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地下室的博物馆(街巷为邻的特殊)(1)

本文刊载于2023年4月刊

原标题:古玩市场往事——街巷为邻的特殊“博物馆”

藏在地下室的博物馆(街巷为邻的特殊)(2)

古玩市场的源流

古玩行业古已有之,但称谓不尽相同,有古物、古董(骨董)、古器、古玩等说法。隋唐时期的藏家多用“古物”,内涵与近代的“文物”相似,到二十世纪初人们仍在沿用。

比如,清帝逊位之后,北洋政府批准在紫禁城外朝成立的博物馆就被称为“古物陈列所”。又如,南京国民政府颁布的文物保护条例、法则也沿用了该称谓,即《名胜古物古迹保存条例》和《古物保存法》。两宋以降,在文人当中开始频繁使用“古董(骨董)”;目前已知的最早使用者是北宋江西诗派的大文豪韩驹,在《送海常化士》中有“莫言衲子篮无底,盛取江南骨董归”之句。古董的说法影响深远,直至明末清初仍被普遍采用,更流传到日本等邻国。同时,另有部分宋人使用“古器”,如徐梦莘在《三朝北盟汇编》采用此说。洎明清时期,“古玩”的说法后来居上,在乾隆朝蔚然成风。

藏在地下室的博物馆(街巷为邻的特殊)(3)

《博古图》,南宋,佚名,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古玩市场的雏形可以追溯到两宋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彼时文人雅士、富商巨贾对古物追捧达到了新高峰,范畴也日益扩大:除了器物、字画,金石拓片也进入了收藏圈,实现了金石学与考古学的融通。

如果说宋代古玩交易人群集中在名流商贾,明代参与交易者则进一步扩大,更涌现出一批颇具规模的古玩交易市场。比如京城的城隍庙市场,售卖种类从商周匜镜,到秦汉书画,再到唐宋珠宝,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每月“月朔、望、廿五日,东弼教坛,西逮庙墀庑,列肆三里”,虽是市井陋巷,却令人乐而忘返。

不过,相较于清代市场的火爆程度,宋明以降的古玩市场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一方面,号称“千古一帝”的高宗弘历嗜好古物。上行下效,从庙堂重臣、封疆大吏,到士庶百姓,钟情于此者比比皆是。另一方面,乾隆帝下旨编纂《四库全书》产生了衍生效应,有志参与编纂、誊录工作的饱学之士汇萃都下,客观上推动了金石碑帖和古籍市场的蓬勃发展,也将古玩交易在清中期推向了一个新高峰。

以琉璃厂为例:当时赴京赶考的各地举子大都栖身宣南的会馆、庙宇之中,与琉璃厂(海王村)相去不远,前往购置二手旧书、笔墨纸砚,物美价廉。与此同时,琉璃厂地处宣武门,属于内城与南城的接合部,距离皇城未远。故官员散朝之后,也偏爱到此购买、品鉴金石拓本、古董字画。由此产生了虹吸效应,使琉璃厂古玩市场名声大噪,历经二百多年长盛不衰。

藏在地下室的博物馆(街巷为邻的特殊)(4)

民国时期的琉璃厂

截至1937年,琉璃厂的古玩店铺多达九十七家,成为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地。从吴昌硕、徐悲鸿,到朱自清、齐白石,概莫能外。鲁迅先生在京十四年,在日记中记录自己前往琉璃厂的次数达到四百八十次之多。透过琉璃厂的兴盛,我们仿佛看到了晚清以降京城古玩市场的缩影。

晚清以来的时代烙印

时至今日,许多民间藏家还热衷于前往古玩市场“淘宝”,但各地古玩市场都存在同质化发展的问题。不管您是逛北京的潘家园、十里河,还是在上海的豫园、沈阳的鲁园,又或者广州的清平路、天津的沈阳道,皆均趋于同质。实际上,在上世纪二十到三十年代,不同地区的古玩市场之间存在明显差异。

