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山西省朔州平鲁区七墩村。黄顺才赶着羊群出了门,每到这个季节,山梁子已经被青草染绿,一片片油菜花点缀其中,玉米、高粱、莜麦一个月前早已种下,地里农活不多,羊倌相约把羊群、牛群赶到山梁子上,尔后蹲在城墙上抽旱烟,拉家常。黄色的城墙横亘在山梁子上,断断续续,延伸到天际。

七墩村在朔州北端,与内蒙古自治区清水河县接壤,村子在长城第七个烽火台下,当地人称烽火台为“墩子”,因而得名,附近还有五墩、八墩、十九墩等地名。明代七墩村属于威胡堡管辖,与云石堡、威平堡、祁河堡等同隶属威远路。朔州境内古长城全长约300公里,年代从战国、秦代、汉代延续到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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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七墩长城 (刘国民/图)

从太空遥望中国,两种颜色将这片土地区分开来,绿色的土地肥沃,适合耕作;黄色区域相对贫瘠,只能从事游牧;两者的界线,即为农牧交错带。每当遭遇自然灾害,或者游牧部族足够强大的时候,他们便越过界线,掠夺财物。游牧民族来去如风,骑兵冲击力强,农耕民族需要倚靠险关、隘口、堡垒固守,长城便应运而生。公元前214年,秦国大将蒙恬驱使劳力连接秦、赵、燕三国长城,修建万里长城。此后,历代王朝在崇山峻岭中修筑长城,并在沿线要塞、隘口驻扎重兵把守,以抵御游牧部族。

在这片土地上,曾充斥着国仇家恨、金戈铁马,五代、宋,以及辽、金等王朝均被卷入其中,这便是燕云十六州。当初,石敬瑭为何割让燕云,“儿皇帝”面具下又藏着怎么样的面孔?其实,石敬瑭既是燕云的得益者,也是受害者,他一手创立的后晋因燕云而亡,子孙就像近两个世纪后的宋徽宗父子一样被遣送到寒天冻土,再未回到故园。

皇帝与武将

后唐清泰三年(936)五月,太原府,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几天前,末帝李从珂的制书送到太原,令他改任天平军节度使,驻扎郓州(今山东郓城县),进封赵国公。后唐为防止藩镇坐大,朝廷往往频繁令节度使调离防区或入京任职,称为“移镇”。但这一次,石敬瑭嗅出了诏书背后的杀机。

后唐是五代第二个王朝,也是沙陀人建立的政权。沙陀人是突厥别部,分布在金娑山南(今新疆博格达山,一说尼赤金山)、蒲类海东(今新疆巴里坤湖)的“沙陀”沙漠一带,因而得名。大约8世纪开始,沙陀人内迁,他们弓马娴熟,能征善战,游走在强大的唐朝、吐蕃、回鹘、吐谷浑之间。923年,沙陀人李存勖创立后唐,史称庄宗。与大多数五代政权一样,后唐的历史混乱而血腥,先是李嗣源取代李存勖为帝,称明宗,接着李从珂又从明宗幼子手中夺得皇位,史称末帝。皇帝跟武将之间,似乎就隔了层窗户纸。

诸多节度使中,李从珂担心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幽州节度使赵德钧,一个是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赵德钧镇守幽州多年,封北平王,是后唐最有实力的节度使之一,其子赵延寿还曾任枢密使。河东历来是强藩,也是沙陀人的龙兴之地,石敬瑭是明宗女婿,镇守河东已有八年,还担任着大同、振武、彰国、威塞蕃汉马步军总管一职。这一切,都令李从珂心惊肉跳。

李从珂的担心没有错,石敬瑭拒不奉诏,还上了封奏折,讽刺末帝帝位是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末帝将奏折撕裂在地,令建雄节度使张敬达为太原四面兵马都部署,义武节度使杨光远为副,领各地节度使的各路大军云集在晋阳城下。

