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樱
水仙街是一条老街,留下了母亲的醇厚街情。
母亲是在这条老街上入的党,当过街道义务调解主任,区人大代表,在这条老街上的老屋度过了她那八十二个秋夏秋冬。
那“简简单单,清清楚楚” 的水仙花,是母亲的最爱我家最早住的这条街叫水仙街,我小时候念书最早的学校,叫水仙小学。听母亲讲,过去这条街上,有许多人家喜欢养水仙花,每年春节前夕,许多人家中的水仙花赫然绽放,缕缕清香,绕室飘逸。
母亲养植水仙花最精心。每当春节前夕,家中的水仙花清芬。花前观之,修长的叶片,在冬日阳光下,如 翡翠晶莹剔透 ;一朵朵的花,似堆雪如玉;白瓷盆里一泓清水,在晶莹的球石中,显露着洁白的球根与细嫩玉白的根芽。
母亲喜爱水仙花,她说:“雪花飘飘,别花不开它独开,一盆清水,有阳光照,清芬洁白,像人过日子一样,清清淡淡。”
后来,我偶翻书柜上郭沫若诗集《百花齐放》中的《水仙花》一诗:“碧玉琢成的叶子,银白色的花,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到处为家……只凭一勺水、几粒石子过活……年年春节,为大家合唱迎春歌。” 由此,我逐渐加深了母亲喜爱水仙花“清清淡淡”的因由。
那时,每年临近春节,母亲都要托人捎来水仙球茎养水仙花。有一次,父亲出差到漳州,母亲说那里是水仙花的家乡,品种多,花形花色好,便让父亲专门带回了几个水仙球茎。母亲刻茎手艺好,她一边用把锋利的小刀细心刻茎,一边说要让水仙花开得好,就要经过刻削加工,像雕刻艺术一样,精雕细刻。水仙的花球茎大的有碗口粗,叶和花都包在里面,如果不用人工刻,往往尽长叶子,花朵开不好。要刻开块茎,也不容易,如果薄刀片刻下去,只有一个指甲之差,会伤花芽。母亲刻了球茎,接着,用一小圆盆清水,几粒石子固在水仙根茎周围,再把盆放在阳台上,二三十天后,就开出了花蕊。母亲养的水仙,花多花大花香,邻里人都来找她刻球茎。
母亲十分珍惜现在的好日子,生活简朴。她常借水仙的清芬来启示我们,过好日子,不忘苦日子,不忘初心,做干部要像水仙那样清清楚楚,清贫为贵。
清芬,一盆清水,一盆芬芳,几粒石子,黄白相间,宛似淡雅俊秀的仙子。后来我读宋代诗人刘邦直咏水仙花诗:“得水能仙天与奇,寒香寂寞动冰肌。仙风道骨今谁有?淡扫蛾眉篸一枝。” 诗中把水仙美化成仙子。而听了母亲的话,我倒觉得水仙的美,还有一种醇厚的寓意,这便是它的清芬:“简简单单,清清楚楚”。
母亲那张旧照是用当时的“名牌”海鸥牌照相机拍的记忆留香。家中珍存的母亲的旧照,每一张都记忆着母亲的真情往事。
一张母亲在五十七年前,为水仙小学学生,讲传统、亿苦教育的照片,已变黄发皱。照片是学校王老师,用当时的“名牌”海鸥牌照相机拍下来的:简陋的教室,几张拼凑在一起的桌子,桌上一个暖瓶,一杯热水,母亲满含泪花,在场学生也泪流满面。母亲满怀着深仇大恨,向学生讲述着解放前那本血迹斑斑的苦难史。母亲曾先后到大连一中和十二中做过报告,常常催人泪下,深深地打动着学生们,激励着他们奋发向上,健康成长。母亲的传统教育,还曾激励在部队的妹夫,奋勇战斗在一九七六年的唐山抗震救灾第一线,并荣获二等功,受到部队嘉奖;母亲的传统教育,曾激励三弟参军入伍,并荣任英雄张祥班班长。
