可手却再度被他攥住,他短促道:「阿玉……」

说完,揽着我的腰身便吻了下来,我用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裴绪,你疯了!我是宋韫!」

「阿玉,我难受。」

「你难受关我什么事,乔岚玉在国子监!」

他眼中有片刻清醒,声音喑哑地近乎破碎:「长公主下了药……」

下了药?那更别拽着我!

「你就不能自己跳进湖里清醒清醒?」

不远处,小厮的声音渐近:「裴大人吃醉了酒,还不去将人寻着。」

紧接着,便是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四周纷至沓来。我心脏骤缩,挣扎起来,若是让他人看见我和裴绪拉拉扯扯,这还得了。

「放手!」

他眸光一暗,拉着我便跃到了树上,用手紧紧地堵住了我的嘴。

树叶繁郁,恰好将我二人的身影隐藏其间,方才还晴好的天气却忽然阴沉下来,大风刮起,将裴绪沉重的呼吸压在一片风声之下。

下面的人仔细地搜寻着,连草丛都未放过。

「这天马上快下大雨了,裴大人不会离开了吧。」

「少说话,公主让你寻人,你管他人在哪儿,闷着声找便是。」

那青衫小厮闭上嘴,一副了然的表情。

长公主府到底是大,一群小厮把这一块地方寻完,漫天的雨水已如盆泼之势。待人走远之后,裴绪才松开手,他显然被这场大雨淋得清明,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抱歉。」

我拉上滑在肩头的衣衫,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天地昏暗,雨水猛打树叶,他侧过头,睫毛微动。

那道黏腻的触感仿佛还在颈侧,我使劲儿地用袖子擦了擦,颤声道:「让开,你让我恶心……」

他脸色瞬间变得很差:「我并非有意。」

「并非有意?」

「宋韫,我对你有没有那种心思,你应当最清楚。」

「那我是不是得感谢你,感谢你愿意碰我?」

他唇线绷得很直:「此事是我之过,我无意推脱,只是方才……我的身体不受我控制。」

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今日出门时,系统闪躲的那一句:「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会准许你爱上别人。」

所以,这便是规则?

这便该是我的宿命?

逼仄、难受。

心下一阵顿痛,我急促地喘着气,呼吸仿佛要溺在这连天的大雨里。

裴绪意识到不对,沉声地问:「你怎么了?」

「药……」

「什么药?你又犯病了?」

「小、小桃。」

「你自己身上没带着?」

「有……但、但在外衫——」

霎时,身体不受控制,仰面往后栽去。

雨水停在半空,天地一片閴寂,一切变得缓慢而漫长,满树繁绿遮在头顶,我伸手,只来得及抓住裴绪一片衣角。

最后一眼,是他跳了下来。

「宋韫!」

10.

「隋意。」

少年伏案睡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都放课了,你怎么还在睡?」

来人一袭白衣,是最常见的监生服饰,可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妖里妖气。

隋意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有事?」

「我好心地提醒你,你怎么这么凶?你昨夜又熬夜看医书了?」说着,将手中的折扇一展,骚包地扇了扇。

「是又如何?」

「不如何,总归偏科的不是我,溜了算法课去药理课被发现的人也不是我。」

「陆昭,你吃多了?」

「啧,怪我多事。」他将折扇一收,看了眼天色,「我先走了,得赶在下雨之前回府。」

隋意随他看去,这才发现天色已暗沉得不像话,层云如卷坠在天边,叶子不时地从树上流泻而下,风翻起泥土中的腥气。

是要下急雨的征兆。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一桩旧事,少女趴在窗口,似一只孱弱的猫,她伸手去接檐外的雨水,一边说道:「我最喜欢下雨天,但是又最不希望下雨。」