五代年间的太原府,治所在晋阳,城址位于今太原市西南晋源镇附近,面积二十余平方公里,分布在十九个自然村中。遗址大片已为耕地、菜地掩盖,只在村落的某个角落,还藏着斑驳的遗迹。古营村的化肥厂建在一个土坡上,长约670米,这里是西城墙的一段。西城角村几户人家的地基下面,则是残存的南城墙,残长530米,过去村里人看这里地势高,就把房子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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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晋阳城遗址为耕地、菜地所占,有的厂房就建在古城的城墙上。 (刘国民/图)

这些隐秘的城墙,组成了一座恢弘的古城。晋阳城始建于春秋时期,唐代达到全盛,由东、中、西三城构成,背倚龙山、太山,汾水绕东城而过,汾河故道穿过中城,西城中又有仓城、新城、大明城三座小城。石敬瑭驻扎太原后,经过多次加固,将晋阳打造成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或许正是慑于晋阳城的牢固,张敬达并未着急攻城,而是令人开挖壕沟,将城池团团围住。

石敬瑭起兵之时,儿子尚在洛阳,达官贵人一夜之间沦为乱臣贼子。右卫上将军重殷、皇城副使重裔听闻父亲叛乱,慌忙之中逃出府邸,藏匿于一户人家水井中,却依旧被官兵搜捕,收留他们的百姓也被处死。

眼见晋阳城摇摇欲坠,爱子被杀的消息也传到城中,被恐惧与仇恨包围的石敬瑭,派使者邀约契丹国主耶律德光出兵相助。石敬瑭首次力邀契丹出兵的过程,史书记载不详,恐怕只是许以金帛,并未抛出燕云十六州如此优厚的条件,但赵德钧横插一杠,令他的处境更为艰难。赵德钧见后唐内乱,也做起了皇帝梦,派人以金帛厚赂契丹,求立为帝。石敬瑭被重兵包围,穷途末路;赵德钧手握重兵,割据一方,后者的方案显然更为诱人。

晋阳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城中粮食缺乏,各地节度使大多持观望态度,契丹援军是唯一的希望。得知赵德钧的动向,石敬瑭派掌书记桑维翰前往契丹军营,再次游说耶律德光出兵。真实的历史恐怕并非桑维翰能言善辩,而是石敬瑭在金银财帛失去竞争力的情况下,抛出了令契丹人心动的筹码——“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并以父礼侍奉耶律德光。五代乱世,群雄纷争,不少节度使均想倚仗契丹势力称雄,被仇恨与恐怖包围的石敬瑭,恐怕只是赌注下得最大的一个。

七月,石敬瑭的使者见到了耶律德光,他是契丹第二任皇帝,史称辽太宗。契丹先民居住在土河(今老哈河)与潢水(今西拉木伦河)流域,“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的衰落给了契丹人崛起的空间,他们将越兀、女真、奚、党项、突厥、吐谷浑等部落一一收服,其疆域东到渤海、日本海,西北至阿尔泰山,北达额尔古纳河、大兴安岭一带,成为北方最强大的政权。

但契丹人想向南拓展,燕山山脉与太行山山脉便成为他们面前的障碍,后唐在沿线设立幽州节度使、大同节度使、威塞军节度使、振武节度使,尤其是幽州节度使,更是承担着防卫契丹的重责。契丹人的南下,屡屡止步于幽州,这是契丹人的梦魇,也是他们的希冀,只有占得幽州,才能逐鹿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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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敖汉旗喇嘛沟辽墓出土的《备猎图》壁画,表现的是契丹人春猎时出发前的场面。 (葛蔼/图)

九月,耶律德光亲率五万大军,号三十万,从扬武谷南下,屯兵于汾水以北的虎北口。后唐大军驻扎在晋阳城西北,耶律德光不作休整,派遣三千轻骑前来挑战,唐兵见其羸弱,竞相出战,追至汾水拐弯处,早已埋伏在此的契丹铁骑呼啸而出,后唐军队被杀者万余人,张敬达领残兵退守晋安寨。

