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彩霞
1920年，美国芝加哥。
一个舞会上，欧内斯特•海明威神情专注，钢琴前的姑娘让他目不转睛。
赤褐色的波浪长发，薄唇大眼，苹果酒作用后，她双颊微红，再加上出色的演奏，看上去更加妩媚动人。
一曲完毕后，海明威走上去搭讪：“我或许醉得两眼昏花，不过你确实气质不凡！”
他的膝盖离她只有几厘米，他向她伸出手：“是时候跳舞了！”
姑娘没有拒绝，那时，海明威正笑得一脸灿烂。
爱情就这样来了，即使后来变成伤害，对这次牵手，几十年后回想，她也只有遗憾，没有后悔。
她就是海明威的第一任妻子哈德莉•理查森。
海明威与哈德莉
01那一年，哈德莉29岁，正处于人生低谷。父亲自杀，母亲重病去世，她没有结婚成家，也没有谋职立业，只能住在强势的姐姐家里。
因长期不快乐，哈德莉柔弱孤僻、沉默忧郁。应朋友之邀，她是来芝加哥散心的。
舞会上，当海明威向她伸出手时，她抬头看清了他。长相英俊，黝黑的浓发，完美的下巴，还有，眼神里流露出的欣赏。
一瞬间，哈德莉的拘谨被驱散，不由自主地，她任由他握起自己的手。
旋转在舞池，他们靠得那样近，他的呼吸温暖着她。威士忌、烟草的味道让人联想到爱情，他带她舞过全场时，她情不自禁地违背了平日的个性，沉浸在自己的甜蜜里。
舞会过后，海明威开始找各种理由与哈德莉见面，他给她讲自己的抱负，带她去看拳击比赛，还亲密地把橄榄递到她的舌尖上。
海明威
这样的人生，是哈德莉完全没有体验过的。海明威只有21岁，“全身充满快乐细胞”，他的活力和热情，正是哈德莉最需要的。
海明威也同样深受鼓舞。当他把并不成熟的作品读给哈德莉听时，她毫不怀疑地说： “我看得出来，你是当作家的料，无论如何，你有天分。”
她坚信他能“创造文学史”。尽管那时，他只能靠写点“垃圾文案”赚取可怜的稿费。
哈德莉单纯直率，心地善良，海明威不知不觉爱上了她。在一起聊天是那样轻松愉快，三周后，他已经亲昵地称她“小薯泥”了。
然而，作为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老处女”，哈德莉并不自信。尽管海明威说过“我喜欢你”，但她仍然害怕“像一只乡下蠢老鼠”一样“掉入陷阱”。
带着怅然和失落，哈德莉准备离开芝加哥。令她意外的是，出发那天，海明威等在门口。
在车站，他拥抱了她，并清醒地告诉她：“你是我心中要娶的姑娘。”
哈德莉到家的那天，海明威的信同时到达。整封信皱巴巴的，而且字迹潦草：
“亲爱的薯泥球，此刻你人在火车上，而我在这里，你离去，掏空了一切，告诉我，你是真实的吗？”
因为海明威的信，日子突然有了生气，不再阴暗沉闷。哈德莉迫不及待地回信，信中，她为他描述了环境和生活。有了爱情的滋润，她甚至变得幽默有趣：
“今夜，我想念那晚我们散步的湖，你想来厨房找我抽根烟吗？希望你想。”
海明威与哈德莉
几百页信件就这样往返于芝加哥和圣路易斯，被海明威的柔情蜜意打动，哈德莉视他为“亲爱的心灵伴侣”。
02爱情让生命变得美好，容光焕发取代了从前的无精打采。有一天，海明威在信中说：“我想去罗马专心写作，如果，你跟我去，以妻子的身份？”
求婚带着试探，但哈德莉还是一口答应了：“我们走吧，我满心期待，我已经打好包了！”
窗外，硕大的雪花在飘落，但那无法阻止爱情的脚步。
是的，什么都不能，即使他穷得买不起一张来圣路易斯的车票，即使他前途未卜，空有一腔激情与斗志。
1921年9月，相识10个月之后，海明威和哈德莉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哈德莉深情而豪迈地说：“世界就是一座监狱，而我们，正在把这座监狱打得粉碎！”
结婚照
有爱情，也需要人间烟火。然而现实是：“三只时钟走着／嘀嗒／于壁炉上／停歇／但那年轻人正饿着。”
当海明威把他写的诗念给哈德莉时，她安慰他：“我们饿不着的。”
靠着哈德莉继承的一点遗产，他们艰难度日。生活尽可能节省，但海明威22岁生日时，哈德莉还是送给他一台崭新的打字机。
在那台打字机上，海明威打出的第一首诗是：“亲爱的，你是我的一切，是甜蜜，是温柔……”
生活拮据，写作屡遭退稿，海明威非常沮丧。哈德莉安慰他：“会有伯乐赏识你的，我感觉得到，那一刻就快来临。”
不久，哈德莉收到了舅舅留给她的一笔遗产。带着这笔钱，他们来到巴黎，那是艺术家和作家聚集的地方。
初到巴黎，人地两生。衣着寒酸，打扮过气，哈德莉觉得自己像只“平凡的母鸡”；居住环境恶劣，也让她思乡心切。
更为糟糕的是，为了推敲词语、琢磨句子，海明威常常把她撇在一边，一坐几个小时。甚至有一次，她被无赖纠缠，可他还是关在房间里写作，这让她感到孤独、冷清。