母亲在1968年11月,于北京天安门广场的留影,是母亲当年去内蒙包头市看望哥哥时拍照的。记得,那是一九五九年八月,哥哥从沈阳—家军工学校毕业后,响应国家的号召,主动要求到内蒙一个偏僻地方的军工厂工作。与母亲商议此事时,母亲积极支持,并对哥哥说:“国家的号召,我们要积极响应,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定要干好。”哥哥去了后,工作任劳任怨,还当上了干部,后来由于母亲的动员还把嫂嫂接了去,全家人在边疆扎根落户。事隔九年后,母亲千里迢迢去探望,哥哥送母亲回来时,在北京时拍下了这张照片。
几张母亲奖状的照片,保存在父亲那个保险箱里的。照片上的这些奖状和证书:是记载母亲从新中国成立初期,满怀着对党对新社会的爱,投入抗美援朝的义务工作,她做的军鞋结实耐穿,经常受到表扬;记录着母亲是一九六〇年入党的党员,在解放初期就担当了水仙街道义务干部调解主任,一直干到七十多岁。邻里都称赞母亲说:“刘桂荣大娘,是我们街道‘贴心的义务干部’。”母亲以义务为荣,虽是小脚,但她刚强,竞竞业业,当年宣传婚姻法、征兵、增产节约、节水节电、开展爱国卫生运动等,她都是串街走巷,挨门挨户,宣传鼓动。她做调解工作多年,勇挑重担,敢于碰硬,善于解决纠纷。一九六一年七月二十三日,大连市遭遇特大暴雨,当时在西岗区麻绳厂工作的母亲,当时工厂工地就在街门旁的路边,仓库也在路边,她与工友张淑珍,顶风冒雨,爬上几米高的垛上,拽着被风刮开的棚布,又重新盖好,此时暴风雨袭来,她们毫不畏惧,跳进漫腰深的洪水里,打捞被水冲走的麻绳,奋战一天一夜,保住了八个麻绳垛,抢救出一千多斤白棕绳、麻线等。这个事迹被登载在当时的《旅大日报》上。还有一张区人民表证,以及母亲获得市、区的各种奖励和那些奖状和获奖纪念品的照片。记得,小时候每年年中或年末时,母亲高高兴兴地捧着奖状或奖品回家,那种喜形于色,满脸笑容的形象,至今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甜美!
母亲像一团温暖的火焰,大爱无边。家里衣箱里,至今还保存的一些衣物是
母亲心灵手巧,纤纤灵巧,母爱醇厚的体现。从我们记事起,全家老小的衣服,都是母亲一针一线做的,而且还总是能适应各个时期“时装”的“新潮”。当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确良”闪亮登场,成了一时的流行“时装”,正在念中学的弟妹,看到别的同学穿,挺羡慕的,母亲知道后,按尺寸去买了几尺,做了几件的确良,弟妹们都说母亲做的“的确良”,夏日穿在身上“的确凉”;三弟参军时,母亲还为他纳了一双鞋,嘱咐他不要忘了老传统。母爱细无声。一九六〇年,我考上了辽宁大学,当时社会上流行“棉猴儿”,穿上它连头到上下身,都被“包装”起来,暖乎挡风,又灵活拆洗,看到别人穿,他心想自已要有件该多好啊!此事,他并没向母亲提起过。然而,有一天,姐姐高兴地告诉我,母亲悄悄从邻居那借来了一件“棉猴儿,正在为你赶做。深夜,我们从门缝看到母亲坐在灯下穿针引线,为我赶做了一件“棉猴儿” 。”我就是穿着这件“棉猴儿”度过了大学时期的一个又一个冬日。母亲八十二岁时故去了,但我从旧日照片的记忆里,从保留的“时装”的留影里,感受到了母亲留下的最珍贵的精神财富,是美好的心灵的体现,普通劳动者清芬淡泊的好传统,温馨亲切的母爱。
“母亲水”是对母亲勤俭的美好称呼。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在家里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省吃俭用”、“勤俭持家”。
孩童时,坐在自家门前的那棵香椿树下,母亲常让哥哥给我们兄弟姊妹,读唐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诗成了我们家兄弟姊妹最熟悉最爱读的诗。