当晚,45岁的石敬瑭从北门出城,拜会他从未见过的父王、34岁的耶律德光,这就是“儿皇帝”的由来。《旧五代史·高祖纪》如是记载二人的首次相会:

是夜,帝出北门与戎王相见,戎王执帝手曰:“恨会面之晚”。因论父子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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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敖汉旗玛尼罕乡七家1号墓壁画《猎虎图》局部,表现了契丹人纵马驰骋的场景。 (葛蔼/图)

契丹出兵的消息传到洛阳,末帝令兵分三路救援晋安寨,其中赵德钧领幽州兵出飞狐关。但赵德钧心怀鬼胎,再次遣使者密会耶律德光,求立为帝,与契丹约为兄弟之国。

五万骑兵孤军深入,后唐援军步步紧逼。赵德钧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倘若与他联合,徐徐图之,此行也算有所收获,耶律德光陷入迟疑。觉察到“义父”的动向,石敬瑭大为恐慌,派桑维翰到契丹大营游说,最终令耶律德光回心转意。倒不是耶律德光守信,他同样在进行一场豪赌,赌注便是燕云。

张敬达退守晋安寨后,从此与朝廷音信不通。寨中粮草食尽,饥饿的战马相互啃噬,连马尾巴都啃秃了,士兵吃光了军粮,宰杀数千匹军马充饥。赵德钧在柏谷口按兵不动,晋安寨将士并不知道朝廷救兵已至,绝望之下,杨光远杀张敬达,领残卒来降。得知杨光远投降的消息,赵德钧父子不战而溃,被送往契丹。

经此一役,后唐一蹶不振。

何为燕云

十一月,晋阳城南门缓缓开启,城中官吏走出城池,城外的柳林(其位置在晋祠南)临时搭建了一个祭坛,旁边簇拥着剽悍的契丹武士。石敬瑭缓缓登上祭坛,从耶律德光手中接过衣冠,登基称帝,改元天福,创立了五代第三个王朝,史称后晋。祭坛下的官吏长出了一口气,几天之前,他们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现在已经摇身一变为开国元勋了。

936年冬天出现了少见的闰十一月,天气严寒。当月初九,石敬瑭从太原出兵,十九日到昭义(治潞州),二十六日晚便进入洛阳。这是一场典型的五代式的王朝更迭,仅仅十七天便宣告易主。武将叛乱,对抗朝廷,其他节度使按兵不动,在时局变幻中选择方向,皇帝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改朝换代业已完成,向契丹人许下的诺言,也到了兑现的时候。天福三年十一月(938),后晋使者捧着地图,将幽(今北京)、蓟(今河北蓟县)、瀛(今河北河间)、莫(今河北任丘)、涿(今河北涿县)、檀(今北京密云)、顺(今北京顺义)、云(今山西大同)、儒(今北京延庆)、妫(今河北怀来)、武(今河北宣化)、新(今河北涿鹿)、蔚(今河北蔚县)、应(今山西应县)、寰(今山西朔县东北)、朔(今山西朔州)十六州割让于契丹,其范围包括今北京、天津以及河北、山西北部大部分地区,东西长六百公里,南北两百公里,面积约12万平方公里,以北太行山为界,又分为山前七州与山后九州,史称燕云十六州或幽云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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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十六州示意图 (苏莹/图)

从后唐版图来看,河东节度使辖太原府,以及石、岚、汾、沁、辽、忻、代、蔚八州。燕云十六州,只有蔚州在其中,其他州县与石敬瑭毫无联系,幽、蓟、瀛、莫、檀、顺、涿州分属幽州节度使,是赵德钧的地盘;新、妫、儒、武四州是威塞军节度使辖区,其余云、应、寰、朔四州则被其他节度使瓜分。如此说来,燕云十六州,石敬瑭只出让了蔚州一地,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幽州重镇,契丹人垂涎已久,石敬瑭深知,生死存亡之际,唯有以幽州为筹码,才能打动契丹。且赵德钧在幽州经营多年,根基深厚,石敬瑭“慷慨”地献给契丹,将赵德钧连根拔起,使其丧失与契丹结盟的资本,杜绝了耶律德光立赵德钧为帝的可能性。

