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工诗人与他的诗陈中明61岁了白天,他是一个清洁工,在嘉兴一家大酒店做着保洁员;晚上回到家,点上烟坐在电脑前码字的陈中明,是一个诗人,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老清洁工的感想?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老清洁工的感想(61岁清洁工的诗意人生)

老清洁工的感想

清洁工诗人与他的诗。

陈中明61岁了。白天,他是一个清洁工,在嘉兴一家大酒店做着保洁员;晚上回到家,点上烟坐在电脑前码字的陈中明,是一个诗人。

陈中明花了一年的辛苦钱,自费印刷了500本诗集,诗集取名叫《低处的阳光》。这500本诗集曾经与他家门口的废品一起做伴。诗歌也许无用,但对于诗人陈中明来说,他的大半辈子都在这本诗集里了。

他写家乡的“云岚、鸟鸣、山峦”,写被裤腰带拴住一生孤苦却拴不住一个女人的五叔;写打工的生活,写脚手架上的如履薄冰和男员工宿舍中隐秘又孤独的情欲,寒风中一个蛇皮袋子上的爱情;写日常生活的感悟,石头与老树,佛像与欲望。

有人拿他与写《炸裂志》的矿工诗人陈年喜相比,陈年喜的诗有个性、下手狠,像辣椒一样呛得人流眼泪;陈中明的诗飘逸、有禅意,简单而耐读,像茶,喝下去要等待回甘。

“无人不谈的傻瓜”

在嘉兴南湖的湖心岛上,坐落着豪华的南湖国际大酒店。61岁的陈中明每天戴着光滑的塑料红色头盔,骑着擦得锃亮的天蓝色三轮车,“突突突”地穿过湖边飘扬的柳条来大酒店上班。

下午四点,他洗干净脸上的碎草和灰尘,换上白衬衣,从窗明几净、地板能映出人影的酒店大堂回到十平方米的出租房中。饭后,他坐在床尾旁的板凳上,打开外孙女留下的电脑,陈中明平时不抽烟,但这个时刻会点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开始写诗,有灵感时一周可以消耗掉一整包。

他的床垫下压着十几本样书,屋外的柜子里还有齐膝高的几摞诗刊,落着灰尘,随便抽出一本,都能找到陈中明的名字。

发表诗歌的稿费并不高,一般一次只能收到20-30元的稿费,陈中明发在云南昭通一家报纸上的两首诗,为他挣得了有史以来最高的一笔稿费,120元。“钱没有,写了这么久的诗,就挣了这些书。”

令马明英没想到的是,陈中明花了一万多块钱自费印了500本自己的诗集。她这才明白丈夫为什么突然变小气了,连水果都不舍得买。

2019年上半年,陈中明在网上偶然发现了一份征稿启事,他交了钱,匆匆整理了自己的诗稿发过去。2020年被新冠疫情耽误了几个月后,他的诗集终于在五月出版,黄色封皮,诗集的名字叫《低处的阳光》,148页,定价28元。

诗集没有进书店,都悉数寄给了陈中明本人,刚刚收到诗集的时候,这些书和家门口的杂物堆在一起,在网上也找不到诗集的信息,只能在“中国扫黄打非网”上查到书号。

陈中明是个诗人,这件事在国际南湖大酒店并不是个秘密,酒店的地下室藏着一包用牛皮纸方方正正包起来的《低处的阳光》。

陈中明的同事包惠平是一位保安,他会读陈中明发在朋友圈上的诗,还买了十本诗集,准备送给自己的同学、朋友。另一位同事把陈中明自费出诗集的事当成新闻线索通知了当地电视台,本地报社也找上门来报道了他,把他塑造成一个用诗歌抗击疫情的打工诗人。

一夜之间,仿佛整个嘉兴市都知道了这位清洁工诗人。还有全国各地的人加他的微信,要买诗集,有热心的年轻人帮他在豆瓣网上编辑书的条目。连卖带送,陈中明陆陆续续散掉了400多本诗集。“可能会有人好奇,我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写诗?写的诗是什么样的?倒不是说为了读诗。”

“出名后”有同事见了他就开始揶揄,“你出了诗集可以去坐办公室了,别和我们干一样的活了。”陈中明又点了根烟,写下了《一个人》,“好写诗的清洁工/用一年的汗水钱出一本诗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电视台采访了他/报纸报道了他/一时间他成了无人不谈的傻瓜。”

“坏事传千里”是一种自嘲,陈中明自己想得很清楚,写了一辈子诗,还能不留下个纪念吗?但他也有一点懊恼,他把这本书里的诗都称为“习作”,整理诗稿的时候太仓促,没有好好编选,总觉得不完美,还有遗憾,“还想再出一本。”

人生中的诗与“远方”

