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先勇侯府娇养了十六年的假小姐。

今天是先勇侯府真千金的回归礼,母亲一脸晦气捏着鼻子喝了她的认亲茶。

弟弟樊子铭一杆红缨枪直指樊子韵面门,扬言永远不可能承认她。

晚上,母亲到我房里搂着我心肝宝贝地安慰了一通,并表示我永远是侯府最尊贵的嫡小姐。

看着镜子里那张与母亲七八分相似的脸,我陷入了沉思。

王府千金被人百般折辱(我是侯府娇养十六年了的假小姐)(1)

1.

我叫樊喜,欢喜的喜。

据说先勇侯得嫡长女,喜不自胜,大醉一场,醒来给我取名「喜」,意为欢喜。

我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樊子逸,自小对我宠爱有加,毫不客气地说,这十六年我过得非常好。

高床软枕、金银珠宝、精美食物、家人疼爱……我什么都有了。

过了半年,我们及笄了。

长沙王妃携同长沙王世子进京观礼,以及商议两家的婚事。

这桩婚事是圣君口头定下的。

据说长沙王世子幼时聪敏过人,颇有甘罗之才,极得圣君喜爱。十几年前的先勇侯府圣眷正浓,先勇侯夫人刚怀了身孕,圣君便亲口定下这桩婚事。

这本是喜事,谁知先勇侯的嫡长女还没出生,长沙王世子却患了重病,很难活到及冠。

我自幼时便知道有这么一个聪慧至极却遭天妒英才的病秧子未婚夫。

我和樊子韵都是由京里最有福气的平远侯老夫人加笈,也第一次见了传闻中的小甘罗——柳长青。

端午已过,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京中人人换上了轻薄衣衫,柳长青身长玉立,一身雪白衣裙,外面却罩了件火红狐狸披风,十分打眼。

许是常年缠绵病榻,他脸色极白,在阳光下敷上一层莹白的光,却是英眉凤眼,高鼻薄唇,颧骨与下颌棱角分明,柔弱中带着几分锐利。

按说柳长青今年已经二十了,长沙王府却并没有替他加冠,他银灰的长发仅用一根红色头绳扎起,微风吹过,拂起他鬓下两缕头发。

这种介于青年与少年的气质,吸引了不只我和樊子韵,还有堂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面若桃李掩唇而笑,偷偷拿了一双潋若秋波的美目去瞧他,又似怕被人窥探到自己的行为,又情难自禁。

可惜,柳长青一阵狂咳,胸膛剧烈起伏,嗓子如那破风箱似的拉起来后,姑娘们桃粉色的脸顷刻雪白,劝退了不少人。

等他停下来时,捂在嘴里的白手帕透出点点殷红,衬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更加苍白,手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这回姑娘们是全拿了帕子捂住自己怦怦跳的胸口,我甚至听到许多小姑娘唏嘘:「好险啊,差点就将一颗真心交付出去了。」

「没想到长青世子身体竟然差到如此地步,你们说,这先勇侯府会让哪位嫁过去啊?」

「嫁过去随时都可能会守寡呢。」

「啧啧……这可真难抉择呢。一边是养在身边疼爱的养女,一边是没什么感情的亲生女儿……」

「我敢肯定是樊子韵,你们看侯夫人看她时那厌烦的目光,显然是不喜欢她的,送去冲喜是最好不过的了。」

你们操心的可真多,差点儿交付真心的时候可没想起来我们两家有婚约。

我转头去看樊子韵,她一双桃花美目紧紧地盯着柳长青,眼里是惊艳、是心疼,是志在必得。

我和樊子韵的及笄礼,柳长青却成了主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谁都没有在意。

客人散去,长沙王妃和柳长青留了下来,两家人坐下来长谈,因两家都不避讳小辈,所以我和樊子韵、柳长青我们三个当事人都在场。

我面色如常,端得是矜持得体,心下却不断嘀咕,说好的男女大防呢。

长沙王妃与母亲叙了场旧,先是满含泪珠地表示对先勇侯府愿意履行婚约的感激,又万分歉意地叙说柳长青身体不好委屈了侯府姑娘,最后表示,不管哪位姑娘嫁过去都会当亲闺女对待。

