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维也纳酒店”“维多利亚花园”，漫步“太平洋别墅”“夏威夷海岸”，徜徉“中央大道”“钓鱼台别墅”……
看到这些地名，你或许以为在欧洲转了一圈，随后飞越太平洋，又回到了首都北京。
而真相是，你一直都在海南岛。这些都是海南省民政厅办公室6月12日发布的《关于需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清单的公示》中的不规范地名。
“欧洲城”改名为矮凳桥小区、“曼哈顿”改称“曼哈屯”……今年4月以来，浙江、广东、甘肃、内蒙古、安徽、重庆、河南、山东等多地对辖区范围内的“大、洋、怪、重”等不规范地名进行了公示，并要求整改。这是为落实响应2018年12月民政部、公安部、自然资源部、住房城乡建设部、交通运输部、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等6部委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的通知》（民发〔2018〕146号）。
面对舆论关注和争议，21日，民政部回应称，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是进一步规范地名管理、传承和弘扬优秀地名文化的重要举措。各地要准确把握政策，防止随意扩大清理整治范围。要重点清理整治社会影响恶劣、各方反映强烈的城镇新建居民区、大型建筑物中的“大、洋、怪、重”等不规范地名。要进一步规范工作程序，充分进行专家论证，广泛征求各方意见，审慎提出清理整治清单，严格按程序推进实施等。
4类不规范地名需清理
“地名是社会基本公共信息，是国家和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关于进一步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表示，自2014年7月开始的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以来，各地按照国务院地名普查领导小组要求清理了一大批不规范地名，但一些地区仍然存在一些“大、洋、怪、重”等不规范地名，割断了地名文脉，损害了民族文化，妨碍了人民群众生产生活活动。
《通知》明确了“列入清理整治范围的不规范地名认定原则和标准”，共分为4个类型：
刻意夸大的“大地名”——专名或通名的含义远远超出地理实体实际地域、地位、规模、功能等特征的地名。比如，随意使用“宇宙、中央、天下、世界、环球、欧洲、澳洲、美洲、中国、中华、全国、万国、特区、首府”等词语的地名。
崇洋媚外的“洋地名”——包含外国人名、外国地名，用外语词命名的地名。如“林肯公寓”“马可波罗大厦”“哥伦布广场”“曼哈顿社区”“夏威夷小区”“MOMOPARK”“Villa小区”。但历史上已经存在、具有纪念意义或反映中外人民友谊的地名，地名用词含义符合汉语用词习惯、符合有关规定的除外，如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列宁公园等。
怪异难懂的“怪地名”——用字不规范、含义怪诞离奇、含义低级庸俗、带有浓重封建色彩的地名。如“99大厦”、“1.1公寓”、“1加1大厦”、“中骏_世界城”、“8哩岛”、“公元99”、“DADA的草地”、“黄泉路”、“土八路”、“皇廷御景”、“皇家府邸”。
重名同音的“重”地名——一个城镇内的居民区、建筑物和道路、街巷名称重名或同音。如“建设路”“人民路”“公园路”“解放路”等重名道路现象。
《通知》指出，工作原则是审慎稳妥、依法实施；以人为本、便民利民；体现特色、传承文脉；标本兼治、注重实效。其中，要求科学合理确定不规范地名清单，对于可改可不改的不予更改，防止乱改老地名，确保地名总体稳定。
《通知》同时给出了该项工作的时间表：各地在2019年6月完成不规范地名的标准化处理工作，9月完成地名、户外广告、地图等不规范信息清理工作。同时明确，清理整治活动坚持专项整治与长效管理相结合。
多地清理过程引热议
正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的不规范地名清理整治工作，引发广泛舆论关注。
6月12日，温州市政府新闻办微信公号“温州发布”发文介绍，此次确定的全市不规范地名清理整治清单共计227个，其中楼盘不规范推广名87个，例如“欧洲城”一期、二期名称规范为矮凳桥小区，“中瑞·曼哈顿”改称“中瑞·曼哈屯”。
对于“曼哈顿”变“曼哈屯”，温州市民政局工作人员解释，“中瑞·曼哈屯”才是2008年审批出的标准名称，此后开放商对外打出“曼哈顿”的旗号。
《温州商报》报道称，有市民表示，赞成这样的清理整治，标准化的地名能更好地反映温州的地方文化与特色，不应该被各种西式的名称占据。也有市民表示，宣传名显得更“高大上”，而且大家都叫习惯了，还是保留比较好。而许多家住各大品质小区的居民，则担心自己家的小区名称变得没那么“高大上”，且不知名。
