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蜘蛛侠 平行宇宙
2022年的超级英雄们过得怎么样?
《蜘蛛侠:英雄无归》虽然最终没能在国内上映,但全球18.85亿美元的票房还是向大家展示了三代蜘蛛侠同框的巨大号召力。不过本作豆瓣评分由8.0跌到如今的6.8却也说明了观众对电影剧情的不满。这不是小蜘蛛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漫威多元宇宙在经历高潮之后陷入倦怠期的体现。
相比之下,上月上映的《新蝙蝠侠》在口碑上明显表现更好。华纳在《正义联盟》失利后暂缓DC多元宇宙、着重独立故事的策略看来取得了成效。2022年华纳还有不止一部超级英雄电影正在路上,按自己的节奏搭建自己的多元宇宙。
多元宇宙的概念早已不新鲜,时间穿越或平行宇宙也早就成为各类影视动漫及游戏的取材源泉,衍生出多种细分题材的类型片。“穿越”就这样从一个相对晦涩的概念渐渐变成流行文化中最为常见的元素符号,Tumblr上还有人对各式穿越影片进行了一番分门别类的整理(注意图中对影片略有剧透),可窥穿越题材的冰山一角。
时间这根琴弦最初是由谁拨动,又是如何奏出多元宇宙的乐章?答案还要从历史里去寻找。
机器崇拜:穿越的肇始
人们往往将科学时间穿越小说回溯到1895年英国作家赫伯特·威尔斯的《时间机器》上。小说中作者幻想了使用时间机器穿越到未来,看到未来的人类分成了两个极端对立的种族,隐喻19世纪贫富悬殊的社会矛盾。这部小说影响深远,不但自己多次被改编成电影,也影响了很多后世作品。小说中那台时间机器也常被各类影视作品拿来致敬,比如玩梗无数的《生活大爆炸》自然不会放过这类经典。
在《时间机器》之前,时间穿越主要靠睡觉来实现,能穿越几年完全看当事人能睡几年。在《时间机器》之后,穿越终于可以由操作者自己控制,这就是科学的力量。不过话说回来,相对论还要再等10年才会首次发表,《时间机器》中的穿越其实并没有科学理论依据,作者只是借这台机器描述了一个自己所幻想的未来。作品反映的其实是那个时代盛行的机械崇拜:机器能够实现人的一切愿望,至于机器内部是如何运转的,那不是使用者需要关心的。
这也便成为时间穿越的一个重要流派:给你一台机器,就可以遨游上下五千年。明为时间穿越,其实只是借此组织了一场异世界观光旅游,而这种观光活动显然很受大家欢迎。
比如由日本龙之子于1975年制作的《时间飞船》就是一部借时间穿越为名的冒险动画。制作组将时间飞船设计成独角仙等孩子们喜爱的昆虫造型(内部构造参考的还是《时间机器》),以单元剧的形式穿越于古中国、古罗马直至恐龙时代,大大满足了观众的好奇心。本片直到1994年才由辽艺配音引进国内,其中反派那首“呼哈哈、呼哈哈、我们是天才、脑瓜子好使……”的魔性角色歌成为了一代小伙伴的回忆。
于1966年摄制的美剧《时光隧道》由于曾经在央视正大剧场播出而成为另一批观众的回忆。那条黑白相间的时间隧道也成为经典的影像符号,被后世许多作品致敬。
环球影业1985年的《回到未来》更是完成了对机器崇拜的一次与时俱进,把时间机器整合到了一辆汽车上。对80年代美国青少年来说,考取驾照拥有自己的汽车就是成年的标志,如果这辆汽车还能穿越时空那实在是太酷了!