柳长青配合地咳嗽几声。

长沙王妃:「他们小两口大婚后,王府大小事情便都由世子妃做主。」

母亲十分共情地掉了泪珠,拉着王妃的手叹道:「长青是有大才的人,得该配个有才情的才能与他琴瑟和鸣。」

说着怜爱地看向我,又拉过我的手,对长沙王妃道:「我原也不知道会有两个女儿这趟子事情,阿喜是我与侯爷倾注了心血按照皇家宗妇培养的,在外也颇有些才名,倒也能与长青举案齐眉。」

长沙王妃看向我,又看向樊子韵,最后询问柳长青:「青儿,你意下如何?」

柳长青咳了一声,凤眼低垂,低声道:「母妃决定就好。」

长沙王妃沉吟半晌,道:「青儿这孩子自从得了病后便十分孤僻,若能有个心有灵犀之人相伴那真是太好了。」

言下之意在座的各位都明白,似乎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大家都舒心地笑了,只有樊子韵满脸难受。

她被找回来之前被父亲手下的人收养着,那家人姓陈,家境一般,子女还多,据说女孩子都只开了蒙,不曾有多余的钱给她们请才艺师傅。

她努力半晌,开口道:「王妃娘娘,圣君定的是王府与侯府的婚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如何能担此重任?」

我十分意外樊子韵的大胆,在她开口时,母亲顿时面色大变,朝她色厉内荏地呵斥:「你这孽障,还不快闭嘴。」

樊子韵却并没有被她吓住,反而坚定地看着长沙王妃道:「更何况,两个人能否聊得来,也得相处过才知道。不若王妃带着世子在樊家住下,一个月后再做决定如何?」

长沙王妃和柳长青并没有住在樊府,长沙王在京城有自己的王府,如何能失礼到住进樊府,但是长沙王妃采纳了樊子韵的提议。

父亲和母亲铁青着脸送走长沙王妃两人后,当场发作,母亲甩了樊子韵一个响亮的耳光,厉声呵斥:「樊子韵,你真是要气死我你才甘心!」

「你要记住你的身份!莫要坏了先勇侯府的名声!」

瞧着事态有些严重,我拉了继续怒骂的她,将心中所想说出:「母亲,子韵喜欢那长青世子,就让她嫁过去吧。」

谁知我这话炸开了锅,母亲脸色涨紫,搂了我心疼道:「我的好囡囡,你莫要如此愚笨,不论付出什么,我定会让你嫁到王府去的。」

哥哥樊子逸犹豫一瞬,也道:「是啊,阿喜莫怕,哥哥不会让她抢了你的夫婿的。」

弟弟樊子铭更直接,跳起来指着樊子韵骂她痴心妄想。

然后我看着樊子韵盯着我冷笑:「让给我?樊喜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说让给我!你霸占我的身份地位十六年,如今又抢我的夫婿,却反过来说让给我?

「虚伪!你等着吧,属于我的,别说是那样俊美的夫婿,就是你身上戴着的手镯,我都会一一抢回来的!」

樊子韵说完转身就走,不管母亲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责骂,急得只掉眼泪。

樊子韵每天早出晚归到王府与柳长青培养感情,走得光明磊落,赢得不少青年文人世家子弟的夸赞。

但长沙王妃最后还是点了我做柳长青的世子妃。

樊子韵深受打击,关在屋子里打打砸砸,母亲心情也不好,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出嫁前夕,夜深露重,奶娘犹犹豫豫地说母亲为了明日之事忧心不已,厨房温的燕窝也没动两口,辗转难眠。

我思忖半晌,还是决定去劝劝。

那长青世子虽长得身娇体弱、俊美无双,但他聪慧过人还是个命短的,这样的人心思实在不是我能驾驭得了的。

我去时院子静悄悄的,母亲的贴身丫头碧云姑姑亲自守在门外。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我以前并没有多想,现在却忍不住质疑。

于是我悄悄翻墙进了院子,摸到主院,屋子里亮着烛火,倒映出三个人影。

这么晚了,难道爹爹和哥哥也因今日之事来劝慰母亲的吗?