母亲常说:“俗话说:‘勤能补拙,省能补贫;精打细算,油盐不断’。勤俭节约、节衣缩食,是传统,是美德。” 母亲不仅把节约用粮,看作是一种生活习惯,更是一种思想境界美德。“要爱惜每一粒粮食”,是母亲经常讲的话。吃饭时,她常讲,吃多少盛多少,既要吃好,又不要浪费。她淘米时,掉下的每一粒米,她都细心捡起;打豆浆时,掉下的一粒黄豆,她都捡起;摊煎饼时,她总是细心添好每一勺面糊,而不让其随意外流。有一次,山东老家来人,母亲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饭后我准备把剩饭剩菜倒掉,母亲劝说:“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节俭是传统。”她硬是把剩下的饭菜放到冰箱。还有一次,我带母亲到饭店去请亲友就餐,餐后,母亲便嘱咐把剩的饭菜打包带回家。
母亲不仅节粮,而且把节水看作是一种生活美德。母亲给我讲过有关水的故事,大禹治水、《三国演义》“望梅止渴”的故事,最动人的是电影《上甘岭》里,上甘岭坑道里志愿军让水的动人故事。从五十年代开始,母亲就宣传节约用水,计划用水,有时还挨家挨户送宣传画、宣传单。说到节水,记起“母亲水”的真情往事。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用水,总是“一水三用”:淘米、洗菜、浇园。所以,我们都把这“一水三用”的水,亲切地叫做“母亲水”。平时,母亲听不得水哗哗白流,只要听到那声音,就像钢针利爪挠心一样难受。有一次,我拧开水笼头洗衣服,母亲忙走过来关了水笼头,对我说:“每一滴水都是金贵的。水笼头要随用随开,洗手、洗脸和洗衣服的水,要用脸盆接,洗完了,倒进水桶里,好涮拖把、拖屋里的地,也可以冲厕所用。”为此,母亲买了几个塑料水桶,分别盛洗手、洗脸、洗衣服用过的水,淘米、洗菜用过的水,洗澡用过的水,以各尽其用。记得八十年代时,我家老屋后院的小园子里,种着小白菜、水萝卜、辣椒和茄子,还辟了一块小西瓜田,地边上种上了南瓜。母亲把淘米水,洗菜水,用大水缸积攒起来,还把下雨屋檐漏流的水下接到水缸里用来浇园。母亲结合“节水宣传月”,走街串巷,宣传她的“一水三用”,在她的带动下一些家庭合用的水笼头安上了木罩,上了锁。有一次,母亲路过水仙街的一个建筑工地,听到有淙淙的流水声,她细心查看,发现在一碎瓦断砖之下,一个被损坏的水管大股清水哗哗流着,母亲心痛了,一时找不到阻塞之物,就用手绢和衣服塞上挷扎水口,直到打电话找到自来水公司的人及时修好。我家从老屋搬进新屋,安上了加热器,有了洗澡间,用上了洗衣机,可母亲始终保持着“一水三用”的老传统,母亲把洗衣机用过的回水擦地用,洗澡间的浴盆拆除,安上了一个小喷头,洗过的水用胶水管回收到塑料水桶里。母亲说:“节水,如节衣缩食,是个美德啊。”拳拳的“母亲水”,成了我们家中的“传统水”,依然流在我们的心间。
作者本名:
作者简介:田俊明 笔名田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榴槤情》《樱花情》《草屋情》《峇厘情》《吴哥情》《木槿情》《基纬情》《雅典情》《海天片羽》《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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