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這個標題的時候,是我在山東的第五年,也是在青島的第四個年頭。
作為一個資深青漂,就像山東的喜劇新星何廣智說的那樣,在青島,我完全就沒有買房的壓力,因為買房這件事,我去萊陽路1號去溜達了一圈以後,整個人就完全冷靜下來了。
如果說,瞭解一個地方,先要知道他的地理知識,這一點我比較有優勢,上中學時我就讀過老舍先生的濟南的冬天,後來我在濟南短暫的停留過半年,那個冬天我切身感受到濟南的冬天是真的冷,那時候我跟一個老鄉滯留在一個工地上做安裝,冬天大部分人都回家了,我們留下來掃尾。工頭走時說順便要看好設備,防止被賊偷走。賊一直沒有來,後來到年關實在冷的不行,我們偷偷賣了工頭他小舅子一個電瓶車,換錢買了個電暖氣。我記得去賣電瓶車的時候,收廢品的濟南大哥和我們講了半天價,最後說,就給你們二百五,你們這兩個人崗刺毛了,把俺們洛洛的頭疼,
年後工頭的小舅子借機攆走了我和老鄉,我們就又去了滋博。這裏不知道有沒有對山東方言有研究的同志,我覺的滋博話就應該劃分在南方方言區,它既不像聊城菏澤等魯西南西北方言,略接近於河南方言,又不像濰坊濟南那樣,只是發音輕重的區別。淄博方言中有太多讓我費解的發音和生詞,比如桶這個詞,我想全山東可能就只有淄博人把它叫做"梢"我記得剛進淄博那個公司,一次一個工友讓我去接水,我轉了近二十分鐘,愣是沒找到它說的那個叫"梢"的玩意。當場差點"氣煞"那個工友。還有一次老闆過來關心地問我"史滴荒"不?我心裏想以前沒拾過荒啊?他看我沒反應,就走開了,估計心裏說我莫不是花錢雇了一個傻子吧?
差不多一年後,就在我能完全聽懂淄博話,和電池廠那些山東大漢們用淄博話互相問候,不經意間一句略帶山東味道的"臥槽"脫口而出的時候,一次我去了趟青島,那一次以後,我就再也沒心思幹活了。氣的那個帶的老師傅罵罵咧咧地說,他娘的,去了趟青島,魂讓青島大曼勾走了嗎?我那個師傅是煙臺乳山人,好抽煙,我從老家給他帶來一些父親留下的旱煙葉子,後來他就喜歡上了卷旱煙抽。那時候師傅六十六歲,本來要退休,因為技術過硬,那些老設備離了他誰都玩不轉,領導就花重金留下他當救星。師傅有個二婚的老太太,經常從乳山來看師傅,每次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六十多的老太太口紅抹的像吃過死孩子一樣。每次來她都要親自來車間找師傅,她一來,我們就有藉口停車,整個車間裏安靜下來,老齡工友們的調笑聲裏夾雜著車間的機油味和師娘身上的香水味,搞得每個人心裏都有些五味雜陳。我的師哥王大壯那時候四十多了,他是一個說話很"邵"很八卦的男人婆,他私下跟我說過。那個師娘是為了師傅的錢,說正經老夫妻那個會在人面前秀恩愛,做給人看,就是故意麻痹師傅的心。另一個師兄則說,師娘是黑咕隆咚的車間裏一顆鮮豔的罌粟花。
我離開電池廠去青島之前,去車間找師傅簽字,他寫上了他的名字,然後說,幹的很好的,不知道你咋想的要走。我安慰他說,以後還會回來看他的。他沒看我,邊幹活邊說,誰指望你回來呢,青年都會說好聽的,走了馬上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到死都見不上我這個老漢了。
師傅的話果然一語成讖,兩年後,我從一位師兄哪里得到師傅死在養老院的消息,一個外人我能做的,就是內疚和傷感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青島是一個現代而美麗的城市,但是這些都不是給我準備的,找工作我花了近三個月,外省人,男性,超過三十五歲,低學歷,形象普通。這些都是我的硬傷。那時候早上我從張村的農民房出動,步行走過青島的大街小巷,希望在這個城市找到一份屬於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好在兩個多月以後,終於有個好心的老闆收留了了我,我的手機號碼終於可以顯示中國青島的歸屬地了。
一年以後我從張村搬到了板橋坊,後來又從板橋坊搬到了李村,總之,都是在外人眼裏進城農民工的聚集地,以致網購時店家有時會問,你們村哪里有快遞嗎?就怕影響投遞。還有我的一外地同學看到我地址,調侃說,你從大西北農村又跑去大山東農村了啊?感覺你一直喜歡在村子裏混啊!我心裏狂奔過無數個操尼馬!這裏是中國青島好吧,這裏一個村gdp超過你們一個縣好吧,這裏摩天大樓摩肩接踵,氣的我說都不會話了!我之所以選擇青島,也許有擲篩子的成分,但是更主要的是這裏有大海,有棧橋,有老舍,有束星北,有臧克家這些人的痕跡,一個城市真正能夠吸引人的也許不是摩天大樓和汽車尾氣,最主要的是融入到城市精神裏的人文氣質。一提到這些名詞,你會不由的心嚮往之,聽到這些名詞,你的內心會有某種的安慰和踏實。當然,更讓我踏實的是沉浸在柴米油鹽裏的日常,十丈紅塵三分煙火裏的滾滾生活。總有一些普通到被你無視的細節終究能打動你冬眠的心。