我微微一笑,心底又暖又满,到底是一家人,都心系着彼此。

这时听得母亲十分忧心地说道:「这可怎么是好?如今阿韵铁了心要入嫁王府,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我一愣,还从未听母亲这般温柔地叫过樊子韵一声「阿韵」。

父亲沉着声音道:「乱想什么!先叫阿喜嫁过去,若那柳长青还活着,让阿喜病逝就是了,到时候阿韵嫁过去虽是续弦,到底能叫她如愿。」

2.

我推门的手顿住在半空不断颤抖,脑子被父亲这话轰得血肉模糊,咬破了舌尖才堪堪冷静下来。

原来,先勇侯府的嫡长女还未出生时,柳长青就得了急病,几度流连鬼门关。

父亲和母亲想尽办法,最后得了招「狸猫换太子」的法子,将我和樊子韵调换了身份。

把我立在侯府,替樊子韵挡下可能背负的「克夫」「望门寡」,甚至以后的「寡妇」恶名。

樊子逸:「不行,阿喜也是我们的家人。不若还是将她们一同嫁入王府吧,好歹还有个照应。」

母亲依旧忧愁,道:「我不同意,阿韵这般直率单纯,入了王府会被啃得……况且,我怎忍心叫她做妾。」

父亲不耐烦道:「不要妇人之心,莫要再多生事端,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去的,没惊动任何人,奶娘也不见了影子。

我总以为我与樊子韵是意外错换了人生,却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精心策划保护樊子韵的游戏。

这十几年,好像做了场梦,又美又温馨。

我凤冠霞帔拜别父母时,深深地屈下自己的膝盖,算我一个人的无声告别。

他们目的不纯粹,甚至还想要我的命,可这十六年来的情谊倒并非全是虚假。

至少,毫不知情的樊子铭背我上花轿时落了一路的泪,我举着扇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头。

「樊子铭,你若是因为哭得太多看不清路把我摔了,我可得天天回来盯着你写策论了。」

我知道,自幼习武的他即使闭着眼睛,也不可能把我摔了,所以,先勇侯府,我都不会再回来了。

至于想我得了急病去世让樊子韵上位这事儿,到底是我无声无息为她织嫁衣,还是她樊子韵一生求而不得,日日恋火焚身耗干精气神,呵,各凭本事呗。

既然樊子韵那么喜欢柳长青,那柳长青的心,我就一定要得到!

柳长青身体是真的孱弱,踢轿门时一个重心不稳跌进了轿子里,趴在我脚边。

那双仰望我的眼睛真好看,难怪那么多人喜欢高高在上,这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快乐。

但我不能乐出声来,免得平白惹人非议,想了想,我郑重其事地说道:「其实,世子大可不必行此大礼,阿喜委实有些受宠若惊。」

说完弯腰去扶他,好巧不巧,我手里的团扇不太听我指挥,「啪」的一声呼他脸上了。

想来力道不小,陪在轿子外的奶娘都听到了,她小声问我要不要紧。

可柳长青苍白的面颊却只泛起些许红丝,可见真如传闻般病得不轻。

哦,是中毒太深。

因为接触到他冰冷的手指时,我就不动声色地按中了他的脉搏。

他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继而借着我的力道坐起来,呼吸急促,似憋着咳嗽,脸上却依旧苍白。

我暗自撇嘴,面上却十分担忧道:「你不必压着,咳出来会好一些。」

我话音刚落,柳长青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想了想,还是伸手在他背心处替他顺气,感受他孱弱的背脊又是一僵,继而咳得更加剧烈了。

因着他身体实在不好,我们只拜了天地,他就与我一同入了洞房,再没有力气喝合卺酒,更不要说出去应付宾客了。

我将奶娘和自小伺候的小辛赶出房间,

奶娘欲言又止,我侧头让她看清楚昏倒在榻上的柳长青。

意思很明显,此种情形,实在洞房不了。

奶娘这才悻悻地退出去。

我叹了口气,将身上的繁复嫁妆与头冠环佩卸下,替柳长青也除了身上的外衣,这才坐在床边仔细地把脉,脉象时而很微弱,时而狂跳不止。

中毒多年,毒性很烈,却又有另一种温和的毒药牵制着。

一抬眼,撞进两汪幽潭,星星点点。

我收回手想摸一摸自己「怦怦」跳的胸口,好在忍住了,我直言他中毒了。

「不解毒的话,你这身体最多也就活个两三年了。」

柳长青执起我的手,摩挲我食指上的茧子,我不争气地红了脸,又羞又尬。

先勇侯靠军功发家,我虽是女子,也跟着樊子铭学过几招,经常练剑,一双手不说粗糙,却绝算不上细腻。

「阿喜可知我是如何中毒的?」

我摇头,这个是你们王府的机密了吧,外界没有传言,我一个困在四方天里的女子哪能知道呢。

房里的烛火「噼啪」响,柳长青幽幽开口:「十六年前,圣君正值壮年,并没有立……皇子为太子的打算,我体内有一份温和的毒,是圣君所赐……不会死,毒解了便可与常人无异。」