那时,他假意端着他爹那本破兵书,眼睛却实实在在地落在她身上:「为什么?」

「因为下雨后,我总要生病呀。」她转过头来,眼中有明亮的笑意,「那时候,就又要劳烦世子哥哥来陪我吃药了。」

他轻嗤一声:「宋小尾巴,你脸真大,本世子是供你差遣的?」

话虽是如此说,可耳垂却红了。

实际上,他一点也不厌烦她黏着他的模样。

甚至,还有些喜欢……

隋意回过神,对着陆昭道:「顺我一程,我也回府。」

「怎么,你不住寝房了?」

「嗯,家里有人在等我回去。」

天色变得极快,彼一上车,急雨如注,倾倒下来。马车在雨中行得艰难,一路「哐啷」作响。

陆昭抱歉地笑着:「这马车是我家祖传三代的宝贝,年岁有些大了。」

隋意看着漏水的车顶,眉心跳了跳。

这叫年岁大了?分明是半边身子都朽了。

陆昭熟练地揭开茶壶盖子,接住雨水:「到底是什么人等你回去?你不是从前躲着你爹,不愿回府吗?」

话头转得极快,同他人一般跳跃。

隋意扬眉:「小爷的事儿,你少打听。」

「有幽会?荣山郡主?」

「荣山?」

陆昭「啧啧」叹道:「女扮男装都要翻进书院见你,可真是用情至深。」

他正为这片真心动容,却听见隋意迟来的一句:「不认识。」

得,这隋小世子真是不解风情,白亏了郡主一片痴心。陆昭想展一把扇子,手中却还端着个茶壶,只得作罢。

马车在这时忽然一顿,他手中的茶壶「咕噜噜」地滚到地上,身子也随着惯性往前摔去,头重重地磕在了木板上。

伴着漫天的雨声,马夫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隋小世子,我们的车和别人的撞上了。」

「谁?想死啊!」他捂住额头,余光中见隋意一手撑着车顶,正稳稳地坐在原处,又气不到一处来,「问你是谁,哑巴了?」

「是……是裴大人的马车。」

话音刚落,幕帘猛地被人撩起,年轻首辅站在雨中,眉眼间皆是雾气。

陆昭讪笑:「裴大人。」

「隋意!」来人急声打断,凝眸看向角落里的少年,「下来,宋韫在我车里!」

天空一道细闪划过,隋意眉目凌厉,动作比闪电还快,掀袍走进雨中。

车门大敞,一室狼藉。

浑身湿透的少女呼吸微弱,奄奄一息地倚在车壁,与八年前被太医宣判药石无医时何其相似。

他瞳孔骤缩,脱下外袍,将人揽进怀中,又伸手在她胸口附近的穴位上飞快地点过。

顷刻,怀中女子深深地吐出口气,面色不再发白。

可长发随着动作滑落,脖颈间青紫色的痕迹显露出来。

这是……

隋意心中一凛。

裴绪正欲解释:「我——」

一拳头迎面砸了下来,声音震彻天际,他向后退了两步,堪堪地稳住身形,嘴角却渗出血丝。

四野空茫,雷声轰隆,天空亮了一息。

少年冷凝着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狠厉:「裴绪,今日过后,我再来杀了你。」

11.

夜雨拍窗,药香凄苦。

耳边是隐忍的啜泣和叹息,声音时近时远,似隔着一帘子雨。

眼皮沉重,眼前一片黑暗。

意识几乎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平日里,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生命值接近于 0 时。

似有读心术般,系统开口道:「你现在生命值很低。」

……果然。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我难耐地蹙起眉。

「怎么回事?」

「世界极不稳定,干扰因素太多,剧情与原书相去甚远,故而触发了惩罚机制,扣除了你的生命值。」

我忽然想笑。

「惩罚机制?罚我没被裴绪侵犯,还是罚我扇了他一巴掌?」

「可他是你的官——」

「官配。」我疲倦地接过话,气若游丝。

「这段时间我一直觉得奇怪,我生病早逝是原书变故,故而被绑定了系统,我喜欢隋意也是变故,故而被你控制。可裴绪那边的变故岂非更大?为何无人过问?」

系统解释:「这个世界以你为中心展开,我们只能对你进行干预。」

「说错了,这个世界,裴绪和乔岚玉才是中心。」

「并非如此!」

我恍若未闻:「若我没有猜错,他的官配并非是我,乔岚玉出现也不是意外,她是书中原本就应该存在的角色。」

「你现在身体不好,先不要多想。」

「多想?」我嘲道,「我是病了,不是脑子坏了。」

如今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为何我同乔岚玉接触会加生命值?

