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是《封神演义》中重要的人伦关系。基于此,书中的人物大致可分为两类。
一类是坚守封建的人,他们死守所谓的“君为臣纲”,此类人物大多是为商纣王朝出生入死的将士。
而另一类人,当他们面临“君不仁”时,则起而勘正,挣脱伦常枷锁,此类人物多为西周阵营效力。
《封神演义》成书,约在明朝末年。众所周知,明朝到了嘉靖、万历年间,帝王热衷于修道求仙,已无心朝政,甚至为了广建道观、祈福斋醮的需求,对人民豪夺强取,社会因此动荡不安,百姓过着上不足以奉养父母、下不足以抚恤妻子的日子。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还能要求人民顺从统治阶层制定的纲常规范吗?答案是否定的。
商纣王剧照
因此,在《封神演义》中,作者处处铺陈对“纲常绝对化”的唾弃。然而,作者对那些固守“君为臣纲”的人物,并未表示出蔑视的态度,反而表现出一种悲悯且敬重的态度。
这难道不是双标吗?接下来,玲珑来分析下最能体现作者“君臣观”的9个人物,问题的答案,自然会浮现。
苏护《封神演义》第六回,写纣王因好色强取苏妲己,苏护认为此举是“君坏臣纲”,因此在午门墙上题诗“永不朝商”。
作者以苏护之作为,对“君为臣纲”的定律提出挑战。苏护虽然失败,被迫送女进朝歌城,但却因此萌生了伺机反商之心。
妲己剧照
书中第五十七回,写苏护奉命征讨西周。结果,苏护因不满纣王失德,而决定转投西周,但他的部下郑伦一心效忠商纣。于是,苏护开始游说郑伦弃商投周。
然而,郑伦却指责苏护,并阐述了“背叛商纣是不忠不义”的道理,他更以“舍身报主”自期;而苏护,则以“伊尹放太甲”的典故作为例子,向郑伦说明“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道理。
作者借苏护之口,先肯定了伊尹放太甲的行为;再呼应了孟子的主张——孟子将“残仁贼义者”定位为“独夫”;最后推翻了所谓“忠臣不事二主”的说法,挑明了“效命于无道昏君,只是小忠小谅”的道理。
黄飞虎黄飞虎是《封神演义》中重要的角色之一,同时也是作者用以陈述“君臣之义”的代表人物。
妲己剧照
黄飞虎的妻子,因纣王之轻薄而跳楼丧命;他的妹妹黄妃,因殴打妲己,被纣王摔下摘星楼而亡。黄明劝黄飞虎反商,并言:
“长兄不必迟疑,君不正,臣投外国。”
换句话说,如果国君有负于臣子,那么臣子就没有必要再为国君效命。黄明之言,同样清楚地说明了君臣之间应是“对等互惠”的关系。
起初,黄飞虎认为黄氏是七世忠良,万万不可因为妻子和妹妹之死就谋反;后来,在黄明等人的“激将法”下,他渐渐走上觉醒之路。
其实,黄飞虎之反,虽然始于“激将法”,但确实经过了内心挣扎、谨慎思考,最终勇敢摆脱了“君为臣纲”的枷锁。也正因如此,在第三十三回黄飞虎和余化两军对峙时,余化斥责他是“反叛之人”,黄飞虎言: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黄飞虎剧照
看来,这句古语,已经成了黄飞虎的“君臣观”,他终于认识到“君王无道,则臣投效他国”是“理之当然”。
从死守“绝对尊卑”的君臣关系,走向要求“君仁臣忠”的君臣相待之道,“黄飞虎”这一角色的心路历程,正代表作者对君臣“纲常绝对化”的唾弃。
姜子牙姜子牙和苏护、黄飞虎一样,他们在书中都是是背弃商朝的“叛臣”。因此,在姜子牙与商军对阵时,对手总用“以臣伐君”来指责姜子牙。
然而,姜子牙却常常用“君不正,则为独夫”的理论,来反驳对手。在两军主将的言词交锋中,以姜子牙和殷破败的对话,最具代表性。
姜子牙剧照
《封神演义》第九十四回,姜子牙兵临朝歌城下,殷破败衔命前往游说姜子牙退兵时,说道:
“末将尝闻天子之尊,上等于天,天可灭乎?”
殷破败以“天子之尊,上等于天”,表明臣民必须绝对服从于国君,所以那些“擅专征伐者”,就是“乱臣”;那些“构会群党,谋为不轨者”,就是“逆臣”。而“乱臣”、“逆臣”,天下人皆可得而诛之。
然而,姜子牙也非等闲之辈,他即刻反驳道:
“奉天之罚者,谓之天吏,岂得尚拘之以臣伐君之名耶?”
针对殷破败将“君”之地位,提升到等同于“天”的程度,姜子牙宣称:无道的国君,非但不配称为“君”,反而是天下人所共弃的“独夫”;与天下人共伐无道,乃是“天吏”,因此不能视之为“以臣伐君”。
姜子牙剧照
《封神演义》中姜子牙和殷破败的激辩,正代表孔孟“君臣之义”的思想,对明理学家“君贵臣贱”思想的批判。而很明显,在双方犀利言词交锋之下,姜子牙占了上风。
殷破败向姜子牙慷慨陈言后,却被姜文焕以“利口匹夫”为由,“手起一刀,挥成两段”。事实上,姜文焕大刀斩断的,不只是殷破败,同时也是两千年来逐渐片面化、绝对化的君臣纲常枷锁。
6个忠诚者奇怪的是,《封神演义》对那些死守“君为臣纲”信条的人物,却又表达了敬重的态度。
书中写文王自言“君叫臣死,不敢不死”,所以,虽然与纣王有杀子之仇,但文王非但不思报仇,反而为纣王“早晚祈祝”。作者对文王的思想极为推崇,在第二十九回以诗评曰:
终守人臣节,不逞伐商谋。
商纣王剧照
第六十八回,写伯夷、叔齐二人以“臣不彰君恶”为由,在首阳山阻止西周大军东进伐商;到第九十八回,写伯夷、叔齐二人在得知商纣灭亡以后,竟七日不食周粟,最后饿死在首阳山。对此,作者又以诗吊曰:
可怜耻食周朝粟,万古常存日月光。
除此之外,梅伯忠心为主,却遭受炮烙而死,作者也以诗赞曰:“芳名留得万年扬!”而商容在九间殿死谏,亦有诗曰:“留得声名万古香!”对夏招因死谏坠楼而亡,作者亦评:“芳名常共日华新!”
周文王剧照
这6人坚守“君为臣纲”的教条,对他们的行为,作者非但不以为愚蠢、可笑,反而歌颂他们,自有其道理。
作者之所以用双标来评价书中人物,主要是因为作者身处的时代,是主政者钳制人民思想的时代——如果明目张胆地颂扬对“君为臣纲”的挑战,势必招来祸患。
再者,作者身为封建时代的文人,其思想当然也会受到封建纲常的影响,因此作者对书中那些忠于商朝的悲剧人物,自然就会表达出既悲悯又敬重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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