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拳不?”晚上八点多,郑为新问8岁女儿小汤圆。
“头疼。”小汤圆轻声说。
“是不是装的?”郑为新有些吃惊,担心女儿不想练拳,撒谎。
“没有。”
他摸女儿额头,不烫;量体温,37度,正常。于是把她拉到院中,让10岁儿子黑金刚出拳激她,黑金刚杵着没动。
“让你打没听见?”吼声传来,黑金刚朝妹妹肚子打了一拳,小汤圆强忍着,又一拳,她快哭了。
“往脸上打!”
第三拳落到脸上,小汤圆眼中涌出泪。郑为新知道,女儿没有装。他让她在旁边休息半小时,好点儿了再训练。
这天是6月5日端午前夕,本该放假的夜晚,训练没有中断,而是持续到晚上11点多,小汤圆将哥哥打倒在地。
小汤圆和黑金刚。本文图片除特殊标注外,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朱莹 图
一个月前,也是这样几段对打的视频,让他们在网上走红。青山为幕,石块为栏,两个孩子在半山腰练拳,没有专业设备,却出拳迅猛、身姿矫捷,引发邹市明、徐灿等拳王点赞,被誉为“现实版《摔跤吧爸爸》”。
突如其来的关注涌进这个大山深处的家庭。他们兴奋,惶恐,迷茫,一面享受被关注的感觉,一面努力抓住命运投射的微光,找寻走出大山的另一条出路。
练拳
从贵州毕节市区到郑为新家,要先坐3小时中巴到镇上,再打摩的,穿过起伏蜿蜒的山路,20多分钟后到一处小岔口,往上爬过三道40度左右的斜坡,就到了。
红房子为郑为新奶奶家,左上角的白房子为他家。
郑家离公路十几米高,距主村一两百米,正对着绵延青山。一排贴着米色瓷砖的平房隔成几间,窗帘是挂上的旧床单,水要用水泵抽到桶里蓄着……除了鸡鸣犬吠、车辆声,这里安静得只剩风声。
等到了晚上,还有拳头碰撞的声音。
郑家小院,钢绳上的3个沙袋都是好心人寄的。
去年暑假开始,郑为新教孩子练拳,给他们取名小汤圆和黑金刚:一个软萌,一个刚硬,和他们的性格刚好相反——小汤圆性格像他,活泼,留着齐刘海,一笑露出三颗缺牙,喜欢裙子、爱跳皮筋;黑金刚像妈妈,文弱害羞,喜欢玩游戏。
小汤圆和黑金刚在玩吹泡泡。
之所以教他们练拳,是因为他发现,孩子被欺负了。
一次,堂妹告诉他,小汤圆被人欺负后一个人在操场上哭。他问小汤圆,小汤圆一开始不敢说,后来才承认。
好几个女同学看到过小汤圆哭着跑进教室,鼻子流血,脸上青了。问她,她说被人推了、打了,不要告诉老师。去年暑假,她头上长虱子,家里洗头不方便,便剃了光头。有同学笑她是“光头强”,不跟她玩。
黑金刚也被人骂过“猪”,从后背打一下,或是突然绊一下。他摔倒在地,膝盖磕破流血,不敢还手,怕被打。
郑为新决心教他们练拳,强身健体,保护自己。第一天,让他们打家里的苞谷袋,两人觉得挺好玩。之后跳绳、做俯卧撑,练体力。
兄妹俩练拳。
他陆续买来拳套、头盔、护腿等专业设备,教他们打沙包,练踢腿、摆拳等基本动作,看拳王比赛视频,还自创训练方法:跳旧绳绕成的敏捷梯;出手拍对方脸,练反应能力;两人用绳子拴一起,保持较近距离,加快节奏。
训练通常在下午做完作业后,先热身3分钟,做5到20个俯卧撑,之后劈叉压腿、跳敏捷梯各10分钟,出拳、踢腿20来个。最后是对打,3分钟一局,每天打几局。
整个训练一两个小时,雨雪天在屋里练。练完后,两人脸涨得通红,大口喘气,身上已经汗湿。
训练完后的小汤圆,全身汗湿。
暑假时,郑为新在家指导,暑假结束回广州后,微信视频指导,奶奶监督。
兄妹两一开始觉得练拳没啥用、又累,不想练。奶奶也心疼,说别练了吧。郑为新鼓励他们坚持下去,“训练不严格,到擂台上只有挨打的份了”,练一个月左右,有一次小汤圆把哥哥打败了,特别开心,觉得“好玩”。
