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参加助选活动时遭到枪杀,事件背后的韩国邪教“统一教”引发世界各地媒体聚焦。美国“知情人”网站(Insider.com)自7月29日起连续发表韩裔记者韩延吉(Yoonji Han)撰写的揭秘“统一教”信徒生活内幕文章。本文发表于7月31日,讲述了“统一教”一名女信徒的婚姻经历。这名女信徒虽然循规蹈矩接受“统一教”的“配婚”,堪称此方面的楷模,但结婚生子后却因与同为“统一教”信徒的丈夫及其家人关系不和,最终劳燕分飞。
文鲜明及其妻韩鹤子主持“统一教”集体婚礼。原文配图
2005年8月8日,哈娜(Hana,化名)与近5万人一同站在首尔一座大型体育场内,为她的婚礼做准备。这位19岁的少女与她周围成千上万的新娘一样,身穿标准婚纱,蒙着面纱,男士们则穿着简单的黑色套装。
所有新人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均身着白纱黑服。他们相信自己接受完教主文鲜明的祝福后,就将开创一个“和平与团结的新时代”。
集体婚礼,又称“圣婚祝福”,是“统一教”一个标志,此举为文鲜明发起的“教派运动”。在这个颇具争议的教派里,信徒们被洗脑,坚信“圣婚祝福”能让夫妇二人从肇始于亚当和夏娃堕落的罪恶人类血统中解脱出来,这种“圣婚”家庭孕育出的孩子生来就纯洁无罪。
“‘圣婚祝福’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始,”文鲜明在其《圣婚祝福和理想家庭》(Blessing and Ideal Family)一书中写道,“‘统一教’集体婚礼不仅解决了个人婚姻问题,还解决了人类社会有史以来所有婚姻之难。”
在首尔的“圣婚祝福”仪式上,哈娜和即将成为丈夫的伊森(Ethan,化名)手牵手站在体育场里。文鲜明身着丝绸长袍,用洪亮的声音说着韩语,信徒们则急切地通过耳机倾听其讲话的同声翻译。
成千上万对夫妇背诵着《家庭誓盟》(Family Pledge),其中八条誓言都以“身为地上天国(Cheon Il Guk,也译为‘天一国’)的主人”开头,文鲜明将“地上天国”定义为“人世间的上帝王国”。
“身为地上天国的主人,”哈娜背诵道,“我们家族谨誓以真爱为中心,建立涵盖天地的自由、团结、幸福宇宙天国。”
2013年2月17日,韩国加平郡清心和平世界中心,数千对新人参加集体婚礼。原文配图
新娘和新郎交换了圣婚金戒,上面刻有“统一教”标志。哈娜将戒指戴在伊森的右手手指上,因为右方是上帝所处的方位,“教外人”一般将戒指戴在左手。
当“真父”文鲜明——信徒们通常称之为文牧师——将圣水洒在新婚夫妇身上时,哈娜感到一阵释然。她现在有了圣婚,实现了自我救赎,可以过上没有罪恶的新生活。作为一个出生在“统一教”的孩子,哈娜被告知必须过纯洁的生活。但一年前,她违背了这个誓言。
哈娜的双面生活
2004年,哈娜上大学一年级时,母亲发现她失去了童贞。她不小心在家里的电脑上点开了即时消息,母亲发现并阅读了这些消息。
甚至在此之前,哈娜就已经开始质疑她出生的教派。“高中时,我就真的开始觉得,‘这种事(集体婚礼)真奇怪,我可不想参与,否则我会为此感到羞耻’。”哈娜告诉“知情人”网站。
哈娜就读的是天主教女子高中,学校里一些同学为女同性恋者,但她一直以来听的都是文鲜明和“统一教”宣称同性恋是邪恶的。与这群新女友相遇,对她来说是一个转折点。她开始偷偷溜出去和朋友聚会,喝酒到深夜。
“我看到了她们的生活是多么不同、多么自由。”哈娜说,“我开始想,也许我的生活也该如此。”
她开始亲吻男孩,最后与不是“统一教”信徒的大学男友发生了性关系。在“统一教”内,婚前性行为被认为是一种罪恶。与此同时,哈娜全身心投入到“统一教”教派活动中,还担任社区青年牧师。
“我过着双面生活。”她说。
克里斯·卡尔森(Chris Carlson)是“统一教”前信徒,现为美国国际邪教研究协会(International Cultic Studies Association,简称ICSA)顾问。他解释道,将“邪教身份”与自己的“核心本质”割裂开,是许多邪教前成员质疑自己信仰的一种方式。
