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菩提叶下的小蜗蜗
集结76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92届奥斯卡金像奖等多个提名、获奖的电影《小丑》，无疑是2019年度最好的电影之一。无论是男主角对于人物内在心理刻画和外在形象的雕琢、还是这个剧本矛盾冲突的设定，亦或是恰到故事情节起伏和人物感情烘托之处的配乐，很多细节都值得推敲。
小丑的荧幕经典形象首先出现于蝙蝠侠系列中的黑暗骑士里，由已故影星希斯莱杰所扮演的那个带着诡邪笑容、拥有超高智商、甚至具有无所不能的反社会破坏力量的亡命之徒形象深入人心。而这一版的小丑虽然是讲述小丑的起源故事，但是人物形象却截然不同。
熟悉蝙蝠侠系列的朋友，第一时间就会辨认出来，这部电影的基础环境设定和任务框架来自于蝙蝠侠故事：有着巨大贫富差距和强烈的社会矛盾的哥谭市，集财力名誉于一身的市长竞选者托马斯韦恩，还有那个尚还年幼的蝙蝠侠小布鲁斯韦恩，都在电影的设定中，正如编剧兼导演所说，《小丑》的取材并不遵循任何漫画。除了人物、名称以外，电影中人物的性格与形象却和蝙蝠侠系列毫无关联。故事就从那个由垃圾堆满的城市、涂鸦几乎遍布所有公共设施、动荡混乱的社会秩序下，压抑力量正在萌动的背景中开始的。
电影开始的第一个镜头就是带着小丑妆容的亚瑟弗莱克的脸。他用力地扯着嘴角，极尽力量堆积笑容，那份用力的同时，却从他的眼睛里滑落下一滴泪水，这份矛盾的表情和充斥内心纠结的压力，在一开始就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个小人物无奈挣扎的悲情命运。
人物形象标志——笑在电影中主人公亚瑟的几种不同的笑，成为他本人非常鲜明的特点。
- 第一种不能自控的病理性的大笑
医生诊断他是因大脑损伤或是神经性障碍不能自控的行为。他首次大笑的场景发生在福利性质的心理服务机构。这是一段持续很长时间的大笑，周围的环境很安静，从他紧皱的眉头、痛苦的表情，甚至几次卡喉的哽咽，我们能感受到，这不是一种正常情绪的大笑。与此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他不能自控的下肢颤抖。
从这个场景我们了解到，亚瑟本人正在服用多达7种精神方面的药物，他是一个有着精神方面障碍的病人。正如他的小丑职业特点一般，他时常挂着表演的笑容，很少说话很少去表达。而这位福利机构的女士，是整部电影里，他少有倾诉内心痛苦的对象之一。然而这个倾诉的选择，却只是他不得不的唯一的选项。他看的出，他的话被充耳不闻，他的痛苦只被程序性的问答所记录着，他没有从这所福利机构中感受到任何温暖，他能获得的只是精神药物的供给，虽然它们并没有发挥多少作用。
这位女士在整个电影中出现过两次，她的表情一直是紧皱双眉的样子，很严肃。她看待亚瑟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关爱，反而充满了冷漠，也许正如她自己所说，这个社会很紧张，每个人都为了工作生存而挣扎，这份工作很可能就是她所说的，那份她正在挣扎的工作，她并不想要面对想亚瑟这种不曾被社会在乎过的人，因为她同样的也是被忽略的存在，随着福利机构被政府的取缔，她的工作和存在也同样被轻易取缔了。
- 第二种表演性假笑
除了病理性不能自控的大笑，电影中还出现过几次尖锐拉长的表演性的假笑，这是一种带有些许病态感觉的笑声，是最贴近小丑那种阴森鬼魅的气质形象。它常出现在亚瑟通过判断周围人的笑声反应后而附和的场景中，总共大概出现过5次。