北洋时期,在特殊的历史条件影响下,京城古玩交易数量明显增多,循环速度和频率大幅攀升。随着清帝,仰仗“铁杆庄稼”的八旗子弟迅速走向没落,衣食堪忧,就连末代克勤郡王晏森都卖光祖产,拉起了洋车。当然,这绝非晏森的个案。另一位铁帽子王怡亲王载垣之子溥斌,也把祖上几代收藏典当、变卖,从晚清直至民初,四十年始尽。更有甚者若“小恭亲王”溥伟,不但将大量古玩以四十万银元售与日本商人山中定次郎,更将自家王府以八万银元抵押给西什库教堂。不过,这种理直气壮地变卖祖产者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是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兜售,半夜入市,拂晓前散去,保留祖上最后的颜面,也就是民间所谓的“鬼市(又称晓市)。

大柳树鬼市

鬼市交易的特点是某些货物见不得光,或某些卖家本人不愿见光,故遵循“照货不照脸”“拉手询价(袖里乾坤)”等原则。比较成规模的市场分别是宣武门外的西晓市、德胜门外的北晓市,以及崇文门外的“东晓市”。其中,又以东晓市的鬼市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才逐渐偃旗息鼓。

改革开放后,北京的古玩市场逐步复苏,大众对古玩收藏的参与再度萌发。起初是依附在旧货市场、农贸大集和花鸟鱼虫市场而存在,旧货、文玩与花鸟鱼虫、猫狗宠物夹杂一处,极不规范。八十年代末,监管部门逐渐将原本零散的地摊劝导入市,有序管理。今天,在潘家园、大柳树仍有“鬼市”存在,但徒具其型,算是老北京“鬼市”文化的一抹印记。

藏在地下室的博物馆(街巷为邻的特殊)(5)

北京大柳树鬼市

与北京不同,上海、广州作为沿海城市,其古玩市场的形成与发展也别具特色。上海古玩市场的发轫与太平天国运动有关。咸丰年间,太平军定鼎天京(南京),继而占据了富庶的苏州等地。江南的富商巨贾们纷纷避入十里洋场,为继续维持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们当中的部分人前往城隍庙附近出售古董、字画,形成商铺林立的交易闹市。

不过,上海最有特色的古玩交易形式是“茶会”,即在茶楼内商洽古董、珠宝生意,有些外国人也慕名而来。茶会的火爆场面一直持续到上世纪二十年代,才被古物商场取而代之。1921年,上海清真董事会董事长马长生等人募集资金,在公共租界五马路(广东路)建起了“中国古物商场”,次年正式开业,开启了室内交易场所的新纪元。作为华南最大的经济文化中心,广州也有属于自己别具特色的“墟”文化。“墟”字又写作“圩”,在粤、闽等地的方言中是市集之意,故广州人进行二手旧货、古玩字画交易的市场被称作“天光墟”,也就是夜间出摊,天明散场的交易场所,与北京“鬼市”相似,而流动摊贩则称“走鬼”。

墟市在民国时期尤为兴盛,很大程度上与文物外流有关。晚清时期,香港、九龙等地被割让给英国,使广州成为内地与港九之间的联系纽带。许多投机商趁着军阀混战,政府无力监管文物的漏洞,以广州为中转站,将文玩奇珍偷运往港澳及海外。上述现象,在清末民初的沿海城市都很常见,最臭名昭著者要数卢芹斋、吴启周的“卢吴公司”。他们罔顾法纪,从国内低价收购了大量的文物精品,盗卖至欧美,给国家和民族造成难以估量的巨大损失。

从私藏到共享的转变

今天,在文物部门的推动和管理之下,古玩市场早已步入正轨,走上了健康有序的发展之路。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民办博物馆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地开花,是与文玩市场息息相关的另一件事物。

