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黛玉葬花看黛玉是什么样的人(曹雪芹是如何写黛玉葬花的)(1)

从黛玉葬花看黛玉是什么样的人(曹雪芹是如何写黛玉葬花的)(2)

作者 潘学军

“黛玉葬花”是《红楼梦》中最精彩的片段之一。 自《红楼梦》问世以来,它被不同的艺术家以不同的艺术形式进行创作,深受大家喜爱。前人对它的解读,已做了不少的探讨,笔者不揣浅陋,今撰拙文,就曹雪芹是如何写“黛玉葬花”这一精彩情节,从以下几个方面再陈鄙见,以表芹意。

一、曹雪芹是运用花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象征意义,来写黛玉葬花的

花,在中国传统文化史上,是一个很特殊又寓意深刻的意象。它既是美好的象征,表达了人们对美好愿望的追求和向往,如花好月圆、花开富贵、花容月貌等等,它又是忧伤的象征,寄托着人们对花落春光不再、人生韶华远去的惋惜和忧伤之情。在历代的诗文中,文人雅士经常用花来表达这种忧伤的情结,如唐代诗人李白有诗云:“桃今百馀尺,花落成枯枝。终然独不见,流泪空自知。”李白把自己对花的感受融入了内心世界,然后再表现为诗。此时的花不再是花,是诗人伤春时悲怆情感的寄托物。

同样地,曹雪芹写作《红楼梦》时,用花作整体的象征,也把花融入自己对“情”的特殊感悟之中。如在第五回中,曹雪芹写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其中写到仙女一开腔就唱“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诗词拿“春”和“花”字作“文眼”,已为整部小说的主题定了基调。曹雪芹用花来象征红楼十二钗,在第二十三回和第二十七回安排了黛玉两次葬花,是为了花,不,不单是为了花,是为圣洁的美,举行隆重的“葬礼”,为那些即将凋谢或已经凋零的花,举行“饯行”的仪式。曹雪芹写黛玉葬花,以花写人,不但是黛玉自身命运的写照,同样是红楼诸钗的命运写照。

在小说中,曹雪芹除了用花作总体象征外,他还根据不同的花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不同象征义,又用不同的花来象征不同的人物。如梅花之于李纨、妙玉,牡丹花之于宝钗等等,红楼十二钗是一朵朵高洁不俗的花。在曹雪芹心中,她们比阿弥陀佛、元始天尊更高贵更圣洁,都是美的化身。可是,正如古人说的“花无百日好”,苏轼说“此事古难全”,曹雪芹则说“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他还说“月满则亏,月满则溢”和“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谁不愿花长好月常圆。但是,世间有谁能做到?宝玉喜聚不喜散,黛玉则相反,喜散不喜聚。她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则散时岂不清冷?清冷则生伤感,所以不如到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到是不开的好。” 花开花会落,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改变。花绽放时美丽无比,凋零时却又悲伤不已。这本是常情,但是,黛玉认为这样的美丽还不如没有的好,因为它的消逝反而给人增加忧伤。黛玉的这种直透生命本质的凄美感,看似不合常理,然而,它正是几千年来中华传统审美观的反照。黛玉对生命和美的独特感受,已为美的消逝作了注脚。这就是《红楼梦》的悲剧。

曹雪芹正是运用了花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象征意义,来写黛玉葬花的。

二、曹雪芹是巧用季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寓意,来写黛玉葬花的

曹雪芹在《红楼梦》的写作上多用季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寓意进行叙事或写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春夏秋冬各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如我们常说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其中,春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尔雅·释天》说:“春为青阳。”《周礼·春官·宗伯疏》说到:“春者,出生万物。”春天阳气动,万物复苏。然而,在暮春初夏,花凋将尽。曹雪芹在小说中是这样写的:“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这其中提到了一个重要的季节,即芒种节。曹雪芹把黛玉葬花安排在这一节日,其中也蕴含了中华传统的节日习俗和文化。