对，还有饿。因为“腹内空空，饿得发慌”，为了不受诱惑，哈德莉出门时，必须专门绕过那些水果店、面包房。
海明威
生活贫苦而艰辛，但同样有欢愉和乐趣。海明威带着哈德莉拜访作家，参加艺术沙龙，他们是圈子里公认的“黄金佳偶”；
作为编外记者，拿到《多伦多星报》的稿费时，他和她旅行、钓鱼，观看赛马、斗牛；
他们彼此依赖，即使她弄丢了他的手稿，他也会安慰她：“没关系，那些是我写出来的，我可以再写一遍。”
然而，有些爱就像流星，瞬间能迸发出令人羡慕的火花，可那注定只是匆匆而过。
031923年，儿子邦比出生后，生活更加困窘。哈德莉没有钱装扮自己，她的身材变得肥胖，光彩不再。
与此同时，海明威的诗歌和小说陆续发表，他的才华逐渐得到认可，代表作《太阳照常升起》出版后，更让他名声大震。
海明威夫妇与儿子
在朋友介绍下，海明威结识了《风行》杂志社编辑波琳。
第一次见面，对海明威，波琳完全没有好感。她出身上流社会，对海明威“以文学创作为名，让妻子和儿子过着艰苦的生活”，她既震惊又鄙视。她没法理解，哈德莉是怎样跟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一起生活的。
起先，出于同情，波琳经常带着高档玩具来看邦比，还请哈德莉吃饭、看戏。后来，读过《太阳照常升起》后，她开始疯狂地崇拜海明威。
穿着华丽大衣、昂贵鞋子，波琳经常穿梭在海明威简陋的小屋里。而海明威，也越来越迷恋她。波琳代表定制的衣服，游船、旅行和高档饭店，他喜欢她花钱的方式。
不久，海明威向哈德莉坦言了自己的感情背叛。
海明威与波琳
爱，变成一种伤害，只是，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他们建立了一种奇特的“三人家庭”，表面春风和煦，内心却各自煎熬。
“三个早餐盘子，三件晾在绳子上的湿浴衣，三辆自行车”，哈德莉的痛苦显而易见。
尽管海明威一再声明，他的爱没有变，“婚外情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哈德莉还是决定，要“坚强而明白透彻地面对一切”，她要结束这个“美丽而幸运的错”。
哈德莉带着儿子离开了。多年后，海明威回忆，“我陷入了茫然，就像被一记恶狠狠的左钩拳打倒了。”
为了弥补对哈德莉的伤害，海明威把《太阳照常升起》的版税赠送给她，并说：“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对你有所帮助的事。”
在信中，他愧疚地说：
“如果没有你与我的结合，没有你忠诚、自我牺牲、经常的鼓励、爱情上的支持和具体的现金资助，我也不可能写出这些著作的，一本也写不成……你是我所有认识人当中最善良、最忠实，最可爱的人。”
1927年，波琳如愿与海明威结婚了，然而，世俗的道德难以约束伟大的天才，海明威再次移情别恋。
如哈德莉一直坚信的那样，海明威成功了，举世闻名。1954年，凭借《老人与海》，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老人与海》
然而，上帝总是公平的，给了你这一些，就不会给你那一些，在感情的追逐中，他始终没有方向和归属。
时间慢慢沉淀，有些人和事却更加清晰，迟暮之年，他忆起了和哈德莉在一起的五年。
一改往日的“硬汉”形象，海明威用温软的文字写下《流动的盛宴》，回忆初到巴黎的日子。
“那时我们很穷，却很幸福”；
“我爱她，我并不爱任何别的女人，我们单独在一起时，度过的是美好的令人着迷的时光”。
因为有她，贫穷的日子才是一场场盛宴。他终于明白，最幸运、最真实的爱，只来自哈德莉。
海明威
书稿完成后，海明威在电话里告诉哈德莉：“书里都是你的痕迹，写出那段日子，重新活过一次，对我意义非凡，那是我们之间发生过的种种。”
电话这头，哈德莉哭了。她从来没有恨过他，“我知道我可以尽情地恨他，因他深深地伤害了我，但我绝对无法不爱他，不爱这样的他”。
“我多希望在还只爱她一个人的时候就死去。”两个月后，1961年7月2日，海明威把自己的猎枪伸进嘴里，扣响了扳机。
后来，哈德莉把他们的故事写进了《我是海明威的巴黎妻子》。在书中，她说：
“分手之后，我们两人各自历经诸事，但什么都比不上战后在巴黎的那几年。
日子艰辛，却单纯、简单又美好，而且我相信，那时的海明威展现出他最好的自我。
我拥有过最好的他，我们两人都拥有过最好的彼此。”
爱上天才，注定不寻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