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霍州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山西霍州市的回忆)(1)

前段时间在段姐朋友圈看到纪念改革开放霍州城的一组老照片,从黑白到彩色,从建国初期到21世纪,霍州城市景观的变迁有了一个概括性呈现。看着这些图片,我记忆里的霍州城也成为了定格了的一幅幅图画、一个个年份,蹦出脑海,来到眼前。跟水木聊起来,他说,你写写吧,那是我们一代人印象中共同的霍州城。

我记忆中的霍州城要从1997年春节前说起。腊月里,母亲、弟弟和我带着蒸好的年馍、自制的黑酱、一小袋玉米面给城里老姑家送去。老姑家住在北环路,从辛置开往霍州的公共汽车到客运站后,我们扛着东西,一路步行穿东街,上东门桥,过东环路,绕到北环路上,七拐八拐才走到老姑家楼下。

隆冬的北风呼呼刮着,地面与天空一样阴沉沉、黑蒙蒙的。街道上的灰尘一阵风卷起吹进眼睑,眯瞪得眼睛半天睁不开。沿街的河漏摊子上焦炭火噗嗤嗤地燃着,一盆盆黄登登亮光光的河漏面铺在铁盘子里。焦炭的刺鼻味与市民使用煤气的特殊味道混杂在一起,街角边际与楼房暗角里小便结冰后刺眼恶心的黄色冰凌子,一道一道凝结着。马路上的果皮纸屑在风的助力下随着灰尘漫街逃窜。一台台老式自行车上,衣着光鲜靓丽的人们从身边一闪而过。

山西霍州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山西霍州市的回忆)(2)

我们气喘吁吁地爬到老姑家所在楼层,敲开门,老姑一家热情把我们请进去。妈妈和老姑有着聊不完的话,和面做饭,我和弟弟坐在客厅看电视。吃完饭后老姑留我们再坐会,妈妈说:快过年了,要带这俩娃去买衣服,买完就赶回去了。老姑把我们送出小区,直到上了北环路,她站在路对面不断向我们招手挥别。

妈妈牵着弟弟,我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了东街上的唐荣市场。唐荣市场是当时最大的商业综合体,所有的服装家电、生活用品,基本都可以在这里买到。对于那时的霍州人来说,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升学就业,人生大事应该多多少少都在这留下过足迹和印记。妈妈带着我兄弟俩一层一层地逛上去,我在玩具区被五光十色的各种电子玩具迷住,久久不愿离去。我妈在后面催促着:快撒走,一会买完还要赶公共汽车回去,迟了就赶不上车了。

我妈走到四层童装店子,东家进、西家出,看了一家又一家,看了一套又一套。有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穿着黑色皮衣服,烫着大波浪头的女人,扭动着快被皮裤撑破的屁股,在店门口冲着刚刚离开的我们嚷道:瞅瞅窝穷酸样,一看就是村里的,看了又看,挑了又挑,不买看你娘里脚?母亲显然是听到了,眉头紧锁,拉着我们往下一个店子走去。路上,我脱口而出骂人的话!我妈二话没说,当着来来往往的人就给我扇了一巴掌。我赌气不买了,一个人跑到楼下一层等他们。

过了很久,妈妈带着弟弟买好一套连体灯芯绒衣服下来。妈站在门口说:最后问你一句,买不买?我悻悻地跟着她来到了一个少儿西装的店子,随便选了一身带坎肩的灰黑色西装。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那些年过年买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单调、正式又有点做作的小西装?搞得我现在回忆起童年的春节、还有霍县的唐荣市场只有各种老式的西装、单调的西装、一本正经的西装……

山西霍州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山西霍州市的回忆)(3)

出来唐荣市场,母亲到了一家女装店看上了一款呢子大衣,看了又看,最后我看着弟弟,她试穿了一下。能言善道的老板娘笑着脸劝了半天:嫂子,这衣服就是为你准备的,你看穿着多显年轻?买回去正好赶过年,明年开春天气冷的时候也能穿,咱这衣服质量好得很,明年你穿出问题都能过来寻我……母亲摸了又摸,问过价钱后,不好意思地跟老板娘说:家里还有衣服,还新着,也是呢子大衣,妹子,等明年姐到你这来买。老板娘脸上有些不高兴,嘴上还是甜甜地说:没关系,姐,这衣服难得合适,以后有需要就过来买,多介绍些老乡来逛哦。母亲被热情送出店门,一路上不住夸老板娘会做生意,隔年得闲她真张罗吆喝了同村阿姨婶婶一块来逛这家店子。