第一次是他假想作为观众，出现在崇拜的脱口秀主持人节目中的捧场性大笑；第二次是兰道尔对于"小矮人"盖瑞的捉弄，他附和式的大笑，而这个长笑在走出屋子后便戛然而止、附带表情瞬间恢复的场景，非常鲜明地表现出这种虚假的表演性质，我们能感受到，那不是从内心真正感到可笑后发出的。第三次是他去参加脱口秀俱乐部看表演，作为现场观众的反应性假笑。怀有成为喜剧演员梦想的他，常常到这个俱乐部，带着笔记去记录和学习讲笑话的技巧，我们看到他和其他观众的笑声总是不在一个频率上，他总是在别人笑过后发出突兀的笑声。
第四次和第五次分别是他在杀掉同事兰道尔和在电视台脱口秀枪击莫瑞之前的笑，而这种几近病态的鬼魅感，仿佛已经让亚瑟完全融入进小丑的身份里了。
在前几次的场景中，我隐隐地为亚瑟感伤，因为从小被妈妈的需求所教导，要用微笑面对生活，为众人带来快乐，他希望自己成为像莫瑞那样优秀的喜剧人，拥有掌声和欢呼，拥有尊重和认可。可是他却不能，已经被他忘却了的那个3岁时候被虐待的惨痛经历所留下的心灵伤疤，那个无法和周围人正常交往、无法拥有正常的亲密关系，那个被痛苦压抑住直到找不着自我存在感的他，同样也失去了感知幽默的能力，他无法感受到普通人能够接收到的快乐信号，他只能用配合、跟随去让自己融入氛围，他用尽全力却无法做到。
- 第三种压抑性的笑
这个笑给我的印象最深刻，它发生在和老板的一次对话中。老板让盖瑞叫他到办公室，没有被允许坐下的他，在一段毫无感情的寒暄后开始被老板狠批，由于小混混的捉弄，他被抢走并毁坏了乐器店大甩卖的广告牌子，因此被投诉。老板并不相信也没时间去辨别亚瑟是否被抢劫，但如果不能还了广告牌，这个钱就要从亚瑟的工资里扣掉。这种被无端欺辱的经历，本身就让亚瑟感到愤怒和委屈了，雪上加霜的痛斥，让他再也无法用语言去争辩。这段长镜头记录了亚瑟情绪的逐渐递进和表情的细微变化：一开始他的脸上布满了压抑的愤怒；而逐渐的，他下半边脸的嘴角开始逐渐上扬，那个过程很缓慢很用力，他的眼睛从开始瞪大的愤怒逐渐转变成无奈的悲伤，直到闪动出泪光。
- 第四种 轻松满足的笑
他曾在去找托马斯韦恩时，从游行示威的人群中看到，被众人欢呼的小丑的旗帜，他体会到了一些因为自己而带来的影响力，从而开始触碰到了微微的存在感，他的眼神渐渐清澈，身体状态也逐渐放松。
被逮捕后的亚瑟，在警车内看到外面因为受到小丑的影响而发起的动乱，他的眼中看不到满城纵火的疯狂，他只看到那一份被大家的认可和存在的力量。这时候的笑，是一种找到自己存在感的极大满足的笑。
肢体形态展现出来内心的扭曲和压抑
亚瑟看起来身材很高，但他的身体常常是佝偻着，两个肩紧紧往胸内收缩着，加之他非常的瘦，尤其是他在裸露上身的时候就更加明显，紧张而扭曲的的身体形态，表现出的他内心的极度压抑。他时常的站姿或者坐姿，都能看到一直保持内扣着肩的形态，使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的萎靡无力和压抑。
他第一次的地铁杀人，是发生在被公司开除后。他的同事兰道尔给了亚瑟一把枪自卫，他把枪带在身上，不慎在儿童医院表演的时候掉落下来，因此被开除，老板给他打电话通知的时候，透露出了兰道尔对他的出卖。兰道尔不算是他的朋友，但也算是为数不多的距离比较近的人，失业的他再次感受到了人性的多变莫测。就在这个绝望的边界点，看到三个流氓在地铁中调戏女孩子的他，因为不能控制的大笑引来了流氓的注意和接下来的侮辱。而就在这一刻，那把使他被开除的枪，让他彻底释放了压抑的愤怒。
这次地铁杀人案，其实只是一个爆发的临界点，是亚瑟在无数次的欺凌中，一步步累积着压抑的愤怒直到顶点后奋力的反击。而这种压抑的情绪，在高贵的上流人物看来，只是仇富的懦夫对善良公民的报复。托马斯韦恩在电视上评论小丑杀人案，称之为小丑懦夫行为并且充满鄙夷，这时候亚瑟又是以裸露上身的姿态出现，他因为情绪的变化影响到身体状态的变化，这使观众看着更加的明显。听到托马斯在电视上的颐指气使的指责后，他双手抚着头发，上肢随后反立在沙发背上，从他鼓起的胸腔和不能控制的抖动地双腿上，我们可以看出，此时亚瑟的情绪已经濒临爆发的顶点，他被一股强烈的愤怒所包裹着。