那种温和的毒药确实不会死,却会日日消耗人的气血,使人久病不愈,柳长青中毒太久,解了毒也极难恢复正常人体魄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这可不是我该知道的秘密啊。

我抽了抽手,没抽动,但手心已经一片湿润,吓得。

我只想好好地、平平淡淡地过完我这一生,柳长青却不给我机会,他咳嗽几声继续送我上「高速死亡之车」。

他勾唇冷笑,眼底射出犀利的光:「另一种毒,乃是父王不知从哪儿得来圣君即将立我为太子的消息,当天夜里给我灌下的。」

那时的柳长青也才四五岁啊,心底生出一点点疼惜,我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顺便轻轻揩一点点油。

这手背,比我的还滑嫩。

「后来母妃为我寻遍名医,用药将两种毒互相牵制拉扯,否则,我的阿喜啊,可真要守望门寡了。」

一声「我的阿喜」缠绵缱绻,整得我们俩相爱了很久似的,加上他这张苍白虚弱又极具攻击性的脸,简直。摄人心魄。

「你这毒我能解。」

只不过解了也就能多活个几年罢了,他的肺部已经被毒药腐蚀得太过严重,已经衰竭,供不了他如普通人一般的体魄与寿命。

「阿喜想要什么呢?」

柳长青不愧以聪慧闻名,我尚未开口,他就知道我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我也不遮掩,直言:「我要,柳长青一生只有我一个妻子,哪怕我死了也绝不能续娶。」

樊子韵在乎什么,我偏不让她得偿所愿。

柳长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将我扯进怀里,哑着嗓子承诺:「阿喜放心,我此一生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我要的并非他一个口头承诺,次日我们进宫谢恩,柳长青在圣君面前亲自许诺:

「长青半生沉疴,了无生趣,直到遇见阿喜,长青的生命才有了常人有的光华。圣君在上,长青在您面前立誓,此生只阿喜一个妻子,若有违,便叫世人日日唾弃,死后不入轮回。」

日出跨越山峦、屋檐倾泻在那道瘦弱却挺拔的身姿上,他侧头看向我,眼底荡漾的笑意与日光融为一体。

我想我先完了,既如此,别说一个樊子韵,十个樊子韵都不能肖想我的人。

归宁之日,我以照顾柳长青为由,只打发了奶娘等人回去报信,我没有回去,樊子韵却上门来了。

她与王妃一同跨入「擎雨盖」,哦,就是柳长青的院子,一身大红衣裙将她柔美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惊艳。

她朝我冷哼一声,快步走向柳长青,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你身体好些了吗?」

柳长青低咳了一声,朝她点点头。

我冷眼瞧着,樊子韵热情如火,柳长青神色并无变化,依旧一脸的疏离,甚至还不动声色地歪了身子。

樊子韵却半点没有察觉的样子,继续道:「我听说你新婚夜晕了过去,想来某些人并没有起到冲喜的作用。」

说到某些人的时候还特意瞥了我一眼,明晃晃的、坦荡荡的,在场的三个人都看见了。

一句「冲喜」把原本脸色就很尴尬的王妃说得脸都黑了。

我心下冷笑,樊子韵还真是快人快语直言不讳,外界戏言我们这桩婚事为「冲喜」,多少讽刺与不怀好意裹挟其中,她竟完全不知。

先勇侯府竟也没有一个人教导她么?

一时间院子里安静极了,柳长青脸色苍白低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王妃也抿着唇不说话。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樊子韵陷入尴尬,没想到她竟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表现得活灵活现。

她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朝我挑了挑她细长的眉毛,一脸得意。

我就是要为这样一个人做嫁衣吗?

