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不过是个破皮破落户，皇上让她坐上妃位已经是到头了。”
万贵妃将脑袋往椅子上一仰，眼眸中尽是嘲讽和轻蔑。
“难怪淑妃娘娘有那么多下作的法子勾引皇上，原来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陈美人附和道。
“你不知道吧，他爹升官之前一直是靠淑妃母亲典当嫁妆过日子。”
“竟然还得靠典当嫁妆度日，这过得可真是辛苦。”
“若不是家境艰难，淑妃怎么会被送进宫，能在短短三年内爬到妃位，她的确不错，可她父亲不看好她，如今正想办法送她妹妹入宫呢。
万贵妃和很陈美人一唱一和，淑妃带着自己的两个婢女储秀宫从经过，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她们议论的人不是她。
“娘娘，陈美人和万贵妃在延禧宫门前说您坏话，您怎么也不想想办法反击。”说话的是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婉儿。
“本宫就算是差人捂住她们的嘴，她们心里依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何必多此一举。”
“娘娘，奴婢真替你不值。”
“好了，你下去吧。”婉儿只好默默退下。
“横波，你跟着我进来。”
负责煮茶的小宫女听到主子叫自己，赶紧上前跪在地上听候吩咐。
“横波你今年十五岁对吧。”
“是主子。”
“可许了人家没有？”
“不曾。”
“前个儿你上茶水的时候，陛下多喝了一杯，许是你与陛下投缘，以后你不用负责煮茶，和婉儿一样做我宫里的大丫鬟，替我管着首饰和衣裳。”
“奴婢谢娘娘大恩。”
“好了，你下去吧。”
淑妃坐在窗前揽镜自照，她才二十岁，竟然长出了白头发，眼眸也不似刚进宫时那般清澈明亮，二十岁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可看着身边的小丫鬟一个个的出落的越来越水灵，她心里就会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父亲应该和她一样恐慌吧，所以才担心她年老色衰急于把妹妹送进宫。
如今她在妃位，父亲和赵氏不会对母亲动手，可一旦齐盼依得宠，她一定会成为齐家的弃子，到时候她和母亲都不会有好下场。
与其让齐盼依进宫，不如从身边提拔一个人上来，至少这个人是她可以掌控的。
原本她相中的是婉儿，可皇帝似乎对这个煮茶的小宫女更感兴趣。
圣恩难测，她在这宫中举步维艰，要提防宫中其他人不说，还得地提防自己家里的人，这样的日子真是一团乱麻。
横波从淑妃房里出来，婉儿一把拦住她：“站住，娘娘叫你做什么呢？”
“娘娘说让我管首饰和衣裳。”
婉儿明显不信：“没说别的了？”
“婉儿姐姐，奴婢不敢骗您。”
婉儿趾高气扬，量你也不敢。
其实方才她在门外已经将淑妃和横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之所以问横波是想看看横波有没有撒谎。
婉儿望着淑妃屋里那扇紧闭着的门陷入沉思，以她如今的年纪早该出宫了，今年若是还不能在皇上面前开脸，一出宫就得被她哥哥嫁给老员外冲喜，在这深宫之中一朝得道鸡犬升天的事情经常发生，她有心为自己博得一个前程。
圆月高照，月光从窗户外透进来，横波借着月光正在收拾包袱，她在淑妃宫里才半年，如今就被升成了大丫鬟，原本与她不和的几个宫女纷纷拿出自己攒下的钱财讨好她，托她在淑妃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这样的钱，婉儿之前没少收，横波却拒绝了。
“咱们同在娘娘跟前办事，谁出力得用、谁偷懒耍滑、娘娘门儿清，你们好好当差才是正事。”
几个被拒绝的宫女恼羞成怒：“神气什么，我倒要看看她能神气几天。”
说话的宫女显然是这群小宫女的头头，立刻有人接话：“婉儿姐姐可不是那么相处的人，她搬去和婉儿姐姐同住，有她的好果子吃。”