为何理智的裴绪会无法控制自己——仅仅是因为意乱情迷之中,他将我错认成了乔岚玉。

夜风裹挟花香拂来,烛火被风吹得摇曳。

这九年来的生活好似大梦一场。

如今,梦该醒了。

我睁开眼:「此前你说过,你我好比共生关系。」

系统迟疑:「是……」

我挣扎着起身,浑身似散了架子般酸痛难耐,冷汗涔涔而下,一番动作下来,满背皆湿。

系统急切道:「你要做什么?快躺好!」

屋外远远地传来吵嚷的人声,屋内却是极安静的,针落可闻。

我忽然极轻地笑了声。

这一切荒腔走板,到头来却是笑话一场。

病不能愈,爱不能言,人生只能寄托于一个裴绪身上,何其无趣。

床榻下的白绫被我摸出,我艰难地踩上凳子,将它置于房梁。

系统惊叫起来:「你不要做傻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窗外夜雨蒙蒙,远处的喧闹声依旧未停,女人的哭声、男人低沉的嗓音,被一道门分隔在另一个世界。

火光晃动,勾勒出墙上瘦削的影子。

我听着雨声,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

「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那隋意呢!你阿爹阿娘呢!你逝去后,他们怎么办!你不怕这个世界坍塌了吗?」

我释然一笑:「会不会坍塌,你不清楚吗?」

说完,凳子被我猛地踢翻,窒息感随之而来,似潮水般包裹住鼻息和喉咙。

我闭紧眼睛,忍受胸口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系统大喊:「疯了!疯了!快呼救!」

「快呼救啊!你还不能死!」

真是聒噪。

我垂下双手,任由自己被窒息感凌迟。

它声音加快:「不是没有办法!我都告诉你!你本来是裴绪的白月光,爱而不得,但是很多读者不满意这个设定,男频文里无法接受舔狗人设,所以我才会来到这个世界,让你们转换立场!」

胸腔似被刀子在割,我已无暇去听。

「我们可以走完剧情!之后,你想做什么都——」

「都——可——」

呼喊声忽然变弱,一道卡顿的机械音响起:「警报,监测系统受——损!系统——受——损——」

「滴——」

刺耳的长鸣叫嚣在耳边, 处于濒死的边界,听觉变得格外灵敏。

游离的神识被拉回一些,我颤着手,慌乱地去摸袖中的刀子。

快……

憋不住气了!

突然,卡在脖间的白绫断裂,一道身影掠来,将我接住。

空气又重新回到胸腔,我急促地喘着气,重重地咳嗽起来。

「宋韫,谁准你死的?!」

12.

这声音……

视线扫过,少年薄唇紧抿,漆墨般的眸子似藏着浓雾稠云。

我倚在他怀中,艰涩道:「不是……你看到那样,我、我没想死。」

「那白绫是如何来的?挂在上面的是谁?」

「宋韫!」他垂着眸,眼尾微红,「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

心底似有什么撕扯开,我无力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

脖颈间的痛意不曾消弭,似火烧般灼人。

「好痛……」

隋意身子一僵:「我去唤大夫。」

「别、别去,阿爹阿娘会伤心。」

雨水叮叮当当地敲在瓦上,将一切变得潮湿而迷离,少年眼神空寂,哑着声问:「那我呢?我便没有心?」

「宋小尾巴,你当我是铁做的,没有感情?!」

我心下骤然一缩,抚上他的眼睛:「你别难过,你若是哭了,我也是要哭的。」

「谁说我要哭了?!」

「你眼眶都红了。」我勉强地勾起一抹笑,「世子哥哥,你莫不是个哭包?」

腰间力道忽然一紧,他将我扯进怀中,咬牙道:「对,我就是能哭,你若是死了,我便学那孟姜女,将你的坟哭塌!」

「那我便化作小鬼来找你,日日吸你阳气。」

「你幼不幼稚!」

我小心地环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肩上:「明明是你幼稚。」

这一次,系统刺耳的警报声终于未曾响起。

我眼眶发涩,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这是我肖想了多年的人,是我渴求已久的怀抱,同我预想的一般,干燥、温暖,带着浅浅的艾草香。