随着80年代游戏文化的崛起,时间机器也自然地影响到游戏中,用于穿越时间的机器也是怎么酷炫怎么来。比如经典名作《超时空之轮》里就有“时间之翼”飞船用于穿越时空。
而《红色警戒》系列更是将剧情与时间机器深度绑定,把爱因斯坦也做进游戏中,甚至埋下让玩家从恐龙时代抓恐龙回来帮助战斗的彩蛋。
虽然时间机器在影视游戏中越来越酷炫,但机器崇拜的基础其实早已动摇。尤其步入新世纪,当越来越多的讨论从机器如何提高生产率变成了机器对人类的异化之后,很多科幻故事就抛弃了机器崇拜,转而开始批判唯科学论。这其中走得最远的当属2013年开播的《瑞克和莫蒂》。
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机器崇拜,时间穿越回到了它的出发点:那就是对人自身存在意义的探求。唯科学论的极端让人类忘记了自我反省,《瑞克和莫蒂》以及同类作品所做的,只是让人类重新回想起科学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人类自身的问题终究还得人类自身去解决。
逻辑游戏:穿越的魅力
1905年爱因斯坦发表狭义相对论,打开了用科学解释时间穿越的大门。据说当时“全世界只有3个人能听懂相对论”,但这并不妨碍科幻创作者借相对论的鸡生自己故事的蛋。随着法国作家赫内·巴赫札维勒1943年的《不小心的旅行者》第一次提出祖父悖论,大家豁然发现,时间穿越题材原来还可以玩成一个逻辑推理游戏。
面对这个悖论,有的人冥思苦想寻找答案甚至写信去询问爱因斯坦,而有人则动用精妙的写作技巧开始构建自己的逻辑迷宫。像是海因莱因的《你们这些回魂尸》,雷布拉德伯里的《一声惊雷》等都是经典之作,甚至丘吉尔都写过《假如李没打赢葛底斯堡战役》,谁说政治家不能开脑洞呢?
如果你对这些古早小说感到陌生,还有更平易近人的日本作品给我们展示时间悖论,比如藏在野比大雄抽屉里的那台时光机。
藤子·F·不二雄在创作《哆啦A梦》时并没有浪费掉时光机器这个道具,反而借此创作了多篇与时间穿越相关的小故事。比如在《危险!狮面人!》这个故事中,作者仅用13页的短小篇幅就巧妙地触发了一次时间悖论。
这篇故事开始于大雄和哆啦A梦想提前看到下个月的《狮面人》漫画连载,结果却被漫画作者拜托,利用时光机去未来买回已出版的漫画杂志照抄。最后哆啦A梦尴尬地问出一句“那漫画的真正作者该算是谁呢?”故事就结束了。
现在的人去未来买回漫画书抄一遍再刊登出来,那这漫画的剧情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呢?这就是祖父悖论“无中生有”的一个典型案例。《哆啦A梦》的厉害之处不在于故事讲得多精妙,而在于它把故事以小学生也能看懂的方式讲了出来并点出了悖论所在。
类似的故事在《哆啦A梦》中出现过不止一次,大雄既跑到过去影响过他的父母,也跑去未来确认过自己的新娘是不是静香。作者还多次让不同时间线上的大雄或哆啦A梦共聚一堂甚至大打出手。
《哆啦A梦》毕竟只是单元剧,可以抛下逻辑漏洞任由小伙伴们去争个面红耳赤。但在想好好讲故事的电影里,逻辑漏洞就没那么好填补了。比如卡梅隆的《终结者》系列刚推出时其穿越过去拯救未来的设定令人惊艳,但随着续集不断推出,逻辑漏洞越来越多,最后陷入无限套娃模式,口碑也一落千丈。《回到未来》系列也在经历三部曲之后画下句号,模型车卖了不少,连游戏都出了6部,但电影至今也没有新计划。
这也是时间悖论题材的电影很少能够形成系列大IP的原因。时间循环的逻辑游戏一旦开始就会呈指数级膨胀,直到最后超出所有编剧的控制范围而烂尾。借用Netflix于2020年完结的穿越剧《暗黑》的一张图就很能说明这一点。
时间的琴弦一旦拨动就没人能够让它停下来。烧脑的逻辑悖论不但对创作者提出极高的要求,对观众的理解力也有不低的门槛。观看一部严肃的时间穿越电影就像让大脑参与一场极限马拉松,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坚持到最后。
这也是每次诺兰的新片上映时都会有人制作长达数小时的视频科普电影里各种物理知识的原因。而即使是诺兰,也会将穿越时空的意义最终收束回人类自身之上,正如他在《星际穿越》中借安妮·海瑟薇所说:“爱是一种力量,能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来感知它的存在。”