据记载,在中国传统里,芒种节是有饯花神的习俗的。芒种节饯花神的习俗早在南朝时就已盛行。南朝崔灵恩的《三礼义宗》里,就有送花神习俗的记载:“五月芒种为节者,言时可以种有芒之谷,故以芒种为名,芒种节举行祭饯花神之会。”在送花神节日里,文人骚客,常以花神为题吟诗作画。在芒种日举行“饯花神”的习俗,在明代冯应京《月令广义》中也有记载:“女夷,主春夏长养之神,即花神也。”女夷即传说中的花神。传说中花神是在农历二月十五日花朝节迎来的,古人习惯将仲春半月称为花神生日,即花朝节。后来,民间习惯将农历二月十二日定为花朝节。花神到来,万物生长,百花盛开。到五月芒种节,花神退位,大家又为花神退位举行饯花仪式。

关于花神节的记载,在清人顾禄的《清嘉录》中也同样写二月十二日是苏州地区的花朝节,又说到此日“为百花生日”,“闺中女郎剪五彩缯黍花枝上,谓之赏红。虎丘花神庙,击牲献乐以祝仙诞,谓之花朝”。可见,花朝节是百花生日,花神降临就在这一天。

由此可知,曹雪芹写到的“尚古风俗”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这在中华传统节日的文化中,是找到依据的。至于脂批说“饯花日不论其典与不典,只取其韵耳”,实际上是有典可依的,这又是脂批的“狡猾”之笔。

更加巧妙的是,曹雪芹在运用芒种节的习俗来写黛玉葬花的同时,还巧妙地把黛玉的生日,安排在与花朝节农历二月十二日同一天。这当然不能说是巧合,应是有意而为之。黛玉是十二位正钗中的第一位,在曹雪芹的笔下,在宝玉的眼中心中,黛玉当然也是一位“花神”。她的前身是灵河岸的一株绛珠仙草,具有神性的色彩,何况她又是那样美。在第三回写她进贾府时,从宝玉眼中写出她的形与神,把她比作西子,可知一二了。

总之,曹雪芹巧妙地运用芒种节和花神节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寓意,来写黛玉葬花。其意其韵,既富有诗情画意,又散发出浓郁的传统文化的韵味,读起来令人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三、曹雪芹写黛玉葬花,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又推陈出新

著名已故红学家俞平伯先生曾说过,黛玉的《葬花吟》是脱胎于明代唐六如的《花下酌酒歌》。确实如此,可是说到“葬花”的典故,也不是始于唐六如,最早似乎可以上溯到宋代。据宋代洪迈的《夷坚三志》记载,吴女盈盈的《伤春曲》也有诗句云:“一旦碎花魂,葬花骨,蜂兮何不来?空使雕阑对寒月。”其中提到了“葬花”和“花魂”之词。再到明代的叶绍袁《续窃闻》记载其幼女小鸾不幸未嫁早夭,请禅师做佛事,为鬼魂受戒。禅师问:“曾犯痴否?”女答曰:“犯。勉抛珠环收汉玉,戏捐粉盒葬花魂。”其中同样也提到“葬花”之事。由此可知,曹雪芹应是在受前贤的启发下描写黛玉葬花的。但是,曹雪芹对前人并不是简单的照搬照抄,而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又推陈出新,使得“黛玉葬花”为人所传颂,成为绝唱。曹雪芹写黛玉葬花时推陈出新,“新”在哪里?笔者以为:

一是曹雪芹写黛玉葬花,做到量身定做,以诗传人。

用黛玉的《葬花吟》与唐六如的《花下酌酒歌》对读,两者都是七言诗。但是,《花下酌酒歌》是七律,而《葬花吟》句式以七言为主,且句式不定,整首诗以歌行的形式,更有利于黛玉对浓郁悲伤情感的抒发。黛玉“哭”成此诗,如以五言或七言的短诗来表达,无法淋漓尽致地表达黛玉葬花时的悲伤情感。正如唐代诗人李白,他被人美誉为“诗仙”,他才情并茂,写诗时洪才河泻,情感的抒发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因此,他的诗多以七言长诗为最佳,并且句式复杂,变化多端。如《将进酒》、《蜀道难》和《梦游天姥吟留别》等等,大胆的夸张,瑰丽的想象,诗情一泻直下,如果只有五言或七言短诗,无以抒发如此自由豪迈的情感。