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我忍住哭腔。

不准哭!不准矫情!

不能让隋意担心……

可少年敏锐异常,扣住我的肩推开,低头看来——橘黄灯火笼着眼前人,将苍白凄婉的面容映得更加楚楚。

他心中一颤:「别哭啊,是我不好,是我语气太凶了。」

我瘪着嘴:「没哭!」

「那你笑一下。」

「不笑!」

狗隋意,就不会看人脸色吗?

他抬手替我擦着眼泪,柔了神色,笑眸轻弯,满溢一股丰冶昳丽。

手忽然在我颊畔停住,他似笑非笑:「你若是边哭边笑,酒窝里会不会盛满水啊?」

「……」

不解风情!

我赌气地推开他,准备起身。

他忽然将我揽腰抱起,臂弯有力:「别乱动了,本世子心善,抱你一程。」

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见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微抿起的唇,我心下动了动,小声道:「人模狗样。」

「好好说话。」

「人模狗样!」

「行了,知道你羡慕本世子好看。」

霎时,记忆似一只翩跹的蝶般往前扇动,穿过长街、人群、状元郎的高马,从窗缝中溜入,歇在少年耳畔的一抹红花上。

他侧眸而来:「看什么看,羡慕本世子长得好看?」

那时,我惊艳地瞪大眼,迷茫地捕捉到一丝喜欢。

但这丝喜欢,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便扎了根。

在初见那日,我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家里牵时。

一群大人目瞪口呆,听见我说:「这个哥哥好漂亮,是要跟我回家的。」

他羞恼道:「喂!谁要同你回家?!」

昔日青涩懵懂的脸同眼前的如画少年重合在一起,窗外淋漓的雨水和身后朦胧灯光组成一幅清丽的幕帘。

他眸中似有一池春水:「你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忍不住唤道:「隋意。」

少年挑眉:「怎么,心情好了便是隋意了?心情不好便一口一个世子哥哥。」

「不、不是。」我抬起头,努力克地服心中的羞赧,「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

我闭眼道:「我若说喜欢你,你以后还会理我吗?」

诡异的寂静在屋中蔓延,雨水的潮气混合药香弥漫在鼻息,我紧张地喘着气,心跳已经快得不行。

可这么多年,我所期待的不就是能直言自己的喜欢?

真的等到这一天,又为何要胆小怯懦?

就算是……就算是他真的对我无意……

「我知道,我身子不好,其实没有资格去喜欢任何人,也知道……我总是会给你添麻烦,你身边应该站着一个同样明媚的人。」

就同荣山郡主一般……

他沉了声:「宋韫——」

「你等我说完。」我声音极轻,似梦呓般,「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从前我没有机会说,到现在才能开口。」

「阿爹阿娘常说,我要将你当作哥哥看待,谁要你做我哥哥?所以我唤你名字。

「你记得有一年我们一起去花灯会上吗?你说要替我买个灯,我在酒楼上等你,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好几个姑娘给你丢帕子。回来我还冲你发了脾气,不是因为你买错了灯,而是我狭隘自私,讨厌你冲别人笑得好看。

「为什么你不能是我的一个人的?

「为什么你以后要娶别人?」

我声音哽咽:「为什么我配不上你,总是病病歪歪?」

身上突然一暖,他伸出双臂,似要将我揉进身体里:「你说说,今天我都抱了你多少次了?本世子是这么随便的人,是个女的都往怀里揣?」

「什、什么意思?」

他长叹一声:「平日里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光天白日下,连乔岚玉都敢亲。」

我:「……」

都多久的事儿了?怎么还提?

