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旧版第十五回(旧版飞狐外传第二十五回)(1)

钟兆文和胡斐问明去洞庭湖的途径,沿路不敢有丝毫耽搁,不住的纵骑疾驰。

两人都知苗人凤这次受毒不轻,单单听了那“断肠草”三字,便知是厉害之极的毒药,眼睛又是人身最娇嫩柔软的器官,纵然请得名医,时候一长,也必无救,因此早治得一刻便好一刻。两人除了让坐骑喝水吃草之外,连尖也不打,随便在市镇上的店铺中买些馒头点心,便在马背上胡乱吃了充饥。

一口气驰了六十余里,钟胡两人武功精湛,虽然两日两晚没睡,尽自支持得住,但两匹牲口却已脚步踉跄,再跑下去,非在道上倒毙不可。钟兆文道:“小兄弟,咱们只好让牲口歇一会儿。”胡斐应道:“是!”心道:“倘若我胯下骑的是袁姑娘那一匹白马,此刻早已到了洞庭湖畔了。”一想到袁紫衣,不自禁探手入怀,抚摸了一下她所留下的那只玉凤,触手生温,心中也是一阵温暖。

两人下马坐在道旁一株大柳树下,让马匹吃草休息。钟兆文一声不响,呆呆出神,眉头始终皱起,显是遇上了极大的难题。胡斐知道此行殊无把握,问道:“钟二爷,那毒手药王到底是怎生的人物?”钟兆文不答,似乎没听见他的说话,过了半晌,突然惊觉,道:“啊,你刚才说什么!”胡斐见他心不在焉,知他是挂念苗人凤的病况,暗想此人虽然容貌丑陋,难为他义气深重,本来与苗人凤结下了梁子,这时竟不辞烦劳的为他奔波,想到此处,不禁脱口而出:“钟二爷,昨天多有得罪,真是惭愧得紧。晚辈要是早知三位如此仗义,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

钟兆文咧开阔嘴,哈哈一笑,道:“那算得什么?苗大侠是响当当的好汉,咱三兄弟倘若见危不救,那还是人么?小兄弟你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咱们和苗大侠虽没交情,尚有一面之缘,你跟他见都没见过呢!”其实数年之前,胡斐在商家堡中曾见过苗人凤一面,只不过胡斐虽然知道,苗人凤却丝毫没将那个黄黄瘦瘦的小厮放在心上。更早些时候,在十八年之前,胡斐生下还只一天,苗人凤在河北沧州的小客店中也曾见过他,这件事苗人凤知道,胡斐可不知道。

但苗人凤哪里会知道:十八年前那个初生婴儿,便是今日这个不识面的少年英雄?

钟兆文又问道:“你刚才问我什么?”胡斐道:“我问你那毒手药王是怎么样的人物?”钟兆文摇头道:“我不知道。”胡斐奇道:“你不知道?”钟兆文道:“我江湖上的朋友不算少了,但谁也不知毒手药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胡斐好生纳闷,心想:“我只道你必定知晓此人的底细,否则也可向那张飞雄打听个明白。”钟兆文似乎知道他心意,说道:“便是那张飞雄,也未必便知。不,他一定不会知道的。”胡斐“啊”了一声,不再接口。

钟兆文道:“大家只知道,这人住在洞庭湖畔的白马寺。”胡斐道:“白马寺?他住在庙里么?”钟兆文道:“不,白马寺是一个市镇的名字。”胡斐道:“想是他深居简出,从来没人见过他。”钟兆文又摇头,说道:“不,有很多人见过他。正因为有人见过,所以谁也不知他是怎么样的人物,不知他是胖还是瘦,是俊是丑,是姓张还是姓李。”

胡斐越弄越是胡涂,心想既然有很多人见了他,便说姓名不知,怎会胖瘦俊丑也不知道?

钟兆文道:“有人说毒手药王是个相貌清雅的书生,高高瘦瘦,似乎是一个秀才相公。有些人却说亲眼瞧见毒手药王是个满脸横肉的矮胖子,就像是个杀猪的屠夫。又有人说,这药王是个老和尚,老得快一百岁了。”他顿了一顿,说道:“还有人说,这药王竟然是个女人,是个跛脚驼背的女人。”

胡斐满脸迷惘,想笑,却又笑不出来。钟兆文接着道:“这人既然号称药王,怎么会是女人?但说这话的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德高望重,素来不打谎语,不由得人不信。再说,那些说他是书生、是屠夫、是和尚的人,也决不是信口雌黄之辈,个个言之凿凿。你说奇不奇怪?”

