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曾有幸品尝过王母娘娘的仙桃。
其味甘美异常,余香绵长,浓郁不绝。
意犹未尽的汉武帝悄悄藏起桃核,打算以此为种,幻想以后可以经常吃到这种美妙的水果。
王母娘娘看见后,问明其意,微微一笑,对汉武帝说:
“这不可能,这种桃三千年才会结一次果,而且只能生长在天宫之中。”
谁也没想到,多年以后,秦观再一次看见了这种桃树,并赋词一曲《虞美人》: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一、碧桃
秦观当然知道汉武帝吃过仙桃,也当然知道仙桃不可能生长在世间。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
仙云弥漫的天庭,是碧桃生长之所,那是世间所有凡花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隐约间,秦观却瞥见了它。
枝叶飘扬,花色娇艳。
再定睛看时,碧桃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另外一株花。
一株他叫不出名字的花。
乱山深处,流水萦萦。
眼前花分明不是碧桃,却又有着和碧桃一样的出尘脱俗。
孤独地生长在这人迹罕至之地,又孤独地盛放。
一枝如画。
花,定然不会介意他叫不出来名字。
一如他没有来时,花依然孤独地生长在这里,又孤独地在这里盛放。
可谁又能断然否认,这花开得如此美丽,不是为了他呢?
果真如此,这花在寂静中,该等候多久,又该忍受多少的孤独?
黑暗中隅隅独行的滋味,他太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寂寥又悠长,悠长又寂寥。
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走着,走着,就那样一直走,一直走。
比黑暗更黑暗的,是对黑暗的绝望。
一枝如画,为谁开?
如果眼前这美丽的花儿,终其一生,也没有等到他的到来,那是否花儿所有的等待和装点,都没有了意义?
如果,花儿看见了这种宿命,沉浸在痛苦和绝望之中,是否会早早地枯萎?
枯萎,等不到他的到来,就算他最后到来,花儿也早已隐没在一堆枯枝败叶中?
花儿无语,人亦无语。
二、为君
等待的时候,时间会显得很漫长。
可是身处等待之中的人,一方面感受着这种漫长,一方面却又会希望这漫长不要结束。
因为,有等待,就有希望。
对于花儿来说,道理也一样。
再美的盛放,若是无人看见,就意味着辜负。
而且,花儿越美,绽放越是惊心动魄,那空自等待的辜负,似乎就越深,越让人叹惜。
花儿能做什么呢?
她唯一希望的是自己绽放的时间,可以久一点。
再久一点。
只要她一直绽放,总会遇到有缘又有心的人吧?
也许。
谁知道呢。
可是天意不由人,春风太任性。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
花儿自己也明白,她能够控制的东西并不多,她不能控制的东西,反而有很多。
比如,她生长的地方。
比如,无比短暂的春天。
幸好,花儿的等待没有被辜负,她遇上了他。
为君沉醉又何妨?
一句“为君”,瞬间消融所有的凄冷。
黑暗消失了。
寂寥又悠长、悠长又寂寥的尽头,原来真的可以是相遇。
一眼千年。
结语
《虞美人》中,秦观给这首词作的结语是“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这酒醒,可能与花儿有关,也可能跟花儿无关。
一朵花,一朵生长在山野之间无人相识也无人疼惜的花,也许可以独自烂漫盛放,并不介意有没有谁看见她。
见,或是不见,她都会迎向自己生命中的飘香时刻。
所以,秦观眼中的花儿,既是花儿,也不是花儿。
如同他看到了碧桃,看到了仙云缭绕中那一抹绿意喜人,娇红动心。
恍恍惚惚的秦观看到的一切,其实是他自己无望又无奈人生的返照。
比之于花儿可以幸运地等到他,他自己,又会等到什么呢?
酒醒时刻,断的,到底是人肠,而不是花心。
所以,与其说秦观在安慰花儿,毋宁说秦观在安慰自己。
一个受伤的、抑郁的、绝望的自己。
花儿有没有走过黑暗又黑暗的长路,无人知道。
但是对于秦观而言,他所走过的每一步,历历在目。
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于他而言,寂寥又悠长、悠长又寂寥的尽头,会是什么?
此生此世,他又会在何时何处,与那个会为他沉醉的贵人迎面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