新、妫、儒、武四州,位于幽州以西,北面与契丹接壤。后唐与契丹在这里展开了十余年的拉锯战。城头变幻大王旗,新、妫、儒、武州时而属于契丹,时而属于后唐,有时数月之间竟易手一次。契丹人的胃口,石敬瑭自然心知肚明。幽州、威塞诸州已割,与契丹接壤的云州、应州、朔州、寰州孤立无援,平添了与契丹摩擦的风险,夹在中间的蔚州,也成了弃子。

由此看来,石敬瑭出让燕云,并非大笔一挥,而有着深刻的政治考量,是个一石三鸟的计划——报复赵德钧,离间后唐,满足契丹。这位精明的节度使,用一纸空头支票换取了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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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敬瑭像 (萧易供图/图)

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是,石敬瑭割让燕云,已可满足契丹人的胃口,为何又认耶律德光为父,徒留下千古骂名呢?当年的册封诏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猥以眇躬,奄有北土,暨明宗享国也,与我先哲王保奉明契,所期子孙顺承,患难相济,丹书未泯,白日难欺,顾予纂承,匪敢失坠。尔惟近戚,实系本枝,所以余视尔若子,尔待予犹父也。

诏书中频频提到的父子关系,源于契丹与沙陀的结盟。905年,契丹第一任皇帝耶律阿保机与李存勖之父李克用在云州(今山西大同)会盟,交换战袍、坐骑,约为兄弟。耶律德光为耶律阿保机之子,明宗是李克用义子,按照之前的谱系,自然可以以兄弟相称。石敬瑭是明宗女婿,从辈分来说,认耶律德光为父,也就延续了契丹、沙陀之间的关系,他的政权才能披上合法的外衣。

千疮百孔

燕云十六州的重要之处在于,它的大部分区域既处于农牧交错带附近,也是中国长城的主要分布地带,朔州自不必多说,幽州、云州、檀州、武州、新州、蓟州境内长城纵横蜿蜒。取得燕云后,契丹疆域跨过燕山,莫州、瀛洲更是深入华北平原腹地,后晋则尽失长城之险。如果说西部尚有雁门关可以固守,东部自幽州以南到黄河门户洞开,铁骑在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上任意驰骋,如在中原王朝头上悬了一把利剑。

燕云十六州中,云、应、寰、朔地处晋北高原,其余十二州分布于华北平原北部,为温带大陆性气候,年降水量400-800毫米,土地肥沃,气候宜人,也是古代中国农业最发达、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燕云入契丹后,农业取代游牧,成为契丹经济的主要支撑,有别于此前的匈奴、突厥、回鹘等游牧民族,辽国逐渐演变为农耕—草原的复合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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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明代方山长城,大同古称云州,1044年升为西京,成为辽国五京之一。 (刘国民/图)

石敬瑭创立后晋后,因洛阳是前朝都城,气象陈旧,在桑维翰建议下迁都汴州,升为汴京,这里北扼燕赵,南通江淮,并联巴蜀、岭南,交通极为便利,堪称水陆都会。但汴京城北仅有黄河可依,没有山川之险,缺乏战略纵深,易攻难守,为军事上的“四战之地”,即四面平坦、无险可守的城池。相比之下,洛阳北依邙山,南据伊阙,西控潼关,东临江淮,宋太祖赵匡胤平定南唐后,曾提出迁回洛阳、最终定都长安的设想,但遭到大臣们的反对,其弟赵光义更是以“都城在德不在险”加以劝阻,此事遂不了了之。