真是不甘心呢。

关键她还笑嘻嘻地问我:「被我说中了吗?樊喜,你真没用呢。」

我算是明白了。

樊子韵往王府跑了一个月,王妃却没有选择她做世子妃,全是她自己作的,就这张嘴,就不适合高门大户。

我垂眸低笑,十分和气道:「樊小姐若是想来王府冲喜那便来吧。」

我故意停顿了下,三双眼睛都盯着我,冷淡、质疑、激动。

眼看着樊子韵颤抖着嘴唇就要站起来,我又转头去问王妃:「母妃,我可有这个权利,为弟弟们订一门亲事?父王和庶弟庶妹们想来不久就该到京城了。」

王妃「扑哧」一声笑了,颔首道:「你甚好,放手去做就是了。」

樊子韵却跳起来指着我大叫:「你想让我嫁给一个庶子?凭他也配!」

我歪头,绽放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看来樊小姐并没有那么喜欢长青,都不肯进王府来冲喜呢。」

完美,皮球踢回去了。

「我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长青,你知道的,从见你第一眼时我就认定你是我的夫君了……我怎么可以嫁给你的庶弟,长青,你娶我好不好?」

柳长青淡淡道:「某自知不配,樊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再登门为好。

「哦,若是你想入王府,我有十来个庶弟,过段时日你再来挑选好了。」

樊子韵还想解释,柳长青却推了杯茶到我面前,上好的雨前龙井,汤色澄透翠绿。

我怀疑他在内涵我,而且证据确凿,我回他一个甜甜的笑容,暗自咬紧牙关。

大意了,连端庄矜持的人设都忘记维持了。

樊子韵呼地拉住柳长青的手:「长青,你信我,我真的很爱你,你休了樊喜好不好?」

吼,当我死人呢。

我盯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眼色渐深,他们朝夕相处了一个月,想来是有些感情的。

哼。

不料下一秒,柳长青扯着自己的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老血喷了樊子韵一脸,末了,他还转头委屈道:「阿喜……救我,我被别的女人摸了,我不干净了。」

我有点酸:「我瞧着你挺喜欢。」

我有点酸,「我瞧着你挺喜欢。」

柳长青眨眼:「我只喜欢阿喜触碰。」

樊子韵是被拎走的,樊子铭一路怒气冲冲地走进来,首先朝我吼道:「樊喜,拿出你教训我时的气势,这种觊觎别人丈夫的女人,你不扇她两巴掌还想留着她过年吗!」

然后拎起樊子韵就走,樊子韵挣扎无果,大喊:「樊子铭,你搞清楚,我才是你亲姐!」

气氛比较尴尬,王妃咳嗽一声,柳长青则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大度。」

我点点头:「无度不丈夫。」

「我是说,下回别让我被别的什么臭女人摸了。」

「你们相处那一个月她摸了不少了吧?」

我莫名有些酸。

柳长青低低笑了,「阿喜吃醋了呢。」

我大方承认,「醋了。」

「「嗯,我有保护好自己,这是她第一次碰到我。」

樊子韵走前一句「亲姐」将我这几天的疑惑解开,她长得七分像父亲,人却更娇媚一些,性子也比较莽撞,与母亲实在没什么相似度。

看来先勇侯府的陈年旧事,还得好好儿查一查,樊子韵她,究竟是何种身份,怪神秘的。

3.

不久,长沙王带着家眷进京了。

我皱起了眉头,有些晦气。

这位长沙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柳长青从会说话起,因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得了圣君青眼,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沙王也成了当时最有可能入住东宫的皇子。