背叛者兰道尔被杀之前，亚瑟身体形态所表现的蓄力也是非常明显。脱胎后亚瑟已经不再是那个倒在地上都不会还手只能忍耐的他了，为了当晚的脱口秀登台万无一失，亚瑟保持着极度的敏感，给到访人开门之前就准备好的剪刀利器。兰道尔和盖瑞来亚瑟的家里，貌似是受到了警察的安排，前来套亚瑟的话，以确定亚瑟是否为地铁杀人案的凶手。那一句you are my boy（你是我的人），极度讽刺的让人回想起兰道尔把枪给亚瑟时候同样也说了这句话。他将烟缓慢的划在墙上，之后双用力地手撑着墙，头深深的压低，微微的颤抖，渗透出一种刺激的紧张感和对之后即将爆发的蓄力。
舞蹈——小丑身份灵魂的表达
舞蹈的延展其实能够表达出一个人情绪的变化。突如其来的反抗，让地铁杀人后的亚瑟手足无措，他奔跑到地铁以外的公共卫生间里，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整理着慌乱的情绪。伴着沉郁的大提琴伴奏，他开始缓慢地踱着幽灵一般的步子，延展扭曲的肢体由激动而转化至平静的心而起舞。他的精神似乎慢慢进入了一种真空的宁静，谢幕的最后，他在镜子中看见了那个"真实存在的"作为"小丑"的自己。无声舞蹈的表达似乎成为了他小丑灵魂的标志。
还有一次是在亚瑟准备上节目前，在洗手间洗澡时候的舞蹈，那时的他在为终结自己前做精心准备。伴着That's life的歌曲旋律，他兴奋地，享受地舞蹈着。你仔细去品这首歌的歌词：任你昨天还步立云端，身居高位，今日就陡然落入九霄云下，万众睥睨。我就要去改写这个社会规则，请静待我重整旗鼓；生活啊滑稽可笑，纵由着尊严理想千万践踏，我终不会在凌辱下俯首称臣！历尽人生的各种酸甜苦辣，多少次痛苦纠葛，我几近放弃。奋尽一切方法但却始终毫无回应，那我宁愿将自己的终结成为震彻天际的轰鸣一响。曲风诙谐，节奏轻松，反差之下的词意却苦涩而艰辛，这仿佛就是亚瑟的内心写照。他迷失而又清醒地笑着这众生百态，旁观者姿态的将过往挣扎的一切都抛下，因为他将壮烈而灿烂地离开。
电影中最经典的舞蹈场景，莫过于在亚瑟每次回家所必经的长楼梯上，那段约一分钟的独舞。与往日萎靡的他出现的阴暗夜晚不同，此时夕阳依然很明亮，刚好照在盛装的小丑身上，他准备好了自己最壮烈的终结。那份淋漓尽致的挥洒，那份徜徉得意的自在，那份骄傲洒脱的自信，那份舍弃一切的狂妄，完完全全抛弃了亚瑟，亚瑟不复存在。我们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那个小丑形象，那个鬼魅的幽魂。
现实中温暖的乞求与小丑身份的存在感之间的较量
亚瑟在开篇我们就了解到了，他是一个病人，是一个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并且伴有精神障碍的病人。他曾经在自己的笑话本上，尝试用非习惯性的左手写下了，"患精神病最糟糕的是，大家都希望你装没病"。心灵的压抑扭曲远甚于用左手写下这几个字的压抑扭曲，社会他人漠视的艰辛远甚于用左手写下这几个字的艰辛。就如我们前面提到的，亚瑟本身并不懂幽默，他写在日记本上的幽默却强烈反衬出他挣扎生存的艰难。
亚瑟曾经向福利机构的女士倾诉，你从未真正的听我说话，我的脑海里全部都是消极的思想，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真正存在过。亚瑟强烈的想追求自己的存在感以证明他存在的真实性。福利机构的取缔让他失去了这唯一的，虽然并不存在太多意义的表达窗口，同时也让他失去了精神药物的福利，因此他停药了。
在现实生活中，有几个人对于亚瑟来说，至关重要，是他生命存在的依靠和力量。
