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应该东南飞。而我从遥远的秦岭脚下来到渤海之滨。来这座城市已经很久了,也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了,依然有热心人打探关心我当年下定决心北上的原因。好多时候我只能用“滨海新区”四个字来回答,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一个物质的理由,别人是不会满意的,甚至会怀疑你的诚信。在这里,我知道诚信意味着什么。我不想失去诚信,却也不想让人觉得那是真正的理由。

渡荆门送别和旅夜书怀不同之处(夜读送秦少章赴临安簿序)(1)

中学时就喜欢阅读苏门四学士之一张耒的诗词。他的那首《夜坐》:“庭户无人秋月明,夜霜欲落气先清。梧桐真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至今仍然激励着我向上,绝不因为环境的恶劣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用残叶迎风尚有声响来抒发“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胸怀与抱负,诗写得苍凉悲壮,雄劲有气势。写秋风残叶,却不写其衰飒败落,而突出其不惧风寒的神韵,不正是身处逆境依然向上的写照么?在情窦初开的季节,在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日子,他的那首《少年游》又让人怦然心动,“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那娇羞少女的情态跃然纸上,让人羡煞爱煞,那份温情美妙真是有点“浓得化不开”。也就是从那时起,我记住了北宋时期有位叫张耒的文学家。每次读到他留下来的文字,总有一种亲切感。

近来重读先生的《送秦少章赴临安簿序》,哪里只是觉得亲切,这哪里只是为秦少章写的临别赠序,这分明是先生在900年前为900年后的我而写的文字。他分明知道900年后一定会有人询问我北上的原因,就早早地写好放在那里等待我来阅读。我感谢先生。只可惜,过去安于现状,不知变化,只愿井底观天,安土重迁,随遇而安,虽然也屡次拜读先生的《送秦少章赴临安簿序》,也仅是感叹先生行文情理皆具而语言平实的“汪洋淡泊”(苏轼语)的特点。而今读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先生“夫物不受变,则材不成;人不涉难,则智不明”的话语如当头棒喝,使人顿觉清醒。好在我从来就没有抱怨过现在所处的环境,也从来没有放松过自己的追求,内心深处总有一份执着在。常常有人误会我的清高与孤独,误会我的沉默与勤奋,误会我的不群与激情。在一个缺少交流或者缺乏对话的氛围里,或许我的清高与孤独,沉默与勤奋,不群与激情是最好的一种存在方式。

渡荆门送别和旅夜书怀不同之处(夜读送秦少章赴临安簿序)(2)

先生在文中写道:“《诗》不云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夫物不受变,则材不成,人不涉难,则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肃,寒气欲至。方是时,天地之间,凡植物出于春夏雨露之余,华泽充溢,枝节美茂。及繁霜夜零,旦起而视之,如战败之军,卷旗弃鼓,裹创而驰,吏士无人色,岂特如是而已。于是天地闭塞而成冬,则摧败拉毁之者过半,其为变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坚,虚者实,津者燥,皆歛藏其英华于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挠靑云,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谓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游于林,一举而尽之,以充栋梁、桷杙、轮舆、輹輹、巨细强弱,无不胜其任者,此之谓损之而益,败之而成,虐之而乐者是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与司马迁《报任安书》中所写“周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左丘失,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意思一致。想想现在这样安逸悠闲的状态,真真汗颜,真真愧对先生的话语。

渡荆门送别和旅夜书怀不同之处(夜读送秦少章赴临安簿序)(3)

先生提出“迁之为贵”的观点,是很能说服人的,正可以回答关心者的问题。“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迁之为贵,重耳不十九年于外,则归不能霸,子胥不奔,则不能入郢,二子者,方其羁穷忧患之时,阴益其所短而进其所不能者,非如学于口耳者之浅浅也。自今吾子思前之所为,其可悔者众矣,其所知益加多矣。反身而安之,则行于天下无可惮者矣,能推食与人者,尝饥者也;赐之车马而辞者,不畏步者也。苟畏饥而恶步,则将有苟得之心,为害不既多乎!故陨霜不杀者,物之灾也;逸乐终身者,非人之福也。”是啊,“逸乐终身者,非人之福也”,人不单单是为了吃米而活着,也绝不是为了享乐而来到这渤海之滨。先生900年前为我写下的话语,怎敢不牢记心间,怎敢不践行如一。

在飘雪的夜晚,与先生交流,是一种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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