清晨菜市場裏此起彼伏的人聲,魚腥味,聆聽操著青島方言的各種交談,討價還價,打招呼,詢問,道別,等等,。休息的時候,我會早起。跑去菜市場買點菜,借機身處鬧市中,感受當地土族們不一樣的凡俗生活。更多的時候,只要一有空閑時間,我就會坐車去沙子口,在哪里安靜的海邊坐上一下午。沙子口的海邊少有閒人,我在海邊看著不遠處碼頭上的小漁船在海風中輕輕搖曳。
相比於自然風光,青島人的性格繼承了山東人的普遍性之外,又多了一些膠東半島的特色,也許是地處海濱,大多數普通青島人的祖上可能都有出海的歷史,青島人有著更堅韌更豁達的精神內核,青島人比山東內陸人在性格上更豪爽,但是也更細膩一些,會比較顧及他人的感受,有人說青島人比較自戀,整天拿歷史和海岸說事,我覺得與其說是自戀,倒不如說是一種性格的外露,青島人說話做事不掩飾,直來直去,很少兩面三刀。
青島話和山東任何一個地方方言都有很明顯的區別,即使知道外地人三句話之後你就能立即區別出和你交談的是山東哪里人氏,(淄博話除外)。青島土族 說城陽李滄嶗山合區的話都有很明顯的差別,雖然說十裏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但是我實在聽不出嶗山話和李滄話有什麼區別,但是膠南話卻能一下子聽的出來,以前一個同事是土生土長的膠南人,他說話在我聽來就像唱歌一樣好聽[捂臉] 最末一個詞總是往上翹,我怎麼也學不來。但是膠南話我感覺,可能是第地理位置的原因,已經靠近日照,再下去就是江蘇了,不知道有沒有受到江南方言的影響。比青島再往東的煙臺和威海我都沒去過,但是經常會接觸到操兩地方言的人,我的第n個房東老大爺就是一個煙臺人,我在哪里住了兩年,老大爺每次來收房租,都不先開口說要錢來的,先要坐一會,鋪墊好多的前奏,說的我都沒話說了,於是趕緊給錢,老大爺挺熱心,外面有什麼廉價的東西,總要來提醒我也下去買點。和其他大多數老人一樣,總是慨歎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感覺他們那個年代是一個黃金時代一樣。搬離哪里很久了,有時還會想起房東老大爺一口弄重的膠東方言。
人們誇一個地方的時候,總要說什麼人傑地靈之類的,這幾乎是誇一個地方的範本,任何地方大概都適用吧。但是山東在整個中國來說,都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而青島在山東又是一個神一樣的躲在的存在。山東本地人說,濟南南和青青島這兩個山東的雙生子多年以來都在較勁爭奪山東一哥的江湖地位。我是個外地人,不懂得經濟,單從我粗淺的地理歷史知識來說,青島從天然有愛濟南優越的地理位置,如果不是行政地位的帶動效應,濟南很難跟青島PK,不是濟南凍了我一個冬天。我就心生嫌隙。從人口流動和影響力來說,青島無疑更具有吸引力,更開放包容。
在整個中國來說,山東省的經濟實力排在前三應該沒有問題(不包括幾個直轄市),而在北方諸省中,山東無可爭議的會是龍頭老大,失落的東北,遲滯的西北,偏遠的內蒙,沒有存在感的山西河北都無法與山東匹敵。我不是學經濟的但是從身邊人還是自身感受,都能感覺到山東在一般中國人心裏的印象和影響。
我個人一直有一種觀點,我認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個老祖宗留下的名言有著深刻的現實道理,山東獨特的地理環境位置造就了山東人獨特的性格特徵和精神行為特徵。反過來,山東人又為山東這片土地書寫了獨特的篇章。
不知道大家留意過沒有,山東無論是歷史上還是現當代,湧現出了無數個名人,古代的不說,三歲小孩都知道,當現當能說的出的都一抓一大把,比如,考古學家吳金鼎,歷史學家傅斯年,以及後來的臧克家,康生(康生的字在我看來好的不得了)還有當代的文學大家季羨林,莫言等等。
至於小朋友們喜歡的影視界名人就更多了,什麼黃渤,黃曉明,靳東等等,多到我這個非追星族都能如數家珍。有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其他北方省份中也有影視明星,但是能像山東這麼密集的可能少之又少了,是山東是一個盛產俊男美女的地方,還是山東的藝術院校多這個我沒研究過,不得而知。
如果說膠東半島是山東的門戶,那麼內陸地區則是山東的後方,比如菏澤濟寧,工作中和菏澤人打交道比較多,在我看來,菏澤人完全和他們毗鄰的河南人沒 有什麼差別,至少,那一樓純潔的河南山東話我在聽起來毫無違和感,我經常看近兩年出現的兩個菏澤籍笑星,何廣智和徐志勝的節目,節目中他們用自黑的方式再一次重新讓深入瞭解了山東大漢骨子裏的幽默機智。
說了這麼多,我很難說山東人就是完美的完全的,但是至少,山東包容了我,
給了我一個棲身之所,我用一個外省資深青漂的眼光觀察著這個北中國最獨特的地
域,他同樣用自己的胸懷接納了和我一樣的異地遊子。
有人說,我心安處是故鄉,我覺得還應該有下半句,那就是,卡裏有錢好入
夢。唯一的希望是青島能變得更好,工資能漲一點,百萬赤子共建齊魯,希望未來山東任然充滿個性與活力。
好了,不說了,我要去沙子口吃嘎啦哈啤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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