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记者 孔雨童
视频/记者 刘宇
海报/邓晨阳
深秋的济南蟠龙山，45岁的孙喆小跑着在树林间穿行，轻快地像一阵风。
这是他坚持了十年的日常。作为一名越野跑和铁人三项爱好者，十年间，孙喆跑过一条又一条公路，翻过一座又一座山，淋过西南高原倾盆的暴雨，也看过欧洲最美的雪峰。
现在他又成了这两项运动的推动者，正带着一波又一波热爱者上路。
起跑
孙喆只在小学练过两三年田径。
而立之年的时候，他在金融公司做着管理工作，三天两头有应酬。觥筹交错、黑白颠倒间，身体状态越来越差。34岁的时候，孙喆开始指尖发麻，甚至失去知觉。去到医院检查，中医给出四个字结论“络脉瘀阻”，西医的大夫则一阵见血地说“你指尖温度比正常人要低许多”。
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孙喆想起了跑步，“通过运动加速血液循环，应该可以把血脉打通吧。”
恰逢那年年末，一场环泰山60公里的徒步祈福活动在泰安举行，孙喆也去参加了。在这场绕山祈福跑中，孙喆用时10小时45分18秒，远远落在后面。更狼狈的是，走到终点，他的膝盖已经僵直，连蹲都蹲不下来。
UTMB，一个越野跑选手听来就激动的名字。这个阿尔卑斯山区举行的每年一度的山地越野赛事，赛道横跨法、意、瑞三国，全程约166公里，绕勃朗峰一周，其间要经过7条山谷，71条冰川，400座山峰，其中有10个以上海拔超过2000米，被认为是欧洲最难的越野跑赛事之一，也是世界越野跑界的“奥运会”。
想参加这项比赛难度不小，首先在参赛前两年，必需参加三场UTMB百公里以上积分赛，拿到足够的积分，才能获得抽签机会；之后，还要足够幸运能抽中参赛资格。每年，全世界有十几万越野跑爱好者报名，但最终参赛名额只有2000多。
从2013年起，孙喆就开始为去UTMB做准备。他跑了很多高难度比赛，去经历各种恶劣环境，高温、严寒、降雨、失温……仅最难的三峡168公里越野赛就参加了四届。2017年，积分远超门槛的孙喆终于获得抽签机会，但不幸落选。
下午6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2000余名选手冲出起跑线。孙喆跑得很是小心，不敢把速度提得很快，但比赛前期的一些打卡点关门时间又非常紧张，他必须把握得当。晚上9点，淋了一场小雨后，孙喆到达第一个打卡点，吃了点汤配蛋糕，给水壶加满热茶，继续向前。
当天凌晨，孙喆开始翻越全程第一座海拔2500米的大山。环勃朗峰的赛道跟国内很多比赛不同，都是长距离且相对高差很大的爬升，这意味着选手可能要一下子直上一二十公里；且因为纬度高、雪线高，山间遍布冰川、融雪，稍不留神容易滑倒——这对选手攀爬和控制力都是很大的考验。
山间夜行，孙喆打开头灯。其他的选手也都戴着头灯自然地排成一队，幽静的山谷中只听见手杖尖敲击地面的响声和选手们的呼吸声，前后望去，一条头灯光柱组成的长龙横亘在大山中，十分壮观。
这一夜，他没敢睡，持续向前，终于在天亮的时候进入意大利境内。十几个小时奔袭，左腿依旧麻木没有知觉，但这却让他欣喜“这意味着还能走”。最终，所有的疲惫在远远望见奥斯塔山谷的轮廓时一扫而空，那一刻，左侧的雪山反射着初升太阳的金色光芒，一架航拍直升机在山谷口盘旋，仿佛电影中的大片。
在意大利境内，他又小心跑过4个打卡点，到达U10补给站时又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赛前做好的路书卡片丢了！上面写着每个分段的详细距离、爬升数据和到达时间，没了路书，就如同大海航行失去指针。对一个伤员来说，怎么控制速度则更加艰难。无奈之下，孙喆只能凭借直觉前进，惊险地在关门前抵达下一个打卡点。
波折还没完。再往前，在意大利瑞士相接的垭口，孙喆迎来到整个旅程最难的一段山路：
选手们要持续爬升垂直高度1000米。随着在夜色中攀升，气温骤降，风越来越大，把人吹得几乎站不住；狂风中还有细雨，落在身上瞬间结了一层霜。低温、大风、湿度大，可能在一分钟内就发生失温。必须在危险来临前翻过这座山，但越往上爬越不断钻进浓雾中，他难以辨别方向，以至于到了3500米的山顶都迷茫不知。