由于戴儿童拳套,头盔太大、很少戴,两人的脸、腿、肚子,经常被打到。
最严重的一次,小汤圆眉骨被打肿了,一只眼睛只能微微睁开,半个多月才消肿。她要强,被打倒了,立马爬起来继续;被打岔气了,也不哭。到学校后,老师问,她说是不小心摔倒了,怕老师知道了不让练。
刚开始,黑金刚身高占优势,经常赢,但后来常被妹妹KO。有一次被打得轻微脑震荡。
小汤圆眼睛被打肿,郑为新给她擦药。受访者 供图
看到孩子受伤,郑为新会心疼地给他们擦活络油,提醒做好防守,尽量戴齐装备。
那时,除了来家里玩过的同学,很少有人知道小汤圆兄妹在练拳,郑为新不想孩子沾沾自喜,或与人斗勇。在他看来,拳击是勇敢者的运动,不是暴力。
出路
兄妹俩在三四公里外的田坎彝族乡岩脚小学上学,这是七星关区最偏远的学校。校长周印介绍,学校有282个学生,12位教师。
2015年时,一半是留守儿童,经过学校劝导后,现在有64个留守儿童。他们大多经济条件不好,六一儿童节表演,一些孩子连六七十块的演出服都买不起。
去年全区统考,一二年级的平均分70分左右,六年级的只有四五十分。“靠读书走出来特别难。”周印说,山里考上大学的很少,大部分孩子读职校或者打工。
6月5日上午,小汤圆班上上语文课。
读二年级的小汤圆,成绩在班上二十名左右,三年级的黑金刚,成绩在十名左右。郑为新曾想着,他们要是读书不行,就尽早出去打工。
2018年春天在广州打工时,郑为新偶然加入一个100来人的武术搏击群。群友们在线交流经验,每周还会切磋实战。
一个月后,他买了个几十斤重的沙包,每天下班后打半个小时,被邻居投诉扰民,房东不让他租了。他换个地方,花五六百买来拳套,跟着视频学。
第一次实战时,被一位练了十几年的群友打得嘴角流血,回去苦练一番后又被打伤。最严重的时候,脚筋膜撕裂,三个多月没法正常走路。
不想孩子重复自己的“悲剧”,训练时,他极度严格:偷懒划水必定会训斥,动作不标准就反复教,还练不好,他会发火,有时气急,上去就是一脚。
两个孩子面对他时,怯怯的,说话不敢出声,累了不敢停下,“爸爸说停才能停”,他不在时赶紧偷个懒。小汤圆偶尔会顶嘴,不想戴头盔。但他们知道,“凶是为了我们好”。
生活中,他们对父亲又爱又怕,怕挨骂,不敢玩游戏、看电视。他不在,才偷玩一会儿,看到他回来,马上收起来。小汤圆想午休,不敢说,凑近记者耳语:“你跟我爸爸说,让小汤圆午休下。不要说我讲的。不要说我困哦。”
没训练时,郑为新又会想着法逗他们玩,“把你的脚丫子煮了当猪蹄吃”“小汤圆,我给你头上放点汽油,点个火,嚯,烧起来了”……对爸爸的小调皮,小汤圆会回个“白眼”。
小汤圆头上痒,郑为新帮她抓虱子。
孩子表现好时,他不吝夸赞:“帅帅帅”“太牛了”“不愧是我女儿,厉害!”……听到肯定,两人越打越有劲。练拳后,他们自信开朗多了,体质也好很多,很少生病。
今年春节回家后,郑为新手把手教,两个孩子进步很大,小汤圆敢打敢冲、有激情狠劲,黑金刚稳扎稳打。
四个邻村男孩来家里找他们PK。黑金刚和一个高他半个头的六年级男孩打。第一局,两人不分伯仲。第二局,对方被打得流鼻血,劝他别打了,他坚持要打。第三局男孩又被打得鼻血直流。
另外两个四年级男孩和小汤圆PK。先上的那个前两局输了,不服气,第三局被打得满院跑,直嚷着“太猛了,招不住”。郑为新在旁边笑得肚子疼。另一个男孩见状,立马说不打了。
发现孩子练拳的天赋后,郑为新恍然看到了读书之外的另一条出路。春节后,电焊活不太好找,他暂时在家教拳。
漂泊
孩子奶奶魏正枝喜欢坐石栏上看他们练拳。51岁的她,几乎经历了一个农村女人所能经历的全部坎坷。
小时候,作为老大,她一年级没读完就辍学照顾4个弟妹,经常玉米面都吃不上。十七八岁时嫁到邻村,二十岁生下儿子。丈夫酗酒、懒,两人经常吵架。家里没什么地,孩子饿得直哭。