卡尔森表示:“当你生活在一个组织中,而该组织对界定个人在组织中的身份和生活方式拥有绝对掌控权时,个人身份不一定能反映自己的核心。”
当离经叛道的行为被母亲发觉后,哈娜自己的双面生活坍塌了。哈娜的母亲拿走了哈娜的手机,让她参加一个为“堕落者”(因发生性行为而违反教派纯洁性要求的“第二代”)设立的反省班。这些“堕落者”违反禁欲要求,无视上帝赋予文鲜明的使命:让无罪的人结婚并繁衍出同样无罪的孩子。
该反省班隐蔽在美国新泽西州一个教堂静修中心,设有讲座、咨询、唱歌等环节,夏季时一连祈祷四天。虽然表面上看,这是一个鼓励“堕落者”忏悔的“疗愈所”,但哈娜怀疑这个班意在让堕落“第二代”得以相遇并结婚。
“一个堕落的人是无法和无罪的‘神佑之子’配婚的。我们犯下了大罪。”哈娜说。怀着这样的想法,哈娜遇到了伊森。二人一样,都是日美混血儿,可爱风趣。哈娜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能够摆脱母亲和其他“统一教”信徒试图施加在她身上的耻辱感。
“当时我被他吸引了,但更想借机远离让我受困于此的父母。”哈娜说,“我觉得他是唯一愿意娶我的人。”
一年后,就在那座体育场内,在五万人的见证下,哈娜成了伊森的配婚对象。
“统一教”集体婚礼上一对新婚夫妇互戴结婚戒指,婚戒上刻有“统一教”标志。原文配图
对性仪式的强调
尽管“统一教”非常强调性纯洁,但它的核心部分是其性仪式,每对“圣婚祝福”夫妇都会经历这个仪式。文鲜明在《圣婚祝福和理想家庭》一书中告诉信徒们,为了能获得文鲜明的无罪血统,他们需要与他指定的人结婚并进行一系列仪式。这些仪式被称为“血缘隔离”(pikareum),源自20世纪初的韩国萨满教仪式,旨在净化身心。
首先是“荡减棒仪式”(Indemnity Stick Ceremony)。在他们的“圣婚祝福仪式”前一天,哈娜和伊森来到“统一教”主要圣地韩国清平宫觐见“统一教”教主。哈娜身穿代表纯洁的白色连衣裙,斋戒七日以“净化”身心。教主会递给这对夫妇一根类似棒球棒的木棍,指示他们互相用力击打对方臀部三下。他们被告知,这将赦免他们以前的罪行。
哈娜说:“我并没有用力打他,不过轮到打我的时候,这位教主出了手,我最后被狠狠打了三下。” 在第二天的婚礼上,哈娜背部、腿部和臀部都有瘀伤。
“圣婚祝福”之后是“三天仪式”(Three-Day Ceremony),包括跪在祭坛前为他们所犯罪行向“真父”文鲜明忏悔,同时有一套精确指示,规定如何进行“性仪式”及规定姿势。
1995年8月25日,文鲜明和韩鹤子在首尔主持了35000对新人的婚礼。原文配图
哈娜和伊森从这次仪式中脱颖而出,成为“统一教”眼中的无罪“永恒理想情侣”。然而,七年后的2012年,两人还是离婚了。
逃离婚姻
伊森与他的母亲(“统一教”铁杆信徒)、弟弟同住,哈娜搬过去后,矛盾就此开始。2007年哈娜怀上儿子,伊森和婆婆强迫她像大多数信徒一样去清平宫参加孕妇培训班,她提出了抗议但无效。
哈娜在清平宫度过了120天,每天早上5点起床祈祷。早餐后,她要徒步数英里上山,在长了三棵圣树的地方祈祷。
回到家后,她的日常生活也同样受到限制——伊森不想让她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据哈娜回忆,伊森拥有成瘾性人格,会花费数小时玩电子游戏、喝酒或吸烟。面对这一切,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婚姻,“我觉得我并不想和他在一起,也不想和他生孩子”。
2010年,哈娜迎来了跟伊森的第二个孩子,她越来越确定自己想要离开丈夫。伊森和婆婆常常对哈娜说她“满身邪灵”,需要去清平宫清洗自己。
“这很令人困惑,因为你就是这样长大的,所有这些是从小接受的教导,但你正在与之抗争。”哈娜说,“我经常自问,‘我真的很邪恶吗?我想离开他是否就代表自己是一个坏人?’”
