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元年,黄巾贼帅张角起于魏郡,托有神灵,遣八使以善道教化天下,而潜相连结,自称黄天泰平。三月甲子,三十六【万】方一旦俱发,天下响应,燔烧郡县,杀害长吏。

—— 三国志·卷四十六·吴书一 孙破虏讨逆传第一

大家好,我是张角。没有人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要做什么,当然,也包括我自己。我甚至连自己是何年何月何日出生、字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是184年,我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同样也是那一年,我看着沾血的大地,双眼永远地闭上,英雄迟暮。只是可惜,这腐朽的大地改头换面的新样貌我是见不到了。

回头想想我这一辈子,只想吟诗一首:

少年不知愁滋味,潦倒新停浊酒杯。

忽如一夜春风来,敢教日月换新天。

本来我一生之抱负是金榜题名,一展宏图之志。却不想,读书不行,造反还真有一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不知道。我习黄老之学,散施符水,治病救人,救着救着就有了群众基础,顺手造了个反,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大臣们不内斗了、中涓们不宫斗了、诸侯们一致对外了、无名英雄们想扬名立万了,百姓生活也有奔头了。强烈建议大汉王朝给我颁个奖项:社会进步突出贡献奖、诺贝尔和平奖、中平年间十大优秀个人、最佳新人HR。这就是我和俩兄弟领导的中国历史上第二次、也是第一次宗教运动起义——黄巾起义了。诶,这么说起来咱好歹也算是个名人,管他是好名还是赖名呢。啥?你问我为什么是第二次农民起义?陈胜吴广那是我们农民起义的祖师爷了,算第一回,至于项羽刘邦嘛,一个泗水亭长一个楚国贵族也好意思叫农民的儿子?所以说,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这也是第二回!

我曾经读过一个叫张养浩的后辈的诗,写的是真的好,其中《山坡羊·潼关怀古》我甚为喜欢,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读的我是涕泗横流,感慨万千呐。我要有这文采,还愁考不上秀才?话说回来,这句诗可真是道尽了我们那个时代的辛酸。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桓帝驾崩了之后,儿子灵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宠信十常侍,张让一个宦官他灵帝竟然称他 “阿父” ,这还有天理没天理,我虽然是个不第秀才,怎么着也比一个宦官强啊,我估计桓帝的棺材板牛顿都摁不住。至于大将军何进,边儿去吧我都不想说什么。再说朝政,百姓是敢怒不敢言,我作为读书人,虽然读得不咋地,但我也要为百姓安身立命,为这个时代发言!提起我当年的起义历史,还真是顺利,一点儿也没有创业者的筚路蓝缕。

有一天我进山采药,南华老仙传我《太平要术》,我奋发图强于是乎……这当然都是后代小说家乱讲的啦。事实上是汉朝末年瘟疫横行,朝廷自顾不暇,碰巧我又会黄老之学,得到过于吉等人所传的《太平清领书》(即《太平经》),干脆就在冀州成立了太平道,奉黄帝、老子为教祖。传道的方式是以治病为名,教义呢,非常简单,无非就是道教羽化成仙和逍遥处世那一套陈词滥调。说辞是老说辞,管用却也是真管用啊,挣扎在东汉末年社会溃烂的百姓所需要的正是这些个玩意儿。于是乎我只用了十年时间,徒众就遍布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差不多有36万多,更别提还有其他裹挟的群众。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东汉人口峰值数字为5648万,末年剩余只有不到5000万。面对如此强大的力量,第一个呢,朝廷比较忌惮我这太平道,让我有点担心我这 “大贤良师” 的位子;第二个呢,群众基础有了,不创立一番事业多少有点遗憾;第三个,当然是我的梦想——颠覆这个吃人的社会!

至桓帝永寿三年,户千六十七万七千九百六十,口五千六百四十八万六千八百五十六。

——《晋书·地理志》

后世评张角(张角传-苍天死)(1)

民心有了,造反的理由也有了,现在还缺一套说辞。毕竟在君权神授的社会,老天爷不给个说法是没办法糊弄这帮群众滴,谁愿意造反啊——除非是老天爷的意思。有一个小机灵鬼提出了一个口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我一听,实在是妙啊!“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指的是今年甲子年我们起义了,天下就会太平;“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按照五行相生相克学说,汉朝属火德,火生土,土又属黄,汉朝(苍天)灭亡,我黄巾(土德)兴起,即合理又霸气,就用这个口号了(另一种说法为,高祖刘邦为赤帝之子,所以汉朝为南方赤帝掌管,属火德,黄天即为中央黄帝,属土德,火生土,故黄天代苍天)!马上安排下去,准备推翻这个腐朽的世界,自己当家做皇帝!

后世评张角(张角传-苍天死)(2)

五行相克与五行相生学说

于是乎我派小弟马元义去贿赂十常侍里面的封谞做内应,这封谞也算是废物利用了。我们仨兄弟自称 “天公将军”、“地公将军” 和 “人公将军”,信徒划分为三十六方,各立渠帅,并称将军。私造黄旗,准备起义。只是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我那弟子唐周叛变,和封谞约定起兵日期时径赴省中告密,致使我事情败露,马元义和封谞下狱被砍,我也只能慌忙起义。而仓促起义又导致指挥不力,攻守缺乏组织,让卢植、皇甫嵩、朱儁这汉末三杰打得节节败退,然后我病逝,起义大业宣告失败,我们仨兄弟这辈子就走到头了。医者不能自医呀!话说这率兵三万跟三十万就是不一样,怪不得韩信说刘邦能将十万兵,他自己却多多益善呢。看来我跟韩信的差距还是蛮大的。

虽然起义失败了,但是呢,我的事业沉重地打击了汉王朝,加速了历史进程;并且我的太平道日后还发展成了明教,我为教祖。不管后人如何看我,人能活到这份上,也算是不虚此生了吧?我是张角,我为自己代言。

本文参考文献:

《三国志·卷四十六·吴书一》

《晋书·地理志》

《三国演义》

文章最后,谨引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来致敬张角,虽然不是特别合适但也合乎情理。无论他是起义也好,造反也罢;最初的动机又是如何,这些我们早已无从考证。但是他率领的黄巾起义确实是动摇了东汉王朝的根基,直接导致了东汉末年军阀割据、混战、进而演变为三足鼎立的局面。同时,它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由宗教领导的农民起义,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它也奠定了道教今后主要在社会下层传播、发展的历史格局。

他终于在无物之阵中老衰,寿终。他终于不是战士,但无物之物则是胜者。

在这样的境地里,谁也不闻战叫:太平。

太平……。

但他举起了投枪!

——鲁迅·野草·这样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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