割让燕云,迁都汴京,后晋王朝甫一建立,即面临着疆域、都城上的双重漏洞,与契丹交好尚能苟延残喘,一旦交恶,其后果可想而知。

石敬瑭其人

石敬瑭在位七年,尊耶律德光为“父皇帝”,奉表称臣。每至佳节,必馈赠礼物,连太后、太子也不例外,平日里得了珍玩奇宝,也派使者送到契丹。使者到上京,契丹人言语轻慢,后晋朝野皆以为耻,石敬瑭却待之如初。

谦卑的态度,带来了和平。一部《旧五代史》,就是半部战争史,五代后梁、后唐金戈铁马,连年征伐,石敬瑭在位期间息兵止戈,除了麾下节度使叛乱,很少主动征伐,与契丹也尽力维持和平。《旧五代史·高祖纪》记载的最多不是南征北战、大兴土木,而是减免赋税、免除徭役等小事,乱世中的中原百姓才得以有几年安定日子。就连给契丹的岁贡,石敬瑭也有所保留,三十万岁币大约相当于几个县的租赋,他往往托辞百姓贫苦,不能满数。

五代年间曾有一项重税,谓之牛租。朝廷将耕牛租给田户,每年收取租金,牛死之后仍需缴纳牛租,直到后周太祖郭威时才废除,也被视为后周一大德政。宋人程大昌发现,早在天福四年,石敬瑭即已下诏放免牛租。对于食盐,石敬瑭也给予宽容,允许民间交易,朝廷征收食盐钱,后晋盐价一直不高,产盐区不过十文,边远地区也不过二十文。

编纂《旧五代史》的宋代丞相薛居正,虽然对石敬瑭割让燕云的行径颇为不齿,依旧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倘使非由外援之力,自副皇天之命,以兹仁德,惠彼蒸民,虽未足以方驾前王,亦可谓仁慈恭俭之主也。

天福七年(943)六月,石敬瑭结束了他矛盾的一生,谥号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归葬显陵。显陵在洛阳市宜阳县石陵村,阡陌交错的田垄里,一个圆锥形的小土丘荒草萋萋,周长百余米,覆斗形墓冢,上面堆着秸秆、茅草与塑料口袋,纵横交错的电线从墓顶掠过。洛阳王陵多,但眼前的显陵,实在是过于冷清了,石陵村村民几乎从不祭拜,有时在地里劳作,远远看见外人来了,怕人说闲话,说跟地下的“儿皇帝”有什么关系,就早早收工回家。距离封土不远,曾有两个六棱形望柱,柱身已淹没在土中,残留柱头,墓前曾有石人、石羊、石马等9对石像生,如今也不见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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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敬瑭显陵 (萧易/图)

从古至今的文人墨客,大多爱在显陵前抒发感慨,甚至唾骂几句,比如元人郝经的《白沟行》:石郎作帝从珂败,便割燕云十六州。清人吕法令《石家陵》:五季纷纷事已休,石家陵寝尚千秋。当年知用谁筹谋,轻割燕云十六州。这也难怪,由于割让燕云,中原王朝失去屏障,不堪其苦,这笔账自然算在了石敬瑭头上,他在史书中的形象,逐渐少了细节,变得脸谱化,乃至千夫所指。但鲜为人知的是,石敬瑭的后晋也亡于燕云,他的子孙们,率先尝到了丢失燕云十六州的苦果。

后晋亡国,似乎给燕云画上了句号,但对于中原王朝而言,燕云十六州遗留的沉重债务,却远远没有结束——后周世宗北伐,在病龙台染病身故;宋太宗图谋燕云,数十万精锐丧失殆尽;宋徽宗贪图不世之功,与金人联合收复燕云,却导致了汴京之乱的惨剧。这块土地仿佛被诅咒一般,战争、叛乱、屈辱、流亡与死亡交织出一片刀光血影,缠绕着中原王朝,近两个世纪之久。

萧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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