“坚持住。”从头到尾他都只有一个念头“完赛”，把步子迈得越发沉稳。终于翻过这座大山，直到距离出发30多个小时后的第三天凌晨，到达出发点126公里的U13打卡点，再不休息可能随时倒下的孙喆才找到一个空床位，第一次躺了下去。50分钟后，他再次走进无边的暗夜中。
蔓延的阿尔卑斯山脉记录下这个中国越野跑者的每一步。在惴惴不安的坚定中，他不知不觉跑过150公里，左腿的疼痛已经非常明显。走过这段路，就是这次旅程最后一座大山，一种留恋涌上心头。
这一路，除了阿尔卑斯山脉秀丽的风景，令孙喆印象最深刻的，是沿途的人。不是选手，却仿佛比赛的一部分。从出发到每一个经过的小镇，都有人摇着牛铃，或是欢呼着为选手加油。这一路各国的加油声各不相同，从法国的“Allez”到意大利的“bravo”，到了瑞士，则是组合版的“Allez ! bravo！”
孙喆“现学现卖”，沿途遇到他国跑友，他也会喊着bravo给对方加油，之后彼此相视一笑，然后继续各自旅程。
在法国境内，孙喆曾偶遇一个山间小木屋，类似客栈模样。虽已近凌晨，老板还是在路边点着篝火，架起两个大音响，放着激昂欢乐的助威音乐。厨师站在赛道旁，举着锅铲敲打着锅沿，给大家加油。
狂欢的声音，响彻山谷……
最终，9月2日，在距离终点关门前15分钟，孙喆到达了霞慕尼小镇入口的公路赛段。还剩最后一公里，他解下背包，小心翼翼掏出他背了一路的五星红旗。
UTMB有到终点朋友给递国旗的习惯，但孙喆出发前就把国旗放背包里了。“虽知道艰难，但我想让它见证我这个过程。”
这一路上，经常会有外国跑友经过时问他“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
要告诉大家，他把国旗绑在登山杖上，擎着它跑向终点。
46小时24分08秒，这比他最好的成绩至少慢了6个多小时，但那一刻他还是非常骄傲。
五年的梦，他做到了。
沿途的市民、游客都在向着他欢呼。怕自己失态，孙喆戴上了墨镜。但墨镜后面，泪水还是和笑容混在了一起。
带着更多人跑起来
2018年，从勃朗峰回来后，孙喆开始了职业转向，他想把最先进的越野跑带到国内跑友身边，开始在国内尤其是山东，全力进行这项运动相关的推广组织工作。
几年下来，凭借专业能力，他主导了一系列重要赛事：济南超级越野挑战赛赛事总监、天蒙山50越野赛赛事总监、花果山100越野赛赛事总监、青岛大珠山越野赛赛事总监和中国雪野铁人三项公开赛赛事总监……
专业其实不是一天练就的，孙喆从许久前就真正“投身”在这项热爱里了：参与各类培训学习规则、急救；去大大小小赛事做志愿者，观察学习大到线路规划、赛道清理小到安排补给点一瓶水；甚至参加比赛的时候，他也在边跑边想“这里设置的好不好，那里可以改进”。
2019年，孙喆同朋友一起筹划建立了济南市铁人三项运动协会，并担任协会秘书长。同年，他创办济南超级越野赛，一连举办了三年，赛事规模、国内影响力越来越大。
这三年其实相当艰辛，夹杂着疫情、白银马拉松事故的冲击，但奇迹般地，这项比赛一次也没有空缺，参赛人数从500人、1000人发展到1500人，组别也从最长50公里发展到100、168公里。
“要做很多细致的预案，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更要有做了所有的努力但比赛改期或取消的准备。”孙喆说，跑步真正塑造了他的韧性，让他和所有人一起守在这个艰难时刻，保持心中热爱的火种，相信会再次相逢于山野。
“就像我们跑步，你想退赛可能会有一万种理由，但完赛就只有一个——必须完赛，一旦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2022年，济南超级越野赛被选为山东省的十大精品路跑赛事。
如今，他又有了新的“山峰”。
2020年，孙喆报名了同样在阿尔卑斯山举行的意大利“巨人之旅”比赛，也获得了参赛资格。但因为疫情，这项比赛延期了。未来，孙喆希望去跑完这个比赛，这一次，是330公里。