在《红楼梦》中,曹雪芹描写黛玉,她的诗每以歌行式的长诗出现,为什么?黛玉深于情又伤于情,唯其如此,才足以淋漓尽致地抒发她心中的浓郁的情感。她的情浓烈有时如磅砣之雨,直泻则下;有时则绵绵如秋霖,滴滴沥沥不停。她的《葬花吟》一如他的《秋窗风雨夕》和《桃花行》,只有这样歌行式的诗,才能足以抒发她内心的情感。因此说,《葬花吟》脱胎于《花下酌酒歌》,却又胜于《花下酌酒歌》。它不但哀艳浓郁,而且量身定做,堪与黛玉此时此景吻合。黛玉以景抒情,以情应景,借花以自悼,感花落之伤悲,哭自己之身世。抒发她对爱情的渴望和对生命的热爱:“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既是借花感身世之孤苦,又是对生命易逝的感伤,更是对生命存在的叩问:“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其中,黛玉的追问把情感、哲思融为一体。这使笔者想起了唐诗人白居易的诗《江上送客》,其中有诗云:“杜鹃声似哭,湘竹斑如血。”由此想起的,黛玉的住处是潇湘馆,她的丫鬟叫紫鹃,潇湘馆种满翠竹,黛玉爱哭,曹雪芹借娥皇女英之典以写黛玉。黛玉“哭”成《葬花吟》之义已明矣。曹雪芹写黛玉葬花以花为意象,既是在借鉴前人创作经验的基础上进行创作,又对人对情对景,为黛玉量身定做,以诗写人,推陈出新。黛玉葬花的情节构思也好,黛玉的《葬花吟》也罢,都开拓了新的艺术境界。因此,脂批对黛玉葬花大加赞赏,夸赞曹雪芹写黛玉葬花:“开生面,立新场。”此评名副其实!清人二知道人于《红楼梦说梦》也有这样的赞语:“荷锄葬花,花开千古未有之奇,固属雅人深致,亦深情者有托而然也。”此言不虚!

二是曹雪芹写黛玉葬花,通过写宝玉的接受和感受,又反复地推求开去,这样既可以强化了读者的接受和感受,又能增强了黛玉葬花的艺术感染力。

黛玉葬花后,在第二十八回的前半部分紧接着写到宝玉听到黛玉“哭”成的《葬花吟》时,“不觉恸倒山坡之上”。因此,宝玉从内心深处,对花、生命、宇宙不停地追问和推求:“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人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以倒无可寻觅之时矣。既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已!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何等蠢物,杳无可知,逃大造,出尘网,使可解释这段悲感。”宝玉是“诸艳之冠”,黛玉是正十二钗之首,黛玉葬花后,由写宝玉对葬花的感受来作结。宝玉由黛玉想到宝钗、香菱等人,再由她们又想到自己,又由自己想到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反复推求和叩问,与黛玉《葬花吟》中的“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之意同归一源。由花及人,花与人同一理,花无百日好,人有千岁忧,天地之间,生死之时,这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和悲伤?宝玉的“情不情”是一种痴,黛玉的“情情”也是一种痴,黛玉是“哭”出葬花时的感受,宝玉是“听”出了葬花后的感受。但人和花都是共性的指向,那就是:在花和人之间,人对中国传统文化中这种的伤春独特的情感,是可以互相转化的。从人到花,再从花到人,两者之间的转化又提升了人对生命和宇宙的思考。厚地高天,情之多之苦,可最终归于无可寻觅之时。试问从古至今,这种从有到无的变化,谁能逃脱?曹雪芹在这里,借着宝玉听到《葬花吟》后的心里感受,尽管只是宝玉个性化的理解和感受,但是,通过宝玉的反复推求和思考,它已升华为大众化的接受和感受。因此,曹雪芹仅写黛玉葬花一事,其所蕴含着的艺术感染力是巨大的。在接受和感受上,已经超出黛玉和宝玉这两个人,情感的受众由单一变成了多数,成为一种共同的情感。正如唐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和宋代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样,写月不再局限于对月之情,对月的感受也不再局限于张若虚和苏轼两个人,而是千百年来,它已成为人们对人生、宇宙的追问和思考,已升化为一种共同的情感和思考。也正因如此,这正是《红楼梦》问世以来,《葬花吟》所产生如此巨大的艺术感染力的原因之一。