那时,魏正枝的大爷找来,说带她出去打工,给她换个好婆家。
1988年7月的一天,夜里12点,一天没吃的她,背着3个月大的儿子,走了几十里山路,天亮时赶到亲戚家。从那儿坐车到成都,之后坐火车到了江苏徐州睢县。
一起走的还有4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是她表姐,带着5岁女儿。
她被卖到白家,儿子被卖到一两公里外的徐家。借口拿落下的衣物,她每天往徐家跑,一个星期后,摸清路了,深夜跑到徐家抱回儿子。徐家人拦着,她拿着刀发狠。
白家丈夫大她20来岁。有人去家里玩,指着她问丈夫:“这是你女儿吗?”
好在,丈夫老实勤快,喂猪种地,有饭吃,对她和孩子也不错。两年后,她生下女儿。
结婚前,她经常肚子痛,没钱去看。到白家的第五年,痛得在床上打滚。丈夫大雨天背着她到医院看病,查出是肿瘤。他卖猪卖牛,攒下5000多块给她做手术。
手术给她的腹部遗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疤,跟随她至今。
出院后,她想好好过日子。未料,第八年的时候,二弟去江苏看她,和白家闹了矛盾,觉得她丈夫年纪太大,劝她走,还以死威胁她。
她没办法,趁到镇上赶集的时候带着儿子走了。女儿忍痛留下,给丈夫做个伴。
“要不是大舅害的,我们也不会走那么多弯路。”郑为新至今愤恨不已。
他们被带到徐州丰县的郑家,郑家丈夫大她六七岁,原配妻子带着儿子走了,留下一个10来岁的女儿。女孩性格泼辣,他们相处不算好。
在郑家的第7年,母亲去世,她回老家送行。第一任丈夫找来,不让她走,想重新一块过。她问儿子想待哪里,儿子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到哪里都是苦。”在外孤独、过不惯,身体也不好,她留了下来。郑家没再找她。
讲到这些,她眼睛红了,山风呼啸而过,一阵一阵。
欺凌
郑为新知道母亲的苦。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六七岁时,第一次知道亲爸在贵州,他哭,母亲也哭。
因为是外省来的,白家叔伯看不起他。堂哥曾让他磕头,说给他两毛钱。
有一年春天,因为粮食问题,爸妈和叔伯在院门口吵了起来。一个从后面抱着妈妈,另一个拿擀面杖往她腿上打。白爸被打到地上,气得想喝农药,被邻居夺走药瓶。
一旁的他吓哭了,大声吼,没人理他。“那时我就想,非得好好练功,以后打回去。”
他喜欢练武,爱看《霍元甲》,喜欢成龙、李连杰。六七岁时,自己翻跟头,在地上打滚。七八岁时,母亲背着一袋小麦去卖,换来钱让他学了一个星期的拳,后来供不起,便没再学。
小学时,他有一段被长期欺凌的噩梦。一个低他一级、个头比他高的“小霸王”,知道他是外地来的,经常带着五六个小跟班欺负他。他手臂被摁住,木棍打到腿上,打断了。
男孩和他一个村,家族势力很大。有一次放学,他看到男孩带着七八个大人,到村里另一户讨说法,说被那家孩子打了。“小霸王”跳起来打那家女主人,对方不敢动。
目睹这一幕后,他更不敢还手了,也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担心,只能偷偷在家练。
欺凌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每天上学前,他双手合十,祈祷“今天能不能不要欺负我”。
因为这个,他从小感觉低人一等,自卑自闭,不爱说话。长大后,当知道孩子也遭遇了校园暴力,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惊恐、不安,阴影缠绕。
