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落花香
耿艳菊
见到女孩的时候，是在那个暮春的傍晚。微风轻轻吹拂着园子。霞光柔美，落花缤纷。园子里又寂静又热闹。
寂静的是园里的植物们，花草树木，不言不语，安分守己，立于自己的位置上，寂静安然着，默然欢喜着。热闹的也是它们，这些花草树木，看上去静悄悄的，却蕴藏着强大的生命力，不断在变化着。
不久前的姹紫嫣红，树树繁花，转眼飘零，缤缤纷纷，一场又一场花瓣雨。地上，红的、粉的、白的、蓝的、黄的花瓣叠加着铺了一层，那么美，让你不忍踏上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树们果真如此，这些落花，落是落了，而花树却没有衰败之感。那棵最早开花，最先凋零的花树，不知觉间，青绿的叶片，已是蓊郁一树了，更觉其生机勃发，汪着一腔的生命力。
这时，就在我在这些落花间跳来跳去，浮想联翩的时候，看到了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她齐耳短发，穿着普通的牛仔裤，一件翠绿色的夹克外套，手里提着粉色的布袋，也在落花间跳来跳去，一会儿蹲下来捡拾落花，放在布袋里，一会儿又站起来仰着脸看飘舞的花瓣，一会儿又伸出小手来接那些花。她似乎也是怕踩疼了花瓣们，总是踮起脚尖，飞来跳去。女孩在我的前面，恍惚中，竟觉得她像极了一朵特别的花，一只绿色的蝴蝶，快乐地飞舞在这傍晚的花儿纷飞的春园里。
女孩在我的前面，起先大概没有看到我，依旧天真烂漫地在落花间玩耍嬉戏，捡落花。蓦地一转身，突然见到我在看她，竟有几分吃惊和羞涩。她正在接花瓣的手停在半空中，楞楞地看着我。我赶紧向她递过去一个温柔善意的微笑，并解释真的是很抱歉，无意中打扰了她。女孩立刻也笑了，露出齐垛垛的洁白的牙齿，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姨”。
我很小心地跳过去，看女孩的粉色的布袋里已装了很多花瓣，然后就和她聊起来。
女孩见我对她收集的花瓣感兴趣，一下子话多起来。她很神秘地告诉我，这是她要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她的妈妈是一名工人，在工厂里上班，每天都很忙，早上天不亮就走了，晚上天黑了才到家。她的妈妈很喜欢花花草草，可是哪有时间养呢。上班已经累了一天了，回来了还要操心家里的事，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这个春天，她妈妈的心愿，就是想看看盛开的花，闻闻花的气息。可是，直到花都要凋落了，她还是没有机会来看花。
有一回，女孩见花开得好，偷偷地从园子里折了一枝，想回家送给妈妈。不曾想，她小心翼翼捧着那枝花，等到很晚，妈妈回来了，看到花，不仅不高兴，还把她训了一顿。妈妈说她，把花折下来，花会疼的。
后来，她终于想了一个好方法。花儿自然飘落的，就不疼了。她想着把落花收集起来，给妈妈做一个落花枕头，这样妈妈枕着花儿睡觉，就可以时时闻到花儿的香了，就可以做一个好梦，带着花香的甜甜的梦。
飞舞的花瓣间，女孩无限神往地向我讲着她的落花枕，我的心里一点一点涌满了感动，一点又一点又溢出来，化作飞舞的花瓣，飘飞在这傍晚的园子里。为这个天真无邪、懂事的女孩，为她勤劳辛苦的妈妈，为这个世界上那些平凡的生命。生存是那么艰难的一件事，忙忙碌碌，为活着，为责任而奔波，哪怕看一场花的空闲都没有，却可以因为那一枕落花香而美丽无比，丰美无比，壮大无比。我为女孩的母亲感到幸福，她虽然错过了盛开的花事，她却拥有生命深处最好闻的花香。
张晓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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