我滚出一行泪,泄愤似的往他胸膛上蹭去。

他无奈地捧起我的脸,唇角勾起笑意:「所以,怎么不再大胆一点?猜本世子喜欢你。」

「……?!」

「真的?」我不敢置信。

「嗯?不然还是假的?」

「是、是哪种喜欢?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他笑得耀眼:「宋小尾巴,你是不是个傻子,想娶你那种喜欢。」

我的眼泪戛然而止,亮了眼睛:「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呸!不是!

「那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不是不是!!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在哄我。」

少年弓起身子,肩膀颤动,星眸璀璨,隐忍着笑意。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不自在地握紧被角。

「别、别笑了。」

额上忽地被人吻了一下,他长睫一扬:「确认了?」

「就这样了?」

少年微怔:「什么这样?」

我撑起身子,青涩又笨拙地亲在他唇上,而后垂下头。

「不是说,互相喜欢的人,该这样亲吗?」

纱帐飘扬,夜风轻柔,隋意半晌没有动作。

我心下懊恼,是不是太孟浪了?

「对不——」

起。

我抬眼看去,愣在原地。

他满脸通红,以手掩唇:「看、看什么!」语气恶狠狠的,却是害羞起来的表情。

我忽然笑出声来:「世子哥哥,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就是亲了一下,就这般模样。

那往后呢?

他恼极了:「你还笑,你还笑……」

他猛地一推,将我堵在墙角,手扣住下巴,复又吻了下来。

「宋小尾巴,我可从来不是吃素的。」

廊庑之下,一方门外,四个人鬼鬼祟祟地贴在墙边。

镇南王率先闹红了脸:「这小兔崽子,我马上去把他揪出来!」

王妃拉住他的手:「去去去!别捣乱!」

身旁的一对夫妇到是沉稳许多,他们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他们这女儿,从小眼睛就黏在隔壁那世子身上,谁不知道她的心思,如今……也算是觅得一如意郎君。

双方同时开口:「亲家——」

又皆是一愣,笑了起来,「这亲事就这么定了。」

(正文完)

【番外一:系统】

系统 008174 碰上了它职业生涯的第一个瓶颈。

男频开挂升级文里的男主白月光——宋韫。

它的任务便是将白月光变成舔狗,增加全文爽度。可这个年仅八岁的姑娘却清醒得可怕。

它给她洗脑,她当作耳边风,它让她接近男主,她咳着血躺平,它用生命值威胁她,她才不情不愿地执行任务。

它以为,她性子如此,冷淡散漫,对什么东西都不上心。

可在那个少年面前,她又是另一番模样。

系统无可奈何,只有编了一系列谎言,骗她放下感情。

谁知这人执拗,认定了什么便不放手。

直到——它眼看着她洞悉一切,抱着同归于尽的心,要将它赶出体外。

系统损坏严重,被返厂重修。

同行 006128 看着它,毫无感情地问候:「任务失败了?」

它点了点头。

「没关系,总部升级,任务失败可以重开一次。」

它想起少女那张倔强的脸,叹了口气:「重开也是失败,不去了。」

006128 讶异:「什么人,让你都没有办法?」

它想了想:「胆小又胆大,怕死又不怕死,恋爱脑又不恋爱脑。」

这个人,在喜欢和不喜欢的人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008174 迷茫了,它突然顿住声,问道:「人类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006128:「不知道。」

突然,总部的屏幕上突然亮起喜报:「恭喜 008174 超额完成任务,副线隋意×宋韫收获大量读者喜爱,全书注水度下降百分之三十,甜度上升百分之五十,赞阅比上升百分之二百,特奖励 008174 一万积分,由三星系统升级为四星。奖励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008147:「……」

它离开这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换 006128 迷茫,它僵硬的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你不是说失败了?」