“你越软弱,他越欺负你。”他决心不再“文弱”,手臂上的青龙纹身,让他看上去有股狠劲。
面对挑衅他,要“单挑”的初中室友,他不客气地反击;初二辍学后去上海的钢厂打工,他跟欺负他的工友斗过狠,他打倒过别人,别人也打伤过他。
儿子黑金刚被人欺负的过分了,他会让儿子“打回去”,但他不愿儿女用拳头逞强,欺负弱小。兄妹俩的老师和同学都说,两个孩子很乖,学拳后,从不与同学打架,这点爸爸特地叮嘱过。
破裂
2009年2月,郑为新结婚了。
妻子陈雪(化名)是他小学同学。结婚头两年,二人感情很好。2011年小汤圆出生后,争吵开始变得频繁,导火索大多是——他沉迷老虎机。
最入迷时,一下班就往网吧跑,输光才回家,舍不得吃穿,找老板预支工钱,找母亲要钱,全都输了。
家人、朋友觉得他不过日子,轮番劝。陈雪心灰意冷,说再赌,就不跟他过了,他还是戒不了。
那时,夫妻俩在河北廊坊上班,孩子在江苏丰县。2014年4月他生日那天,陈雪说要回家看孩子,让送她去车站。他心里有预感,妻子要走了,不知道怎么挽留。他一晚没睡,悔恨与愧疚交织,满脑子想着,孩子没妈了,以后怎么办。
妻子走后那两年,郑为新大受打击,常失眠到凌晨三四点,整日恍惚,上班迟到。对爱情的绝望,对自己的失望,对孩子的愧疚,对生活的迷茫,让他感觉人生无望。
他给母亲打电话,说活着没意思。母亲说“你敢死,我也不活了”。
自那以后,他彻底戒赌了,“回头看那时的自己,太不成熟了。”
失意
小汤圆兄妹被带回贵州,由爷爷奶奶带。奶奶魏正枝种着四五坡玉米地,农闲时打零工。爷爷是村医,看病之余,帮忙干活、接孩子。
四年前,老房漏雨严重,老两口盖起新房,欠下三四万。爷爷便去广东打工还账。
这几年,郑为新全国到处做电焊。他不喜欢进厂,觉得时间长、不自由,平时主要打零工。一个活十来天或者一两个月,280元一天,一个月能挣四五千,给家里寄一千,压力也不小。
两个孩子小的时候经常哭着要妈妈。魏正枝低泣说,妈妈走了。后来,他们不再提她。但在学校里,有同学会问起他们的妈妈,他们答不上来。
这是郑为新最心酸歉疚的时刻。他只能尽力弥补,给他们多一点关爱,“孩子没妈妈,再没爸爸关心,会有自卑心理。我小时候体会到了,很怕孩子也会这样。”
每天下班后,他都会给孩子打电话或视频。小汤圆开玩笑,“老爸怎么每天都打电话啊”。他一年回家好几次,一回去,就带孩子到镇上买新衣、好吃的,尽量在物质上满足他们。
郑为新逗小汤圆开心。
但他依然能感受到他们的自卑。在学校,他们安静,话少,没人玩。他只能鼓励他们多交朋友,“有爸爸在,你们放心读书就好。”
分开后,陈雪改嫁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很少再和孩子联系。
这几年,她过得不太顺。家里工厂倒闭,欠下不少账。她也想给孩子寄些东西,有心无力。去年,她查出得了白血病,做手术花了10多万,借了五六万。今年原本要做第二个疗程,实在没钱。
问两个孩子“想妈妈吗”,他们不说话。问想不想看妈妈照片,小汤圆很快点头。她一眼认出妈妈剪了短发,说看着不像;指着另一个孩子的照片问“这是哪个小孩啊”,而后轻声念出上面的文字“祝宝贝生日快乐”。
魏正枝一直希望儿子再找一个,但郑为新有自己的担忧——没钱,怕对孩子不好,他单身至今。
他从小玩到大的哥们,现在一个个当上老板,开着奔驰、保时捷。而自己,小时候被欺负,长大了婚姻和事业都失败,除了两个孩子,几乎一无所有。所幸,孩子们乖巧懂事,会在电话里叮嘱他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没他们我早死了。”他没想到,在31岁那年,孩子像是一道光,照进了他晦暗无望的人生。