胡斐当离开苗家之时,满怀信心,只觉天下无难事,只要找得到那人,好歹也要请了他来治伤,至不济也能讨得解药,此时听钟兆文这么一说,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是怎么样一个人也无法知道,却又找谁去?转念一想,说道:“是了!这个人一定擅于化装易容之术,忽男忽女,忽俊忽丑,叫人认不出他的真面目来。”

钟兆文道:“江湖上的朋友大家也都这么说,想来他用毒天下无双,害得人多,结仇太广,因此躲躲闪闪,叫人没法找他报仇。但奇怪的是,他住在洞庭湖畔的白马寺,却又不是十分偏僻之处,如要寻上门去,也算不得怎么为难。”

胡斐道:“这人用毒药害死过不少人么?”钟兆文悠然出神,道:“那是没法计算的了。不过丧在他手下的人,大都自有取死之道,不是作恶多端的飞贼大盗,便是仗势横行的土豪劣绅,倒没听说有哪一个侠义道死在他的手下。但因为他名声太响,有些人中毒而死,只要毒性猛烈,死得奇怪,这笔帐便都算在他头上,其实大半未必便是他害的。有时候两个人一南一北,相隔几千里,同时中毒暴毙,于是云南的人说毒手药王到了云南,辽东的人却说药王到了辽东。一个人名头大了,什么好事坏事都推在他身上。这么一宣扬,这个人更是奇上加奇了。最近已许久没听人提到‘毒手药王’四字,想不到苗大侠的中毒竟会和他有关。唉,既是药王用的药,只怕……只怕……”说到这里,更是不住摇头。

胡斐心想此事果然极难,他虽多智计,却也不知如何是好。钟兆文站起身来,道:“咱们走吧!小兄弟,有一件事你千万记住,一到了白马寺,在离药王庄三十里之内,可千万不能喝一口水,不能吃一口东西,不论饥渴得怎么厉害,总之是不能让一物进口。”

胡斐见他说得郑重,当即答应,心中猛地想起,当他陪着自己离开苗家之时,钟兆英和钟兆能脸上都是不但担忧,简直还大有惧色,想来那药王名震江湖,谁都怕他三分,那么钟兆文此行,担的风险可真不小,自己不知厉害,真把天下事瞧得太过轻易了。

他过去牵了马匹,说道:“咱们不过是邀他治病,或是讨一份解药,对他又并无恶意。他最多不肯,那也罢了,何必要害咱们性命?”钟兆文道:“小兄弟,你年纪还轻,不知江湖上人心的险诈。你对他虽无恶意,但他跟你素不相识,怎么信得你过?眼前便是一个例子,刘鹤真对苗大侠绝无歹意,何以却弄瞎了他的眼睛?”胡斐默然。钟兆文又道:“何况这毒手药王仇家遍天下,许多跟他毫没干系的毒杀也都算在他的帐上。焉知你不是他仇家的子弟?此人生性多疑,出手狠毒,否则‘药王’之上,何以要加上‘毒手’两字?难道这四个字惊心动魄的外号,是轻易得来的么?”

胡斐点头道:“钟二爷说的是。”钟兆文道:“你若看得起我,不嫌我本领低微,那便兄弟相称,别爷不爷的,叫得这么客气。”胡斐道:“你是前辈英雄,晚辈……”钟兆文拦着他的话头,大声道:“呸,呸!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三兄弟跟你交手之后,佩服你得紧。若你不当我朋友,那便算了。”胡斐也是个性子直爽之人,于是笑着叫了声:“钟二哥。”

钟兆文很是高兴,翻身上了马背,道:“只要这两头牲口不出岔儿,咱们黄昏时便到白马寺境内。你可得记着我话,别说不能吃喝,便是摸一摸筷子,也得提防筷子上下了剧毒,传到你的手上。小兄弟,你这么年纪轻轻,一身武功,若是全身发黑,成了一具僵尸,我瞧有点儿可惜呢!”