横波没有理会这个宫女的奚落，从前她和这些宫女一样，只是做粗活的宫女，相处起来也算是平安无事，如今她被提拔成了大宫女，眼看着就要成为淑妃眼前的红人，还有可能会被淑妃献给皇上，于是她们就上赶着巴结她如今巴结不成，便在身后诋毁，说她是用腌臜手段才被提拔的。
小宫女的住所是十几个人一起混合着住，大家共用一个净房，一个浴桶，早上打水还要排队，衣服也得自己洗，天气热还好，天气一冷衣服不容易干不说，还容易得风寒。
可大宫女并不用自己洗衣服，做的活计也很轻松，就是陪着主子说说话，散散心。帮主子传话而已。
横波躺在一张小床上，微笑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日子越发有盼头。
“怎么不点灯啊？”
婉儿推开门从门外走进来，横波立马把灯点上，然后打水伺候婉儿洗脸。
“你不用做这些，我可不会领你的情。”
婉儿洗完脸后，横波有打水给她洗脚。
“咱们都是大宫女，你和我如今是竞争对手，可别指望我谦让你。”
横波一听婉儿话里有话，连忙笑起来：“娘娘对我极好，今儿我搬到喜暖阁这儿，她还送给我好几枝银簪子呢。”
横波笑起来，很是得意。
“几根簪子就高兴成这样，眼皮子浅成这样，你也配帮着娘娘成事？”
成事？成什么事？淑妃果真有算计。
横波浅笑嫣然：“婉儿姐姐，你不会不知道娘娘从前……哎呀！我记错了，从前娘娘在闺阁中时，姐姐你还不是娘娘的贴身丫鬟，你应该不知道……”
“笑话，娘娘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就连娘娘有隐疾，我也是知道的。”
横波内心泛起惊涛骇浪，面上却镇定的微笑。
婉儿接着说：“既然你也有消息，那我就和你明说，娘娘在闺阁时曾与二小姐发生争执，于寒冬腊月里掉下荷花池，当时大夫就说娘娘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娘娘无所出，老爷正预备将二小姐送进宫来，娘娘为了阻止二小姐进宫，拿定主意要在你我之间选一个在皇上面前开脸，你与我公平竞争就是，不用讨好我，也不用巴结我，这样的机会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横波听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原本以为能安安稳稳的当个大宫女不用那么辛苦，结果淑妃竟然把她当成棋子。
她一早便发觉婉儿对她有敌意，可她并不知道她的敌意来自于什么，所以今天见婉儿情绪失控才拿话诈她，没想到果真被她套出消息来。
横波突然想起那日她去外院偷听讲学时，听到的一句话，用之倦之，倚之忌之。
利用一个人，一定会对这个人产生厌倦，倚重一个人一定会对这个人产生忌惮。
被淑妃当做棋子的作用是固宠，倘或她生下孩子，这个孩子一定会被淑妃养在跟前的，为了让这个孩子孝顺淑妃，那么淑妃一定不会允许她这个生母活在宫中，比起放她出宫，杀人灭口是最稳妥的办法，更何况皇上膝下无子，只要是皇子就有可能是天下至尊。
倘或不能生下孩子，她就是弃子，别说淑妃不会放过她，就连其他妃嫔也不会放过她，毕竟冷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无罪的宫妃。
这一步棋，怎么走就是死局，眼下只有静观其变。
时隔半个月，皇帝总算来陪淑妃用午膳了，婉儿从横波手里接过茶汤，然后用屁股把她挤开：“你去小厨房看着点火候，这茶汤我去送。”
横波知道婉儿是要抢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于是默默退了下去，婉儿见横波离开的这么干脆，暗自窃喜。
小厨房的火候有小宫女看管，根本不需要横波去管，婉儿不待见她，她打算去浣衣局去取洗干净的衣服，趁着这个当口刚好能去外院偷听讲学。
今日去得晚，只听到一句“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
她听完后，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本想再多听一会儿，结果就有小宫女找来：“横波姐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和我回宫，娘娘要见你。”
