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连环画史上排名第一的巨著,拥有五六十年代最辉煌的艺术成就。毫无疑问,是上美出版的三国演义连环画。

《三国演义》整整60册的鸿篇巨制,人物风格一致,画风整体统一,封面美轮美奂,让无数读者拍案叫绝,大饱眼福。至今新华书店摆放的蓝函平装本依然有不错的销量。

三国演义连环画火烧新野第二版 张大经火烧新野(1)

有的发烧友甚至能对这几十年各版各印次的画幅增减,边框裁切拉伸的程度都如数家珍,形成了“三学”。可见这套书的魅力从艺术欣赏还延伸到了收藏研究上。

有人说:这套书虽好,可惜就是有那么一颗“老鼠屎”,坏了整缸米。

关于这本书,谩骂者占多数,同时也有不少能欣赏其中奥妙的读者赞赏有加,双方各树旗帜,争论不休。

这本书就是《火烧新野》,作者张大经,绘于1959年!且是正宗的一版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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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版时恢复了59版搞怪的封面

看到这样另类的封面恐怕许多读者就想逃之夭夭了,封面给这本书立下了“离经叛道”的基调,像是年画又像是蜡笔画的配色,火焰怎么会是粉红色的?50年代有可能存在这样的画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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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上仓皇逃跑的是曹仁将军,他的盔甲像是纸糊的,气色也很差,座下黑马神态惊恐,与人、与火、与烟一起陷入扁平二维之中。许多人就是看到这个封面,连翻开的兴趣也没了,吐口唾沫道:“什么玩意儿!”。没见过的人根本无法相信这就是原汁原味50年代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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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长安》封面,这才是公认的完美封面

随便拿套书中一幅赵三岛的《犯长安》封面对比,工整态度简直有天壤之别。

那么这书真的有这么烂吗?

难道初版时,编辑脑子进水了随便就给审过了?

为何读者会多年热议此书?

请翻开内页瞧瞧→→

《火烧新野》讲的是:诸葛亮出山后博望坡一把火,烧得夏侯惇嗷嗷叫,这一次曹仁带兵来攻新野,也被烧得嗷嗷叫。同时荆州刘表死后,他老婆蔡氏夺权并投降了曹军,刘备失去了靠山,陷入势穷力孤之境。

三国演义连环画火烧新野第二版 张大经火烧新野(5)

诸葛亮出山第一把火,烧光了曹军都督夏侯惇的面子,无奈他以退为进,绑着自己去请罪。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他羞愧地驼着背,内心无比煎熬,上台阶的路怎么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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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惇向曹操解释了一下原委,是自己麻痹大意了。曹老板很生气,不拿眼睛看他,只说“你也是老江湖了,狭窄处要防火攻怎么也忘了?”

“唉,李典和于禁都提醒过,可我没听”

曹操念在旧情没罚夏侯惇,又重赏了李典、于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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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考虑良久,决心扫平江南,他起兵五十万,让虎痴许褚领兵为先锋。

这里张大经的装饰画效果出来了,四名士兵基本相同,整齐划一地站立,并且身形伟岸,象征着曹操横扫江南的雄心。

三国演义连环画火烧新野第二版 张大经火烧新野(8)

荆州刘表已风烛残年,他派人去新野请刘备商量后事。

(构图有纵深,通讯兵背后不知是烟尘还是云朵,留白方面,张大经做得挺好,画面不可太满,要留透气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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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表正劝刘备在他死后辅助儿子守卫荆州,探子来报曹军大举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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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大惊,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新野去。

树木、大地与天空似乎是混合在一起的,仿佛正在下一场暴雨,月亮在不起眼的地方微微露出。美中不足的是刘备与马的刻画太潦草了,读者肯定会盯着刘备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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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表病重,蔡夫人与蔡瑁、张允就合谋把住门不让荆州大公子刘琦进去。这三张刘琦被阻图,充分表现刘琦势力低微,宫殿横平竖直的线条冰冷无情,连父亲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画面因平行线稳如泰山,又因刘琦被挤在角落透露出压抑难受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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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琦进不了门,心酸地大哭一阵,无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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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刘表等不来刘琦,郁郁而死了。

(在内景中,张大经爱用下半空白的构图,我并不清楚用意何在,这样顶天不立地的设计容易引起读者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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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夫人秘不发丧,造了假遗嘱立小儿子刘琮为继承人。

(表面严肃庄重的葬礼,一面窗内密谋,刘表尸骨未寒就搞阴谋诡计,这样阴阳对比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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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琮也是个聪明人,他担心刘备和刘琦找他算账。荆州的忠臣站出来揭露蔡瑁、张允。(以下四张都是下半张空白的构图,地面留白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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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胳膊扭不过大腿,被斩杀。蔡瑁“挟持”刘琮去襄阳驻扎,提防刘备和刘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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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主公,曹军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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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劝“主公何不投降,免百姓受苦”

刘琮是个悲剧人物,位子没坐稳就被兵临城下。很少有人这样认真刻画出他的内心,张大经把他画成背后空空,毫无依靠。确实蔡氏掌权,他不过是个棋子,权力不由自主,即使再聪明,也抵不住曹操五十万大军和内部大批投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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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壁画的神龙也在朝着他嘲笑喷水,刘琮虽没说话,读者能看到他内心的焦灼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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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一转,原来他是在开会,群臣都在他对面,距离好远好远,投降派呼声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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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个糊涂的老妈——蔡夫人,她是头号支持投降曹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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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无奈,刘琮写了投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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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降书的宋忠从曹营归来,半路不巧被关二爷看到了。(张大经构图的纵深度很高,这样夸张处理对营造庞大的空间感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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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地,什么地干活”

