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杂剧

提起元杂剧,首先要说的一个人当然是关汉卿。若把元代曲坛比作江湖的话,那他一定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只可惜这个盟主在当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关于他的资料少得可怜,只能大致知道他是元大都人,生活在金末元初,常年混迹于社会底层。他不理会世俗偏见,说自己是“浪子班头”,在他的散曲【南吕·一枝花】中,他这样描绘自己: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杂剧一般分为(戏曲的第一个繁盛期)(1)

今人解读这段,一般都是说关汉卿品德高尚,不肯屈从权贵如何如何。但据考证,铜豌豆在宋元时期的真实含义,是比喻老门槛、风月中人,是当时风月场所和勾栏中对老御客的切口。这样读来,此段文字别有一番意思。关汉卿似乎在向世人表明一种态度,他以风月场上的状元郎自居,吃喝玩乐样样讲究,虽然已到中年,但依旧不服老,坚守着及时行乐的“信条”。最让人叹服的不仅如此,他还公然宣称,就算是掉了牙、歪了嘴、瘸了腿、折了手,都甭想让他离开风月场。除非有一天阁王爷看不下去,把他带走,他才彻底告别他的烟花岁月。这般的荒唐、顽皮,像是出自于荒淫无度的纨绔子弟之口,与那个我们熟知的写出“大江东去浪干叠”“将天地也生埋怨”的关汉卿判若两人。那么,通过他的作品,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关汉卿呢?

杂剧一般分为(戏曲的第一个繁盛期)(2)

关汉卿

据记载,关汉卿一生著述极多,光是杂剧作品就有六十余种。但由于条件有限,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有十余种,仅这十余种,就呈现不同的风格。在他的笔下,有寡居的童养媳坚守着伦理道德的底线,在世风日下、黑白颠倒的世界含冤而死,天地都为之动容(《感天动地窦娥冤》);有患难相交的年轻男女,抛开身份和地位私定终身,纵是面对父权强压,也不改其初衷(《闺怨佳人拜月亭》);有依仗皇权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害得两个家庭家破人亡,最终在包公的主持下彰显正义(《包待制智斩鲁斋郎》);有被主人玩弄又抛弃的婢女,不甘心忍受欺凌,最后大闹婚宴,争取了白己的地位(《诈妮子调风月》);还有单刀赴会、智勇双全的英雄豪杰(《关大王独赴单刀会》)…他的笔下,从来不缺少激情,纵然是无力反抗命运的不公,也要把满腔义愤吐为快。他像一个将军,把舞台当做沙场,笔墨是他唯一的武器,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烟花巷中的关汉卿和用笔驰骋沙场的关汉卿,到底哪一个才接近历史的真实?清人刘熙载的话一语中的:“面子疑于放倒,骨子弥复认真!”在那个混乱、颠倒的时代,关汉卿和他同时代的文人们只有在烟花柳巷或枯藤老树下徘徊,只能在勾栏瓦舍中施展才华,在看似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隐藏着兼济天下的博大胸怀。

杂剧一般分为(戏曲的第一个繁盛期)(3)

元刻《关公单刀会》杂剧演出图

与关汉卿并称为元曲四大家的还有马致远、郑光祖、白朴。

马致远出生在富足的文人家庭,但由于元代对文人的政策,因此终生落魄不得志。他是中国戏曲史上第一个以文人为主要描写对象的剧作家,作品中总是充满浓郁的悲情色彩,擅长营造出一种凄凉而又有无限况味的意境。他的杂剧现存七种,《汉宫秋》《荐福碑》《青衫泪》《陈抟高卧》《黄粱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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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汉宫秋》以汉元帝和王昭君的爱情故事为蓝本,全剧漫着一种强烈的无归属感,意写出了汉族文人的民族情怀。其它几部作品或写文人落魄遭遇,或是神仙道化。他笔下的神仙更像是披着宗教外衣的文人,升仙的那一刻还在感慨故国沦丧。郑光祖生活在元代中后期,曾在元代为官。据《录鬼簿》记载,他“为人方直,不妄与人交”,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无论在哪个时代,官场上不懂得左右逢源、阿谀奉承是断然成不了气候的,因此,方直的郑光祖的官宦生涯起于“杭州路吏”,终于“杭州路吏”。他擅长写历史剧,其次多为文人事迹和爱情剧,现存杂剧八种,最有影响力的是《倩女离魂》和《王粲登楼》。