胡斐知他此言不是夸大其辞,瞧苗人凤只撕破一封信,双眼便瞎,现下走入毒手药王身旁,他无处不能下毒?心想钟兆文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决非胆怯之徒,他说得如此厉害,显见此行万分凶险,确是实情。他明知厉害,还是义不容辞的陪自己上白马寺去,比之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乱闯,更是难得了。

两匹马休息多时,精力已复,申牌时分到了临资口。两人让坐骑走一程,跑一程,不多时已到了白马寺镇上。那镇街道狭窄,两人生怕碰撞行人,多惹事端,于是牵了马匹步行。

钟兆文脸色郑重,目不斜视,胡斐却放眼瞧着两旁的店铺。将到市梢时,胡斐见拐弯角上开设着一家药材铺,招牌写着“济世堂老店”,忽地心念一动,解下腰间单刀,连着鞘子捧在手中,说道:“钟二……哥,你的判官笔也给我。”

钟兆文一怔,正想到了白马寺镇,该当处处小心才是,怎地动起刀刃来啦?但想这镇上必有药王的耳目,不便出口询问,于是从腰间抽出判官笔,交了给他,低声道:“小心了,别惹事!”胡斐点了点头,走到药材铺柜台前,说道:“劳驾!咱俩到药王庄去拜访庄主,不便携带兵器,想在宝号寄放一下,回头来取。”坐在柜台后的一个老者听了,脸露诧异之色,道:“你们去药王庄?”胡斐不等他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将兵器在柜台上一放,将手一拱,牵了马匹便大踏步出镇。

两人到了镇外无人之处,钟兆文将大拇指一翘,道:“小兄弟,这一手真成。钟老二佩服你啦,真亏你想得出。”胡斐笑道:“硬着头皮充好汉,这叫做无可奈何。”原来他心想这镇上的药材铺和药王必有干连,将随身兵器放在店铺之中,店中定会有人赶去报讯,那便表明自己此来绝无敌意。虽然空手去见这么一个厉害角色,那是凶险之上又加凶险,但权衡轻重,这个险还是大可一冒。

两人顺着大路向北走去,正想找个乡人询问去药王庄的路径,忽见西首山上一座极高的悬崖之上,有一个老者手持药锄,在锄什么山草。胡斐见这人形貌俊雅,高高瘦瘦,是个中年书生,心念一动:“难道他便是毒手药王?”

于是上前恭恭敬敬的一揖,朗声说道:“请问相公,上药王庄怎生走法?咱们要拜见庄主,有事相求。”那人眼光竟没瞧胡斐和钟兆文一眼,聚精会神的锄耙山草。胡斐连问几声,那人始终毫不理会,竟似聋了一般。

胡斐不敢再问,钟兆文向他使个眼色,两人又向北行。闷声不响的走出一里有余,胡斐悄声道:“钟二哥,只怕这人便是药王,你瞧怎么办?”钟兆文道:“我也有几分疑心,但万万点破不得。他若不自认而咱们认出他来,正是犯了他的大忌。眼前只有先找到药王庄,咱们认地不认人,那便无碍。”

说话之时,曲曲折折又转了几个弯,只见离大路数十丈处有一个大花圃,一个穿嫩绿衫子的村女,弯着腰在花圃中料理花草。

胡斐见那花圃之后有三间茅舍,放眼远望,四下再无人烟,于是上前几步,向那姑娘作了一揖,问道:“请问姑娘,上药王庄走哪一条路?”那姑娘抬起头来,向着胡斐一瞧。她那双眼睛明亮之极,眼珠黑得像漆,这么一抬头,登时精光四射。胡斐心中一怔:“这个乡下姑娘的眼睛,怎么亮得如此异乎寻常?”但她相貌却并不美丽,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穷村贫女,自幼便少了滋养。她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岁,但身形却如是个十三四岁的幼女。

胡斐又问一句:“上药王庄不知是向东北还是向西北?”那村女突然低下了头,冷冷的道:“不知道。”钟兆文见她如此无礼,脸一沉,便要发作,但随即想起此处距药王庄不远,决不能多惹事端,哼了一声,道:“兄弟,咱们去吧,那药王庄是白马寺大大有名之处,总不能找它不到。”

胡斐心想天色已经不早,若是走错了路,黑夜中在这凶险之地到处瞎闯,大是不妙,左近再无人家可以问路,于是又问道:“姑娘,你父母在家么?他们定会知道去药王庄的路径。”那村女不再理睬,自管自的拔草。

钟兆文双腿一夹,纵马便向前奔,洞庭湖畔道路均极狭隘,那马右边前后双蹄踏在路上,左侧的两蹄却踏到了那村女种花的地里。钟兆文为人虽无歹意,但生性粗豪,又恼那村女无礼,急于赶路,也不理会。胡斐眼见近地边的一排花草便要给马踏坏,忙纵身上前,拉住缰绳往右一带,说道:“小心踏坏了花草。”那马给他这么一引,右蹄踏到了道路右侧,左蹄回上路面。钟兆文道:“兄弟,快走吧,在这儿别耽搁啦!”说着一提缰绳,向前驰去。