横波闻言赶紧提着洗干净的衣服回宫。
“本宫差人四处找你，你却不在，你可真大忙人？”
横波见婉儿黑着脸，淑妃也是一脸愤怒，可她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唯一能与淑妃生气有关的只有那杯茶汤，莫不是那杯茶汤出了事，难道是婉儿在茶汤里做手脚？
“娘娘赎罪，奴婢是担心娘娘新做的衣服洗得不好，来不及赶上万贵妃的生辰宴，这才去浣衣局的，回来的路上因为太过着急才饶了远路，求娘娘责罚。”
“这么说你不是故意不给皇上奉茶的？”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前些天当差伤了手，婉儿姐姐也是担心奴婢在御前失仪，所以代为奉茶的。”
想知道横波是否说谎，找宫里的丫鬟一问便知，淑妃不执着于这件事其实是给婉儿留脸面。
淑妃并没有为难横波，让她下去休息。
婉儿却被淑妃单独叫走了。
“你和横波各执一词，不过本宫却觉得她说的话更可信，你若觉得不服，大可以分辨。”
婉儿跪在地上告饶：“娘娘，横波就是个贱蹄子，她存了勾引皇上的心，不然皇上为什么只喝她奉的茶，不喝奴婢奉的茶呢？”
淑妃眉毛一拧，腹诽，因为你不仅比横波笨，还比横波长得丑。
“下去吧，别生事端，若非你从小跟着我，我可不会给你留脸面。”
婉儿吓得脸色煞白，她知道刚才淑妃是对她起了杀心，在这深宫中一宫之主要杀一个宫女那可是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的。
淑妃暗自思量：婉儿不成气候，反倒是这个横波留不得。
方才找横波回来的小宫女说，横波当时正竖着耳朵在城墙边听外院那些大儒讲学。
淑妃希望有一个帮她固宠的人，而不是有人来与她争宠。
自从婉儿被淑妃训斥后，婉儿见了横波除了板着脸以外，并没有对她可以给她难堪，这样的安生日子过了几天，便迎来了万贵妃的生日。
淑妃让横波在宴会上献礼，这对贺礼是一副汉白玉打造的手镯，晶莹剔透，水头极好，像是天上的云朵。
这可是淑妃压箱底的宝贝，不过为了推一个新人出去，这点血本她舍得下。
“明儿个，横波和我一起去万贵妃宫里，婉儿你就留在宫中。”
婉儿耷拉着脑袋，比起自己不能出人头地，她更接受不了，比她差的人出人头地，前几天横波还在给她打洗脚水，过一阵子她见了横波就得给横波下跪行礼，这样的落差婉儿着实接受不了。
横波总觉得这事有古怪，可她又想不通哪里有古怪，于是准备回房睡觉，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有动静，只见一个小宫女正往她的杯子里放巴豆粉。
小宫女的伙食差，许多饭菜油水不够，如厕不便，所以会使用巴豆粉。
这会儿这个小宫女往她杯子里加巴豆粉，显然是婉儿指使的，只要她闹肚子，婉儿明天就能代替她。
“横波姐姐……我帮婉儿姐姐拿东西。”
“东西拿到没？”
“在这呢。”小宫女拿起一团针线往外走，视线却落在横波手中的杯子上，横波端起水杯若无其事的喝光，然后叮嘱道：“你快把针线给婉儿姐姐送去，需要帮忙记得叫我。”
小丫鬟拿着针线跑到树下，婉儿正等着她：“办妥了？”
“妥妥的，我亲眼看着她喝的。”
“这些钱先给你，等我成事后，自有你的好处。”
小丫鬟收了钱，望着横波所在的屋子瘪嘴，让你看不起人，当初给你钱讨好你，你还不要，这会儿栽在我手里了吧，眼看着要当娘娘了，这会儿阴沟里翻船。
这个小丫鬟怎么也没想到，阳沟里翻船的是她自己。
房里的横波见小宫女走后，连忙去扣自己嗓子眼，把喝下去的巴豆粉吐出来一些。
这个小蹄子跟她有多大的仇，竟然兑了大半包大豆粉，这要是不吐出来，明天一天都得在净房渡过。
夜尽天明，婉儿喜洋洋的推开窗：“横波快起床，今天你要陪娘娘去万贵妃宫里奉礼。”
横波一脸病态：“婉儿姐姐，我闹肚子，夜里跑了两三回，现在当不得差，今天还是你陪娘娘去吧。”
婉儿喜上眉梢，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帮你这个忙。”