从黛玉葬花看黛玉是什么样的人(曹雪芹是如何写黛玉葬花的)(3)

四、曹雪芹写黛玉葬花,笔法可谓匠心独运,层层铺垫,缓缓写来

笔者以为,曹雪芹写黛玉葬花,尽管只是写宝玉和黛玉情感发展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但是它并不是单一和孤立的一个情节,而是在小说中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因此,曹雪芹为了写好黛玉葬花,他在笔法上可谓匠心独运,先作层层的铺垫,然后一路缓缓写来。

其一,在两次葬花中,第一次葬花为宝玉与黛玉情感发展作了铺垫。

笔者以为,在《红楼梦》中,与黛玉有关的葬花有二次。第一次是在第二十三回里以宝玉与黛玉共读《西厢记》并一起葬花;第二次是在第二十七回里写到的黛玉葬花。

第一次葬花是宝黛两人共同完成的。前半回以宝黛两人共读《西厢记》和葬花开始,后半回则以黛玉听《牡丹亭》曲而收局。前以两人读书葬花,两人借戏词互相表白心曲,暗示着两人的爱情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和发展。她此时的听曲情景与内心感受,与前面读《西厢记》、葬花时的情景颇为相似。黛玉单独听曲而叹流年似水,韶华将如落花付与流水颓垣,因自叹自伤,感身世无寄,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叹人生悲怨苦短。黛玉听曲及人,推花及己,由外及内,情感变化层层递进,对生命感悟的哲思与对自己情感如落花一样无所寄托的况味,一齐涌上心头。黛玉的这些感悟都是对她和宝玉共读《西厢记》、共埋落花后的感受和情感的深化,为两人情感发展作了铺垫。

其二,第二次葬花是第一次葬花的深化,使宝黛两人的情感得到进一步的升华。

如果说,第一次宝黛两人的葬花,用他们两人共读《西厢记》互吐真情作了铺垫,后又以黛玉听曲对生命和青春的感悟作了烘染,那么,曹雪芹则是在第一次葬花作了铺垫和烘染之后,用浓墨重彩对第二次葬花进行了描写,使宝黛两人的情感得到进一步的升华。同时,曹雪芹为写好第二次葬花,也作了层层的铺垫。

在小说第四十二回之前,宝玉与黛玉的情感发展是在:相知相识——相爱相疑——相知相识这样的一个不断地重复的环节中向前推进的。正因如此,在第二十七回写到黛玉葬花之前,曹雪芹也是沿着宝黛情感发展的这条主线而作了层层的铺垫,这样的铺垫有两笔。

第一笔是以宝玉与黛玉的误会开始的。在写这一误会之前,也同样有一个情节与第二十三回中的宝黛二人互以《西厢记》戏词表心曲颇为相似。在第二十六回里,同样也写到了类似的情节,不过这次是黛玉睡醒后所说的是《西厢记》戏词“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被宝玉隔窗听到了。然后宝玉踏进黛玉的房间,又照着这句戏词当着黛玉的面重复说了一次。接着宝玉故伎重演,又把《西厢记》中张生的唱词“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想不到黛玉听后登时拉下脸来,说宝玉看了“混账书”拿话来取笑她。正在此时,袭人来说贾政找宝玉,宝玉只得慌忙的出去了。到晚上,黛玉对宝玉放心不下,为了探个究意,到怡红院来找宝玉,想不到喝了“闭门羹”,又听到从怡红院里传来宝钗的笑声,更使她气上加气。再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孤苦无助,便又望着怡红院哭泣起来。这又使得黛玉对宝玉产生了误解。这次写宝黛两人的误会,为第二十七回写黛玉葬花作了铺垫。

这一笔的铺垫,从写作艺术安排的角度上来看,错开得比较好。黛玉吃了“闭门羹”,因误解而恼怒宝玉,于是才使得黛玉当晚流泪晚睡,因使她第二日芒种节早上迟起,没有参加诸钗的集体饯花活动,因之才给她单独葬花找到了机会。宝玉见众姊妹都来了,唯独没见到黛玉,于是到潇湘馆来找她,黛玉也不搭理宝玉。这又加深了两人的误会,也为黛玉葬花,在情感的烘托上进行了铺垫。