杂剧一般分为(戏曲的第一个繁盛期)(5)

《倩女离魂》

《倩女离魂》是一出灵与肉分离的爱情故事。因老妇人阻挠,张倩女和未婚夫被迫分离。因不堪忍受思念之苦,张倩女的魂魄离开肉身追随王文举而去,戏中成功刻画出两个倩女形象——张扬、自由的倩女灵魂和被现实枷锁束缚的倩女肉体。最后,灵与肉合一,年轻的男女争取了婚姻的自由白朴生活在金末元初,家世显赫,父亲身居高官,祖父和叔父都是当朝有名的诗人,白朴度过了幸福的童年。但好景不长,在他七岁那年,元军直捣汴京,白朴的母亲在战乱中下落不明,后来,在父亲好友元好问的保护下,白朴才得以保全。白朴的童年因为这场战乱过早终结,失母之痛成了他终身无法忘怀的心病。于是,他自愿放弃在元朝为官。当时的中书曾想把他推荐给皇帝忽必烈,都被他“再三逊谢”。白朴擅长写男女爱情,现存的三种杂剧《梧桐雨》《墙头马上》《东墙记》都是爱情题材。在《梧桐雨》中,白朴敷演了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作品弥漫着浓重的怀旧气息。《墙头马上》是一出爱情喜剧,一反扭捏的大家闺秀,成功塑造出中国戏曲史难得一见的泼辣、勇敢的千金小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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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雨》

说完了元曲四大家,杂剧史上似乎还差点什么。

您猜对了,王实甫的《西厢记》怎么可以不谈呢?!关于王实甫的身世更是扑朔迷离戏曲史上的说法达四种之多,须我们还是避开不谈的好。作家本人的生平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留给我们的这部天下夺魁的作品。

作为一个中国人,如果不知道《西厢记》那就真的有点说不过去了。什么?没听说过?没关系,红娘您总该听说过了吧。许多人可能会恍然大悟。千百年来,作为月老民间形象代言人,红娘已然超越了故事中的两位主人公,成为我们心目中美好爱情的捍卫者。红娘姐姐到底做了什么,让众人如此追捧呢?这还要从作品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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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年画

故事发生在唐代河中府的普救寺,陪母亲护送父亲灵柩回家的相国小姐崔莺莺暂居于此。某日,莺莺小姐在丫环红娘的陪伴下在寺内闲逛,不想被进京赶考路过此地的书生张君瑞看到。二人四目交接,顿时火花四射,莺莺小姐临走时的惊鸿一瞥,彻底勾走了这个至诚种的魂魄。张生借故向庙里和尚打探,听说小姐住在寺里于是赶紧搬来,住进了与小姐一墙之隔的西厢房,开始了艰辛的求爱旅程同住一处,自然制造了许多接触的机会。莺莺花园烧香祷告,张生在太湖石畔的墙角大饱眼福,还不忘借诗一诉衷肠。听红娘说起作诗的是张生,莺莺欣然和诗一首。老相国的亡灵超度仪式,张君瑞大闹道场,两人第次互相观察打量对方。孙飞虎抢亲,赖得张生解围,老夫人亲口许婚,有情人终于迎来曙光,奈何夫人临时变卦,两下顿时无着落。这样的打击几乎把张生摧毁,红娘有心相助,张生月下弹琴,打动莺莺芳心。红娘代二人传简,为两人创造见面机会。莺莺临阵脱逃,耍小姐脾气,又是红娘言语相劝,二人才得以西厢私会,把生米煮成熟饭。老夫人査房,不见莺莺,于是拷问红娘。红娘不惧威严,历数老夫人种种不是,害苦相思之人,最终迫使老夫人接受这个白衣女婿,实现了作者“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宏伟理想。《西厢记》一经问世,就备受推崇,成为了中国戏曲史乃至文学史上经典爱情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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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

元代中后期,政治经济中心南移,大批剧作家和演员也随之南下。脱离了原来的生存环境,北杂剧在南方没有找到落脚点。元代末年战乱频繁,老百姓流离失所,哪还顾得上看戏。再加上元杂剧自身的瓶颈,四折一模子的剧本结构太过局限,一人主唱又限制了演员的发挥。因此, 元杂剧在经历了昙花一现般的繁荣后,迅速衰亡。与它同期的南戏倒是不温不火地在民间流传,保存实力,等待着属于它的黄金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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