关羽盘问一番才知道荆州之大变,马上押着宋忠去刘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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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听说刘表已死,大声哭泣。(依然是夸张透视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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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怒道:“不如杀入荆州,再拒曹军。”

但刘备不愿意夺侄子的地盘,忽闻曹军已到博望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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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并不慌张:“这回再烧他一次”,他安排关张各处埋伏,让刘备撤出新野。(帐幕是张大经最爱用的内景偷懒法子,主体人物小而场景大时,帐幕可以撑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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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军先锋许褚已到,他斜着身子,奔袭太快惯性大,刹不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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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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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疑兵,前进无妨!”曹仁算准了刘备无兵,不足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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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山头有刘备诸葛亮对坐饮酒,很嚣张。(构图也很嚣张,中间直接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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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褚大怒要上山,被滚木礌石砸回去。(滚木和小兵都是夸张地变形特写,这时候我们注意到,张大经的线条并不流畅,有生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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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幕笼罩下喊杀声四起,许褚迷惑敌军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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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下令先攻下新野,发现城门洞开,城里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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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笑得很得意:“刘备势孤,诸葛亮计穷,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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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曹军就在城中做饭安歇。(装饰画的特点,就是线条粗细比较均匀,画面看上去是一个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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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小军来报:“报都督,三门起火”(即使是配角保安,都眼神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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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急急上马,见满城是火,原来是赵云领计放的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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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朝着无火东门跑去,曹兵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此奔马图矫健有力,就是马后腿有些随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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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纵马摇枪刺来,曹仁吓得头盔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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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被各路伏兵截杀,被杀得落花流水。(这几张奔马逃窜图都很有动感,大量的动态线,加之以纵深变形的构图,曹仁逃命如丧家之犬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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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边上又被关羽水淹,也许关羽就是这次实习后,学会了水淹七军技能吧。(水底还有鱼,看来白河水挺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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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月下放水,笔墨不过寥寥,汹涌喷薄的水浪,人小而显景大,张大经很懂景别调剂,避免了长期中景产生审美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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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贼纳命来!张飞拦住去路。(张飞的马可以是白的,但马腿这么细脚伶仃,撑得起三爷的体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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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机位没问题,马腿很别扭,暴露了张大经的基本功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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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一行击退曹军,就坐船撤往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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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灰溜溜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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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村夫如此猖狂!”曹老板一声咆哮,下令全军进发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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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晔劝道:“丞相,先礼后兵,攻心为上,先去招降,显示您的爱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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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派徐庶去樊城招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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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庶劝刘备抓紧跑路,自己也不会留下,不然惹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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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放弃樊城,携带百姓向南渡江到襄阳,城上蔡瑁下令放箭,城下百姓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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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人面如重枣,身长八尺,正是魏延,他有心投刘备,大骂蔡张二贼。

三国演义连环画火烧新野第二版 张大经火烧新野(59)

蔡张武功不如魏延,慌忙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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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砍倒守门士兵,呼唤刘备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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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怕伤害到百姓,不敢进城。(远处那个只剩轮廓的人,就是魏延,远景过于潦草,且线条颤抖不流畅,这是张大经绘画的一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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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文聘冲出来和魏延打,一时喊声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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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见此情景,与诸葛亮谋定去江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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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见刘备不见了,只好去投了长沙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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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子来报曹操正准备渡江,情况非常危急。

三国演义连环画火烧新野第二版 张大经火烧新野(67)

刘备安排关羽去江夏找刘琦求救。(赤兔马腿画成了云彩)

三国演义连环画火烧新野第二版 张大经火烧新野(68)

刘备带着百姓逃亡江陵而去。(对角线构图)

总结

纵观全书,线条基础不扎实不流畅,起码是对核心人物的细节缺乏深入的描绘,但胜在构图张张巧妙,看起来并不腻味。这就是“用意不用力”的典型,与整套《三国演义》的写实风格格格不入就在于此。

现代原创连环画画家中唯有王学成深得张大经的精髓,构图神妙而细节粗糙。只不过张大经还有独特的平面装饰画 构图纵深结合的特色。这一点在50年代是非常难得的,可以说是空前的艺术探索。他自己也表示,当时就是自己尽力去画好,没考虑其他。

1959年,张大经刚到上美出版社,接到了这册任务,他仔细做大量的研究和探索,历时一年,把中国传统的民间装饰艺术和传统线描结合,用于强化故事内涵和情态,这份胆量值得称赞,但也因“离经叛道”引起无数非议。1961年,上美社就请其他人重绘,参考了张大经的构图,撤掉了张大经版本。重绘的《火烧新野》虽然看着与整套统一,却难有这样瞩目的议论了。

多数人看到的就是下面这本,而不知张大经那本才是正宗一版一印。

三国演义连环画火烧新野第二版 张大经火烧新野(69)

叶之浩重绘版《火烧新野》

看过王刚写的采访稿子,让人不禁唏嘘,这样一位纯粹的艺术家,因淡薄名利,不容于世,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作品稍不满意就撕碎,画稿存世稀少。张老一生培育了无数教授,自己却只以讲师身份退休,晚年居于斗室之间,生活艰辛。

三国演义连环画火烧新野第二版 张大经火烧新野(70)

对于张老的这部作品,请大家多一些欣赏,少一些指责吧。

再多的不足,难掩其光。《火烧新野》可以算是整套书中的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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