008147 持续懵逼:「我也不知道。」

【番外二:裴绪】

近来,京中发生两件大事。

一是宋家那个病歪歪的小姐突然康健,还同隔壁矜贵的镇南王世子定了亲。

二人出双入对,俨然一幅老夫老妻的亲密劲儿。

同隋意交好的世家公子哑了声,当着他的面呸道:「你阴着藏了这么个貌美可人的青梅?真是心机!」

他笑得缱绻:「没办法,人小姑娘心悦我,瞧不上你们。」

众人吃了一口狗粮,齁得不行。

二是当朝首辅被人拖进小巷子里胖揍了一顿,听说伤势严重,还断了条腿。

偏偏他挺好面子,对外坚称自己是酒后摔倒,与旁人无关。

一群大臣狗腿子般登门送温暖,全被拒之门外。

众人纷纷猜测,这揍人的是谁?

能让裴绪甘心吃哑巴亏。

后来,猜测越来越离谱,竟猜到了天家身上。

此后,大家讳莫如深,谈及此事皆隐秘一笑:「不可说,不可说啊……」

一月后,裴绪被革了一级。

天家叹着气,看着沉着脸的裴绪:「爱卿莫要怪,朕确实是喜欢女人啊。」

【番外三:少时】

隋意近来很烦!

他多了个妹妹,还甩不掉那种。

「我不想理你了。」

他说这话时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歪身倚在一棵树上。闪烁的光斑和疏影交错打在少年脸上,他合着眼,落下一层鸦羽般的睫毛。

「不行呀。」奶团子在树下仰着脸,脸颊被日光晒得微红,「世子哥哥今日要带我出去放炮仗的。」

少年撇眼看向树下的女童,嘴里念经般:「三月十五日,宋韫划伤了手,隋意被打。四月初七,宋韫摔了一跤,隋意被打。四月二十,宋韫衣服脏了,隋意被打。」

他越说越烦躁,干脆翻了个身:「五月初三,宋韫……」

女孩目光渐渐地委屈,她皱着小脸,「啪嗒啪嗒」地流起泪来:「世子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随意听见哭声,只觉得眼皮直跳,往日里被她支配的恐惧激发出少年求生的本能。

绯红衣袍翻飞,只见他一跃而下,将人捞进怀里。

「喂!你别哭呀,本世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他替她擦着泪,可泪水越擦越多。

……?

这团子是水做的?

「别哭了,不准哭!」

再哭他爹又得提着棍子来伺候他了。

她从他怀中拔出脑袋,眼中还泛着透亮的水光:「那世子哥哥喜欢我吗?」

他眼神飘忽,敷衍道:「嗯,喜欢吧。」

「那我是不是哥哥的心肝宝贝?」女童乘胜追击,揪着他胸前的衣襟,一脸期待。

心什么肝?宝什么贝?什么心肝宝贝?

隋意满脸黑线,他看着怀里那张哭唧唧的脸,只得咬牙:「嗯,是本世子的心、肝、宝、贝一一一」

说完这话,他差点儿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可她却「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少年瞬间炸了毛,脸「唰」地一下红了。

喂!干吗突然亲他!

想他隋意,堂堂镇南王世子、京中小霸王。「不学无术」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纨绔子弟」像是他的专用词。

于是他自己也觉得,在纨绔这方面,整个京中他一骑绝尘。

未曾想,七岁那年,隔壁突然搬来一人家,同他阿娘的关系打得火热。

这家里,还有个小他一岁的女童,生得粉雕玉琢,性子软软糯糯,还会天天黏着他,甜腻腻地唤他「哥哥」。

于是,他多了一个小尾巴。

烦得不得了,凶又凶不得,一面又舍不得丢下。

宋韫一天天地长大,越发漂亮可人,隋意每每牵着她在街上乱逛,皆能得到瞩目。

他心下臭屁自豪——

这么可爱的小青梅,你有吗?你有吗?

你没有!小爷我有!

思及此处,他看着怀里的团子,竟又顺眼了几分。

算了,看她可爱,便再陪她玩一天好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