唐荣市场对面就是美食城。我们兄弟被门口香喷喷的饼子夹肉吸引住了,老板戴着油腻腻的蓝色袖套,手起刀落,一块块肥瘦相间、色泽诱人的卤肉块刹那被剁得均匀而细碎,接着切剁好大青椒,刚出锅的烧饼中间切开后放上肉碎青椒沫,浇上汤汁放进透明食品袋内,看着都流口水。再往里是卖炸糕的,糜子磨成面与红枣一起蒸好的糕,金黄色的,点缀着枣子的红,香喷喷地透着甜味儿,经过高温油锅的煎炸,一块块捞入盘子,撒上雪花糖,好吃得不得了。我和弟弟央求买肉夹饼。妈妈骂了我们一顿:刚刚在老姑家吃晚饭,花这冤枉钱干什么。后来看着我们俩一路念念叨叨,有气无力,一人买了一个霍县饼子啃到客运站,坐着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往回走了。

山西霍州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山西霍州市的回忆)(4)

1999年赵家庄小学参加完中考后,我、会华、文杰仨人都没有回家。我第一次走进了夏天傍晚的霍州城。

我们一路步行着走到东门桥,站在桥上等桥下呼啸而过的火车。一列列咣当当的绿皮火车鸣着响笛越过我们脚下,我们抢着数一列火车有多少节。每人买了一根糖葫芦,傻乎乎站在那里一边吃一边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同时也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因为中考了,家里都颇大方地多给了我们一些钱,怕考试吃不饱,发挥不好。我们把余下的钱凑在一块,准备去大干一场。

在东关村口摊子上,我们一人吃了一大碗河漏面。他们晓得我饭量大,另外给我加了一根麻花、一个烧饼。会华嫌面多了,还挑了一筷子过来给我。老板看我太能吃,又免费加了一筷子面挑我碗里,笑着说:这娃这吃法,以后能长个大个子。

我们沿着东街走,来到了新华书店。此时,书店已经下班,好像是在卸新到的书,门倒没有关。我们站在门口朝里面望去,那一排排整齐摆放的书,喷着油墨香味朝我们涌来。夏夜里下水道熏出的臭味,又催促着我们快速离开。

偏门场里,有人支起便携式小电视机,用VCD机子放着流行歌曲,套在一个笨重音响上是长长的话筒线,旁边竖着一个牌子:一首歌一块钱。他俩晓得我有这个爱好,怂恿我唱一首。起先看着吵吵嚷嚷、来来往往的人,我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一想,反正谁也不认识我,扶了扶厚厚的眼镜片,点了一首周华健的《难念的经》,我破喉咙烂嗓子地吼起来。末了,这俩鬼还给我认真地鼓掌。

山西霍州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山西霍州市的回忆)(5)

唱完歌,我们走到衙门外面。看着高高的石狮子、高高的城楼、高高的牌坊、高高的台阶,还有紧闭的大门,我们静默地站在那里。夕阳西下的光晕照在古朴的州署衙门门口,泛起的色彩甚是好看。两边做生意的人慵慵懒懒、零零散散地摆着摊子,小朋友们拿着气球、踩着童车嬉戏奔跑。音像店里放着那英、王菲的《相约一九九八》“打开心扉,剥去去春的羞涩……”

从衙门走到美食城,他们问我,还能吃吗?我说:怎么就不能吃了?美食城门口的饼子夹肉我是想了好几年了。管钱的文杰数了数块票,给我买了一个。他们反正已经吃的肚皮饱饱,看着我满嘴流油地咬下去,说:这死货长了个什么肚子,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快撒快撒,再迟下去没有公共汽车了。

“没有公共汽车了,我们走回去好不好?晚上睡郭庄我姨家里”我突发奇想,带头出了主意。

他们俩吃惊地看着我,架不住我的劝,同意一起沿着一级路走回郭庄去。时间还早,我们就绕着东街、前进街,逛来逛去。看这座小城里的灯红酒绿,看各种摊子上的美食饮品,看站在门口打扮地花枝招展的按摩小姐,看一队队小混混光着膀子骂着痞话从身边走过,看古朴雄浑的霍州鼓楼在日暮后华灯装扮下的静默与厚重……。