在海南省民政厅公示的《需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清单》中，15家维也纳国际酒店的不规范类型为“崇洋媚外”，其认定原则为“使用外国地名的地名（奥地利首都）”。
对此，6月18日，维也纳酒店称向海南省民政厅提出异议，并发表声明称：“维也纳酒店”品牌经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局成功注册，为合法经营使用的品牌名。
6月19日下午，海南省民政厅副厅长石清理回应表示，“维也纳酒店”是商家注册的商标，此次清理整治的内容是地名标识，而非商标，同时，商标也不能延伸为地名标识。“商家使用这个商标没有问题，但是不能把地图上的地理位置写成维也纳，这是需要清理整治的内容。”
在公示阶段，多地都高度重视倾听各类民声民意，并结合专家论证会、与小区代表沟通等形式，对不规范地名公示清单进行相应的调整。
6月19日晚，西安市民政局回应表示，经过梳理筛查，已将前期各区县上报的151处不规范地名缩减到了98个。根据反馈结果和现实情况，西安市民政局还将联合多部门探索出新的西安地名管理模式，构建具有历史文化特色的古城地名管理体系，打造适合西安市市情的地名管理新格局。
广东省民政厅表示，各级地名主管部门将依托国家、省、市、县区划地名数据库，构建完善地名信息共享机制，方便相关部门或单位在居民身份户籍、不动产登记、工商注册登记、邮政快递业务、道路交通标志设置、地图编制等工作中及时获取标准地名信息。同时，将加强标准地名审核发布力度，加紧探索“互联网 地名”等服务方式，为社会提供方便快捷的标准地名信息服务，引导社会各界自觉使用标准地名，压缩不规范地名滋生蔓延空间。
避免运动式清理
据南方都市报一项在线调查显示，约六成网友表示赞同清理整治不规范的小区名。在一部分网友看来，开发商给楼盘取“大、洋、怪”的名字，不仅过于浮夸，而且会误导消费者。但也有不少网友并不赞成清理。
针对舆论关注的法律依据问题，民革中央社会和法制委员会委员、北京市岳成律师事务所主任岳运生表示，六部委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有着明确的法律依据，主要有1986年国务院颁布的《地名管理条例》和民政部1996年发布的《地名管理条例实施细则》等。
“从法律角度，我认为对不规范地名进行清理整治很有必要。”岳运生表示，小区等居民地名称属于《地名管理条例》规范的范围，实施细则也明确不得以外国人名、地名命名我国地名，但近年来审核管理上不够规范、严谨，导致一些地名出现违规现象，现在要做的就是进行清理规范。
“一个挺好的想法，如果不能按照令人信服的逻辑推进，那么就容易引发物议沸腾。”人民日报海外版微信公号“侠客岛”《小区因“崇洋媚外”改名，好经不要被念歪了》一文评论指出，在一些民生问题还没有得到更好解决的情况下，大张旗鼓改名字，很可能会给社会、给老百姓造成一种正事不干、搞表面工程的印象。改名过程中的成本有多少？谁来承担？改名的标准，是不是合理？这些问题，有待明确。
民进中央社会和法制委员会委员、四川鼎立律师事务所主任施杰表示，地名命名是一种行政权，要坚持“审慎稳妥、依法实施”原则，注重尊重企业权利、民声反馈，避免矫枉过正。“比如成都有个环球中心，但很少有人真把这里当成环球的中心，它更多是一个代号，方便大家记忆和寻找，这是否算‘夸大’？希望能把握好标准，做好论证和解释工作，避免运动式清理。”施杰说。
上海民革党员、软件开发工程师周立志表示，清理不规范地名出发点是好的，但要避免一刀切，别让以往个别地方生硬统一招牌、出现黑白牌坊的事件在地名整治中重现。同时加强地名审核力度，减少“马后炮”。“希望能通过整治，看到更多有地方特色和文化底蕴的名字。”周立志说。
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副研究员谢雨锋说，地名改革涉及到前期管理部门遗留下的历史问题，民众对惯用名的熟悉等障碍，期待相关部门重视对群众呼声的收集，虚心接受监督和指正，及时向民众公布最新进展，化解可能形成的舆情事件。民众信任和政府的信誉，正是在一次次坦诚的交流中建立起来的。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贾西津表示，社会上反应强烈，主要是因为部分人认为整治不规范地名的行动不是在执法，而是把审美观、道德观取向加诸于社会，担心由此导致公权力的滥用问题。
正如人民日报微博评论所言，地名承载一地的历史、记忆与感情，无论命名或改名，都需审慎稳妥。改名是为历史纠偏，但也要考虑社会成本，以便民利民为宗旨，可改可不改的不应更改。让城市地名，留得下传统，守得住文脉，听得到百姓心声。
注：关于不规范地名清理整治，你什么看法？欢迎文后留言。
作者 _ 周福志
本期编辑 _ 程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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