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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开口道歉(给死人讨个说法)

死人开口道歉

矿上死了人,死人和活人都静悄悄的。

天飘着雨,飘成细密迷蒙的雨纱帘,从灰蒙的天空中一丝丝飘洒下来。担架被死者老婆挡在井口通往居民区的泥地里,没有嚎啕大哭,也不见泪水在死者老婆脸上横流。

人群里隐约传出细若游丝的抽泣。风不大,但时不时会吹皱雨纱帘,吹出些冰凉的水沫斜斜地淋在脸上,人群中湿漉漉的面容便泛出浓浓的悲戚。

“耳朵,耳朵呢?”死者老婆五大三粗的身体里飘出细若蚊蠓的呢喃。

矿上劳资科李科长抬起因抢救死者而弄得青肿乌黑的脸,诧异地瞥死者一眼。他干了多年的工会主席、劳资科长,他经手的伤亡事故数十起,还从未见过如此既不关心丈夫的死亡经过和性质,也不在乎活人的赔偿怃恤,却在意死者少了右耳的老婆。

担架旁的粗硬树干浸润在冷风雨雾中,有无数洞眼挂着晶莹水珠黯然而视。

“耳朵,我男人的耳朵呀?”死者老婆一屁股跌坐在泥地里,气运丹田,唱川剧高腔似地吼了一句。

“黄老师”,李科长心里一个闪悠,,“请节哀顺便。你放心,两个孩子要矿上养成年,还要工作……”

“耳朵哩?”黄老师愣眼瞅着在雨中孤苦无助的两个孩子,嗓子激动地颤着。“黄老师”,李科长心里打了个寒颤,可他作出的却

是一副老马识途的随和表情,“我就是和矿长彻底闹翻,也要矿上把两个孩子的工作安排写进协议……”

“耳朵呢?“黄老师的泪水突然汹涌地夺眶而出。她受不住这种煎熬了。

李科长怔了一下,眼睛扑闪着,心中乱了方寸。

“黄老师,人,人都死了,全尸半尸,到头琰还成盒骨灰……”

“啪——!”一记响亮尖利的耳光声撕扯磁卡凄风苦雨中那张薄纱帘。李科长没有提防,一下跌倒在泥地里,脸上立马刻下渗着血丝的手指印。“李扒灰!”黄老师双手叉腰,晃动湿淋淋地乱发,“我今天拼了这条命,不要这张脸,搭上赡养费抚恤金。也要你狗日的拿个说法。”

早有媳妇汉子冲上来架住黄老师,扶起泥地里的李科长。李科长爬起来,整整衣裳,慢慢地转过身。他实在理解不了这个女人,不知自己为活人着想何以会激怒黄老师。他长长地叹口气,听到黄老师冲着他的背影喊:李扒灰,你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不行吗?缺你妈的大德,你个老扒灰欺负死人呀!”

天下着雨,树枝在冷风雨雾中剌破雨纱帘,雨从瓦灰色的的天空中一股一股筛下来,落在泥地里。

从人群中款款走出一丰姿绰约的少妇。她看见披头散发口沫乱溅的黄老师,突然感到这个人不仅古怪可怜,其实更卑微粗俗。她在黄老师身边不经意地乜了一眼,又悄没声儿地哼哼鼻子。

“李科长,”李科长心想我得救了,便热情地迎上去,“那怕不要财产、孩子,净身走人,我也要离婚!”

李科长眨蒙着眼,脖子直了了半晌。

“你不是说,一直,现在都,相爱吗?你们?”

少妇矜持地点点头,然后用悦耳的女中音温和地说;李科长,您老不要以我为敌哟。”

黄老师趁扶着自己的娘们儿惊愕地望定少妇,奋力挣脱冲到李科长面前,瞪一眼斯文得古怪的少妇,撕扯着嗓子:

“李扒灰,你不给老娘一个说法,老娘和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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