婉儿穿上最漂亮的衣衫，然后耐心装扮，还把横波首饰盒里几样好看的簪子都戴在自己头上，横波没有阻拦，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开。
婉儿看了一眼这间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房间，然后从她的床上拿出一包碎银子放进荷包，接着把这包银子赏给了横波。
“这个地方我以后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这钱你拿着，就当本姑娘赏你的。”
“多谢婉儿姐姐。”
婉儿走了，横波望着对面的空床陷入沉思。
淑妃见服侍她的竟然是婉儿，没有多问，默许她跟着。
万贵妃在宴会上收了许多礼物，终于轮到淑妃献礼了。
婉儿担心自己摔碎镯子，于是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盒子将镯子递给万贵妃，万贵妃私库里的首饰并不少，名贵的料子更是不胜枚举，今儿个乍一见到水头纯正的玉镯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伸手取过镯子想戴在手上，然而刚一拿到镯子，这镯子却掉在了地上，万贵妃一巴掌打在婉儿脸上：“贱婢，你乱晃什么，把淑妃妹妹送本宫的生辰礼都给毁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见婉儿没有晃，可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就连淑妃也没有。
用婉儿一条命，换皇帝的一次怜悯，她今天无论如何都是血赚。
反正镯子已经碎了，是万贵妃打碎的，还是婉儿打碎的都不重要，只要皇上知道万贵妃对她有成见，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皇上，臣妾不是有意的，淑妃妹妹送给臣妾的东西，臣妾很喜欢，都是这个贱婢……”
说完万贵妃在婉儿身上踹了一脚。
见主子生气，万贵妃身边的宫女立刻上前打花婉儿的脸，可不用让她用这长脸勾引皇上，要把她的后路全部堵死。
“爱妃，今儿是你的生辰，跌了生辰礼事小，跌了尊卑事大，既然你不喜欢她，就罚她永巷去做苦役，没必要气坏自己的身子。”
皇上拉着万贵妃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又开始安抚淑妃。
“淑妃啊，你这个奴才不机灵，惹恼了贵妃，朕罚她去永巷，你可有异议。”
“臣妾无异议，臣妾的奴才就是姐姐的奴才，姐姐自然是可以教训的，还请姐姐赎罪，这毕竟是臣妾的宫女，是臣妾管教不严。”
万贵妃翻了白眼，装，继续装。
“你送贵妃的镯子，朕看着不像是宫里的样式，大约你从前的体己，待会儿朕让内务府的人给你送一箱首饰。”
万贵妃气得咬牙，明明今天是她的生日，大出风头的却是淑妃。
万贵妃将手上的戒指藏在袖子里，嚷道：“皇上，臣妾的戒指不见了。”
“一只戒指而已，何必大呼小叫，你喜欢朕再送你新的。”
“这可是早些年皇上送我的戒指，对于臣妾来说它不单单是戒指，而是陛下对臣妾的情分。”
“那快好好找找。”
“臣妾刚才与这个小宫女发生过争执，会不会在她身上。”
万贵妃朝自己的大宫女递了个眼色，大宫女上前假意扶住万贵妃的手，实则从她手里接过戒指，然后怒气冲冲去打婉儿。
“说，是不是你偷了万贵妃的戒指。”
可巧不巧两人扭打间，万贵妃的戒指就从婉儿的身上掉了下来。
毫无疑问婉儿的脑袋也得掉，毕竟后宫是不允许行窃。
“娘娘，淑妃娘娘，您救救我，我从小跟着您，您知道我是不会偷东西的。”
淑妃也是爱莫能助：“从前在本宫宫里，本宫自然可以护着你，如今万贵妃我戒指从你身上掉了出来，你让本宫如何保你。”
婉儿就算是再傻也猜到了这是一个局，只不过这个局中人起先并不是她，原本应该是横波来献礼，今天被处死的人也是横波，是她自己处心积虑跳进这个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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