他还想通过努力，在济南多开辟几条线路，把济南的越野赛做成一个系列赛事，让赛事体系更加完善起来。
一项运动何以让一个人付出这么多年甚至把人生铺在上面？
毕竟有那么多艰苦的环境、挑战、伤病，不可控因素的冲击……
答案或许很复杂。
比如健康的身体和精神，贴近自然的放松，山野中突然出现的美景。
比如他在比赛沿途遇到的，不同国籍也可以给出的加油，凌晨山间敲响的大铁锅，来自内心的狂欢。
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有2021年UTMB开赛前，几千名来自世界几十个国家的选手为悼念在白银马拉松比赛中去世的选手们，一起向着天空鼓掌。
所以，那些令人向往的山，永远在那里。
和孙喆面对面
孙喆的Q&A
Q：你什么时候感受到越野跑的发展“起来了”？
A：2019年或者2020年之前吧，感觉整个越野跑呈现一个井喷的状态。因为随着跑马拉松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一定阶段可能会有人往越野跑上转。因为它的节奏，沿途的风景跟马拉松不太一样，相当于马拉松培养了很多越野跑潜在人群。
多数人第一次跑越野跑，就会深深爱上这个项目，因为它是一种非常自由的感觉，人到了山野里会完完全全地释释放自我。如果你不是特别追求成绩和名次的话，会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上山的时候可以慢点，下山或者路好的时候可以稍微跑一跑，如果时间够的话还可以拍个照，发个朋友圈，身心会比较愉悦。
Q：哪些人适合越野跑？
A：我觉得两类人比较适合吧，一类是原来喜欢爬山的人，他们体能比较好，可以参与野跑；另一类人就是跑马拉松的人，跑马拉松的人一方面是体能好，然后马拉松跑道一定阶段后，如果想尝试一些新的项目，可以来尝试下跟自然更亲近的越野跑。
Q：如果从未参与过的普通人，看了您的故事，想去参加越野跑，有什么要提醒他们注意的吗？
A：建议大家量力而行吧，如果你刚开始跑步，连三五公里都跑不了的话，可以先找一些比较简单、成熟的路线，比如千佛山、佛慧山这样的景区去体会下爬山的感觉。因为这个要有一定体能的储备，大家需要在先练好体能的基础上，多试一下户外徒步的登山，习惯户外的环境和节奏。
另一个经常爬山的人，可能对野外环境比较熟悉，欠缺的是体能，就需要有针对性的去做一些体能的训练，比如跑跑操场，每星期跑三五次，把体能练上来，争取一次能跑个五公里，之后一小时能跑个十公里，这样可以再去尝试越野跑。
Q：如果想参与铁人三项难度大吗？
A：因为铁人三项是将游泳、自行车和跑步这三项运动结合起来的项目嘛，跑步自行车大部分人应该都没问题，只是快与慢的问题，所以要先学会游泳。
其实游泳是一个特别好的项目，它的强度不大，也是一个基本的生存技能。然后再你的运动之余，游泳是一个非常好的恢复的手段。它是一个全身的运动，不光是运动上肢和下肢，还要综合的要协调运动嘛，所以说这个项目特别好。
铁人三项也是有一个可以交叉训练的优点。就是你单纯光跑步的话，跑量就是上的太快的话，是容易受伤的。又想锻炼保持一定的强度，又想避免受伤，铁三就可以实现一个交叉训练。
游泳主要是上肢用多一些是吧，比如像自由泳主要是靠上肢摆臂划水来提供动力，脚只是起到一个平衡作用；骑车主要依靠大腿发力，跑步主要动小腿。你一周游两次泳，跑两次步，然后在中间骑次车，这样的话等于是把这几个运动间隔开，既能保持一个运动强度，也起到放松和恢复的作用。
这个项目也特别有意思，现在我们国家每年也会有一些比赛，都是官方的正式比赛，政府也非常重视，那种仪式感和参与度的感受也特别好，大家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尝试下铁人三项这个运动，会有很棒的运动体验。
快来加入孙喆的“济南铁人”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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