首先是她的母亲。母亲是他生活中，与他最亲密的人。母亲所有起居生活全部由亚瑟照顾，甚至于吃饭、洗澡。亚瑟不希望母亲因为金钱而担心，没有跟母亲提及过自己的病情。在他曾经幻想出现在莫瑞脱口秀的观众台上，讲的那句话，"自打我记忆以来，我就是家里的一家之主，我把我母亲照顾的很好"，那种展现在脸上的骄傲和自豪感，是他生存的底气，是他对于自己能力和存在的肯定，母亲是他的精神依靠。
然而，亚瑟却在追逐人性温暖的道路中发现，自己是母亲领养的孩子，并且同样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在他3岁的时候，曾任由其同居男友对他进行非人的虐待，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精神刺激，那一定是一段极其痛苦的记忆，也可能就是他失控的神经性大笑的根源，也是他无法打开内心和周围人正常交往的原因。失职的母亲似乎一手操控了自己悲剧人生的开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自己为何而存在。愤怒、痛苦与荒唐，让他亲手结束了母亲的生命，亲手毁掉了母亲，这座精神灯塔。
第二个是他的精神女友，在电梯中与邻居女友相遇，女友是一个单身母亲，同样也是挣扎在生活底层的小人物，她抱怨电梯的故障，向陌生的亚瑟做出了一种略有挑衅意味的、用手枪自毙的手势。与亚瑟性格不同，她看起来离经叛道而充满个性，这种大胆仿佛是一直隐藏在亚瑟心中不敢也不曾外漏的力量，他曾用跟踪的方式靠近这个让他觉得好奇的女人。女友是唯一一个肯定了他幽默的人，陪伴他在俱乐部脱口秀第一次的登台，为他捧场；是第一个给了小丑英雄主义判词的人；亚瑟母亲突然中风入院后，女友陪伴身边；她是他完全的灵魂伴侣，是另一个最懂他的自己，她给了他一段深刻而温暖的陪伴。
然而女友与他种种一切，只是他在断药病情加重后出现的幻觉，确实只是另一个虚幻的自己而已，灵魂伴侣也幻灭了。他重新找到了女友的家，在进入她家的那一刻，亚瑟便用触摸的方式去感受所有的真实，他向女友做了相同的持枪自毙的手势，狰狞的眼神惊吓到了女友，电影并没有告诉我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但真实的是，这份现实里的虚幻温暖彻底被亚瑟毙掉了。
第三个人是母亲一直等待回信的、曾经的雇主托马斯韦恩。在母亲的要求下，亚瑟每每回家前都会查看邮箱却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亚瑟一直奇怪于母亲的执着，有一次他私自拆开了母亲的信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竟是母亲口中的，这位伟大的托马斯韦恩儿子，父亲责任的缺失、生活的悲惨无奈、对母亲和自己的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各种复杂的感情让亚瑟一时愤怒不止。但是亚瑟还是去找他了，一种对父爱亲情的渴望推动着他。他混进名流聚集的剧场，在洗手间内他告诉托马斯韦恩自己的身份。托马斯韦恩认为他是为钱而来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批判着他母亲的疯狂，并揭露了亚瑟被收养的身世。
无论是任何人，在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轻易撕扯出这份血淋淋的现实，无疑都是晴天霹雳。韦恩是没有考虑过，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所要承受的强烈冲击和伤害。他没能站在一个小人物的同理心上去看待这个事情。在他眼中亚瑟只是纠缠和骚扰下需要被立刻解决的问题。
