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父亲是我作文中的常客,字里行间透漏出的崇拜,那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当然,我也无需掩饰,因为:那是我的父亲,是当时的我,心中最最爱的男人。

小时候的我,特别怕冷,记忆中,父亲经常用他泛黄的军大衣把我紧紧裹进怀里,为我圈出寒冷冬日里那方寸春天,然后满脸宠溺地带我去村里的小卖部,买喜欢的零食。这在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经济还相对拮据的80年代,出生的我来说,无疑是无比的幸运和让人羡慕的。

你的父亲也是怀揣梦想的少年(我那命运多舛的父亲啊)(1)

是的,那时候的父亲是有头脑且能干的。听母亲说,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才二十五六的父亲就在没有爷爷奶奶帮忙的情况下,盖起了我们那里第一栋平房。当然,对于这些,我是没有印象的,但我记得的是,我们家里有电视的时候,每到晚上,父亲总是把电视搬到院子里,那一院子密密麻麻的人啊,比起村子里演大戏时,台下的人群,似乎也毫不逊色。再包括后来的自行车,手扶拖拉机,奔马车,我们家在村子里几乎都是先拥有的那一批。

那时的父亲是有才情且热心的。每到过年,父亲总是很忙,忙着用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给邻里乡亲写对联,忙着用推子,剪刀,还算娴熟的理发水平,为邻里推头,剪发。平时,谁家有个什么事,需要动笔写点什么,通常都会来找到他,他也总是热心地完成别人的嘱托。

你的父亲也是怀揣梦想的少年(我那命运多舛的父亲啊)(2)

人说,前二十年,看父敬子。所以,那时的我,但凡在村子里走过,不少人会热情的打招呼,或赞聪慧,或赞好运。

随着年龄的增长,陆续从旁人口中,得知父亲的些许过往,释然了父亲的“才”与“能”,但更惋惜于命运对与他的不公。

父亲读书时是聪慧的。据说读书时,他的作业总是第一个完成,然后在班级里传递,直到班级里最后一名同学抄写完毕。上四年级时写的作文,就经常被老师拿到高年级的班上当作范文,被诵读。他的出类拔萃在学校首屈一指,几乎每位老师和学生都知道他的名号。高二时,他就提前参加了高考,据我奶奶讲,有人告诉她考中的榜上有我父亲的名子,甚至有几个从县里回来的人还向她道了喜,但父亲的通知书却是迟迟没有拿到。有人说,是因为我们家地主的成分,也有人说,是因为父亲提前一年参加高考的因由,但,究竟如何,那也不好考证了。父亲也说,他那段时间,做过一个梦,梦见他已经躺到棺材里边了,却硬是被人从里边拉了出来。所以,有时候,我总在想: 梦,也是对命运有所预示的吧!

毕业后的父亲,因为成绩突出,被老师挽留在高中代课教语文,教了几年书,后来因为那个时代转正的问题,自己出来承包面粉厂。那会儿,估计是我出生的前后,因为家里是在我不到两岁时盖的平房,这应该与这个面粉厂有关,它可能也确实让我们家风光了几年。但花哪有百日红,人哪里又能一直顺风顺水?听母亲讲,大概是87年那段时间,收麦子时正常,要卖的时候,价格却是一泻千里,那一年,我们那边大大小小的面粉厂几乎无一幸免,全部倒闭。

你的父亲也是怀揣梦想的少年(我那命运多舛的父亲啊)(3)

那时,我的两个弟弟陆续降生,最小的弟弟还不到一岁。于是,自此以后的父亲,背负着生活的重担,辗转换过几个营生,卖过西瓜,卖过泡泡糖,或许还有别的吧,只是当时的我太小,很多事情都没什么意识。但最终一直在经营着的,是买卖棉花。

父亲为人厚道,脑子转的快!在别人还在苦哈哈地收了棉花,自己加工过,再零售的时候,他就通过计算盈利与时间成本,开始收购了棉花后,就往棉花加工厂直接抛售。加速了一买一卖的频率。虽然受累,但因为量大,确实也充实了自己的口袋。等别人反应过来,他早已建立好自己的关系网络,买卖的更加轻松。