谈起民办博物馆,许多人并不了解。其实,国人独立创办的首家公共博物馆——南通博物苑就是由末代状元张謇个人创立。近年来,社会资本参与民间收藏的热情日渐高涨,越来越多的藏家通过开始民办博物馆,将私人收藏转变为博物馆法人财产,保护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过,老百姓对于民办博物馆的称呼五花八门,有民间博物馆、私立博物馆、私人博物馆等等。实际上,官方正式提法是“非国有博物馆”,即按照相关规定完成所有手续,获得主管机构认可的民办博物馆,属于博物馆行业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既完善了我国的博物馆体系、填补了门类空白,又体现出民众从“私家珍藏”走向“社会共享”的文化自觉。

目前,北京的非国有博物馆数量在三十家左右。大家最熟悉的应该是马未都先生的观复博物馆。

藏在地下室的博物馆(街巷为邻的特殊)(6)

观复博物馆丨图源官方微博

该馆于1996年获批,属于北京市文物局最早批复建立的博物馆之一。观复博物馆初名观复古典艺术博物馆,位于宣武区(今西城区)琉璃厂西街,馆舍几经辗转,迁至朝阳金盏乡。博物馆的外墙上有巨幅的《道德经》第十六章“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即馆名出处。馆内庋藏有各类藏品一千六百余件,下设陶瓷馆、门窗馆、家具馆、油画馆和工艺馆,在上海陆家嘴、厦门鼓浪屿设有分馆,成为较早采取总-分馆制的民办博物馆之一。

民办博物馆与古玩市场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首先,许多民办博物馆是从古玩市场中的私人收藏馆发展而来。步入潘家园市场,游客可以看到诸如邮票收藏馆、钱币收藏馆、连环画收藏馆等,类目繁多。店主出于兴趣展示自己的藏品,滔滔不绝地为您讲述每件收藏的来历;进店之人既是顾客,又是参观者。尽管他们并未在政府文物管理部门注册备案,达不到民办博物馆的相关要求和准则,但在实际运营过程中,却也具备了某些类似博物馆的要素和特性;在各项条件具备之后,它们都有机会华丽转身,成为规模和影响力更大的民办博物馆。

其次,古玩市场也充分认识到自己的优势所在,那就是老百姓在这里不仅可以“淘宝”,还能亲手触碰字画、器物、文玩、摆件,贴近历史,触摸文化,在无形当中满足了大家的“淘宝”心态和鉴藏需求。相对于“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博物馆,这恰恰是古玩市场的魅力所在。被誉为“中国最大的露天博物馆”的潘家园旧货市场,更是把“可触摸的博物馆”贴到了外墙之上,加以宣传。

最后,民办博物馆的藏品来源,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古玩市场收购而来。从这个层面上说,民办博物馆的出现,恰恰是古玩市场发展的产物。随着民办博物馆规模的日渐扩大,甚至出现了成都建川博物馆那样的博物馆集群,与国有博物馆共同承担起保护、继承、传播中华民族璀璨文明和文化自信的历史重任。

藏在地下室的博物馆(街巷为邻的特殊)(7)

作者介绍

林硕

中国国家博物馆副研究馆员,中国致公党北京朝阳区委理论研究组组长,致力于明清史、北京史和丝绸之路史研究,文章散见在《新华文摘》《光明日报》《人民政协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文物报》《中国博物馆》《世界知识》《文史知识》《国家人文历史》等报刊。

作者说

北京这片沃土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与人文情怀,从南到北、自西徂东,大小数百座各具特色的博物馆,犹如满天繁星一般,星罗棋布地分布在京城的每个角落。它们各有各的故事,徜徉其间,细细品读,令人流连忘返。希望做一位向导,抑或是引路人,为大家讲述北京博物馆的过往与展望,前世与今生,用趣闻事串联起独特的博物之旅。

【文章来源:《北京纪事》4月刊】

藏在地下室的博物馆(街巷为邻的特殊)(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