对哈娜来说,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婆婆坚持搬到韩国离清平宫更近一些的地方。飞往韩国的前两天,哈娜与婆婆发生了肢体冲突,因为她反对这一做法。哈娜回忆说,两人互扯头发,拳来拳往。最终,丈夫家人拿走了她的手机、笔记本电脑和信用卡,将她监禁在卧室里。
哈娜的姐姐多年来一直与她保持密切联系,当姐姐一直没有收到她的短信回复后,觉得事出蹊跷。第二天,姐姐闯进家来,带走了哈娜和她女儿,紧接着她们飞往纽约。
不过,哈娜的儿子还跟她的丈夫伊森在一起,登上了飞往韩国的飞机。
破碎的“圣婚祝福”
打了一年的官司,哈娜最终与丈夫离婚,他们的“圣婚祝福”宣告破裂。哈娜最终赢得了儿子的监护权。
“这是充满挣扎和沮丧的一年。我只是想振作起来。”哈娜说。
哈娜离婚并离开社区后,“统一教”信徒便不再搭理她。后来,尽管伊森不时来探望孩子们,但哈娜仍然选择与“统一教”之外的人再婚。
“伊森告诉孩子们,有一天他们也会被配婚,举办‘圣婚祝福’,他们是(‘统一教’的)‘第三代’。”哈娜说,“但我不断提醒孩子们,我是在这个教派里长大的,但我最终选择离它而去。”
“爱恨交织实难取舍”
“第二代”脱离“统一教”,不但要克服从小一直被灌输的对外部世界的恐惧,还要努力应对抑郁、羞耻等心理问题。
“世界千奇百怪,必须学会接受,才能真正摆脱。我花了五年时间学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统一教’)所有事情都非常奇怪。”尤里(Yuri,化名),这位开设曝光“统一教”丑闻博客的“第二代”这样告诉“知情人”网站。
尤里说,他的父母现在仍然没有离开“统一教”,然而作为该教活跃信徒已经入不敷出,因为包括“祖先解怨”仪式费和其他教派仪式在内的高额捐款变得更加昂贵。虽然对暴力并不容忍,但尤里说,他与许多“第二代”交谈过,其中一些人对安倍晋三遇刺案嫌疑人抱有同情。被指控的袭击者山上彻也告诉警方,自己的作案动机源于对“统一教”的愤怒,因为“统一教”让其母负债累累。
“‘我很可能也是他(山上彻也)',这样的强烈情绪在‘第二代’中普遍存在。”尤里说,“对他有些同情和理解,‘统一教’造成的痛苦可能会导致有人采取类似行动。”
以前,许多“神佑之子”被教导得去做什么、要成为什么,他们的整个人生都要独特和完美。如今,他们开启了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为自己争取了新身份。但他们都说,这与他们在教派中的成长经历永远密不可分。
“我讲过自己21岁之前是如何成长的,后来一切都变了。”前信徒苏金(Sujin,化名)告诉“知情人”网站,她现在正在接受培训成为一名精神科护士。“尽管我意识到‘统一教’就是一个邪教,但回顾往事,我有时仍心存感念,这就是我的生活。是的,善意和谎言有时候很难调和……对一些事情来说,爱恨交织实难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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