在这种光影交舞中,我想起来春节里正月十五闹红火时候的霍州城。到了这一天,全城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各乡镇各村庄的表演代表队汇成一排排蜿蜒的长蛇沿着南北街一字摆开。城内的重要标志性建筑物前面搭建起隆重的观礼台,各种领导一本正经地坐在台上,穿着黑色灰色的老式西装,戴着茶色厚镜片太阳镜,面对着一列列表演队伍挥手示意。表演队伍里以各村各镇的威风锣鼓队居多,各种颜色的表演服在阳光照射下分外炫目,为了吸引眼球,有的在锣、鼓、镲的边缘挽出一朵花来,队伍后面还亮出一面帅旗来。

山西霍州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山西霍州市的回忆)(6)

相较于这种形式的夺目而言,锣鼓队里表演者们丰富的表情、扭动的身躯、夸张的动作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打鼓者头仰一边,朝天而望,左右手龙飞凤舞,咚咚咚咚富有节奏感地敲打起来,马步蹲开,时不时扭动身躯。打锣的,跟着鼓点推送、收回锣,然后用锣槌在节奏点上敲向锣面,当当当当的声音如排山倒海丢入耳海。一些动作娴熟、表演精彩的,会被观礼台奖励一条绸面彩带,披挂到被奖励者身上后,他们敲打地更加卖力、夸张起来。有时用力过猛,鼓槌锣槌竟然飞走了,表演者尴尬一笑,赶紧追出去捡回来,引得围观者一阵哈哈大笑。这些精彩的表演者,很难想象脱去表演服,扔掉锣鼓,他们是穿着朴素、流着汗水,辛勤耕耘在土疙瘩里的农民,是围着锅台土炕操持一家吃穿的妇人。越是贫瘠的土地,越能孕育丰富的民间文化。威风锣鼓,不仅仅是霍州城一张精彩的文化名片,更是深入骨髓霍州人代代相传的基因共识,而这种传承,可能未来难以复原与常见。

除了威风锣鼓,划旱船、大头娃娃、踩高跷、舞狮舞龙、抬阁、跑驴……目不暇接、异彩纷呈。划旱船、跑驴的多是老头打扮成老太太,或者装扮成西游记里猪八戒、孙悟空模样,装扮者打扮地惟妙惟肖,表演地入木三分,尤其是老媒婆,扭动着屁股,抖动着长烟锅,朝冲他傻笑的娃娃脑袋上轻轻敲一下,装作要摔倒样,逗得孩子们一路追跑。踩高跷的人,艺高人胆大,一米多高的木棍绑在腿上,和着鼓点走出花样步来,甚至有人在空中翻身迈步,看得大伙揪心不已。这种走法、跨越和翻身,在平地常人都有难度,不用说站在高跷上面。可想而知为了练就这种精彩表演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吃了多少苦。

山西霍州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山西霍州市的回忆)(7)

我最留意的是一种叫抬阁的表演,霍州话叫抬高。木桌子上支起高高的铁棍,上面有小孩子装扮成神话传说、历史典故里的人物,描眉画眼、甩动袖口。下面由成年人用固定好的木棍抬起来,在锣鼓声、表演队伍里抬着走动。有的是一个人抬着上面一个小孩,有的是三四个人抬着上面两个甚至三个小孩。这些小孩离地得有五六米甚至十来米高,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哭哭啼啼,甚至有的坐在上面被阳光晒得昏睡过去。也有胆大的,朝着下面露着笑容,做着鬼脸。我当时想,这么高,孩子们要尿尿了怎么办,这得多久才能放得下来?

相较于表演而言,见缝插针穿梭着卖糖葫芦、米花糖、芝麻棍、酸枣面等各类小吃的摊贩。人群中卖糖葫芦的最吃亏,往往照顾了这边,照顾不了那边,这个抽一串、那个拿一串,往往有好事多手者拿了就跑,被卖糖葫芦的老头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人群中混进各类人,混混、色鬼、小偷,有趁机乱摸乱挤的,妇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和毫无顾忌的霍县骂话;有人逛着逛着衣服被划开了,内衣口袋里的钱全部被小偷顺走了,一个人坐在马路沿子上偷偷抹眼泪。尿急的男人来到背街小巷偷偷方便,被出来倒垃圾的妇女看到,一边赶一边骂:这种有人生,没人叫的狗东西,还不如狗,狗还晓得找地方撒野,直阔捏一千炮里就在人家门跟前拉尿,不死到今么个算是对不起你……

我见过的最好的口才,不是在大城市的高校、电视台里,而是在霍州城的大街上;我听过最精彩的骂人,不是在小说与戏剧里,而是在那方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四季风雨情的晋南小城里。

四桶

2022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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