陈中明知道自己坐不了办公室,虽然发表了些诗,但不可能拿这些诗去找类似文员的工作,文凭才是硬通货,而他初中没毕业。

第一次外出打工,陈中明攒下了一笔钱,他回到了重庆老家。“那时候小孩、老人,还住在茅草房里,等着我回去建房子。”陈中明家的砖瓦房盖了起来,准备以后给儿子娶媳妇,然而当时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儿子一个在嘉兴,另一个在温州工作安家,没有机会住在父亲给他们盖的房子里。陈中明的母亲过世后,空置的房屋年久失修,现在漏风飘雨,陈中明和妻子回去都只能租房落脚。

盖好了房子,1990年初的时候,在老乡的介绍下,陈中明与马明英来到了嘉兴,拖板车、送牛奶、在建筑工地上做事……关于做建筑工人,陈中明也写了诗:“脚手架上我不拿生命开玩笑/但必须要用生命做赌注/犹如在刀尖上行走的杂技师/不为几声喝彩/只为赚几个活命的小钱。”(《打工手记》)在2005年的时候,陈中明进入了南湖国际大酒店当清洁工,日子变得安稳了,陈中明又想起了自己写诗的爱好,他继续投稿,常常发表在诗刊上。

也是从这时开始,陈中明开始有更多的机会参加大大小小的笔会,这些笔会大多由诗歌刊物组织,让诗人们聚集在一起,面对面开会交流。陈中明参与过四川作协、河北霸州的杂志组织的笔会,参加笔会的诗人大多都在县里、镇上的事业单位工作,有的是老师,有的是文艺工作者,来参加笔会的路费饭钱都可以回去报销,只有陈中明是农民工,路费自理。“管他的,我也花不了多少钱。”

在笔会上,陈中明偶尔会认识一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孤立的,“一个清洁工能找谁去交流?”笔会也遵循着固定的流程,召集、开会、合照,有时还会发一点纪念品,陈中明参与一个以梁祝为主题的爱情诗会时,得到了一本空白的纪念影集。后来陈中明和马明英去补拍了一套免费的结婚照,陈中明穿着挺拔的白色西装,妻子身着婚纱,两人相拥而立。他们把照片洗出来,保存在这本影集里,还选了一张贴在床头。

陈中明的抽屉里曾有两本证件,与他“优秀员工”的奖状放在一起,一本证件是嘉兴市作协的会员证;另一本是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陈中明在网站上开了个人主页发表诗作,网站就给他寄了这本会员证。

陈中明在50岁的时候开始学电脑,想敲着键盘写诗。他花钱报了一个培训班,他和马明英说,学好电脑就可以开餐馆、做会计,妻子信以为真。陈中明不擅拼音,于是学起了五笔,从“王旁青头兼五一”的口诀开始背起,一直到能打出一串串的词组。到了现在,五笔字型已经成为他的手指记忆的一部分,“口诀已经背不出来了,但我一看就知道。”

“我写的是生活”

对陈中明来说,“实质性的”,还是琢磨如何写诗。

陈中明有一首诗的名字叫《我的心是一座孤独的花园》,但他说不上来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是谁;虽然也会在诗里提到“人间四月天”,但对女诗人林徽因也不甚了解。

陈中明的诗意并不主要来自书本,而源于他的生活。他有一个笔名叫“忠民”,“我总说忠实于生活,我就是一个人,属于普通的劳动人民,我不想写什么高深的东西,我写的是生活,重视你自己就行了。”他像一头老黄牛一样,反刍着自己61年的人生。

“他放弃抒情的时候,‘白描’得很好,他的语言有一点‘涩’。”在《低处的阳光》的豆瓣页面,专栏作家、书评人唐骋华是第一个点“想读”的豆瓣友邻,他认为陈中明并非城市的原住民,而是被卷入城市化过程中的他者,而正是由于城乡差异导致的格格不入,反而使陈中明的诗有了“裂痕”和“颗粒感”。“而且农民、工人一直处于话语缺失的状态,他们的处境往往是由作家来描写,而不是由本人发声。”陈中明的诗,恰好就是这个群体自己的声音。

“他写工人的工作服‘蓝者自蓝,白者自白。’(《男员工宿舍》)来自于真实的生活,画面感很强。”关注工人诗歌的媒体人袁复生觉得,陈中明诗最大的特点就是简单,但耐读。“这不是通过文学训练得来的,而是出自他的本心,可能他的文化水平不是很高,但生命力很强,心力强。”

《四川诗歌》副主编李斌给陈中明的诗集提的序中写道“都是很普通的题材,但让我感到惊喜的是整本诗集的作品都透着阳光的精神向度。”“一个常年在外打工的人,不可能没有乡愁、不可能没有苦困、不可能没有郁闷,但在中明的诗中都没有。”

陈中明说,写诗是业余爱好,是修身养性的方式,同时也是价值所在,“在生活的层面上来说,我是个清洁工,但在精神上,我是个诗人。我写诗,可能使我和别的清洁工有一点不一样。”

他有一首诗,叫《午间茶》:“忙里偷闲的午后/放下沾满泥巴的裤管/饮一杯茶/品一首诗/堂而皇之与高雅的人平起平坐”。在精神的世界里,这位清洁工感到自己与所有人同样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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