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目,在两年前,对我而言,都是个决绝的命题。比如说,我长久地低热量饮食,并不是我真的热爱那些素净的食物,而是它们可能会使我变得苗条那么几公分。跟大多数女生不同,我从开始接受美这个词儿,就被灌输了美就等于瘦这个同义词。在我们舞蹈老师手里啪啪响的板子声里,我固执地觉得,只要瘦到一定程度,我也会变美,也是个好看的姑娘。
这个执念一直伴随着我过了很久很久。在我90斤的时候,我觉得我要是变成88斤就会成一个大美女,在我96斤的时候,我觉得要是到92斤会一笑倾城。实际上一到冬天,在寒冷的刺激下,我大概就会有98左右的体重,我忧心忡忡,觉得我已经胖到惨不忍睹,实际上,一个不到100斤的姑娘,就算显胖顶了天,又能胖成什么样呢?
但是曾经的我不会这样想,对于体重和美貌之间的绝对关系,我一直有心魔并且笃定这两者之间是一定成正比的。
我20岁时,看到有个曾经美貌的学姐,因为嫁了人,生了孩子,之前整洁光滑的脸上虽然变化不是很大,但是她烫了头发,整个人已经有了一种懒洋洋的气质。这对于女孩们来说,不是一种好的气质,这是一种心满意足心安理得我心处即故乡的妇人气质,缺乏少女时期灵动的,警惕的,时刻紧绷着像个小猎豹一样随时奔跑的青春气息。我当时心里暗暗想,我一辈子都要提着一口气,不要变成一个舒适的中年人。
所以,就像古龙小说里的风四娘一样,喝最烈的酒,骑最野的马,时刻紧绷着一口气不肯也不能变老。之前看胡紫薇的书,里面说,35岁以后,突然觉醒了,把自己衣柜里所有的超短裙打包送给了亲戚妹妹去穿,我三年前读到这一段,对于胡紫薇心里也未尝没有一点鄙视——中国女人放弃自己太早了。当时心想,等我到40岁的时候,一定还要穿着超短裙蹦跶,也未必就会难看。胡紫薇啊胡紫薇,到底还是没有逃脱中国女性自暴自弃的这种大趋势。
看,年轻的时候,总是觉得豪气万丈,总是觉得有理由鄙视身边自己无法理解的一切,总是有一种极其荒唐地全世界都围着我转的超级自我。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或者外在的影响,有些人破灭成熟了,大步向前走了;有些人破灭颓废了,自我放逐到尘埃中了;而有些人,执死都要将自己当做宇宙中心,大多数人活成笑话,只有及其少数的一些人,譬如尼采,譬如希特勒,都将这种狂妄贯穿了整个一生。
而我,跨越了漫长的青春期,我的成熟期姗姗来迟,比我同龄人来的都晚一些,到了今天我才安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一切,跟自己的身体和解。不要努力装进窄小的衣服中,哪怕视觉看上去瘦那么几公分,不要穿不舒服的鞋子,就算矮上几公分也没有多重要,甚至胖几斤都没所谓——在健康的前提下。是的我运动,我跑步我瑜伽,这一切的初心是为了取悦我自己,而不为“悦己者容”。
看,我并没有比胡紫薇高级多少,甚至我的这种成熟或者说和解都比她来的早几年。当我将自己装进那些宽大的袍子,那些更加舒适的内衣鞋子中的时候,我发自内心地深深爱着自己,毫无条件,我不再嫌弃自己的脸牙齿鼻子耳朵身上的任何,它们都是我,我就是他们,它们组成了我,那么,我将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包括那些缺陷。
无数人的灵魂嫌弃着自己的肉身,我们也总是按照完美的标准来对照自己,甚至用手术刀来雕琢自己。没错儿,每个人的脸面,都是精神产物的呈现,可是有时候,我们的灵魂与肉身之间,互相审视之中,在一个奇妙的契合点中,可能会达到些微的统一,灵魂飘啊飘,在人世间终于找到了一个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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