柳长青中毒后,圣君将他们一家封王赶出了京城,美名曰——养病。

此后长沙王夜夜笙歌,广纳姬妾,庶子庶女生了一批又一批,却再没有谁能入圣君的眼。

我与柳长青一起等在花厅,远远望着长沙王带着一队又一队的足球队伍走近,我偷偷翻了个白眼。

种猪都没他能生。

我以为没人注意我呢,柳长青却突然看了我一眼,将我的白眼尽收眼底。

我有些尴尬,他好像笑一下,怪宠溺的。

这漫长而无聊的重逢与认亲现场混乱无比,柳长青的庶妹们一个赛一个热情,都围着我讨见面礼。

还好我对这些人不在意,出来时就随手抓了把金爪子,我将荷包打开,一人分一粒金瓜子。

看着她们的热情以肉眼可见地收回,我夸了自己一句英明。

妹妹给了,弟弟的见面礼也得给啊,于是我又一粒一粒地分出去,最后还是有一个人没得。

他红着脸笑着摇头,跟朵解语花一样善解人意:「嫂嫂不必介意,下回补上就是了。」

我感激地点点头,回到柳长青身边,我可没有柳长青过目不忘的本事,下回见了我可不一定还记得你。

那些侧妃姨娘们见我给得少,其中一个大声道:「到底不是先勇侯府的血脉,瞧这小家子气的。」

另一个女人则将矛头转向王妃:「姐姐,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不为王爷想想呢,娶了侯府的真千金过来,那得陪嫁多少啊,倒是王爷也就不必如此艰难了。」

长沙王摸着胡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觉得十分有理,转头就呵斥王妃:「你这蠢货,明儿快快去侯府将人换过来!」

王妃冷笑:「你当两姓结亲跟你逛窑子一样吗?你可是忘了吃药?」

此话一出,一群女人满脸幸灾乐祸,纷纷跑到王爷身边安慰。

「爷……妾身替您顺顺气,虽然姐姐做错了,但你别气坏了身子,罚她跪跪祠堂就好了。」

「啊……我的爷,妾身真真是心疼你啊。」

……

我搓着手臂往柳长青身边靠去,想蹭蹭他的狐狸披风,今儿这笑话可真冷啊。

我今儿算看明白了,长沙王成不了太子怪不得柳长青身子不争气,全该怨他自己脑子不好。

柳长青看了我一眼,眼底荡漾着笑意,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伸出手将我揽进怀里,仔细裹了裹披风。

「阿喜别怕,牛鬼蛇神就这样,你待在我身边,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我一愣,心里某个地方有些软呢,柳长青的声音不似樊子逸那般温润,常年咳嗽下来,他声音很沙哑,却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心。

不过我才不信呢,在侯府生活了十六年,樊子逸待我极好,几乎满足我所有要求,到头来还不是想要我的命。

再说现在这种场面,妥妥的现场教学——男人最是不靠谱。

我侧头去看王妃,她冷冷地坐着,神情倨傲,高高在上,冷眼看他们把戏唱完。

「柳高吉,你还搞不清状况呢,如今是在京城了,在英国公府的眼皮子底下。你柳高吉敢罚我跪祠堂?」

要不说女人不要远嫁呢。

王妃出自英国公府,远赴长沙这些年,英国公府再如何权势滔天,也鞭长莫及,连个姬妾都敢明目张胆地上眼药。

樊子韵得了消息,一大早就到了王府,与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花园里开起了茶话会。

小辛将我要的水果冰沙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气得眼睛都红了:「小姐,你就放任她这样不要脸地日日上门讨好爷的弟弟妹妹们?我可听了,她话里话外都在说你的坏话,还说你拆散了她和姑爷呢,实在太不要脸了!

「那些人也真是,得了几件值钱的首饰,就帮腔做事讨伐你,气死我了!」

唉,最近到了三伏天气,热得很,人的脾气也特别容易暴躁。

我端过冰沙小口地吃起来,这甜滋滋的冰爽感不要太解暑,我好笑道:「好啦,吃碗冰沙你就去花园逛逛去,心情会好很多。」

我一口冰沙翻一页医术,柳长青眼含笑意凑过来:「世子妃好生惬意啊,不若给我也来一碗吧。」

我嘻嘻一笑,给他喂了一小块西瓜:「世子爷可要撑住啦,男人不能说不行哦。」

两个时辰后,柳长青发起了高热,我心下叹气,就这身体素质,活两三年都只能算是理论。

夜幕时分柳长青靠在榻上要求我喂药,我呵呵一笑,一小勺一小勺慢慢给他喂。

他始终眼含笑意,像看一个调皮的小妹妹,我忽然觉得无趣,他从小喝完,这点苦他早习惯了。

我心下突然不是很舒服,就一点点。

「阿喜,我不觉得难受,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

我点头:「你心性确实比常人坚韧通透。」

「我在这世间唯一在乎的,想要强求的,也只你一个罢了。」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我有些不适,这柳长青好生奇怪,我还没撩她呢,他先把自己挂在我的鱼钩上了。