第二笔铺垫是在黛玉早上起床后到她葬花之前,插写了大观园诸钗芒种节饯花的情节,为接下来写黛玉葬花做了铺垫。在第二十七回前半回是以写诸钗饯花开始的,后半回则以写黛玉葬花收局。诸钗的饯花在前,黛玉的葬花在后,这样可以说诸钗的饯花是黛玉葬花的前奏和铺垫。第二十七回的回目是“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主要是写黛玉的葬花为重点,诸钗在芒种节的饯花为辅。诸钗的饯花只说明是一种“尚古风俗”,大家都这么做,是泛泛点到而已。黛玉单独的葬花才是此回的重点,经过诸钗饯花的铺垫之后,曹雪芹才用浓墨重彩单独写了黛玉葬花,以突出这回的主题。

可是,曹雪芹把点睛之笔安排在黛玉葬花之后。当宝玉听到黛玉“哭”成的《葬花吟》时,曹雪芹把写黛玉葬花之笔转到写宝玉听《葬花吟》的感受之笔,使得黛玉葬花由写黛玉的个人感受升华为写两个人甚至更多人的感受。所以,曹雪芹仅以“宝玉不觉恸倒”简单的一句作结,为开启下文留足了地步。通过写宝玉和黛玉两人一哭一听,使得彼此之间的情感发展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五、曹雪芹用黛玉葬花来暗写黛玉和诸钗的结局

清代富察明义的诗《题红楼梦》,其中有“伤心一曲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一句。这是说黛玉的《葬花吟》是黛玉将来命运结局的“谶语”。当然,《葬花吟》不但是黛玉结局的“谶语”,也是红楼诸钗结局的“谶语”。对此,曹雪芹在写作上的安排也是很巧妙的。关于这个问题,前面在论述其它问题时,已略有涉及,在此,只作简要论述。

其一,黛玉葬花,其“谶语”式的暗示既是确指,也是泛指。

在第二十七回里,前面以写诸钗饯花开始,后面再以写黛玉葬花收尾。两者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葬花”,只不过诸艳是集体饯花,而黛玉是单独葬花,其含意是相同的。因此说,黛玉葬花,其“谶语”式的暗示既是确指,也是泛指。它既是写黛玉的命运结局,也是写诸钗的命运结局。

其二,曹雪芹把花朝节与芒种饯花合在一起写,这也是一种暗示。

上面已谈及了,林黛玉的生日刚好是二月十二日,正好与花朝节的日期相吻合,这一天恰好是花神下降人间的日子。这应是曹雪芹写作上的有意安排。这样的安排正暗示黛玉也是诸钗中的“花神”。她的前身是“绛珠仙草”,从仙界下凡到世间,如花神降临世间一样。在红楼正十二钗中,黛玉排第一位,有“花神”的身份和地位,这有着“摄总”的寓意。因此,蒙古王本第二十七回回前有一条脂批说:“葬花吟是大观园诸艳之归源小引,故用在饯花日堵艳毕集之期。饯花日不论其典与不典,只取其韵耳。”说黛玉葬花是“大观园诸艳之归源小引”,即此意也。

而芒种节,是花神退位之日,花神退而百花谢。百花谢而“葬花”,曹雪芹写《黛玉葬花》正是安排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曹雪芹就是将花朝节与芒种节两种节日的习俗,合在一起写,这就是邓云乡先生所言的“移花接木”法。花,在《红楼梦》中象征着黛玉和红楼诸钗。黛玉葬花,寓意黛玉和诸钗将如花一样凋谢。因此,黛玉葬花,不仅是写黛玉的命运结局,也是写诸钗的命运结局。

六、小结

总之,黛玉葬花对《红楼梦》故事情节的发展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它不但写了黛玉的爱情和命运,也把诸钗的命运寓写于其中。在小说中,它又起到深化主题的作用。曹雪芹为了写好它,可谓匠心独运,笔法上层层铺垫,又淡淡写来。写作时,做到情景交融,把抒情与哲思融为一体,不断地烘托和升华,使得黛玉葬花及她的《葬花吟》极富有艺术感染力,为人所传颂。笔者通过以上的论述,尝试分析曹雪芹是如何写好黛玉葬花这一精彩的片段的。因见解粗浅,在此权作抛砖引玉,以期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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