这一场景中，亚瑟有一大段发自内心的呐喊：我不想让你感觉到不适，我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人都如此粗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哪怕是一点点的尊重，你们为什么都是这样。电影中亚瑟极少有对内心真实情感的表达，特别是如此情绪激动的。亚瑟到最后无力再回应了，因为韦恩他不会懂，他感受不到作为社会底层挣扎而渺小的亚瑟是怎样的感受，激动之下他又发生了不可控制的大笑，为了保持住最后的尊严，他不同于往常去解释自己失控大笑的原因，他就这样回应着，"这就是我啊，爸爸"，一记重拳，打碎了他的这份希望。
这段结束后亚瑟独自回家，有一段把自己关进冰箱的场景。那时候警察不断打电话联系他，并给他留言要他配合继续调查地铁杀人案件。他抽拽出冰箱里的东西，腾出一个空间，把自己藏进了冰箱里。这个行为其实已经表现出，他的内心压抑和寂寞以致病情已经发展到很严重的状态了，现实的挤压令他已无地容身。
第四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人，是著名脱口秀主持人莫瑞弗兰克林。亚瑟从小一直关注着莫瑞的脱口秀节目，甚至曾经幻想着自己坐在脱口秀的现场，在观众的位置上为他欢呼，甚至被他注意，在聚光灯下众人之中，讲出自己独自赡养母亲的生活经历和为众生欢乐而生的喜剧梦想和使命。在这段公开的演说中，他整个讲话的节奏语气都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状态，骄傲自豪地挺着胸膛却微微暗带忸怩的羞涩，仿佛彼时的亚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尤其是说道，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把母亲照顾的非常好的时候，他微微的翻了一个白眼，那种孩子气才有的不成熟的小骄傲和小窃喜，被杰昆菲尼克斯拿捏表现地非常的细致和到位。莫瑞给了亚瑟拥抱，并且告诉他，他值得放弃一切去爱护。亚瑟从小没有父亲，也没有感受过父亲的温暖，而这份拥抱和话语恰是一个父亲才会给到的慈爱和关怀，亚瑟是一直把莫瑞当做父亲的形象去崇拜的。而在这段莫瑞的脱口秀中，亚瑟也曾发出表演性的假笑，其实又一次说明他从来没有真正接收到过莫瑞的幽默。
当然，莫瑞在节目中放出了亚瑟尴尬的表演视频作为节目的讽刺笑料，第一次伤了亚瑟的心。他没有认知到那次俱乐部的演出是一个失败的演出，一是因为精神幻觉严重的他已经将发生的事情和记忆完全改写成他想要的样子，他根本不记得当时观众的真实反映；二是他感受不到也不曾习得真正的幽默，他看到自己上电视的时候是真的兴奋和开心，不是因为自己的段子好笑，而只是因为开心而开心，自己能被所有大众看见而开心，能在莫瑞的节目中出现而开心。被莫瑞邀请上节目是他给自己最后的一针强心剂，他想要为自己荒唐的悲剧人生画上一笔喜剧色彩的句号，他一遍一遍的演习着，计划好在自己人生辉煌时刻壮烈的结束。这是他选择的喜剧方式的存在和结束。
在候场的妆化室，他与心中的偶像第一次见面了，那个羞涩的男孩又回来了，见到莫瑞的那一刻他赶快起身，拘谨恭敬，满脸都是欣喜和激动。和刚刚鬼魅的出现在长楼梯上舞蹈的，在地铁站帅气抽身的小丑仿佛又是另一个人，他真心的热爱莫瑞。其中有一个小细节导演安排的非常的巧妙，化妆镜子上，一行用口红写着的：put on a happy face.（带上开心的表情），这是他幻想第一次登台时候说的，母亲一直告诉他的话，有呼应的意味，也有他人生一直伪装快乐却毫无快乐之感的讽刺。