走红
走红在一夜之间。
去年开始,郑为新在快手上发布孩子练拳的视频,记录成长。5月7日,一家媒体发布了兄妹俩练拳的视频。小汤圆犀利的拳法,强烈的进攻欲,与年龄不符的魄力,连带着大山、出路、拳击女童等刺激性词汇,一时引发巨大关注。
平静的小山村开始迎来一波波记者,郑为新每天电话不停,私信不断,他感到新奇又兴奋。
整个拳击圈被震动了。邹市明、徐灿在网上回复和祝福他们。
5月23日,徐灿邀请他们去江西抚州观看自己比赛。这是他们第一次坐飞机。起飞时,两个孩子吓得大叫。第一次现场看赛的他们,跳起来呐喊,“亢奋,像做梦一样”。久保隼、木村翔等拳击名人,还找他们合影。
徐灿成了他们的偶像。小汤圆至今记得全场站起来鼓掌的时刻,她喜欢这种感觉。
小汤圆兄妹和徐灿合影。受访者 供图
6月1日,受邹市明邀请,他们赴上海参加CBU拳盟中华青少年拳击赛。这是他们第一次参赛。赛前,郑为新紧张得睡不着,怕输了被质疑之前是作秀。
小汤圆战胜了大她两岁、高出一个头的对手。黑金刚的对手也比他高半个头。这个过去常被妹妹KO的男孩,进攻迅猛,赢了后,和父亲抱着哭。
6月1日,兄妹俩第一次参加拳击比赛,双双取胜。受访者 供图
电视节目录制、比赛观赛邀约、电影拍摄纷至沓来,热心人寄来沙包、拳套等专业设备。附近村民来家里看望,他们去镇上买东西也被认出,“这不是小汤圆吗?”
毕节市体育局工作人员来到家里,希望孩子到体校接受免费专业训练。他们本想在小汤圆学校建一个拳击台,但没人会教拳。学校里,一些孩子对武术、音乐、画画感兴趣,但缺乏专业教师指导。
陈雪很早就看到了孩子练拳的视频。她心疼又欣慰,希望孩子以后比赛,能去现场为他们加油。
对郑为新来说,这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喜,捧着小汤圆的头,兴奋地问:“这姑娘有点明星相,你发现没?从小就发现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说完,嘿嘿一笑,逗女儿:“姑娘,好好练哈,长大了有本事了,不要忘了我。”
现在的他,还没学会面对走红后的纷扰。他发布孩子和名人的合照、一些搞笑的段子,调侃“点赞太少,没发视频的动力了”,招致部分网友不满,说他飘了、变味了、利用孩子赚钱,他说,“飘不飘我们自己知道”。
邹市明、徐灿、熊竞楠等拳击名人称赞孩子很有天赋,建议先学好文化知识,以后再接受职业训练。
郑为新深知,“天赋也是靠努力得来的”,他担心孩子懈怠后表现不好,会被嘲笑,于是加大训练量,每天练两三个小时,有时练到晚上11点多。
他没看过《摔跤吧爸爸》,不懂什么是“伤仲永”,只想握住眼前的希望,让孩子少走弯路,以后能走职业化道路。
6月13日,小汤圆和黑金刚在毕节机场留影。受访者 供图
小汤圆和黑金刚成了学校“名人”,同学唤他们“小英雄”,夸他们厉害,走路还不忘模仿他们练拳。上厕所时,女孩们争相拉小汤圆的手一起去,还有同学塞给她20块钱,被她还了回去。
世界不再只是山间夕月,大山外的繁华掀开了一角。他们享受被关注的感觉,觉得有动力。练拳到一半,小汤圆让爸爸开直播。镜头前,她两手猛击拳,大喊“我要发威了”,努力展示最优秀的一面。
这个暑假,他们要去北京录节目,看比赛,爬长城。而一年前,半山腰上的练拳刚刚开始。
“以后没人关注会怎么样?”我问小汤圆。她说“难过”。
“练拳苦不苦?”
“苦,长大了就甜。”这个8岁的小女孩,说起梦想眼睛发光,“长大了当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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