我红着脸「嗯」了一声。

小辛兴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水,喜笑颜开地分享她今日所见所闻。

昨天拱火长沙王惩罚王妃的那些姬妾,今天通通卧病在床,我看了柳长青一眼,他朝我展颜一笑。

嗐,他在我面前表现得实在太温和了,险些忘了他本是匹暗夜里的狼。

樊子韵被王府的庶子庶女们众星捧月了一天,走时头上的珠钗,身上的鲛纱外衣都被扒下来了。

我挑眉:「这回还生气吗?」

小辛笑嘻嘻地摇头,又叽叽喳喳说起花园里的情形,接连几日,樊子韵都头戴昂贵钗环而来,一身素缟而去,确实与柳长青的弟弟妹妹们相处和谐。

她还将人领进「擎雨盖」,吵吵闹闹两天,我实在厌烦透了,让小辛找来说书人,砸了大把银子,让他务必在明天之前将樊子韵痴恋世子爷不得、移情他的庶弟,二人好事将近的话本子写出来。

不出半天,全京城上致王公贵族,下至升斗小民,无人不知先勇侯府回归的子韵小姐为爱痴狂的事。

我替柳长青针灸排毒,目光在他苍白的后背流连,柳长青红着脸道:「阿喜,你口水滴我背上了。」

「没有,我不爱吃白斩鸡。啊……不是,我是说你的背美不可方物,诱人得很。」

柳长青低笑,我才反应过来又被他逗了。

我收敛心神,试探道:「樊子韵的事情流传得好快,比我预想中效果好呢。」

「阿喜不必试探我,我为自己的娘子出口气也是应该的。」

果然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又道:「你可有善于侦查探案的人手?」

「你想查你的身世?」

我点头,樊子韵生得像父亲,我却是与母亲有七八分像的,说我不是母亲的孩子,我不太相信。

「我怀疑樊子韵是父亲与别人生的孩子。」

柳长青道:「你怀疑得有道理,既如此,倒也不用怎么查探,你开个赏花会,邀请陈夫人来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这个确实可以,有些事不一定要十分证据才能证明,只据说那陈夫人疾病缠身,已经十六年没有在夫人圈里出现过了。

单这一点,就十分惹人怀疑。

柳长青看出我的纠结,又道:「你与樊子韵身份公开后,还没见过亲生父母吧?」

是这么回事,于是我亲自写了帖子让小辛送到陈府,于宴会当天将陈夫人「扶」到了王府。

先勇侯府的帖子送到,母亲没来,樊子韵却绝不会错过。

陈夫人虽说常年病痛,却依旧风韵犹存美艳动人,与樊子韵同框,引得来赏花的夫人小姐们频频回头。

我则羞涩得拉住陈夫人的手,仿若看不见她僵硬着的脸色,无限感慨:「虽说子韵与您没有血缘关系,但到底做了十来年母女,你们很是相似呢,像是亲生的。

「倒是我,与您一点儿也不像。」我拿捏住满脸的失落。

话落,陈夫人与樊子韵均是一震,陈夫人满脸尴尬地挣开我的手,我岂能叫她如愿,抓得紧紧地,樊子韵则满脸晦气。

看着她们俩相似的美貌,我笃定,樊子韵是陈夫人的女儿,但看樊子韵的反应,她好像完全不知情,只当自己真的是先勇侯府的嫡小姐。

既如此,我借着想念陈夫人的名头将她带回了擎雨盖,也不说话,一杯茶一杯茶地给她添,喝得她尿急,脸憋得通红,我只做看不见。

最后陈夫人哭着将事情交代了。

我确实是父亲与母亲的女儿,而樊子韵,是父亲与陈夫人苟合生下的。

当年母亲意图将我送走,买一个女婴来代替我,父亲一听,计上心来,故而将我送出母亲的视线又抱回来,谎称是从外头买来的。

他怕被戳破谎言,一直阻止母亲去看那个「被送走了的女婴」,十六年后,才借着真假千金的由头将樊子韵接回来。

那么母亲呢?她是被蒙在鼓里,还是将计就计?

我从来不敢小瞧母亲。

母亲的智慧计谋手段就是处在皇宫,也是能笑到最后的人,那么她在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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