而且,他对棉花的等级辨识精准,很多人也折服于他的专业,且他不骗不坑,为人和气实诚,更让人喜欢与他往来。听母亲讲,他们到某个地方收棉花,那个地方的人,别的买家到家里收都不卖,就坐等父亲去收购。在那一块儿,父亲的名字就是招牌。

就这样,他们供着供着我上了地方上最好的小学,初中,到高中,供着大弟初中毕业后上了中专,小弟也上到了初中。在我高一的那一年,父亲先是在村子里又买了一处房产,接着又把家里的房子,改建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二层小楼。大概我高二那年,父亲,又与人合伙在置买的院子里,转行做起了农用微型点播机。

虽然,在他不断的画图、计算、试组、实验、调整之后,机器可以投产,但始终是小批量生产,且售后的问题比较繁琐。应该也是赚不到什么钱的吧,因为父亲的合伙人陆续从项目中退了出来,但父亲却一直坚持着。也许,付出越多,就越不想放弃,越对未来有所期许。所以,我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家的经济水平,与以往差了许多,甚至是,第一年的学费有一部分都是亲友拼凑。

你的父亲也是怀揣梦想的少年(我那命运多舛的父亲啊)(4)

当时的我,只是感叹于父亲的艰辛,内心依然信服于他的能力,因为他在我心中依旧伟岸。但是,万万没料到是,这才是灰暗日子的开始,更有一场,颠覆我们家庭命运的灾难,于我大二下学期从天而降。

父亲出车祸了!

在03年过完春节之后两三个月,在一个还有些许凉意的傍晚。父亲在大爷家姑姑的要求下,去接从外地回来的二爷,不想,人没接到,回来的路上,却被一辆车撞到,还被残忍地在车下拖了好久。更可憎的是,在黑心司机以为人不行了,想逃避责任,将人移置麦田。然后,把车开到较远的地方付之一炬后,逃离了!

第二天,母亲赶到父亲身边时,他的周围已拉起了警戒。警察甚至透漏出,人已无救援可能,要保护现场的讯息。也许,天见可怜,母亲的哭声,把父亲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她在绝望中惊喜的发现,父亲微微用眼倪了她一眼。于是,在母亲的坚持下,父亲被送进了医院,在亲朋好友的接济下,花了二三十万,但最终,留住了父亲的生命。这是在那场劫难中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至今,我依旧感到惭愧的是,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作为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我却毫不知情。家人觉得这个噩耗与我来说,除了增加我的负累,影响我的学业外,没有任何作用,所以他们似乎达成一个约定,从未对我透漏半分。对于,我往家里打电话,无人接听的说辞,竟然是父亲的生意日渐兴隆,他们一直在忙于点播机的组装。而我,也真的信了。

直到大二放暑假,当我从学校归来下车后,像往常一样,坐在路边等父亲时,被路过的一位村里老人揶揄,“父亲都那样了,竟然还等着来接?”搞的莫名其妙。

在不得其解的较思中,我拉着行李回到家后,就迫不及待地去厂房找父亲时,看到与离家时判若两人的父亲,在那一刻,我甚至有点恍惚,眼前这个似乎一下子老了有二三十岁的男人,与心中那个伟岸、聪慧、似乎无所不能的父亲,是同一个人么?我甚至弱弱问了一句:“您怎么显老了这么多?”在那一刻,我才惊觉,在父亲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于是,转头回家,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的痛苦经历。

你的父亲也是怀揣梦想的少年(我那命运多舛的父亲啊)(5)

大难之后的父亲,行动已没有之前那么灵活,脑子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聪慧。但他似乎,还没能完全接受现在的自己,又或者,他还不想向命运屈服。在出院之后没多久,就又投身于他的点播机“事业”中去了。在断断续续中又做了几年,直到10年前后,因为右腿走路使不上力气,走路拖地,另外有血压高,心脑血管疾病才彻底罢休。

到后来,和母亲一起在河边开几分荒地,种些花生芝麻,还有青菜,间或照看小侄子,倒也自在一些。

至去年疫情刚刚结束,却又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出院时,他已不能站立,甚至不会说话,就连吞咽也受到了影响,只能吃些流食。现在,每次到母亲家,看着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依旧吃饭还需要人喂的父亲,总忍不住感叹他半生风雨半生伤。

虽然现在的境况很糟,可我还是期盼有奇迹发生,希望他的身体可以逐渐变好!

父亲节,致敬所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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