多元宇宙:超级英雄在此集结
逻辑严肃的时间穿越有观影门槛,觊觎观众钱包的制片人必须开动脑筋开发出更亲民的穿越作品。由超级英雄世界演化而来的多元宇宙便成了一个绝佳的点子。
以超人、蜘蛛侠等为代表的美式超级英雄从诞生之初就走在与时俱进的道路上。但凡社会上发生什么大事件,超级英雄漫画马上就会创作相应题材的故事。经济大萧条,超级英雄们便忙于做社区英雄扶贫救困;二战开打,超级英雄们就上前线手撕鬼子;原子弹爆炸,超级英雄大家庭就诞生出一群使用原子力的英雄,最新的科学发现往往成为超级英雄的力量来源。
不过,二战之后,超级英雄漫画遭遇了一次不小的挫折。漫画中的血腥暴力元素遭到家长学校的批判,销量也一度下滑。面对这一挑战,漫威的做法是创造出蜘蛛侠(1962年初登场)这样的高中生角色让作品更为贴近年轻人,而DC的做法则是卖情怀,将高人气的经典角色重新拉入故事之中。
DC并没有简单粗暴地重启老人物,而是借用物理学界刚刚提出的多元宇宙平行世界等概念,在《闪电侠》第123期上让不同时空的新老两代闪电侠在同一个世界线相遇,开启了DC漫画的多元宇宙。
漫画最初引入多元宇宙只是为了填补超长连载导致的各种逻辑漏洞与版权纠纷,在不影响新读者的同时引入经典角色吸引流失的老读者。结果这一设定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DC也发现了新的生财之道,用热门英雄搭配冷门英雄的方式“捆绑销售”效果奇佳。当时的漫威也紧跟其后创造出复仇者联盟等超级英雄宇宙,同样积累起众多粉丝。
自此DC和漫威都形成了每隔一段时间就重启自己世界观的传统,以便让旗下的超级英雄一直保持年轻并符合新的时代审美。比如钢铁侠的起源故事就从此前的越战改为阿富汗战争。蜘蛛侠早在1965年就高中毕业。但在最新的蜘蛛侠电影中,小蜘蛛依然在读高中。
多元宇宙就像一个个保鲜盒,将超级英雄形象从几十年前一直保存至今,将时间悖论约束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也对不同厂商的版权势力范围做出划分。观众们也接受了英雄同名不同质的设定,甚至乐在其中。
多元宇宙正在把超级英雄“皮套化”。每个超级英雄都变成一个符号,可以由不同演员扮演,由不同导演执导,参与到不同主题的作品中演出不同的故事。每个英雄都有多个版本,这样每个观众都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版本。即使偶尔有几个版本不尽如人意,制作方也可以通过换演员、换导演或者重启宇宙的方式重头再来。这种多元宇宙无疑为资本提供了赢家通吃的可能性。
当然,这也是马丁·斯科塞斯等导演批评漫威宇宙电影是“主题乐园电影”的原因所在。看似拥有多元的选择,实则将观众锁死在资本圈定的框架之内。某一个宇宙的强大其实是以吸取其他宇宙的能量为代价的。如何让多元宇宙真正共存,不只是超级英雄宇宙内部的问题,也是整个电影商业模式需要持续摸索的。
结语
1900年,初代开尔文男爵威廉·汤姆生在总结了19世纪物理学的巨大成就后,不无忧思地提出了飘荡在20世纪物理学上空的两朵乌云。这两朵乌云在此后一个世纪将物理学界搅得不得安宁,但却给了无数小说和电影取之不尽的艺术灵感,而时间穿越正是其中令人着迷的一枝。
时间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人们想弄懂它,控制它,却又拜倒在它的无尽纠缠之下。有人精巧地拨弄时间之弦奏出逻辑缜密的旋律,有人动用影视工业机器制造出惊人的视效奇观,也有人将一个个时间胶囊发往过去或未来等待可能的回复……每当我们努力一番试图揭开时间真相的面纱时,却总发现真相并不在那里。
正如卡洛·罗韦利在他的《时间的秩序》所言:“研究时间就像在手里捧起一片雪花,正当你想研究它的时候,它就会渐渐融化在你的指尖,销声匿迹。”时间穿越题材之所以令人着迷,原因或许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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