胡斐自幼孤苦,见那村女贫穷,心中并不气她不肯指引,反生怜悯之意,心想她种这些花草,定是卖了赖以为活,生怕给自己坐骑踏坏了,于是牵着马步行过了花地,这才上马。那村女瞧在眼里,突然问道:“你到药王庄去干么?”胡斐勒马答道:“有一位朋友给毒药伤了眼睛,咱们特地来求药王赐些解药。”

那村女道:“你认得药王么?”胡斐摇头说道:“我只闻其名,从来没见过他老人家。”那村女慢慢站起身来,向胡斐打量了几眼,问道:“你怎知他肯给你解药?”胡斐脸有为难之色,答道:“这事原本难说。”心中忽然一动:“这位姑娘住在此处,或能知道一些药王的平素生性行事。”于是翻身下马,深深一揖,说道:“便是要请姑娘指点途径。”这“指点途径”四字,却是意带双关,可以说是请她指点去药王庄的道路,也可说是请教求药的方法。

那村女自头至脚的向他望了一眼,并不回答他的言语,指着地旁的那一对粪桶,说道:“你到那边粪池去装小半桶粪,到溪里加满清水,给我把这块花浇一浇。”

这三句话大出胡斐意料之外,心想我只是向你问路,怎么竟叫我浇起花来?而且出言颐指气使,竟将我当作你家雇工一般?他虽幼时贫苦,却也从未做过挑粪浇粪这种秽臭之事,只见那村女说了这几句话后,又俯身拔草,一眼也不再瞧他。胡斐一怔之下,向那茅舍里一望,不见有人,心想:“这姑娘生得瘦弱,要挑这两大桶粪当真不易。我一身力气,男子汉大丈夫,便帮她挑一担粪又有何妨?”于是将马系在一株柳树上,挑起粪桶,便往粪池去担粪。

钟兆文行了一程,不见胡斐跟来,回头一看,远远望见他肩上挑了一副粪桶,走向溪边,不禁心中大奇,叫道:“喂,你干什么?”胡斐叫道:“我帮这位姑娘做一点工夫。钟二哥先走一步,我马上便赶来。”钟兆文摇了摇头,心想年轻人当真是不分轻重,在这当口居然还这般多管闲事,于是纵马缓缓而行。

胡斐挑了一担粪水,回到花地之旁,用木瓢舀了,便要往花旁浇去。那村女忽道:“不成,粪水太浓,一浇下去花朵都枯死啦。”胡斐又是一呆,不知所措。那村女道:“你倒回粪池去,只留一半,再去加半桶水,那便成了。”胡斐心中微感不耐,但想好事做到底,于是依言倒粪加水,回来浇花。那村女道:“小心些,粪水不可碰到花瓣叶子。”胡斐应道:“是!”见那些花朵色作深蓝,每朵花都是五瓣,幽香淡淡,不知其名,当下一瓢一瓢的小心浇了,直把两桶粪水尽数浇完。

那村女道:“嗯,再去挑了浇一担。”胡斐站直身子,温言道:“我朋友等得心焦了,等我从药王庄回来,再帮你浇花如何?”那村女道:“你还是在这儿浇花的好。我见你人不错,才要你挑粪呢。”

胡斐听她说话奇怪,心想反正已经耽搁了,也不争在这一刻时光,于是加快手脚,急急忙忙的又去挑了一担粪水,将地里的蓝花尽数浇了。这时夕阳已落到山坳,金光反照,射在一片蓝花之上,辉煌灿烂,极尽华美。胡斐忍不住赞道:“这些花朵真是好看!”他浇了两担粪,对这些花已略生感情,赞美的语气颇为真诚。

那村女正待说话,只见钟兆文骑了马奔回,大声叫道:“兄弟,这时候还不走吗?”胡斐道:“是了,来啦,来啦!”他眼望着村女,目光中含有祈求之意。那村女脸一沉,说道:“你帮我浇花,原来是为了要我指点途径,是不是?”胡斐心想:“我确是盼她指点道路,但帮她浇花,却纯是为了怜她瘦弱,这时再开口相求,反而变成有意的施恩市惠了。”于是微微一笑,说道:“这些花真好看!”过去解缰牵马,翻身上了马背。

那村女道:“且慢。”胡斐回过头来,只怕她还要啰嗦什么,心中大是不耐。那村女拔起两棵蓝花,向他掷来,说道:“你说这花好看,我送你两棵。”胡斐伸手接住,说道:“多谢!”顺手放在怀内。那村女道:“他姓钟,你姓什么?”胡斐道:“我姓胡。”那村女点头道:“你们要到药王庄,还是向东北方去的好。”