上场前，他听到莫瑞对他满是讽刺的介绍，他冷静而愤怒着，上场的握手你就能感受到，那个恭敬谦和的小迷弟消失了，他深吻着嘲笑他可能有性功能疾病的女医生，并且在坐下之前，洁癖式的拍打着椅子，他用身体全部器官感受着别人的讽刺，他也用全身所有的力量蔑视别人的嘲弄。亚瑟本想按照原计划，在舞台上终结自己，可是莫瑞对他一步步打断，而又一步步的讽刺，到最后将所有社会动乱的错误都归因到亚瑟一个人的身上，Joker的愤怒也一步步的升级直到他完全失控而爆发，他原本留给自己的那颗子弹，终结了偶像甚至是影子父亲的莫瑞，也终结了自己最后虚幻温暖的依靠。
在这一段场景中，亚瑟也有一段激动的痛诉。他在计划被打断下，在众人面前承认了自己就是地铁杀人案的凶手。他用鬼魅的神态诉说着，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没有什么能够伤害的了我。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喜剧。轻佻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众人。他在用自己想要的逻辑去定义自己。他痛诉轻易决定他人是非对错的规则，没有互相尊重，也没有聆听理解。纵然每天从人群中走过，却没有人注意，不愿意再做默默忍受不做反抗的孩子，他在人群中大声疾呼。你听啊，其实他在呼喊，请来看看我吧，看清楚我的痛苦我的无奈。可是越是大声疾呼，别人的耳朵却闭得越紧，最终他选择走入另一个精神世界。
现实的坍塌和小丑的崛起
整个故事顺着两条线，亚瑟在现实中的救命稻草一个一个的被揪断，但从小丑的精神世界里他却找到了存在，一股力量消失与另一股力量崛起的交互。
亚瑟是一个命运坎坷的小人物，他生逢不幸，但他却始终坚持，他在整部电影里不断的追求自己的存在，呼喊尊重。
他不断的追求温暖，寻找人性善良美好的灯光，但是这些代表人性中美好的灯却没有为他点燃，他尝尽了人性艰辛，看到了太多人性恶的一面。如此以往，也许就变成了那个疯狂的我们无法理解的Joker。他蔑视这种人性，然而他又极熟悉这种人性规则，并将这种规则玩弄于股掌之上，他让人性的软弱暴露于残酷中，创造一切可能去触及人性的薄弱，撕裂它，撞击它，压迫它，不断地证明人性之恶才是真理。高智商无所不能的他，却可怜遗憾的，从未感受到过人性中的美好而带来的幸福。
平凡如你我，愿我们永远只被温柔拥抱没有人愿意接受精神暴击，特别是当你无力承受那份无法度量的精神伤害的时候。亚瑟通过小丑获得了重生，他不再压抑自我，而是找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存在感，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逻辑世界，他觉得安全、轻松。他用另一种爆发释放了自己。可他永远的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芸芸众生，你我都是平凡的小人物。我们身边是否也有如亚瑟一般的人，他也许常沉默寡言，他也许会行为怪异，他也许囚困于自己的苦恼里；我们是否有的时候也如韦恩、莫瑞一般，不曾尝试换位思考，仅凭自己的视角和思维而对他人轻下断言，去理所当然的推测他人的品德、他人的善恶，进而针锋相对；我们曾经有没有过，为了明哲保身，对看到的伤害冷眼旁观。也许我们的身边，就有人在无声的呼救、在挣扎，也许我们不以为意的"小恶"就会熄灭掉一个人的希望之光，也许我们不以为意的"小善"就能使点亮的微光支撑他人继续前进。
我们拼尽一切力量前行，而到最后才发现，拥抱平凡的人生就是最大的幸福和美好。愿你我都拥有平凡的幸福，被世界温柔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