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版《红楼梦》中,“探春远嫁”是一个经典场景,很多人都对这场戏记忆犹新,赞不绝口,大海,城墙,船帆很符合探春远嫁的意境,大海和城墙符合探春登船挥别亲人的愁绪,城墙的厚重感,也增加了离别的难舍情绪。
当时,红学家最满意的三场戏,就是“探春远嫁“元妃省亲”“黛玉进府”。导演王扶林在拍摄《红楼梦》的时候,严格按照原著来拍,采用“忠于原著、妙于裁剪”的方式。对王府来说,能按照原著还原出来,已非易事,哪里还敢随便改动?
“探春远嫁”却是王扶林唯一的一场自由发挥的戏。原著中仅仅几句话,剧本中也只有几句描述,王扶林导演却用了差不多一集的篇幅,来讲述“探春远嫁”这场戏。在王扶林的创作下,“探春远嫁”成为87版《红楼梦》一个经典场景,“分骨肉”也成为87版《红楼梦》不可或缺的一段插曲。
“探春远嫁”这场戏得到了大众的认可,大家都说这场戏拍得好。在红楼剧组呆了三年的他听说后,非但没有半点兴奋,反而感觉心在滴血。对他来说,“探春远嫁”不是独立的一场戏,而是和很多情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太多的情节被删除了,只留下“探春远嫁”,这让他非常遗憾。
他,就是87版《红楼梦》的编剧周岭,负责《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修改和剧本后6集的编剧工作。
87版《红楼梦》有三位编剧周雷、刘耕路、周岭,周岭是最年轻的一位。当时剧组原本想邀请著名红学家蒋和森担任编剧,因为身体原因,蒋和森无力胜任,就向剧组推荐了已在红学界崭露头角的周岭。
众所周知,《红楼梦》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原著,后四十回是高鹗续写。程高本《红楼梦》的后40回与曹翁原著旨趣大异,剧组一开始就定下原则,要求按照原著的精神,书中判词的指向,脂砚斋批语的提示,再参考多年红学界的研究成果,把八十回之后的故事“构想”出来,让周岭脱离程高本的后四十回,“不失曹雪芹原韵”地为剧本结尾。
于是,周岭删除了前八十回原著难以契合的“宝玉疯癫”“凤姐掉包计”“贾母迫害黛玉”“兰桂齐芳,家道复初”的大团圆结局,创作了“香菱之死”“探春远嫁”“袭人被逐”“宝玉离家”“黛玉之死”“贾府抄没,狱庙相逢”“凤姐之死”“巧姐获救”“贾芸求助北静王”“妙玉流落瓜洲渡“宝玉偶遇湘云”“诸芳流散,贾府消亡”“宝玉悬崖撒手”等剧情,然而,文学剧本中的上述故事,在拍摄时被大量删除近一半,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所以,对于大众所言“探春远嫁”这场戏拍得最好,周岭的心在滴血,因为他真正要表达的意图,根本就没体现出来。
在周岭的创作中,这一场场戏,都是勾连在一起的,少一条线都不行,少一个情节也会断章取义。在这种情况下,电视剧的拍摄,仅仅做了这样一个桥段,并且还拍得比较好,这远远不是他所要真正表达的意图。
在“探春远嫁”中,贾宝玉去送嫁,他为什么要去送嫁呢?贾宝玉是哥哥,贾探春是妹妹,根据当时的风俗习惯,贾宝玉可以送,也可以不送。那为什么非要让贾宝玉去送嫁呢?这和“黛玉之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黛玉之死,要求贾宝玉必须离开贾府,必须要有噩耗传来,才能对黛玉造成致命打击,“你好,我自好,你失,我自失”,只有让林黛玉听不到一点消息,误以为贾宝玉已死,黛玉才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另外,还有王夫人她们的担心,宝玉黛玉大了,不再是小儿女了,在一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袭人视宝玉为自己的命根子,在被逐出贾府的时候,她会吐露自己的肺腑之言,王夫人也会听她的意见。很多因素综合起来,才有了贾宝玉送探春出嫁。
而87版《红楼梦》只是单纯地把“探春远嫁”作为一个独立的戏份来拍摄,其他有关的剧情都删除了,那这其中很多不合理的剧情,就无法解释了。原本,周岭是准备了12到14集的剧本,可到最后删除了太多的内容,只留下6集。
这也是大家对87版《红楼梦》后六集诟病和不满意的原因。后6集播出后,由于情节跳跃,当时引起大家很多意见,黛玉之死交代得不清楚,袭人被逐也没有了,贾芸求助北静王的片段也没有了,很多情节不明不白。
剧组编剧们在剧本改编的时候,不可能完全按照原著来写,曹雪芹的原意是一个大悲剧结尾,贾宝玉在二十二回变成了一个傻子,看原著的时候,大家可以接受,可电视剧这样拍的话,就没人愿意看了。
很多人对电视剧没拍调包计和黛死钗嫁,提出很多非议和质疑。这是因为之前这样的结尾太深入人心了。王文娟版的越剧《红楼梦》,受程高本影响,最高潮便是凤姐使了调包计,骗宝玉是与黛玉结婚,实际上,让他与宝钗成就金玉良缘,黛玉在宝玉和宝钗婚礼当晚,焚稿断痴情,伤心而死。
周岭说:“黛死钗嫁的结局并不合理。贾母是黛玉的外祖母,两人感情很深厚,宝钗则和贾母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她不可能成为迫害黛玉的组织者。其次,王熙凤也不可能用“掉包计”。她好好一个管家,如果“宝二奶奶”是宝钗,而不是体弱多病的黛玉,那她管家的差事很可能就要让给既是王夫人儿媳妇、又是外甥女的宝钗,她为何要帮自己一个倒忙?
后四十回剧本,也就是87版《红楼梦》后六集的创作,是周岭的呕心之作,他听取红学家们的意见,为了一个问题,甚至一个字,都虚心向专家请教,甚至还和周汝昌就红楼一个细节秉烛夜谈。他说,自己是站在曹雪芹这个“巨人”的肩膀上为他立言,每行一步都惴惴有临履之忧。
关于对87版《红楼梦》后六集的所有批评和质疑,这一切,都是因为剧本删除造成的问题。周岭接受大家的意见,但他也希望做过这项工作的人,能实事求是。
这件事情周岭在心中装了三十年,他背了三十年黑锅。之前周岭只回应了一句话:“希望大家看电视剧的同时,也看一看出版社已经出版的剧本。”
三十年过去了,现在周岭终于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他说,这件事情总是要有人继续做下去,这个是非不是呈现的问题,不是互相之间有什么过节的问题,而是说这个经验和教训需要总结。
周岭的这份遗憾,原本以为在2010版《红楼梦》中可以弥补,却没想到,居然会憾上加憾,新版《红楼梦》成为一个最大的笑话,这让周岭的遗憾无以弥补,也让后人不敢轻易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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