钟兆文本是向西北而行,久等胡斐不来,心中烦躁,这才回头寻来,听那村女如此说,不耐之心立时尽去,低声笑道:“小兄弟,真有你的,又免得做哥哥的多走冤枉路。”胡斐却颇为起疑心,暗想道:“若说药王庄是在东北方,那么直截了当的指点便是,为什么说‘还是向东北方去的好’?”但他不愿再向那村女询问,于是引马向东北而去。

两人一阵急驰,奔出六七里,前面一片湖水,已无去路,只有一条小路通向西方。钟兆文骂道:“这丫头当真可恶,不肯指路那也罢了,却教咱们大走错路。回去时得好好教训她一顿。”胡斐也是好生奇怪,自思并未得罪这个村女,何以她要作弄自己,说道:“钟二哥,这个乡下姑娘定和药王庄有什么干连。”钟兆文道:“嗯,你瞧出什么端倪没有?”胡斐道:“她一双眼珠子炯炯有神,说话的神态,也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钟兆文一惊,道:“不错!她给你的那两棵花,还是快些抛了。”

胡斐从怀中取出蓝花,只见花光娇艳,倒是不忍便此丢弃,说道:“小小两棵花儿,想来也无大碍!”于是仍旧放回怀中,纵马向西驰去。钟兆文在后叫道:“喂,还是小心些的好。”胡斐含糊答应,一鞭向马臀抽去,向西飞奔。这时暮霭苍茫,阵阵归鸦从头顶越过。

两人自到了白马寺镇上后,一直提心吊胆,大白日还好,这时天色渐黑,更觉前途凶险重重。又行一程,只见路旁草木稀疏,越是前行,草木越少,到后来地下光溜溜的一片,竟是寸草不生,大树小树更没一棵。胡斐心中起疑,勒马说道:“钟二哥,你瞧这里大是古怪。”

钟兆文也已瞧出不对,道:“若是有人铲净刨绝,也必留下草根痕迹,我看……”他沉吟片刻,低声道:“那药王庄定在左近,想是他在土中下了剧毒,以致寸草不生。”胡斐点了点头,心中更增惊惧,从包袱上撕下几根布条,将钟兆文所乘坐骑的马口缚住,然后缚上自己坐骑的马口。钟兆文知他生怕再向前行时遇到有毒草木,牲口乱嚼那便不免遇害,点了点头,心中暗赞他心思细密。

果然行不多时,远远望见一座房屋。这所屋子的模样极是古怪,便似是一座大坟模样,无门无窗,黑黝黝的甚是阴森可怖。离屋数丈,有一排矮矮的小树环屋而生,树叶好似秋日枫叶一般,殷红如血,在暮色之中,令人瞧着不寒而栗。

钟兆文半生浪荡江湖,什么凶险之事没有见过?他自己三兄弟便打扮成丧门弔客一般,使人见之生畏,但这时看到这般情景,心中也不禁突突乱跳,低声说道:“怎么办?”胡斐道:“咱们以礼相求,随机应变。”于是纵马向前,行到离矮树丛数丈之处,下马牵住缰绳,朗声道:“鄂北钟兆文,晚辈辽东胡斐,特来向药王前辈请安。”这三句话每一字都从丹田送出,虽然并不如何响亮,但声闻里许,屋中人必自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半晌,屋中竟无半点动静。胡斐又说了一遍,那圆屋之中仍是绝无应声,便似无人居住一般。胡斐又朗声道:“金面佛苗大侠中毒受伤,所用毒药,乃奸人自前辈处盗来。敬请前辈慈悲,赐以解药。”

但不论他说什么,圆屋之中始终寂无声息。

过了良久,天色更加黑了。胡斐低声道:“钟二哥,怎么办?”钟兆文道:“总不成眼看苗大侠瞎了双目,咱们便此空手而返。”胡斐道:“不错,便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两人这时均已起了动武用强之意,心想那毒手药王虽然擅于使毒,但武功却未必了得,咱们软硬兼施,非得将解药取了到手不可。于是放下马匹,走向矮树。只见那一丛树生得枝叶紧密,不能穿过,钟兆文纵身一跃,便从树丛上飞越过去。

他身在半空,鼻中猛然闻到一阵浓香,眼前一黑,登时晕眩,摔跌在树丛之内。胡斐一见大惊,跟着跃进,越过树丛顶上时,但觉奇香刺鼻,中人欲呕,胸口甚是烦恶。他一落地,忙伸手扶起钟兆文,探他鼻间尚有呼吸,只是双目紧闭,手指和颜面却是冰冷。

(欲知钟兆文中毒性命如何,胡斐能否求得解药,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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