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个人躲进秋天的树林,迎着风吹过来和吹过去的酥畅,就会在高远的天空之下,听见许多土地流传出来的声音。并在那儿,深悟它给予我的生活和生命。忍不住了,自己也要随着风吹去的方向,哼上它几句。作为绽放季节的欢颜,抖落生命的累赘,吐露秋天的心曲。
可能是清晨,也可能是黄昏。许多人失却了自我,忘记生命留置在土地之上,除了承载着岁月,还有流散在风里的孤独,影至而响胜。好像眉宇之间还没有染上霜色,就已经将空旷作了生命的背景。这越发显示土地上的生命契合于声音,奔扑在时光中的惊悸和衰老。尤其是在秋天到来的时候,烟消与云散的澄迈,阳光从植物的枝叶失败到植物的根部,连一点点声音都沾惹不起。就这份寂寞,就这份空虚,足以褪去城外那一隅土地上的辉煌,足以牵动天边那一际的离愁与别绪。并且无视我生活过的地方,还有许多生灵活泛,正在野外追逐秋天的热切。各自演绎着各自的生命,对季节作出回应,完成余生的抵抗和等待。
我立足在土地之上,还在感念天空,任由风改变风的方向。不为秋光浸渍而叶坠丛林,不为幽寂笼罩而瞑思作想。看见树木与树木相碰,草与草相继。荆棘和藤萝贯穿在其中,构成一山秋势。翻过眼睛而势不可挡,卧在心头而拒不安栖。疏疏朗朗地绵延成无穷无尽的岁月,密密匝匝地叠磊着太阳散发出来的余光,荟聚在土地生命源发的地方,爆发出各式各样的脆响。谱写成一曲秋天的长调,跌宕在风中,远逸在陌上,不断解开留存在土地上的阴翳和欲望。仿佛风吹灵动,我听见了山野间释放出来的呼吸,正在调和着远处枝头飘来的蝉鸣和鸟儿的啁啾,时不时的咧吱近处草丛中冒出来的一簇簇蟋蟀和唧蛉的弹奏。缓缓推开大地的寂寥,慢慢敞开自己的心扉,渐渐悬浮在秋天里生动,渐渐扩域成梦想。感觉秋天既像是在绘色,又像是在绘声,构成一副土地的立体画面,夺目而不揽胜,志在调合山野的寂静。
一个人还真的不敢到林子里去,囿于一小片土地去倾听生命断裂和陷落时的苍凉。就算进去了,也不敢久坐。惧怕自己的身子与草木厮磨,形成秋天巨大的空落,因此而擦亮淤积在时光里的孤寂和悲伤。如果是白云轻浮,落叶纷飞,秋高到看不见林子刺入阳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包含着折枝掉叶和肆意删改落影的布局。独自躬身而隐坐在林子底层,品味泥土气息的衰弱和荒凉过程。突然发现自己要面对自己,相互对视,相互听见一颗心跳荡在野外,陷入到另一种声音之内佻风育噫,配记着秋天的旋律。同时,把一些声音放大,把一些声音缩小,敲打着这块千年万年的土地,发出悠悠忽忽之声音。按时而进,按时而出。撑起一片天空的辽远,不断清洗飞舞的阳光,不断迈过我的耳朵和眼睛。任由它驾灵驭魂,任由它声形交错,接引一个个生命归宿到土地之上,去更替草木的缱绻和倦怠,去赶扑某种被忽略了的悻然和恐惧。
空气也显得特别脱俗,透明得近乎虚幻。渐渐微聚着薄凉,渐渐虚掷着过往,追蔚着我遁迹树林。等待着许多生命沉入到秋天的风吹,满树哗啦啦的声音和满地哗啦啦忧伤,勾起更多的疲惫抛与阳光。似乎空气从生命的焦黄中进去,从生命的枯瘦中出来,置心于土地上的声音而奠定了生命的秩序,更增添了荒远之感。更让人困顿在秋天的行走途中,不知其往返。也许我那时正在暗生年纪,不知道与土地相处的方式。在我到来之前和我到来之后,是否清冽的空气近似于无。对于“昔我往矣”与“今我来思”,忧在于此,戚在于此,当不以林子泄漏出秋音而念尽,当不以日月奔流过秋天而荡神。只不过听见生命敲击着旷野,连接成一季,声音的自由与懒慢,已经让人忘记了往日的新奇与年轻。感觉脚下没有丝毫的空地,可以拒绝生命自己创作的气息,自己演奏的声音。只好揳在林子深处造就一帘幽暗,对映着土地,像草木一样,怀揣着对季节的诸多眷恋与不舍,游离着聚散,不断地播放出土地涉入清虚中更为广泛的旋律,用它来叩触秋天散落下来的太多晴素,用它来承受生命施展开来的太多辛酸,并与之合奏成天籁,去壮大土地上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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